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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獨(dú)憔悴 第四章 代號G19

  清晨,姮柔被一陣陣電話鈴聲吵醒。  

  才七點(diǎn)多鐘,又是周末,誰這幺不知趣的打擾別人好夢?誰?  

  母親睡眼惺松地敲門,伸頭進(jìn)來。  

  “姮柔,找你的!”  

  找她?她跳起來,心中立刻浮現(xiàn)了亦天的影子,她沖出房門,拿起電話。  

  “喂——”  

  “我是陳先生,”陳先生冷得不帶人味的聲音!鞍它c(diǎn)鐘你上班之前先到巷口見我!  

  “有——什幺事嗎?”她莫名的不安。  

  “如果不是特別的事,我不會自己來!标愊壬坪鹾懿桓吲d!坝涀,八點(diǎn)鐘!  

  姮柔頹然放下電話。  

  陳先生好象用一條鐵鏈鎖住了她的喉嚨,遠(yuǎn)遠(yuǎn)的在一邊控制著,隨時(shí)可以收緊,放松。  

  她永遠(yuǎn)沒有了自由權(quán),是不是?  

  沒什幺心情的梳洗著,又草草吃了一點(diǎn)早點(diǎn),八點(diǎn)鐘到了,她匆忙出門。  

  陳先生站在電話亭后,他旁邊站著一個(gè)男人,她也沒仔細(xì)看,直走到他們面前。  

  “陳—一”她只說了一個(gè)字,就看見那男人的模樣,邪氣、流氣、殺氣集于一身的曾雄。  

  曾雄——怎幺會站在這兒?  

  她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前兩天——你有一夜在斯亦天家過夜,沒有回家!”陳先生的第一句話。  

  “你——”姮柔又驚又怒,這是什幺話?“沒有這種事,你不能血口噴人!”  

  “我們守在門外的人沒看見你出來!标愊壬僬f。  

  守在門口的人?是站在前門外的曾雄?曾雄——真是陳先生的人?  

  但是——姮柔決定不把亦天家里有后門的事告訴陳先生,她對陳先生奇異的厭惡感。  

  陳雖代表正派,但——厭惡就是厭惡,沒原因的。  

  見她不出聲,陳先生又說:  

  “哦!先給你介紹個(gè)同事,曾雄,”停一停,又說:“以后由他和你聯(lián)絡(luò),白翎調(diào)另外的工作了!”  

  一陣憤怒由心底升起,和曾雄聯(lián)絡(luò)?還有沒有更毒一點(diǎn)的方法?  

  她認(rèn)定了是陳先生的毒計(jì)。  

  “我——不愿和男人聯(lián)絡(luò)!彼豢跉庹f。  

  “我們這行是不分性別的,”陳先生冷冷的笑。“我們只為工作,只為任務(wù)。”  

  “但是——不要曾雄!彼龔(qiáng)硬一點(diǎn)。  

  “為什幺不要曾雄?他得罪過你?”陳先生夸張的。  

  “他是小美以前的未婚夫!彼f。  

  “現(xiàn)在還是未婚夫,”曾雄帶嘶啞的聲音說:“我們從來沒有解除過婚約!  

  這是個(gè)毒計(jì),姮柔又想。  

  “這是斯亦天方面的弱點(diǎn),”陳先生自得的!拔覀兒貌蝗菀撞耪业健!  

  “但是小美是我同事。”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  

  “這豈不是更方便嗎?”陳先生笑。  

  “不—一我不接受這件事!彼е。  

  “非接受不可,這是命令。”陳先生的臉沉下來!霸蹠湍懵(lián)絡(luò)!  

  “不——”看到曾雄的樣子,她心中已發(fā)毛。  

  “你要抗命?”陳先生瞪著她。  

  “可以接受的我一定接受,”她手心冒汗,這—次她—定要爭,她不能要這豺狼般的曾雄做聯(lián)絡(luò)人!暗窃邸愊壬垞Q個(gè)人。”  

  曾雄臉上有了怒意,但他強(qiáng)忍著沒有發(fā)作,看來他很顧忌陳先生。  

  “不行!标愊壬鷶蒯斀罔F的!拔以僬f一次,這是命令,不得違抗!  

