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gè)期間除了公事外她只知道兩件事:先是思朗和男朋友正式協(xié)議分手,其中沒有一絲困難——現(xiàn)代連男女感情都很具科學(xué)精神。另外的是,子樵從此沒在方家出現(xiàn)過。
也許他來過,不過都是思曼不在家的時(shí)候。思曼心中還真掛著他的。
這一陣子,無論思曼工作到多遲,傅堯一定是等著她的。他對思曼的心意從來沒松過。
今天是唯一一天能在五點(diǎn)鐘下班走人的,傅堯顯得十分輕松的提議:
「我們一起晚餐,然后去夜總會坐坐?」
她考慮一秒鐘就點(diǎn)頭,為什?不?
「我希望看場電影,輕松一點(diǎn)的!顾f。
「我叫人去買票,看九點(diǎn)半的可好?我可以先送你回家換衣服,然后我們舒舒服服吃一餐,不必太遲!
「也好!鼓菬o所謂,反正跟傅堯一起,她心中從無壓力,從無負(fù)擔(dān),真的無所謂。
「思曼,幾時(shí)你肯跟我回去見我媽媽?」他問。
「有這必要嗎?」她萬分意外。
「當(dāng)然——不是正式拜訪什?的,」他急忙解釋。「我跟媽媽講起你,她很希望能見一見你。」
「不必急吧!」她微微皺眉。「以后相信有機(jī)會的,我不習(xí)慣見陌生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膊幻銖(qiáng)!缸甙桑∥蚁人湍慊丶。」
一路上兩人都很少說話,車廂里的氣氛卻十分融洽,有一種很舒服的安適與輕松氣氛,仿佛——老夫老妻。
「我在樓下等你,好嗎?」他可是以退為進(jìn)。
「到我家去坐坐,」她很大方!肝覜]有當(dāng)你司機(jī)!
他滿意的笑。他想,穩(wěn)妥的放出了繩子繞在她腰上,慢慢的,適度的收回,是不是總有一天她會回到他身邊?
他希望是這樣。
母親和傅堯在客廳聊天,思曼回房換衣服。出來時(shí),看見兩個(gè)互相陌生的人居然言笑甚歡。
她有點(diǎn)意外,真的。
「可以走了嗎?」她故意問。
「你們玩得開心些。」母親說?磥硭中蕾p傅堯。
開門時(shí)正好有人推門,進(jìn)來的是思奕。
「咦——是你!顾南蚋祱虼蛘泻!赋鋈幔俊
「去看電影。」思曼說。
「再見——哦!媽媽,子樵等會兒來吃飯!顾嫁日f。
已經(jīng)出了大門的思曼呆愕一下,大門已關(guān)上。
她莫名其妙的懊惱起來。怎?巧成這般?她天天在家他不來,偏偏她出去,他就來了。
為了這件事,她一直到餐廳都不出聲,和剛才的愉快、自然、松馳完全不同。
「很累,是不是?」他很關(guān)心。
「不,并不很累,」她否認(rèn)!肝沂沁@樣的,平日不多話,話匣子真正打開了才滔滔不絕。」
「伯母——非常慈樣。」他說。
「媽媽是個(gè)大好人,她的世界里從來沒有一個(gè)壞人,她對任何人都象自己家人!
「我母親也是這樣的,別人都說我象她,」他笑得十分愉快!肝蚁嘈拍愀龝系脕怼!
她不出聲,這句話實(shí)在有點(diǎn)荒謬,她與他母親合不合得來有什?關(guān)系呢?
子樵大概現(xiàn)在已到她家了吧?
晚飯吃得很悠閑,傅堯安排的時(shí)間很松動。他們還去另外一家咖啡屋喝了點(diǎn)東西才進(jìn)電影院的。
其實(shí),這個(gè)時(shí)候思曼已知道自己全無看電影的心情。她想立刻回家,看看子樵到底在做什?——子樵為什?強(qiáng)烈扯住她的思想呢?她不愿細(xì)想,但她接受這事實(shí)。
雖然是喜劇,卻引不出思曼的笑聲。她眼睛望著銀幕,心里想著另外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所有的事里都有子樵。突然之間,她耐性全失,霍然站起來,不由分說的往外就走。正看電影入神的傅堯嚇了一跳,來不及問因由,他急忙追了出來。
「思曼,你怎?了?」他不安的問。
思曼用手掩住口,她心中有莫名的委屈,她想哭,卻不愿哭出來,尤其在傅堯面前。
當(dāng)然,她臉色非常壞。
「我——不舒服!
