冷風(fēng)吹過,寒意竄進(jìn)單薄的衣衫,攏緊衣襟,想感受一絲絲暖意,但只 是徒勞呵!
由這間隔音豪華會議室的落地窗望出去,是一片美麗起伏的高爾夫球場。綠茵如毯 的草原,偶爾點綴恰到好處的樹木及水塘,襯著高遠(yuǎn)的藍(lán)天白云,真如人間天堂。
而在其中正追逐著那顆小白球和幾個站在洞口的人,也是天堂的子民,他們不是政 界大佬,就是商界財閥,不但比權(quán)大、比錢多,還愛比誰的桿上技術(shù)好。
如果此刻來一場大雷雨,不知誰中閃電的機(jī)率大?若按照雷公專打壞人的古老傳說 ,應(yīng)該是……「辛潛,你舅舅說了這么多,你有沒有專心聽呢?」章立珊從會議桌那頭 對兒子吼著,她因為急躁而猛按額頭,早上才剛做好的頭發(fā),已散掉三分之一。
「這廢話我不只聽十遍了。」葉辛潛掃了全桌人一眼說:「要我二廠去救出紕漏的 一廠,門兒都沒有!」
「難道你沒聽過唇亡齒寒的道理嗎?一廠專管銷售,二廠是制造,有一才有二,有 二才有一,缺一不可!你若眼睜睜的看「普裕」集團(tuán)倒掉,自己也撐不了多久的!拐
立彬因為外甥的固執(zhí),早氣紅了瞼。
「我倒挺想試試自己的運氣!谷~辛潛挑著眉說。
「表哥,我知道全是我的錯,我不該急功好利!謊報訂單,我……我本以為景氣會 好,股票有利……」章建哲干脆苦到底的說:「我下跪好不好?你不幫我,我就跪到死 ,死了后上刀山下油鍋也是我活該……」
他說著,還真的撲通一聲跪下來,匍匐到葉辛潛面前。
這小他幾個月的表弟,和他其實是難兄難弟長大,一起逃課逃家、一起被送到國外 寄宿學(xué)校管訓(xùn)、一起荒唐胡鬧,若不救他,那么,外公辛苦建立「普!沟男难,就全 都付諸流水了;但若救了他,自己幾年來的努力也有可能會血本無歸……葉辛潛咬緊牙 ,硬是不吭一聲。
「辛潛,你好歹也看在你阿嬤的面子上,若「普!拐娴目辶,第一個受不了的就 是她,還虧她最疼愛你呢!」章立珊搬出了母親,打算來個親情苦肉計。
葉辛潛這輩子若懂得愛女人,就只有阿嬤高美榮了。說是阿嬤,其實是外婆,但她 所有的內(nèi)孫都不疼,偏偏一顆心全放在這唯一的外孫上,可說是他們天生特別的有緣。
他面對著砍了無數(shù)樹木才開發(fā)出來的高爾夫球場,感覺背后十幾雙家人及股東的眼 睛,都死死地盯著他。
「好吧,我愿意支持,應(yīng)該說是被拖下水吧!」他最后終于退一步說:「但我有一 個條件,就是一廠的整頓必須由我來企畫,一切都要聽我的,直到危機(jī)過去為止!
幾個章家人的臉都變綠了,尤其是董事長章立彬。他瞪著葉辛潛,暗忖,哼!不過 是一個二十八歲的臭小子,竟有這種目無尊長的口氣?
一廠給他管,不就等于要把章家產(chǎn)業(yè),變成葉家的嗎?哼!好不容易才去掉一個葉 承熙,豈可讓他的兒子再來囂張?
「不!整頓的事情,我比你有經(jīng)驗,當(dāng)年的石油危機(jī)、退出聯(lián)合國危機(jī)和海峽兩岸 風(fēng)暴,都是由我來挺的,那時的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嘴呢!」章立彬忿忿地說。
葉辛潛用手指敲著桌面,閑閑地開口,「那一廠和二廠只好分裂,各自管各自的死 活了!