  “如果——我抗命呢?”她忍無可忍地說。  

  陳先生嘿嘿冷笑起來。  

  “組織里對抗命的人自有處分方法,我無法回答你,”他說:“但——很嚴(yán)厲的。”  

  “是嚴(yán)厲?或是殘酷?”她又氣又恨。  

  “你可以隨便說!标愊壬浜咭宦!拔覀冏吡,曾雄會隨時(shí)和你聯(lián)絡(luò)!  

  姮柔蒼白著臉一聲不響。  

  “還有——”走了兩步,陳先生轉(zhuǎn)回頭!跋乱淮谓粓(bào)告,最好解釋那夜你沒回家的事!  

  姮柔的臉變成鐵青,目送著他們離開。  

  亦天有辦法令小美避開曾雄,陳先生卻把曾雄送到她面前,這叫道高一尺。  

  沒有回家,她直接去公司上班。  

  也許她臉色太壞,回到公司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她,包括坐在那兒的亦天。  

  她沒有說什幺,徑自坐在辦公桌工作,然而——她又哪兒有心思工作呢?  

  以后那可惡可怕的曾雄就會隨時(shí)隨地出現(xiàn)在她身邊,這個(gè)聯(lián)絡(luò)人——陳先生的毒計(jì)。  

  陸健好幾次引她說話,姮柔都不出聲,想起曾雄,她會吃不下,睡不著。  

  她想,不如一了百了,辭去工作,就算拼命吧?難道他們還能把她殺了?  

  看一眼亦天,他神情莊嚴(yán),和平日也不相同,難道他也遇到什幺事?  

  別理別人,先救救自己吧!  

  下班的時(shí)候,趁亦天還沒離開,她敲門進(jìn)去。  

  亦天看她一眼,對她進(jìn)來一點(diǎn)也不意外,他那眼神絕對是了解的。  

  “就算你離開公司,還是于事無補(bǔ)!彼媪鲜氯缟。  

  “你怎幺知道——”她說不下去。  

  “曾雄的突然出現(xiàn),我又知道他背后有人,這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他淡淡的說。“何況我知道他們做事的手法,他們會把曾雄安排跟你合作。”  

  “是——他們是這樣!彼j然。  

  “你是他們的同事,他不敢對你怎樣,陳先生對控制人很有辦法。”  

  “他只會用高壓的手段!彼龥_口而出。  

  亦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我不在這公司做了,他們對我也無可奈何。”  

  “你是他們選中的,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你!彼麚u頭。眼中有充沛的智能光芒。  

  “他們能殺我嗎?”她說氣話。  

  他不出聲,神色卻嚴(yán)肅。  

  姮柔嚇了—跳,難道他們真會——  

  “隨時(shí)安排一次合法的意外是很容易的!彼f。  

  “這——不是真的。”她心臟卻變冷、變僵。  

  亦天點(diǎn)點(diǎn)頭,再點(diǎn)點(diǎn)頭,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那——我該怎幺辦?”她沖口而出。  

  下意識戾,她大概當(dāng)自己是亦天這邊的人了。  

  他的眼中跳動著一抹意外,過了半天,才說:  

  “我沒辦法回答你,”他說:“我只知道,目前——你不會有任何危險(xiǎn)!  

  她呆怔一下,突然醒悟自己的立場,明明和亦天敵對,怎幺還問他呢?  

  她真是越來越荒謬了。  

  “對不起,打擾了!彼酒饋。  

  “你——”他猶豫一下!皧,或者你留下——和小美——我們一起午餐,我們再想想辦法。”  

  她站在那兒僵了,他叫她姮柔,象叫小美——樣,不再連名帶姓的叫她、這——這——  

  無比的親切和溫暖涌上心頭,她覺得眼睛濕了,喉頭哽住,他——他——  

  好一陣子,她才能回轉(zhuǎn)頭來,當(dāng)然,她已收拾好心中的一切震動。  

  他們的立場不同,她不能讓他知道太多,何況——她心中顧忌陳先生。  

  “不必了,我約好媽媽有事,”她半垂著頭:“無論如何——很感謝你!  

  立刻,她轉(zhuǎn)身離開。  

  在轉(zhuǎn)身的—霎那,她仿佛看見他眼中有些失望的光芒,但——也看不真切。  

  因?yàn)椤麤]有理由失望。  

  小美還等在那兒,一見她出來便跑過來。  

  “什幺事?姮柔,今天整個(gè)上午你都不對勁!彼龁枴  

  “沒什幺,我——有點(diǎn)不舒服。”她搖頭。  

  “不像,”小美觀察入微呢!“你有心事!  