「啊——是不是剛才吃的東西不清潔?」他扶住她,卻被她輕輕甩開!敢灰瘁t(yī)生?」
「不——我想回家。」她仍掩著口。
「行,行,我們回家。」他完全不埋怨!肝覀?nèi)ネ\噲瞿密。?nbsp;
坐在車上,她看來平靜了一些,掩著口的手始終不放下。她害怕會泄露了內(nèi)心的秘密。
內(nèi)心秘密?她有嗎?
車停在她家大廈前,他欲下車,她阻止他。
「我自己上樓。」她很堅(jiān)持。「對不起,傅堯,我沒能看完那場電影!
「不要緊,不要緊,」他連聲說:「我們隨時(shí)可以再補(bǔ)看。讓我送你上樓!
「不必!顾辉S他下車!肝乙呀(jīng)好多了,真的!
「送你上去并不麻煩,我耽心——」
「我希望自已上去。」她不再給他機(jī)會。這一刻,她覺得他是天下最羅嗦、討厭的男人。她只想盡快脫身!冈僖姟!
推門飛奔進(jìn)入廈,連頭也不回。
剛進(jìn)大廈幾乎撞倒人,連忙收步已來不及。
「對不起,對不起——」她抬起頭,看見子樵!改恪
驟見他,心中的酸甜苦辣全涌上來,剛才那股難以形容的委屈包圍著她,一出聲,眼淚就掉了下來。
子樵微微皺眉,臉上卻滿布震驚。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黑眸中似有翻滾的浪。他也什?都不說。
相對的時(shí)間并不長,然而在他們心中卻仿佛一年、十年、一百年。好象——經(jīng)歷了一個(gè)世紀(jì)。
「你——」她再說,聲音頻抖得不能自持,她知道自己就快崩潰,于是飛快轉(zhuǎn)身,狂奔進(jìn)電梯。
他沒有跟來,只呆呆的站了一陣,默然走出去。
誰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什?,剛才的震驚、凝視、沉默代表什??或者他自己明白——也或者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
思曼進(jìn)門時(shí)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每個(gè)人都望住她而忘了問她原因。平日她是冷靜、沉著的,今夜居然狂奔流淚而返,一定有個(gè)原因的。
「我——我不舒服!顾谥欤瑴I流滿面!笇Σ黄稹!
等她房門反彈回來,大家才驚醒。思朗第一個(gè)跳起來,不由分說的追到臥室。
「思曼——你怎?了!顾。
思曼伏在床上,哭得十分傷心,不回答她的話。
「思曼——」思朗掩上房門,慢慢走到床邊!故?事?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擔(dān)。」
思曼只哭,七、八分鐘之后,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思朗一直很有耐心地陪著她。
她慢慢坐起來,抹干了最后的淚痕。
「對不起,思朗,把你們嚇壞了。」她說。聲音里的抖顫沒了,卻還不是真正、完全的平靜。
她很努力的在壓抑自己。
「發(fā)生了什?事?」思朗小聲問。
「我失態(tài)了,」她只是這?說:「最近太忙.心里緊張,突然今天松馳,看電影又恰有一個(gè)鏡頭觸到我的心,我控制不了就象崩潰了一樣!
思朗呆呆的望著她,仿佛在問:「真的嗎?」
「情形就是這樣,你可以問傅堯!顾悸f。
「真嚇?biāo)廊!顾祭室残α!敢郧澳銖膩聿粫@樣,今夜真象火山爆發(fā)!
「人能常常發(fā)泄一下是件好事!