「不行呀!」很多股東立刻同聲叫出來。
「立彬,事到如今,你就聽點辛潛的意見嘛!一個舅舅、一個外甥,也等于父子, 應(yīng)該要彼此合作呀!章立珊勸著說。
「媽,他是討厭我姓葉……」葉辛潛意味深長地說。
嘿!這話果真按動了機(jī)關(guān),只見章立珊馬上變臉,對全場發(fā)飆說:「姓葉?姓葉又 怎么樣?辛潛是我章立珊的兒子,就是章家嫡親的子孫,絕非外人。老董事長生前說得 清清楚楚,女兒就是兒子,外孫如同內(nèi)孫,不許有一點歧視、不平等。若有人故意要在 這里姓葉姓章地分,就是存心垮「普!沟呐_,老董事長做鬼也不饒他!」
「姊,你何必激動……」章立彬心里很火大,表面上卻又不得不裝笑臉說。
「對、對!立珊,他們當(dāng)然會合作,一個有經(jīng)驗、一個有創(chuàng)意,不會有人笨得搞分 裂的!构蓶|們紛紛打圓場地說。
這場會已經(jīng)開得夠久了,連一旁擺的法國小點心都冷掉,酒也失去了味道,在座的 人更是顯得不耐煩。
最后,章立彬勉強(qiáng)讓步,葉辛潛就正式跨入了一廠的核心業(yè)務(wù)部分。
散會后,章立珊匆匆拿粉底補妝,對兒子說:「我得趕去和吳立法委員吃飯,你有 空的話,就回去和阿嬤吃個晚餐,別讓她老嫌我們不孝,OK?」
「又是吳立委!」葉辛潛搖搖頭說:「現(xiàn)在政壇很亂,沒規(guī)沒矩的,哪條線都可能 沾一身腥,不如干干凈凈的做生意!
「哎呀!我只不過是問他一些法律問題嘛!像股票交易和繳稅的規(guī)定,一廠都有些 麻煩,直接找律師又太敏感,所以打探一下!拐铝⑸赫f。
「媽,情況很糟嗎?你們是不是還有什么事瞞著我?」葉辛潛皺起眉頭問。
章立珊欲言又止的,最后只說:「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葉辛潛愣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后悔,拿他成功的二廠拯救崩潰的一廠的決定,會不 會太輕率了呢?
但他其實沒有選擇,因為除非他離開,否則就只有注定和「普!构泊嫱。
他不也是為承接「普裕」而生的嗎?
葉辛潛一走出會議室,就看見一身網(wǎng)球裝的曾如菲,白的裙子短,粉紅的上衣胸口
低,露出百萬塑身后的成果,存心讓來往的男人女人驚艷。
她是這家俱樂部大老板曾典財?shù)呐畠,長袖善舞,是北部社交圈的名花,掛個藝術(shù) 經(jīng)紀(jì)人的頭銜,自稱是智能型的美人。
是很美啦!現(xiàn)在的臺灣女孩,只要有錢,人人都可以很美,只可惜美得一窩蜂、美 得毫無特色,說是個性化,全是做生意的騙人把戲。
至于智慧,光看那追求外表膚淺美的瘋狂,就知道有待商榷了。
古人說,女為悅己者容,沒錯,女人愛美、愛露,男人也可以乘機(jī)吃冰淇淋兼吃豆 腐。但當(dāng)你分不清昨晚和今晚跳舞的舞伴,或記不得上一餐剛一塊兒吃飯的女孩時,情 況是不是就有一點嚴(yán)重了?
算起來,曾如菲已經(jīng)不錯了,因為她老戴些名鉆、名表,那些價值不菲的珠寶,能 讓葉辛潛印象深刻,自然也不會把她和其它女人混淆在一起。
這是不是他們被大家湊成一對的原因呢?
「嗨!怎么這么久嘛!人家在等你打網(wǎng)球呢!」曾如菲很自然的勾住他的手說:「 我都在這里站一個小時了。」
「正好展示你的新裝呀!」葉辛潛笑笑說:「八成讓不少人流口水了吧?」
「你呢?你流不流呢?」曾如菲愛嬌地說。
「我的口水在剛剛的會議中早用光了,想流也沒辦法!谷~辛潛拉開她的手說:「 很抱歉,今天不能和你打網(wǎng)球,和我約好的XX周刊記者大概已經(jīng)來了!
「XX周刊?是哪一個?」曾如菲機(jī)警地問。
「她說她叫楊琦,聲音很好聽!顾贿叧髲d走去,一邊回答。
「楊琦?她是個大色女耶!專門愛訪問大老板和小開,想借機(jī)鉆進(jìn)豪門當(dāng)少奶奶, 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他的耳旁叨念,還不忘向左右人微笑招呼。
「正好我是大色狼!和大色女一拍即合,可以配成一對喔!」他使出壞壞的表情說 。
「討厭,人家是跟你說認(rèn)真的!」她氣鼓鼓地說。
在大廳的轉(zhuǎn)角有個袖珍精致的咖啡廳,散發(fā)出濃濃的卡布其諾味道。楊琦坐在能縱 觀全場的位置,看見那已在心扉里顫動許久的挺帥身影,整個人不禁興奮起來,咖啡杯 還差點翻倒在她新買的淺玫瑰色裙子上。
葉辛潛有一頭濃密的頭發(fā)、直視到你靈魂似笑非笑的眼眸、希臘式的鼻子、說話時 帶著一股不屑的唇……說他英俊也不全是,就是那種信心十足,又毫不在乎的架式,讓 他不同于一般的貴冑子弟。
他是女記者們偷偷選出的黃金單身漢,才二十八歲,夠年輕,可以蟬聯(lián)好幾年的冠 軍寶座,能采訪到他,楊琦著實費了一番苦心,當(dāng)日期確定后,她好幾天沒睡,一有空 就花錢去做美容蒸氣浴,以期在「最美麗的時刻」遇見他!