  “真的沒有,就算有——也是私事。”她說。  

  “我把自己的事都告訴你,你肯幫我。為什幺不把你的事告訴我?或者—一我能分擔(dān)呢?”小美很天真。  

  望著小美,心中想起曾雄,她只能苦笑。  

  這件事—一叫她如何講起?  

  “其實(shí)真的沒事,”姮柔勉強(qiáng)笑。“放心,過了今天我就真的好了!  

  “不騙我?”小美瞄一瞄亦天!皠偛拍氵M(jìn)去跟亦天講什幺?神情那幺古怪。”  

  “古怪?”姮柔忍不住笑!拔胰マo職!  

  “你不要開玩笑,騙人的!毙∶澜小  

  “當(dāng)然騙人的。你們對我這幺好,我怎舍得走?”  

  門聲一響,亦天出來。他——也聽見這句話?  

  不知道為什幺,姮柔的臉就紅了。她覺得這句話讓小美聽到和讓亦天聽到的意義完全不同!  

  姮柔在報(bào)告里解釋了上次幫小美搬家,沒回家的事。她說陪小美一起,太晚了所以沒回去。  

  她已決定不說出亦天家里的后門通向另一條街道的事,無論如何不說。  

  她不知陳先生是不是滿意,但陳并沒再迫問。  

  也許他們覺得這是她的私事,并不太重要。  

  星期天。  

  姮柔不想留在家里被母親問長問短,更怕曾雄打電話來找她,她想避出去。  

  但是,街上那幺多人,茶樓酒樓那幺擠,叫她避到哪兒去呢?  

  考慮了半天,看看窗外帶秋意的陽光,她突然想起了兒童樂園。  

  是,那倒真是個(gè)好去處。  

  于是,極少穿長褲的她穿上了牛仔褲,換了一件白色長袖T恤,背起一個(gè)旅行用帆布袋就出門。  

  “喂,姮柔,去哪兒?”母親追問。  

  “旅行,”她笑。她這模佯不正像旅行嗎?“和公司的同事一起,黃昏才回來。”  

  其實(shí)她的帆布袋里只是兩本書,一點(diǎn)冷飲而已。  

  和同事旅行,看她現(xiàn)在扯謊不眨眼了。  

  反正有太多的時(shí)間,從現(xiàn)在到黃昏有八小時(shí),她搭巴士慢慢的去。  

  可以找個(gè)樹蔭下看看書,日子大概會過得清靜。  

  她很為自己的安排滿意。  

  雖然她到達(dá)時(shí)間還早,兒童樂園里的孩子已滿坑滿谷,誰都趁這假日出來活動一下。  

  她沒經(jīng)考慮跳往以前亦天常坐的地方走去,因?yàn)樗滥莾簺]有玩的東西,人比較少。  

  她在亦天習(xí)慣坐的那石椅上坐下,拿出小說。  

  這位子真不錯(cuò),面對著河,背著兒童樂園的斜坡,虧得亦天找得到。  

  她忽然記起以前那段跟蹤的日子。  

  那時(shí)候深以為苦,現(xiàn)在回想倒也很得意,她這個(gè)普通的女人,居然也做了半個(gè)情報(bào)人員。  

  情報(bào)人員,她忍不住失笑,這簡直滑稽,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小時(shí)候一直想做個(gè)平凡踏實(shí)的人,誰知命運(yùn)是那樣的奇妙,一份工作,居然改變了她的—生。  

  她還能做一般人一樣的結(jié)婚生子嗎?或者會在這種不愿又必須接受命令下矛盾中度日?  

  哎——不必想這幺多,還是看小說吧!  

  拿出書本,倚在那兒—一突然想起亦天,他現(xiàn)在在做什幺?一個(gè)人擺圍棋譜?和小美聊天?  

  搖搖頭,翻開了書本,慢慢的一行行看下去。  

  一會兒,她已入了神,思想、感情都進(jìn)入書中,忘了周圍的—切。  

  風(fēng)聲伴著時(shí)間在她身邊溜過,她全然不介意,她隨著書中男女主角而喜怒哀樂。  

  也許是肚子餓,也許是正好看完—個(gè)段落,她抬起頭來—一是眼花嗎?旁邊樹下坐著的不是亦天?  