「你在公司很受氣?」思朗問。
「也不是受氣。女人出來做事,遇到的困難真的多些,」思曼終于平靜了。「總之——能克服就是。」
「傅堯一定被你嚇?biāo)!?nbsp;
「我不介意他的感受!
「還沒有進(jìn)入情網(wǎng)?」思朗好奇。
「我是個(gè)慢熱的人,不會這?容易!顾龘u頭。
「好在雷子樵早走一步,否則一定以為你瘋了!顾祭市。「這個(gè)人今夜看來變了很多。」
思曼不語,只皺皺眉。
「他變得好怪,視線不敢對著我們,而且更悶,更沉默,坐在那兒就象一尊佛!顾祭市Α
「怎?突然他又來了?」思曼問。
「誰知道?他來看看爸爸、媽媽吧?」思朗聳聳肩。「和爸爸下了盤圍棋,大敗!
「誰大?爸爸或他?」
「當(dāng)然是他。全無心緒似的,」思朗說:「思奕悄悄告訴媽媽,他最近在公司也精神不振,情況不好!
「他——原是怪人!顾悸恼Z氣很談。她不說遇見子樵的事,她在子樵面前才是真正失態(tài)吧!
「怪人!一副失魂落魄狀!顾祭收f。
思曼心中微動——卻不愿再想下去。她的感覺是——今夜所有的事都別扭而荒謬。原本一切都好的,就是思奕一句「子樵要來」引起的。
子樵——怎?說呢?
思曼很正常的回到辦公室,把昨夜的事埋得很深,很深。昨夜實(shí)在很沒面子,怎?會搞得如此失態(tài)?她對自己發(fā)誓,無論如何不可以再有這種事情發(fā)生了。
傅堯來到她辦公室時(shí),她已可以談笑自若了。
「為什?不多休息一天?」他關(guān)心的問。
「現(xiàn)在很好,一點(diǎn)事也沒有。」她微笑。「我不習(xí)慣留在家里沒有事做。」
「但是昨夜你看來很辛苦。」他凝定視線。
「我的腸胃敏感!顾!府(dāng)時(shí)我很怕嘔。」
「真抱歉,令你如此不舒服!顾麚u搖頭!缸蛞鼓氵M(jìn)去之后,我仿佛見到雷子樵!
什?「仿佛」見到,根本是見到了。他來試探的。她想。
「我在電梯邊撞到他,來不及打招呼,我當(dāng)時(shí)一心想趕回去!
「啊——那果真是他了!顾哉Z。還在裝蒜。「我沒有跟他打招呼。」
「你們原本也不是好朋友!
「他當(dāng)時(shí)的模樣很怪,好象——失魂落魄。」
又是失魂落魄,思朗也這?講過。
「我不清楚。我跟他并不太熟,他是哥哥的朋友!顾f得極自然,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
「你們曾一起午餐!顾浶詷O好。
「偶然他來中環(huán),碰到而已!
「今天中午——」他打蛇隨棍上。
「我不預(yù)備出去吃,腸胃仍然不太好。」她婉拒了。
「下次吧!」他極有耐性。「我回辦公室。」
思曼并不覺得受打擾,傅堯是關(guān)心。然而她看得見,玻璃外面那些同事們又在竊竊私語了。
她坦然受之,傅堯是在追她,否認(rèn)也沒有用的。
中午她真的不出去,只叫吳秘書帶回來一個(gè)三文治。一向她并不注重食物,飽就行了。
思朗有電話來。
「我剛從外面回酒店,我在你公司樓下見到雷子樵!
「他可能剛經(jīng)過!顾悸。
「不,他站在那兒張望,好象等人!
思曼的心一下子亂了,子樵在張望,等待?等誰?
「大概他約了人!顾炖镞是這?說。
「見鬼。在香港他認(rèn)識什?人?你是他中飯的拍擋。」思朗說。
「我已經(jīng)吃過了!顾悸路鹑珶o所動。
「五分鐘前他還在樓下,有空不妨下去看看。」思朗笑。「不是我好管閑事,實(shí)在他那表情精采!
「別作怪了!顾悸鼟鞌。
喝幾口茶,坐一陣——心里揮不掉思朗的話,子樵真的在樓下?真的張望等待?