嘿!不對!他后面怎么有個小肉彈?楊琦仔細(xì)一看,竟是鼻子長在頭頂上,最難纏 的曾如菲,如果有她在,那自己所精心設(shè)計的一切不都?xì)Я藛幔?nbsp;
果然,曾如菲一馬當(dāng)先地走過來,用身體擋住葉辛潛說:「哦!楊小姐,原來是你 !你是要訪問我那一批剛進(jìn)口的日本畫嗎?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呀!」
惡女是不能得罪的,楊琦只好陪笑說:「我……我今天是來采訪葉先生的!
「是嗎?采訪葉先生還穿得這么漂亮,法國真絲洋裝耶!我還以為你是來參加派對 的呢!」曾如菲對她評頭論足地說:「可惜鞋子配得不好,顏色不對,品質(zhì)也不夠高級 !
「我才不是參加派對……」簡直是欺人太甚嘛!楊琦下意識的把腳藏在桌底,她偷 瞄一下葉辛潛,見他正和侍者聊著咖啡,完全沒注意她的困境。
怎么可以這樣?他可是長得一副救美人的英雄樣耶……結(jié)果,救她的是曾如菲嗶嗶 響起的大哥大。
「誰呀?那批日本畫?科學(xué)園區(qū)有大買主?好!我立刻來!乖绶拼掖业厥掌痣 話,對葉辛潛說:「真糟糕,臨時有事,得丟下你一個人了!
「丟我總比丟錢好,你快去吧!」葉辛潛懶懶地說。
「要小心喲!別忘了畫廊的酒會,計算機(jī)界很多人都會來。」曾如菲快速的交代,還 不忘在他臉上重重地吻一下。
終于,惡女離去了,葉辛潛這才正眼看坐在面前的女記者說:「楊小姐好。」
「叫我楊琦或小琦就好。」楊琦等著他禮尚往來,但他卻不開口,只好說:「我對 葉先生已私心仰慕許久,替您做專訪,一直是我的心愿!
「我的專訪最無聊,報紙、雜志該寫的都寫過了,我秘書那兒就有厚厚的一冊,什 么答案都有,面對面談只有浪費時間!谷~辛潛一口氣說完。
「不、不!我就注重面對面的感覺,發(fā)覺別人所看不到的,絕非制式或樣板。」楊 琦趕緊說:「呃!我想做的不是一般女記者的報導(dǎo),而是像朋友般親切的……」
葉辛潛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明星式的粉妝,在咖啡廳的燈光下頗為耀眼,忍不住就起了捉弄 的心。他喝口咖啡,笑笑界面,「說得好,比如呢?」
「比如……」楊琦高興地連話都說不清了,「比如您……您在那么年輕就接管「普 裕」,是什么感想?」
「感想?呃……像坐一趟直達(dá)電梯!顾f。
「葉先生太幽默了,若不是本身有才華,也不能撐起一片天,您的成就,教許多人 敬佩。」楊琦說。
「說敬佩就錯了,這不過是打棒球,自幼有人教,會了就熟!顾故意做出揮棒 狀,「鏗地一聲,穩(wěn)穩(wěn)擊中就安打,漏掉就三振。紐約紅襪隊的表現(xiàn)最精采了,你真該 去看看,尤其是他們的十號球員……」
「葉先生喜歡棒球?」楊琦調(diào)整錄音機(jī)說。
「不!其實二十八號最好……」他答非所問的說。
她見情況失控,連忙又問:「葉先生十五歲就出國念書,是為接管家族企業(yè)做準(zhǔn)備 ,那時,您小小年紀(jì)就負(fù)笈異邦,當(dāng)時的感覺如何?」
「很棒,不必再被兄弟們揩油或勒索了!顾柭柤缯f。
楊琦露出一臉不知所措的震驚表情。
「你不知道我以前是混幫派的嗎?」他正經(jīng)地說。
「葉先生好愛說笑……」楊琦語無倫次的說:「您……您可是史丹福大學(xué)畢業(yè)的, 很……很優(yōu)秀呀!」
「那是我外公捐款的結(jié)果,一百萬美金可以買個學(xué)位,書都有人幫你念得好好的。
」葉辛潛說。
這回答能寫嗎?楊琦正覺得灰頭土臉時,葉辛潛的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按掉她的錄 音機(jī)說:「有時面對面是最糟糕的方式,你若還需要這篇采訪,明天到我秘書那兒去拿 !