  下意識的揉揉眼睛再看,真是亦天!心中冒上一陣喜悅,這個(gè)時(shí)候,無論遇到哪個(gè)朋友都是好事。  

  她站起來,他也在這個(gè)時(shí)候轉(zhuǎn)頭。  

  “你占了我的座位!彼f。  

  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眼光卻是愉快的。  

  “不知道你會來,對不起,”她突然頑皮起來!艾F(xiàn)在座位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他慢慢走過來,拿起她的書來看一看又放下。  

  “最近事情多,很久沒來了!”他坐下。  

  “我還以為你還是每天來!彼f:“剛才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在家擺棋譜!  

  他皺皺眉,好半天才說:  

  “家里多了一個(gè)人,不習(xí)慣。”  

  “小美?”她沖口而出。“你當(dāng)她是弟弟!  

  “不是小美的問題,而是多—個(gè)人——隨便任何人我都不習(xí)慣,我是個(gè)孤獨(dú)慣了的人!”他說。  

  “小美可以搬去和我同住!彼诳煨闹薄  

  “不安全!彼胍膊幌!罢垺灰堰@話告訴小美,免得她不安心!  

  “是!彼B忙點(diǎn)頭。  

  “你——也為躲避一些人而出來?”他問。  

  “媽媽對我的事很懷疑,”她輕松的。以往不能這幺輕松,可能是天氣、是環(huán)境,是她身上的牛仔褲!岸,我極厭惡聽到曾雄的聲音!  

  他微微搖頭,沒有出聲。  

  “他們以為上次在你家—一我沒有回家!”她說。莫名其妙就臉紅了。  

  “小美搬家那次?”他眼光一閃。  

  “是。我的解釋是為陪小美!彼f。  

  “為什幺不說出后面另有出路?”他反問。  

  “不想說!彼龘u搖頭。“我知道哪些話該說,可以說,哪些話不該說,不可以說!”  

  “這事有關(guān)于你的名譽(yù)!彼J(rèn)真的望著她。  

  “我——沒有想過!彼荛_他視線!拔矣X得—一不應(yīng)該出賣你們!”  

  他沉默了好一陣,眼中光芒變換了幾種深淺顏色。  

  “謝謝你!”他只這幺說。  

  “不,應(yīng)說是我謝謝你,因?yàn)椤阈湃挝!彼f。  

  他想了—下,笑起來。  

  “我并不真那幺信任你,我只是賭一下,”他其實(shí)可以不這幺說的!敖Y(jié)果我贏了!”  

  她有些尷尬,原來他只是賭一下?  

  “如果我講了出去呢?”她忍不住問。女人總是比較小心眼的。  

  “我們都有麻煩了!”他說。  

  看他說得那幺輕描淡寫,他剛才說并不真信任的話不是真的,他故意那幺說,他不要她感激。  

  真的,他是這個(gè)意思,她忽然懂了。  

  “你不必故意說那些話,”她笑!澳闩氯烁兄x你?”  

  “我不希望欠人情,也不要別人欠我情!”他淡然說:“獨(dú)來獨(dú)往,沒有牽掛最好!  

  “但人是不能離開人群的!彼f。  

  “我希望和任何人沒有關(guān)系。”  

  “能嗎?”她再問。  

  “我盡量,”他的瞳孔在漸漸收縮!叭俗钴浫醯木褪歉星,也是大多數(shù)人的致命傷,我盡量擺脫一切的感情困擾,永遠(yuǎn)保持孤獨(dú)!  

  “但是跟你的人都忠心耿耿,他們對你有感情依附!彼环潘傻。  

  “我正在訓(xùn)練他們,”他冷冷的說:“不能擺脫感情的人,就不能成功!  

  “但感情是人類天生的!”她說。  

  “我知道。我就是要和天生的東西拗一拗,”他眼中有抹奇異光華。“人定勝天!”  

  “你的名字叫亦天也有關(guān)系嗎?”她問。  

  “我——人亦是天!”他傲然說。  

  她心中震動,他的口氣太大了,他太驕傲。  

  “人不能是天,如是天,也只是一個(gè),太孤獨(dú)了、人不能沒有同伴。”她婉轉(zhuǎn)說。  

  “孤獨(dú)正是我所求,我剛才說過!彼f。  

  她吸一口氣,莫名的失望塞滿心頭,她料不到他是這樣的人,他不該是,也不會是,但他這幺說——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他似乎看穿了她!拔业男袆雍褪聦(shí)可以說明一切!  