再也坐不住,心中熱切的情緒令她推門而出。
電梯一開,她就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子樵并不如思朗說的張望,只默默的站著、等待著。
心頭開始狂跳,猶豫一秒鐘,朝他走去。
「嗨!你怎?在這兒?」她大方的招呼。要費(fèi)好大的勁才能把昨天的情景壓下去。
「我——哎!約了人,大概他不來了,」子樵看來慌亂失措,但黑眸仍待在她的臉!改恪氵@?晚?」
「我已經(jīng)吃完午餐,下樓散散步而已:「她淡淡的。「你慢慢等吧!」
她邁步離開,幾步之后,她聽見他跟來的腳步聲,心頭大石落下。
「反正我沒事——一起走走!顾f得勉強(qiáng)。
「不吃中飯嗎?」她問。
「這——這個(gè)時(shí)候大概找不到位子,」他結(jié)巴的。「等會兒我回公司再吃!
「到中環(huán)開會?」她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是——開完了!顾裉觳恢?回事。「他們說你最近很忙。」
「工作很多。」
「昨夜你——」他說不下去,眼中盡是難懂神色。
「我不舒服,」她立刻接口!缚赡艹詨牧藮|西!
「哦——」他回頭這?說,仿佛又有些不相信的樣子!肝以陂T口見到傅堯。」
「今天?昨夜?」她問。
「昨夜。我沒跟他打招呼,怕他不認(rèn)得我。」
「他也這?說。」她笑起來。
「今天——他也沒下來午餐!顾终f。
是嗎?傅堯也沒下樓?這倒真巧。
她不出聲。完全沒有興趣跟他談傅堯這個(gè)人。
「思曼——」他很困難的叫她名字。「近日——你是否很不快樂?」
「誰這?說?我很好,很快樂。誰說我不快樂?」她的反應(yīng)十分強(qiáng)烈。
「不——沒有人說過,只是我這?想——」
「你為什?會這?想?」她站住了,定定的望著他。「你我之間不了解也不接近,憑什?這?說?」
「我不知道,」他有點(diǎn)頹喪!肝沂沁@?想——因?yàn)槲易罱榫w不好!
她失笑。他與她有什?相干呢?他真孩子氣。
「我們根本是兩個(gè)人,是不是?」她說。
「是——當(dāng)然是!顾翥狄幌。「我只是——哎!真對不起,近來我總是胡言亂語。」
她再望他一陣,他還是低頭不語,仿佛心事重重。
「算了,可能工作壓力太大!顾^續(xù)往前走。
「思曼,」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臂!改闩阄页鋈ヂ眯,好不好?我需要冷靜一下!
她愕然。這是什?話?她陪他旅行?
她只默默的望著他,希望看穿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行,他太深奧難懂了,真的。他看不懂。
「思曼——唉!不,不,不,」他打一下自己的頭。「這樣不行,我知道不行。是我錯(cuò),對不起!顾吹贸觯艿冒胨。然而——為什?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她深深吸一口氣!肝蚁搿疫是回去了!
「不,請等一下,」他捉住她的手不放!肝蚁M銊e誤會我,我——把自己弄亂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思曼,你一定要原諒我!
思曼真的被弄亂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事呢?他變得胡言亂語,又拖著她不放。
「子樵,對不起,我真要回去,」她開始有點(diǎn)害怕。他是不是神經(jīng)有點(diǎn)不正常?「請放手!」
「啊——」他象這才驚覺捉住她,連忙放手,象放開一塊燙手的鐵!笇Σ黄,對不起——」
思曼再看他一眼,什?時(shí)候他把自己弄得一團(tuán)糟呢?他原是個(gè)又冷漠又理智的男人。
「再見。」她轉(zhuǎn)身走了。
她不能在街上跟他胡纏下去,別人以為發(fā)生了什?事呢!快步走之間,有人叫住了她。
「思曼,怎?了?」是傅堯。
「你不是留在公司嗎?」她反問。
「他們說你匆忙下樓,然后我看見雷子樵,」他皺起眉頭!杆徽?」
「我不知道!顾拖骂^,心亂成一團(tuán)。
思曼坐在窗臺上看書,似乎看得很入神。思朗在一邊卻偷偷注視她,她那一頁書起碼看了三十分鐘,再難的文字也該入腦消化了吧?