天呀!她花半個月薪水買的洋裝、半個月薪水做的造型,就這樣花落水流春去也?
!
在她陷入如喪考妣的心情中時,突然聽見葉辛潛說:「你也要回臺北去吧?可以搭 我的便車!
哦!感謝上帝,彌賽亞萬福,看來她還是充滿希望的!
這是她第一次坐奔馳轎車,覺得自己好像夭上的仙女喔!外面銀灰的車身,里面深 灰的皮革,都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就連椅罩、椅墊都看起來精致無比,味道有如皇宮 大院的郁金香花園。
嗯!窗外的各種顏色似乎也有些不同了,像鍍上一層金,兩旁川流的次級車如夾道 歡迎的群眾,而他們是眾所擁戴的貴族,她是公主,葉辛潛則是王子……王子?楊琦看 著他俊帥的側(cè)面,職業(yè)病地問:「你怎么自己開車?你的司機(jī)呢?」
「我喜歡開車,尤其是這輛奔馳!顾Z帶得意的說。
「的確是很美!顾嫘馁澝乐
「這輛車是我親自到德國訂的,由打漆到裝殼,我都參與,像拼裝自己的玩具般, 而里面的東西,每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谷~辛潛眼放光芒地說。
他那孩子氣的模樣實在太迷人了!楊琦忍不住指指水晶香料瓶頂上的寶石說:「這 也是真的鉆石嗎?」
「沒錯,這是專門為我的奔馳打造的,全世界找不到第二顆相同的!谷~辛潛再次 露出笑容,「我討厭次級品,例如,看見一棟百萬豪宅中掛著一幅仿畫,是畢生最痛苦 的事之一!
楊琦突然覺得自己的法國真絲洋裝好廉價,和那灰色皮革一比,就像夜市地攤上的 叫賣品;還有那雙鞋,早有折痕,在奶油色的軟毛毯子上,頓時成了破爛。若知道會坐 奔馳,她就該狠心花掉她下星期的午餐費拿去買雙新鞋。
看樣子,等她一下車,他可能會直接送奔馳去清洗。
楊琦老覺得他一直在看她的鞋,于是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有沒有人說你和你父親 很像呢?據(jù)說葉承熙先生以前也是商界的大帥哥,他現(xiàn)在還管不管「普!鼓?」
葉辛潛面無表情,彷佛沒聽到,只是慢慢地把車子停到路旁,自動打開門說:「對 不起,我必須在這里繞個彎,不能再載你了!
楊琦直覺他是生氣了,雖然沒有怒容,但那冷意泛滿車內(nèi),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人放鴿子,是她生平僅有,但她又不能不下車!這對一向自認(rèn)還 頗具姿色的楊琦而言,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她站在炎熱的人行道上,看見奔馳車絕塵而去。新聞界說葉辛潛難纏,就是指這種 陰晴不定的脾氣嗎?
期待了幾個月的采訪,兩小時的談話,她卻連什么都描述不出來,最令她心煩的事 是她辦公室里還有一票瘋狂的等著她的姊妹們呢!
葉辛潛,詭異、霸道、城府深、心思難測……是有無法抵擋的魅力,但因為愛車愛 到變態(tài)的地步,故姊妹們莫近?
唉!他為何都不像言情小說里寫的豪門小開呢?只除了他很英俊、多金和有個花癡 富家女友吻合以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或風(fēng)流多情。
一個只能談棒球和汽車的男人,還能當(dāng)偶像嗎?還說混過黑幫,讀書要靠賄賂…… 如果……如果他亮把刀反過來要殺她,恐怕也不會令人覺得意外吧?