  “我沒有懷疑,”她立刻說:“只是——有點(diǎn)可惜!  

  “可惜?”他眼光一閃。  

  “你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感情藏得太深,沒有人可以看得到一一或是極少人能看得到!彼龘P(yáng)一揚(yáng)頭,替自己鼓起勇氣說。  

  “極少人?你!”他緊緊的盯著她,像是——惱怒。  

  她被他的惱怒激起了斗志。  

  “是!彼喝徊粦帧!拔矣X得我看得見,而且一一感覺得到!  

  他呆怔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你的小說看得太多,”他指著石椅上的小說:“你的幻想也多于一切!  

  “別笑,”她脹紅了臉。“現(xiàn)在你不承認(rèn)也不要緊,總有一天—一你會露出馬腳!  

  他不再說下去,很懂適可而止。  

  “如果真有這幺—天,我也希望能看見!彼f。  

  “你只是好強(qiáng),”她也傲然的笑!澳阒牢抑v得對,只是不肯承認(rèn)而己!”  

  他用一種挑戰(zhàn)的眼光望著她,似乎在說“我是嗎?”  

  “一起午餐?”他只這幺問。  

  “我怕回來時(shí)失去這個(gè)座位。”她搖頭。  

  “有興趣去我那兒下一盤圍棋?”他再問。  

  “如果連午餐一起的話!彼幸馔庵。  

  “我相信阿嬸在等我!彼f。  

  她微微一笑,收拾好帆布袋,蕭灑的背著跟他走。  

  “今天——你和平日很不相同!彼K于說。  

  “每個(gè)人都有不同的切面和形象!彼f。  

  “我卻只有一個(gè)樣子,”他搖搖頭!拔矣肋h(yuǎn)這樣,喜怒哀樂都不變!  

  “這只是個(gè)固定的面具,”她不以為然;“戴得太久的面具,久得你以為是你的真面目了!  

  他微微動容,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說不定堅(jiān)強(qiáng)、冷硬的面具下,你有天下最善良,柔和的面貌。”她笑。  

  會嗎?  

  姮柔今天工作特別多,七點(diǎn)多鐘才做完,回家的時(shí)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剛到巷口,就看見昏暗的路燈下站著曾雄。  

  厭惡和怯意一起涌了上來,她不要見這個(gè)人。  

  不理曾雄,她徑自朝家門走去。  

  “你不可能沒有看見我吧?”曾雄的聲音象被鐵絲網(wǎng)鉤住腳的狗在嘶叫。  

  她不理,再向前走幾步。  

  “我是陳先生派來的,再不愿意,你也得見我,聽我說話。”曾雄曖昧的笑。  

  “有什幺事你趕快講!彼涞谋硨χ  

  她無法把曾雄當(dāng)人看待。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惡劣印象,她無法令自己正視這個(gè)人,不—一這豺狼。  

  “我并不那幺難看,至少——和斯亦天相差不遠(yuǎn)!彼p佻的。“你怕看我?”  

  她心中極度憤怒,曾雄那有資格和亦天相提并論?一個(gè)是天,一個(gè)是賤泥!  

  “請講正事,我沒空!彼是不轉(zhuǎn)身。  

  “他們說你和斯亦天有接觸,”曾雄的口氣極下流!八挂嗵煲矔矚g女人?”  

  “你尊重點(diǎn),再不講我走了。”她氣極。  

  經(jīng)他的臟口,簡直什幺話都說得出來。  

  “急什幺呢?”他笑得好惡劣!拔覀兗亦l(xiāng)的人叫斯亦天粗疽,在城市里,聽說你們稱為猛男!  

  姮柔已忍無可忍,立刻就走。  

  “慢著,”曾雄的聲音一下子變成冰冷!澳憧旎丶覔Q衣服,陳先生叫我?guī)闳ラ_會!”  

  “不,”她怪叫著轉(zhuǎn)身。他來帶她,她和他在一起?這簡直——簡直——“我不相信,陳先生不會這幺做!  

  曾雄臉上的殺氣隱現(xiàn),歪著嘴,揚(yáng)一揚(yáng)手上紙條。  

  “這是陳先生電話,你可以打去問!  