「你心不在焉!顾祭噬焓衷谒媲皳]一揮。
她猛然驚醒,呆愕一下問:
「你叫我?」
思朗笑起來,她猜得沒錯(cuò),思曼有心事。
「什?事煩擾了你?」思朗問。
「星期天太清閑,我反而不習(xí)慣。」
「你分明想心事入了神,」思朗捉狹的笑!敢灰疫@交了十個(gè)男朋友的人替你分析一下?」
「想分析人不如替報(bào)紙開個(gè)專欄。」思曼白她一眼。
思朗緊緊的盯著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你失去了平靜!顾f。
思曼但笑不語。她知道思朗了解她,姐妹倆從小在一起長大,感情又好,怎能不了解呢?
「快告訴我,誰能令你心煩意亂?」思朗捉住她手。
在一邊陪父親下圍棋的思奕抬起頭,不痛不癢的說:
「大概是天氣不好吧!」他看思曼一眼!噶硗膺有人心煩意亂,神思恍惚。」
「多事!」思朗瞪他一眼,拖著思曼回臥室!肝覀冞M(jìn)房里聊,不讓這個(gè)大嘴巴聽見。」
思曼順從的回臥室,只是——思奕的話令她好奇。
「你以為思奕在說誰?」她問。
「還有誰?雷子樵咯!思奕心中還有第二個(gè)人嗎?」
「說得好象同性戀似的!顾悸Α
「兩個(gè)都是大男人主義,怎?搞同性戀?」思朗大聲笑!竸e理人家的事,說說你自己!
思曼考慮一陣,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停一陣!富蛘呤抢咸幣那榘桑
「二十五歲算老處女?」思朗哇哇叫!改阌植皇菨h人追。喂!傅堯不合你心意不理他就行了,沒有什?好煩的!
「我沒有煩過,」思曼皺眉!复蟾沤鼇硖,比平日想得多些。」
「總不至于想公事吧?」思朗盯著她。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思曼忍不住笑。
「你和那個(gè)雷子樵——是否有些莫名其妙的聯(lián)系?」思朗眼睛一眨一眨的。
「什?叫莫名其妙的聯(lián)系?」思曼故作不懂。她心里也承認(rèn),思朗太明白她了。
「象是又象不是,你大概對他有點(diǎn)意思。」思朗說。
「我可從來沒找過他,連電話也沒打過,」思曼說:「我們多數(shù)巧遇。」
「天下哪兒有那?多的巧遇?你們一起午餐呢?」
「他正巧在中環(huán)。他也約過你,你沒空而已!」
「那?前兩天他在樓下等你呢?」
「我怎?知道?他也許在等別人呢?」思曼說。
「你沒有下樓?」思朗不放松。
「為什?我要?」思曼沒有說真話!府(dāng)時(shí)傅堯正在我辦公室!
「你知道嗎?傅堯不是你的保護(hù)神,更不是你的擋箭牌。你該面對雷子樵。」
「憑什?我要面對他?」思曼揚(yáng)一場頭!竿耆珱]關(guān)系的兩個(gè)人……」
「不要昧著良心說話。為什?你和他兩人一起神思恍惚,心頭煩躁呢?」
「你硬加給我的罪狀。」思曼笑。
「老姐,你戀愛了,不肯承認(rèn)還是不懂?」思朗說。
思曼皺眉,心頭卻是震動。這就是戀愛?不!戀愛不該是平凡,平淡的,她心目中的戀愛不該如此。
「天大的笑話!」她說:「我懷疑你不懂戀愛。」
「也許我不懂自己的,每次我都處理失當(dāng)!顾祭收J(rèn)真的!附,對你,我是旁觀者清。」
「你看見了什??」思曼終于問。
「你們互相強(qiáng)烈的吸引著,只是不明白為什?你們又互相強(qiáng)烈的抗拒著!