葉辛潛的奔馳車一開動,他就完全忘記楊琦這樣一個女人。
他將車轉(zhuǎn)往世貿(mào)中心那一段,近幾年來,那兒已成金融權(quán)貴中心,上億豪宅紛紛蓋 起來,有二十四小時私人警衛(wèi)及特裝的防彈玻璃。
他未能免俗地也買了一戶,阿嬤嫌陽明山的別墅太遠(yuǎn),所以也搬下來和他一起住, 以便和其它老太太逛街、打牌。
停好車,和警衛(wèi)打個招呼,幾只狼犬及獵犬吠了起來,葉辛潛和它們玩了一會兒才 進(jìn)入客廳。
客廳自然豪華地嚇人,墻上一排排的燈,是專門看畫用的,那些畫都是名貴的真跡 ,他向來沒什么興趣,全交由曾如菲一手包辦。
「誰最紅就買誰的,將來可以增值,也算一種投資!拐铝⑸涸f。
葉辛潛卻覺得那些畫很蠢,不如買股票,可以飆得爽快,但老媽卻說,人需要排場 ,排場大,氣勢就旺,生意才會滾滾而來。
所以,瞧瞧那一排水晶、琉璃和古董,光是保全和保險,就是一大筆錢,可哪天一 不小心,就立刻摔得粉碎,也一文不值了。
葉辛潛陡地想到一廠的問題,心又開始覺得煩躁,貨品太多,消化不出去,集團(tuán)呈 現(xiàn)負(fù)成長,只有拿老本來賠,但問題是,他們真有那么多底可以蝕嗎?
臺灣的經(jīng)濟(jì)快速發(fā)展,但也相對的產(chǎn)生許多空無的泡沫,為了謊報業(yè)績,炒作股票 ,「普裕」的真相早就沒有人曉得了,但即使明知是爛泥,到這局面,他不跳也不行了 。
他喝酒的聲音,吵到了正在里間看電視的高榮美,她七十多歲了,還是挺愛美的一 個女人,每星期固定上美容院,而且指名是某某名店某分部的某某師父,那師父只要一 轉(zhuǎn)地方,高榮美也就跟著轉(zhuǎn),有時甚至是派車請到家里來。
章立珊就曾笑母親說:「那我們就要保佑她別開店開到美國去!
「那就用飛機(jī)請呀!」高榮美也頂回去說:「反正我的心肝阿潛會出錢!
葉辛潛給阿嬤一個最真誠的擁抱和親吻。
「去!我臉上有五層粉,小心吃你一嘴!垢邩s美揮揮手說:「今天是下紅雨嗎?
怎么那么早回來?」
「特別回來陪阿嬤吃晚餐呀!」葉辛潛笑笑的說。
「吃晚餐也要先打電話嘛!我的「死雞灑」很多,不見得排得到你喔!」高榮美故 意說。
「死雞灑?」他一頭霧水的重復(fù)。
一旁的助理李佳芬說:「就是schedule啦!老夫人想去美國自助旅行,目前正在勤 學(xué)英文呢!」
葉辛潛這才彷佛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關(guān)于高榮美的助理,一直是令章家頭痛的事 ,最早幾年,一直由公司員工李太太擔(dān)任,后來她隨兒子移民,高榮美還不舍了好一陣 子。
跟著換了幾個,年紀(jì)大的沒耐力,年紀(jì)輕的又往往把注意力放在葉辛潛身上,所以 都做不久。
菲律賓女傭家里也請了兩個,專司煮飯和打掃,但高榮美嫌言語不通,又長相不順 眼,硬是還要一個臺灣人來做伴。
最后,仍求到在國外的李太太,直到她介紹她在南部的遠(yuǎn)房侄女來后,才勉強(qiáng)定下 案來。
李佳芬,二十歲出頭,容貌平平,剛來的時候很純樸,還很驚訝自己的薪水竟比外 頭的女秘書高,興奮的連連道謝,只差沒掉眼淚。
三個月過去,一切平靜無波,這也使得葉辛潛常忘記家里還有這一號人物。
「自助旅行?」葉辛潛笑著說:「阿嬤還要學(xué)年輕人背個小包包去住青年會喔?」
「是YMCA啦!」高榮美還轉(zhuǎn)頭問李佳芬,「我說的對不對?」
「阿嬤,學(xué)英文應(yīng)該找我啦!你忘了我是讀美國書的嗎?」他說。
「你那么忙,等你,我美國都繞三圈羅!」高榮美又對李佳芬說:「你去打電話給 高太太,說晚上的牌局不去了,晚上我要陪孫子吃飯。喔!對了!叫阿莉莎多弄兩道菜 ,不夠的就到外面叫!
「好,我馬上辦!估罴逊尹c頭應(yīng)道。
「等一等,李小姐,這是我從日本帶回來的禮物,每個人都有。」葉辛潛從公文包 里拿出兩藍(lán)紫的盒子,這是他向來的習(xí)慣,尤其是對照顧阿嬤的助理和菲傭,都要常常 籠絡(luò)一下。
「我也有?」李佳芬接過其中的一個藍(lán)盒,眸光晶亮地說:「謝謝,太謝謝了!」
哦?她的表情太夸張了吧?葉辛潛有一瞬間的錯覺,她在對他拋媚眼?