  她咬著牙,一把搶過那紙條,轉(zhuǎn)身跑回家。  

  “我在這兒等你!痹壅f。  

  姮柔一口氣跑回家,臉色氣得鐵青。  

  “什幺事?什幺事?”母親嚇了一跳。  

  “我——打個(gè)電話!彼裆话驳耐崎_母親。  

  她打了那紙條上的號碼,果然是陳先生接聽。  

  “我以為你己在路上。”他說。  

  “我不信任曾雄,你不要叫他來接!彼龤鈮牧。  

  “他不接你,你怎幺知道地方?”陳先生冷笑。“曾雄也不過一個(gè)普通男人,你何必特別歧視他?”  

  “這是我的事。我再說一次,我不跟他合作!眾岚讶康挠職夂途髲(qiáng)都拿了出來。“叫他告訴我地址,否則我不來。”  

  “這是抗命——”  

  “不理是什幺,你們殺我也好,我不跟他合作!彼f得斬釘截鐵。  

  這倒使陳先生意外了,柔順的姮柔居然也會這樣?  

  “好—一吧!”陳先生退了一步!敖兴o我電話。”  

  “還有,以后我不要再見到這個(gè)人!彼小  

  “他并不比斯亦天差很多。 标愊壬f。  

  “你——”  

  “好。我再安排。”陳先生收線。  

  雖然,看來姮柔贏了一次,但陳先生這人——是不是讓她漸漸看到真面目了?他像無賴,像流氓。  

  “什幺事!你在發(fā)脾氣!”母親站在一邊。  

  她瞪母親—眼,煩燥的。  

  “我的事你別管!  

  “我是媽媽,我怎能不管你的事?”母親說:“你剛才跟誰吵架?”  

  “公司——同事。”她吸一口氣。  

  母親是不能知道這些事的,否則會嚇?biāo),?dān)心死。  

  “你們平日講話都這幺兇巴巴的?”母親問。  

  “遇上我正在發(fā)脾氣。”她搖搖頭。  

  “唉!進(jìn)了這家公司,你整個(gè)人都變了,”母親嘆息!澳阋詾槲铱床怀觯磕阕兊镁o張,煩躁,易怒,敏感,到底你們公司做什幺的?”  

  “你才敏感,”她努力使自己臉色好些!拔覀児举u機(jī)器的,大型的,會另外做什幺呢?”  

  “希望是我敏感!蹦赣H說:“吃飯吧!”  

  “不,我馬上出去,”她搖搖頭!敖裉煊袀(gè)同事生日,約好了去夜總會的!”  

  “哦——”母親半信半疑。  

  “我去換衣服,你去吃飯吧!”她說。  

  “那——你早點(diǎn)回來!蹦赣H轉(zhuǎn)身走了。  

  “我會照顧自己!彼胤。  

  隨便換件衣服,也不打扮,靜悄悄的就摸出了門。她不想再讓母親見到嚕蘇。  

  其實(shí),她會照顧自己嗎?她不知道。  

  曾雄果然還象木頭般的站在那兒。  

  她把紙條扔給他,冷冷的說  

  “你打電話給陳先生!  

  曾雄眼中閃過一抹奇異光芒,似乎——怨毒。  

  他在旁邊的電話亭打電話,出來時(shí),本已丑惡的臉紅了就更加難看了。  

  “好,這是地址!彼f了。“你自己去。哼!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后悔。”  

  姮柔皺著眉頭,不看他也不理他,反正有了地址,她自己會去,以后—一怕和這人沒關(guān)連了吧?  

  等曾雄走了十分鐘,她才預(yù)備叫車,這時(shí),有輛汽車緩緩駛到她身邊停下。  

  “陸健?”她望了一望,意外的叫。  

  “上車吧!我送你去!彼⑿Α  

  “你怎幺知道我要去哪兒?”她驚訝。  

  “亦天讓我來的,”他老實(shí)說:“那種地方——你一個(gè)正經(jīng)女人去不方便!  

  “那種地方?是什幺地方?”她問。  

  “紅燈區(qū)!彼唵蔚。  

  紅燈區(qū)!她大吃一驚,居然會是個(gè)風(fēng)化區(qū),陳先生叫她去那兒開會?  

  或者只是開她玩笑?捉弄她?  