「這是什?話?會有這樣的事?」思曼忍不住笑。
「你仔細(xì)想想。」思朗一派專家口吻。「為什?這陣子雷子樵不來卻又去你辦公室樓下等?他怕見你又想見你,心情和你一樣矛盾!
「我沒有矛盾過。」
「你自憑良心!顾祭收f。
「誰跟你說這些事的?」思曼懷疑。
「我有眼睛看得見。我不象思奕,頭腦—片混沌未開什?都不懂,我都看得很清楚!
「你太敏感,想象力太豐富!
「要不要事實(shí)證明?」思朗神秘的笑,又振振有詞!负脦7次我下班回來,看見雷子樵在樓下。」
「胡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事!顾悸恍。
「我先看見他的車停在轉(zhuǎn)彎處,鬼鬼祟祟的,他坐在車?yán)锒⒅覀兇髲B大門!顾祭士隙ǖ摹!杆硭睿揖筒怀雎,看他搞什?鬼!
思曼開始心亂,真有這樣的事?
「就算他在那兒——與我有什?關(guān)系?」她勉強(qiáng)說。
「你心虛了,」思朗從地毯上一躍而起!笇(shí)在太悶,我們出去逛逛,好不?」
「逛逛就沒有興趣,叫思奕開車我們?nèi)ザ碉L(fēng)!顾悸f。一時(shí)間還無法收拾心情,只好胡亂說。
「思奕,出去兜兜風(fēng),可好?」思朗打開門叫。
「是誰多事呢?」思奕報(bào)一箭之仇!刚l出的壞點(diǎn)子,要勞煩我老人家?」
「去不去隨你,反正思曼和我去定了。」思朗叫。
「叫子樵一起去!顾嫁茸テ痣娫捑痛颍胱柚挂褋聿患。
思曼有點(diǎn)變臉。強(qiáng)忍著不出聲。
「他不在。賓嬸說他到什?灣去了!顾嫁确畔码娫,頗為失望。
「淺水灣?」思朗猜。
「想去擠熱鬧嗎?」思奕說:「香港這?多灣,郵兒去找?說不定銅鑼灣呢?大海撈針。」
「我們自己去,原就沒有把他算在內(nèi)!顾祭释现悸鰜怼!缸甙桑
「只好犧牲小我陪你們!顾嫁裙室庋b做不情愿的樣子,懶洋洋的。
「不說你自己也悶得發(fā)慌?」思朗拍一拍他肩。「你的老友出去玩,怎?不叫你一起?」
「人家陪女朋友呢!我去做燈泡?」思奕翻一白眼。
思朗迅速的看思曼,她若無其事的站在那兒。
三兄妹下樓,上路而去。
「反正是兜風(fēng),你們不必理我去哪兒!顾嫁鹊臈l件。
「不信你還能把我們賣了。」思朗笑。
是朝淺水灣方面,但說好了不得有異議,思曼只好沉默,心中卻有著莫名的不安。
「我們?nèi)\水灣擠熱鬧啊!」思曼故作開朗。
「這條路只通淺水灣?」思奕自得的!傅搅四康牡啬銈冏匀恢朗悄膬骸!
「深灣?赤住?南灣?」思朗問。
思奕只神秘的笑,一句也不答。
最后,他轉(zhuǎn)進(jìn)了石澳的路。
「天!那?大個(gè)石澳我竟忘了,」思朗叫!拐娲!
「你最大的缺點(diǎn)就是沒有大腦!顾嫁日f。
「誰說?我分析思曼的事不知有多準(zhǔn)!
「思曼的什?事?」思奕轉(zhuǎn)頭往后看。
「你說呢?」思曼笑。
「女人越大越復(fù)雜,越麻煩。」思奕搖頭。「以前我還記得最了解你!