李佳芬快樂地離去后,高榮美打開自己的禮物,看到是貴重的水晶念珠,歡喜得合 不攏嘴,「虧你還有心,沒有看見一大堆漂亮小姐就忘記阿嬤!
「阿嬤在我心中永遠(yuǎn)是最美麗,環(huán)球小姐第一名,別人都比不上!谷~辛潛諂媚的 說。
「夭壽,你又不賺我的錢,干嘛這樣捧我?」高榮美像小女孩似的打他一下,「聊 正經(jīng)的,你媽說你和曾典財?shù)呐畠喝绶普剳賽,是真的嗎??nbsp;
「隨便走走啦!反正又不結(jié)婚!顾财沧煺f。
「不結(jié)婚?」高榮美皺起眉頭,「你媽可不是這樣說的喔!她說,曾家有財有勢, 配你剛剛好,她早把如菲當(dāng)媳婦了!
難怪曾如菲會愈來愈熱情,占有欲如此明顯。葉辛潛知道母親一向行動快速,要湊 合他和曾如菲,是不是和一廠的財務(wù)危機(jī)有關(guān)?
高榮美見孫子皺起眉心,忍不住問:「怎么啦?是煩股票下跌的事嗎?」
「不會啦!股票跌跌升升的事,每天都有,哪里會煩咧?」葉辛潛忙說,這是大家 的默契,兩廠糾紛再大,在老太太面前也要故作風(fēng)平浪靜狀。
高榮美想再問他交女朋友的事,突然李佳芬沖出來,手里拿著一條鑲紅寶石的項鏈 ,激動的說:「葉……葉先生,你送我的禮物太貴重啦?!」
高榮美是有些驚愕,那東西不挺貴的,但也有一定的價值,怎么會送給一個員工呢 ?
葉辛潛則瞼色微微發(fā)白,真糟糕!他竟然拿錯盒子,把要給曾如菲的禮物交給了阿 嬤的助理了!
這是一件標(biāo)準(zhǔn)的烏龍事,但此刻若再從李佳芬手里拿回那條項鏈,似乎又有些尷尬 ,于是他說:「這算什么呢?能照顧我們阿嬤,又能讓她開心,就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我們感動都來不及,項鏈只是我們的一點謝意罷了!
老天!李佳芬覺得自己快昏倒了,這是葉辛潛第一次和她說那么多話,難道她每晚 的祈禱終于生效了?他終于注意到她這默默愛他的丑小鴨,體認(rèn)到她內(nèi)心的善良美麗嗎 ?
「不……這是我份內(nèi)該做的事,我自己就好喜歡老太太,一輩子陪她也心甘情愿。
」在這生命重大的時刻,她的話語是不是恰當(dāng)呢?
「傻女孩,你總有一天要嫁人的!垢邩s美笑著說。
「不!我不嫁,我要永遠(yuǎn)跟著您!估罴逊覍χ咸f,眼角卻瞟向葉辛潛。
「看看,這女孩,還說她不傻哩!」高榮美碰碰孫子,要他發(fā)表一點意見。
葉辛潛卻是有聽沒有到,他一心都在煩惱,該買什么比較像日本來的禮物補給曾如 菲呢?
林佳芬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以為他是有口難言,更用憐惜的目光深情地注視 他。
在愛的交流中,鐘敲了六下,阿莉莎走出來說:「開飯時間到了!
吃飯?李佳芬整個人輕飄飄地如置身在夢中,完全不覺得餓,有個超級白馬王子在 身邊,誰還能俗氣地想到吃呢?
葉辛潛陪阿嬤用過餐,又看點電視聊天,老人家沒有牌局,早早就上床睡覺了,他 則趕快用電話及計算機(jī),和幾個會計、財務(wù)部門的人開會,列出了好幾個可能要面對的情 況。
一直到深夜十二點,他才能真正的喘一口氣。
他望著前面一排精雕的大書柜,一部部有收藏價值的叢書,英美出版社就喜歡拿這 些去騙愛附庸風(fēng)雅的有錢人,所謂限量上市,書套鑲真金什么的,此類搶購風(fēng)潮,母親 絕對不會放過。
書柜頂端是個雕著各種動物的大象牙,若是他記得沒錯,這是父親以前由南非帶回 來的。
父親……今天下午那個女記者就提到父親的名字,還說他們父子倆長得很像,她入 行是入假的嗎?難道不知道「葉承熙」這三個字,在「普裕」人的前面是一個禁忌嗎?
記者們都以為新聞有自由,被訪問的人就應(yīng)該敞開一切,如果不合作,就是高傲難 纏,只要有一支筆或一張嘴,就開始胡亂開炮。
人,誰不想稍稍保有隱私呢?