  陸健不再說什幺,汽車如飛船向前駛。  

  “亦天——又怎幺知道我去那兒?”她居然也能改口叫亦天的名字了。  

  “你忘了我們是做什幺的?”他笑。  

  “你們真是——情報(bào)人員?”她不能置信。  

  “怎幺不說間諜?”他不直接回答。  

  “你們是嗎?”她再說。  

  “有些類似吧?”他不置可否!澳氵M(jìn)去后要做什幺?”  

  “他們說開會!  

  “我會在外面等你,直到你出來。”他說。  

  “但是——他們?nèi)糁滥阍谕饷,你會有危險(xiǎn)!  

  “我會小心,”他不在意的笑!拔沂怯袀涠鴣,而且還有車,怕什幺?”  

  “如果他們知道你送我去——”  

  “他們更不敢為難你!彼Α  

  她想一想,實(shí)在弄不懂他們。真真假假,虛虛實(shí)實(shí),這是他們那種人的看家本領(lǐng)。  

  果然,陸健的汽車把他帶到一個(gè)她不能想象的地區(qū),當(dāng)街站著拉客的鶯鶯燕燕,門口把風(fēng)的大漢,縮頭縮尾的男人,真是紅燈區(qū)。  

  “我——”她好畏縮!拔以蹒圻M(jìn)去?”  

  “你這樣子,人家會看出你的不同,”他安慰她!翱辞樾伟!”  

  車停下來,他指指前面一幢四層高的住宅。  

  “就是那兒!”  

  她望一望,沒有鶯燕,還好!只有兩個(gè)壯漢類似把風(fēng)的人站在那兒。  

  “我——自己過去?”她心怯的。  

  “我看著你進(jìn)去,有什幺不對我的車會沖過來保護(hù)你,你見勢不對就立刻上車,知否?”陸健說。  

  “我記住了!彼c(diǎn)點(diǎn)頭。  

  “其實(shí),你們是自己人開會,怕什幺呢?”他笑。  

  “第—次——我好怕!彼呐男乜。  

  “快去吧!”他鼓勵(lì)她。  

  她吸一口氣,推門下車,慢慢的朝那隨房子走去,很順利的就進(jìn)去了,壯漢一句話也不問。  

  他們認(rèn)識她嗎?  

  進(jìn)了屋子,是一個(gè)大廳,果然不象紅燈屋,一個(gè)女人也沒有。  

  “請這邊!蓖蝗挥袀(gè)中年人在她背后說。  

  姮柔嚇了一跳,隨中年入進(jìn)入另一間屋子,然后,上樓梯到了二樓。  

  “他們都在里面。”他指一指。  

  姮柔推門進(jìn)去,長方桌前果然坐了十多個(gè)人,其中有陳先生、有白翎、有曾雄。  

  “你來了!”陳先生指著旁邊的一個(gè)空位!白@兒!”  

  她默默坐下,垂著頭,不敢和任何人招呼,但她覺得每個(gè)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她——就是我提過的新同事G十九!标愊壬f。  

  G十九!原來她也有個(gè)代號的。  

  微微抬起頭,看見許多張陌生又冷漠的臉,都不特殊,都難記憶。  

  “她現(xiàn)在做斯亦天那一單案的線人!标愊壬终f。  

  “斯亦天——真如你所說?”有一個(gè)人提出問題!澳闶遣皇遣榍宄耍俊  

  “是。有人證。”陳先生微笑,很自得的!八褪橇硪粋(gè)新同事曾雄!  

  曾雄站起來向大家鞠躬,他的視線掠過姮柔,她覺得似有刀劃過。  

  “他和斯亦天同鄉(xiāng),一起長大!标愊壬f。  

  “我還是覺得有疑點(diǎn)!庇忠粋(gè)人說。  

  “什幺疑點(diǎn),我可以解釋。”陳先生說。  

  “說不出具體的,但我心里覺得不妥!蹦侨擞终f。  

  “是心理作用!卑佐峒饴暤摹!八鴤宋覀儾簧偈肿悖蠹覒(yīng)記得!  

  “我們也傷了他們不少!庇钟腥苏f。  

  姮柔覺得奇怪,亦天到底和他們有什幺關(guān)系?或是什幺仇恨呢?  

  他們似乎分成兩派,一派是陳先生那邊,一邊是存疑派——或說反對派,亦天——到底為什幺事呢?  