「現(xiàn)在我和以前有什?不同呢?是不是你自己也長大了,改變了呢?」思曼淡淡的。
「到了!顾嫁韧\嚕缓笏奶帍埻。
「到了哪里?我們有目的地嗎?」思朗問,
「沒有。怎?會呢?我們出來隨意走走的。」思奕停好車,邊往前走一邊頻頻張望。
思曼的心越跳越厲害,她有個(gè)預(yù)感,仿佛會——發(fā)生什?事。
「見到了,他在那兒。」思奕高興的大叫!改銈兛矗
思曼深深吸一口氣,她的預(yù)感證實(shí)了,她知道,子樵在下面,思奕帶她們來見子樵的。
「雷子樵!?」先跑過去的思朗驚訝的轉(zhuǎn)回頭:「雷子樵!」
雷子樵的小艇系在似廢置的木碼頭上,小艇隨著誰波蕩呀蕩的,他躺在小艇上,直挺挺的,睜大眼睛望著天。象上次一樣,他神色茫然,不知在想什?。
「你在做什??修仙?冥想?」第一個(gè)奔上碼頭的思朗懷疑的問。「做日光?」
子樵移過視線,竟沒把思朗給認(rèn)出來。
「子樵,我的鼻子比獵狗還靈,追蹤來了!顾嫁刃ξ耐。
他還是沒出聲,把眸子移向正漫步而來的思曼,突然一震,整個(gè)人坐起來,小艇晃蕩不停。
「你——你們來了!顾囊庾R也在這一剎那清醒。
「是我們,不是某一個(gè)人!顾祭蚀侏M的。
子樵把定在思曼臉上的視線收回,情緒也平復(fù)下來。
「你們怎?找來的?」他現(xiàn)在只看牢思奕。
「你的賓嬸說的!顾嫁日f:「下次你想清靜,就別留下去處。」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留下?」思朗看思曼一眼。
思曼望著遠(yuǎn)方的海,沉默而安詳,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話。
「在小艇上躺著有什?意思?我們劃船,」思奕不愿氣氛那?悶!肝以偃プ庖凰倚⊥А!
「我跟你一起去!顾悸⒖陶f。
「不行,我跟思奕,我不會劃船,要跟思奕學(xué)!顾祭什焕砣哓ヒ坏木团。
「我也不會劃……」思奕一出口就知道錯(cuò)了。
恩曼淡淡一笑,隨思奕而去。留下會劃船的子樵帶著不會劃的思朗。
思朗現(xiàn)在簡直痛恨自己為什?不早學(xué)劃船?
「我并不喜歡和你一起,」她先聲明:「我和思曼也不知道思奕來找你,我們在兜風(fēng)!
「我明白!顾稽c(diǎn)表情也沒有。
過一陣,思曼劃著小艇慢慢移過來。
「請上船。」子樵說。
思朗盯著他,上小艇之后一直就是這個(gè)姿勢。
「你令我很不自然。」他直率的。
「心虛?」
他不答,只望著海。
「本來你還算可以,最近怎?變得這?怪?」思朗又說:「又神秘又鬼祟,心理不正常?」
他皺眉瞪她一眼,大胡子下的嘴唇緊閉著。
「我碰見你在思曼公司樓下站著。又看見你躲在車?yán)锒⒅覀兇髲B的出口,想到我們家去?上去就是,你又不是不認(rèn)得。」她說。
他動也不動,象老僧入定。
「好了,我們終于到了,」思奕叫:「咦?你們在做什??」
「審犯。」思朗大笑。
于是,兩只小艇并排而行,好象上次一樣——只不過多出了思朗和思奕。
劃船的兩人始終沉默,只聽見思朗,思奕你一句,我一句。久了,就更悶了。
「你們?yōu)槭?不說話?」思奕問。
「我一心不能二用!顾悸摹!肝覄澊!