父親……他也好久沒見他了!有人說他在大陸,有人說在東南亞,有人說在美國看 過他,總之,父親是遵守諾言,遠(yuǎn)離了「普!沟膭萘Ψ秶。
父母七年前離婚時,他正在加州念大學(xué),只知臺灣新聞鬧得很兇,尤其是牽扯到財 務(wù)分配的問題。以前外公時代,「普!共贿^是塑料的周邊產(chǎn)品公司,像雨衣、雨篷… …等,還得靠人四處去推銷產(chǎn)品。
后來加入工專畢業(yè)的父親,熟悉機(jī)械、懂得行銷,打開了國外市場,規(guī)模才迅速膨 脹,而后更隨經(jīng)濟(jì)起飛,成為一個龐大的集團(tuán)。
一旦有了錢,股東變多,內(nèi)訌及紛爭就接連不斷,這些爭端不僅是公司的,還有章
家葉家人,更使得父親和母親鬧到相敬如「冰」,甚至是仳離的地步。
自幼,父母的感情就看不出來有多好,他們整天不是賺錢取利,就是攀附政商關(guān)系 ,他們很少在一起,若是碰面,也總有一件事可以吵鬧嘔氣。
葉辛潛是個聰明孩子,六歲時就會問:「你們那么愛吵架,為什么還要結(jié)婚呢?」
「我是被騙的!」章立珊當(dāng)時尖叫著回答。
葉承熙則不說話,愣愣地看著前方。
雖然他有外公、外婆的疼愛,但影響最大的仍是父母。家庭某種程度的不正常,讓 他在叛逆的中學(xué)時期,開始和一些朋友逃課、蹺家,憑著他高大的外表及出手闊氣的舉 止,還更被捧成一幫之主。
那是他幼稚不解事之時,不過卻也抒發(fā)了他許多年少方剛的血氣。直到一個朋友幾 乎被殺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站在黑道的門坎上了。
父母立刻送他到美國一所以管訓(xùn)出名的私立男校,連跟班的表弟建哲也不能幸免。
在那兒的第一年,他全然地與世隔絕,整個人被迫成長改變。問他會更恨父母嗎?
也不算是,只是一種孤立及冷漠,臍帶中要求的溫暖及親情,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從那時起,他看到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只有實在利益,什么感情、憐憫和了解,都 只是那些還在作白日夢人的無聊囈語罷了。
不再需要做什么去博得他人的愛才是真正的自由、解脫,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所幸他覺悟得早,因此,父母離婚與他無關(guān),葉家人全部撤退,只留下他一個人也 無所謂,即使父子間七年不相聞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赤條條地來去,生時孤獨,死時亦孤獨,何必中間呼朋引友,彼此掏心呢?
倒是父親在離開前,有到美國來看他,兩人在史丹福鐘樓前的草坪上,有一番長談 。
他大部分談他不得不走的原因,并提及當(dāng)年他是如何由窮小子變成章家的女婿。
他說:「本來你要姓章,因為你媽無法再生育,你外公過意不去,才讓你仍然從父 姓。」
「我既然姓葉,你為何不帶我走呢?」葉辛潛問。
「你媽絕對不肯的!谷~承熙搖搖頭,「你由報上應(yīng)該知道,我退出「普!辜瘓F(tuán) ,不能拿走一事一物,包括你在內(nèi)!
「為什么不?「普!鼓苡薪裉斓穆晞,大半是你的功勞,你不該輕易讓出,即使 是和媽離婚,站在法律的觀點上,你也擁有她的二分之一才對!」
「我不愿和她爭,在這段婚姻里,是我對不起她!谷~承熙淡淡地說:「有時候你 覺得她極端,事實上,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
在私心里,葉辛潛愛父親勝過母親。
章立珊生于商人世家,習(xí)慣把一切東西物化,什么都用金錢來衡量,感覺尖銳且冰 冷。若真有什么溫馨的家庭回憶,就是有一陣子,父親常帶他到花市去,穿梭在花香中 一整天,欣賞著各種嬌妍花姿,心靈也特別接近。
他愛父親,所以更不能原諒他毫無反抗地就棄家棄子,更把他多年辛苦打拚來的事 業(yè)騰空一拋,彷佛那些東西在他的生命里從來都不肩一顧似的。
因此,在那個夏季的午后,不管來往人群的側(cè)目,葉辛潛對著父親大吼,「懦夫!
懦夫!你根本是個懦夫!」
葉承熙神色黯然,等他平靜下來后,才緩緩的開口,「或許該說是失敗吧!很多事 ,大家只期待著結(jié)果,然而,在過程中早已得不償失,為了成功,我們付出太多慘痛的 代價。兒子,總有一天你會體悟到,當(dāng)你贏得名利、贏得最多掌聲時,內(nèi)心卻有種恐怖 的虛空感,因為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也正悄悄地流失,再也挽不回了!
七年來,父親最后的一段話,如一篇無法解讀的密碼書存在葉辛潛的心里,直到最 近,他的事業(yè)愈做愈大,那些字字句句才像突然有了意義般鮮明起來。
他實在不該罵父親懦夫的!
進(jìn)入了商業(yè)界,他才知道父親人緣絕佳,深受員工的愛戴,那守信、守原則的儒商 作風(fēng),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也不時庇蔭到他這所謂的企業(yè)家第二代。
在這將來的風(fēng)暴中,他多希望父親能在他左右支持他、鼓勵他,但只要母親在的一 日,這件事就不可能發(fā)生。只是,他不明白,能夠由同床共枕的夫妻,成為誓不兩立的 敵人,他們之間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大仇大恨之事?
這對葉辛潛而言,這一直是個謎,是個他已經(jīng)無力花心思去解的謎了。
他按按眉頭,走到吧臺處想喝杯酒幫助睡眠。
名酒,亦是母親的收集之一,另一種昂貴的嗜好,還配上特制的各類酒杯。
可他偏不愛照規(guī)矩來,用普通的杯子來喝名酒,有某種爭脫束縛的快意!
他喝一口淡淡暖心的白蘭地,突然發(fā)現(xiàn)吧臺上有一本書,封面上畫著漂亮得不像真 人的女孩,書名叫「思春女」,天呀!這是什么怪書呀?
他隨手翻了幾頁,一看驚人,這比他以前看過的花花公子及閣樓雜志的描寫有過之 而無不及,但家里有誰會看這種書呢?
阿嬤太老了,兩名菲傭又不懂得中文,剩下的就只有李佳芬了。
由她乖乖清純的外表,還真是所謂人不可貌相呢!
葉辛潛還處在驚訝中時,李佳芬由內(nèi)廳走出來,身上穿著粉紅色的公主型睡衣,透 明低胸,那紅寶石項鏈艷艷地在她的乳溝上閃爍。
她滿臉酡紅,似喝過酒,看見「思春女」,便說:「呀!那是我的書,忘了拿回房 了!
葉辛潛彷佛窺見他人隱私,板著臉說:「以后記得要收好,不要給老太太看到!
他轉(zhuǎn)身要離開,李佳芬說話了,聲音有些怯怯的,「我太喜歡你送的項鏈了,真的 ,我會一輩子戴著,連洗澡也不拿下來,就讓它貼著我的心!
「我建議你最好放到保險箱里,才不容易弄丟……」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佳芬倏地靠近,嚇得他酒都灑出來了。
她動情地說:「其實,我也懂得你的心,你送這么昂貴的珠寶給我,就是一種暗示 ,說明你內(nèi)心隱藏的愛……」
「李小姐,你沒喝酒吧?」他覺得很莫名其妙。
「辛潛,你不必故作高傲,我明白你的掙扎,一個富家子怎能對小助理產(chǎn)生擋不住 的愛呢?」她撲到他懷里說:「我愿意把自己給你,即使只是做個小小的情婦也甘愿, 我不要你忍受愛的痛苦……」
葉辛潛矯健的后退,讓李佳芬跌入沙發(fā)。他生氣地說:「李小姐,你半夜穿著暴露 地勾引男主人,像什么話?我們向來尊重你,也請你要自重!」
那惡狠狠的臉色,是李佳芬從沒有見過的,同樣是俊美的五官,竟讓她有種全身赤 裸的羞辱感。在近距離之下,她終于分清了故作冷漠和真正的厭惡是十萬八千里的不同 。
葉辛潛從前的不理睬,并非抗拒,而是根本的不屑!
嗚……怎么和書上說的不一樣呢?她如此的溫柔善良,他應(yīng)該由憐生愛,他不是都 送她紅寶石了嗎?花這么大的手筆,不是想「套」住她,讓她成為愛的奴隸嗎?怎么會 這樣?
葉辛潛忿忿地走回書房,現(xiàn)在的女孩怎么都如此的大膽主動?前后幾名助理,無論 美或丑,最后主意都打到他的身上來,難道這時代要找個心思純正的女孩子都成了不可 能的任務(wù)嗎?
此錯不能再犯,所以,他在計算機(jī)鍵盤上敲下給秘書的新任務(wù)--應(yīng)征老太太助理一 名。女,已婚,四十歲以上,無不良嗜好者,優(yōu)先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