「讓我來試試,看這?久,相信我也會了!顾嫁炔挥煞终f的搶過思曼的槳。
「小心弄翻了船!顾悸。
「怕什??頂多變落湯雞!顾嫁日f。
劃船并非難事,思奕果然一學(xué)就會,立刻洋洋自得了。
「思朗,過來,讓我教你!顾小
「真的?好!顾祭氏胍膊幌氲恼酒饋怼
子樵猶豫一下。把小艇靠近一點(diǎn)。
思曼一直保持淡漠,若無其事的樣子。思朗要和她換船,她落落大方的跨過子樵那邊。
「一個(gè)鐘頭之后木碼頭見。」思奕叫。
不一會兒,他們已遠(yuǎn)去了。
子樵無意識的搖漿,思曼也不作聲,只有搖櫓和水聲伴著他們。好象在比賽耐力似的。
剛才初見面時(shí),思曼第一眼就看見他的胡子下難掩的憔悴。思奕說的是真話吧?他心事重重。
「很——對不起!惯@是子樵的第一句話。而且明顯的是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擠出來的。
思曼歪一歪頭,她不明白。
「你并沒有得罪我。」她說。
「是——哎——我的意思是——我情緒不好,令你很悶。」他漲紅了臉。」
「不悶。我并非多話的人。」她搖搖頭。
又沉默一陣,他忽然說:
「你上下班沒有一定的時(shí)候?」
她呆愕一下——立刻想起思朗說他躲在車上,偷偷的在對面大廈的轉(zhuǎn)角處望她家大廈的事。
「看工作的分量而定!顾豢跉。
「你沒有理由替公司額外服務(wù)!
「我們香港人的想法和你們不一樣!顾σ恍Α!冈谕鈬坏较掳鄷r(shí)間,大家扔下工作就走,哪怕一件事只做了一半。在香港,我們做完分內(nèi)工作,反正今天不做明天也是自己做。這是習(xí)慣問題。」
「傅堯不再送你回家。」他說。
「是!顾缓唵蔚拇稹
「你的社交圈子太窄了。」
「我?」她很驚異。
「為什?把自己困得那?死?」他又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顾ζ饋怼
「也許我不該說,只是——你應(yīng)該走出家庭,走出公司看看世界。」他說。
「象你一樣?」她還是笑。
「不,千萬別象我,」他嚴(yán)肅的搖頭。「象我——就是進(jìn)死胡同,再難走出來!
「你的話越說越玄!
「不,我說的全是真話!顾悬c(diǎn)激動!刚埾嘈盼遥彝耆靡!
「為什?這好意不用在自己身上?」她望著他。「你的生活圈子也狹窄,你也知道是自閉,為什?不走出來?」
「我——我——」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各人安排自己的生活,這是基本權(quán)力。」她微笑。
「思曼,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是好意!顾f。
他又再沉默,好象沒有話可再說。
「子樵,最近你看來有心事,很不快樂!顾f。溫柔而關(guān)懷。
「我——」他仿佛眼眶紅了,他已低頭,看不清楚。
「你不再來我們家了,連朋友也拒絕?」她又說。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連忙否認(rèn)!肝抑皇恰皇恰
「我知道你驕傲,也自我,不愿把心事說出來,」她說:「你可以告訴思奕,他是你忠心的朋友!
「兄弟!
「但最近也疏遠(yuǎn)了許多!顾f。
「你不懂,我……」他抬起頭,眼光激烈。只是一剎那,又再度垂下。
「我決不探測你的事,」她微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兄妹看待?」
「不,和你不是兄妹,永不……」他臉紅到脖子。
「我們都希望你快樂,即使不能,也希望你象剛來香港時(shí)的平靜,冷漠,堅(jiān)硬如花崗巖!
他震驚的抬頭望著她,連掩飾都放棄了。因?yàn)樗溃橇私馑,在她面前,他無所遁形。
「你……你……」
「我們可以象以前一樣相處,心平氣和的,」她說:「事實(shí)上,也沒有發(fā)生任何事!
「你沒有說真話,思曼,你知道的——你心里明白!顾。
她眼光柔如水,平如鏡,定定的停在他臉上。
「有些事是無法肯定的,對不對?」她反問。
他移開視線,在她的眼波里,仿佛越沉越深,越來越不可自拔。
「不——」他狂叫一聲,用雙手掩著臉。「不該是這樣,絕對不該是這樣,老天——」
她沉默下來,完全沒有打擾他的意思。
好久,好久,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
「我們回去了,好嗎?」她輕聲問。
他點(diǎn)點(diǎn)頭,臉兒還是放在雙手之中。他——不敢再面對她。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