  “總之我們不能放過他,”陳先生慢慢的,冷冷的說:“他對我們的威脅太大!  

  “有嗎?我怎幺看不出!庇腥苏f。  

  “是真的!卑佐嵬蝗恢钢鴬。“G十九可以作證,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  

  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她呆了!  

  這是——什幺話?她能證明什幺?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姮柔還是覺得迷糊。  

  那樣一個(gè)似開會又不似開會的聚會,那幺多人聚在一起就講斯亦天,正的反的糾纏不清,到大家離開也沒有什幺結(jié)論。  

  這是開什幺會呢?  

  她出來時(shí)看見陸健的汽車還在,竟然也沒有避嫌的上去——她根本沒想到避嫌。  

  只有白翎看她一眼,卻也沒出聲。  

  在屋子里爭論兩小時(shí)的人,在門邊不到半分鐘就一哄而散了,是訓(xùn)練有素?  

  姮柔現(xiàn)在更迷惑了,到底他們要她做什幺?  

  陸健在辦公室完全不提昨夜的事,她也只好不出聲,看亦天,也是若無其事狀。  

  所有的人都那幺沉得住氣。  

  她又想起那些人說她是亦天身邊最接近的人,這——怎幺說起的?她根本不怎幺接近他!  

  該是小美,她現(xiàn)在住亦天那兒。  

  吃中飯前,她收到一張小紙條,夾在公事里面:“請到樓上一趟!睕]有稱呼,沒有簽名,字寫得狂放不羈,這是亦天寫的?她不確定。  

  直覺上,亦天的字不該是這樣,他是深沉,嚴(yán)肅的,但那字狂放不羈,這豈不矛盾?  

  但外表的亦天真和他內(nèi)心一樣?  

  午飯之后,她靜悄悄的上了樓。  

  開門的是亦天,他似乎在等她,房于里沒有別人,小美,阿嬸都在樓下。  

  他們都沒有說話,有默契似的對坐著。  

  其實(shí)姮柔心中很別扭,越來越覺得單獨(dú)面對著亦天是件極不自然的事。  

  “我要你來—一我想知道昨夜你們的情形!彼浅U嬲\!澳闳粽J(rèn)為可以講的,你就講,否則我不會勉強(qiáng)你。”  

  “昨夜根本沒有事,”她說。很輕松的。“只不過說起你,有些人和陳先生的意見不一致!  

  “請?jiān)敿?xì)的告訴我!彼纳眢w因?qū)P亩皟A。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陳先生所說的一樣,”她說:“看來他們對陳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陳先生極肯定,他還提出人證——曾雄。”  

  “曾雄?”他冷冷一哼。  

  那樣一個(gè)人,仿佛全不在他眼睛里。  

  她喜歡他這種態(tài)度。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和他們之間有什幺事,他們都沒有提!”她又說。  

  他沉思著,好長一段日子沒說話。  

  “后來爭論沒有結(jié)果,就散會了!”她說  

  “聽陸健說,曾雄對你——不怎幺友好!彼f。  

  友好?怎幺可能?  

  “我不當(dāng)他是人!彼⒖虆拹旱。  

  “但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彼f。  

  “與我有什幺關(guān)系?以后我又不會再見他!”她笑。  

  “哦——陳先生答應(yīng)調(diào)走他?”他好意外。  

  “大概是吧!我告訴他,如不調(diào)走他,我就抗命,難道他能殺我?”她不在意的。  

  “你真這幺對陳先生說?”  

  “當(dāng)然!我有自己主張,我軟硬都不吃!”她傲然說。  

  他歪著頭,似乎在研究她這句話。  

  “我倒不覺得你像這種女人。”他說。  

  “那幺我該像什幺?”她反問。  

  “你該吃軟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完全錯(cuò)了,”她說得極肯定!拔业闹饔^強(qiáng),原則性強(qiáng),我討厭軟言相求,我自有主張!  

  “倒是——難得!彼c(diǎn)點(diǎn)頭。  

  “并不想讓你贊美我,事實(shí)我如此,”她笑。“媽媽說我會吃虧,我不介意!  

  “什幺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問。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為自己而活,”她揚(yáng)一揚(yáng)頭。“別人對我不那幺重要!”  

  “很象你本人!”他說。  

  她意外。他能了解她?  

  “我自己——也是這幺一個(gè)人!”他又說。象是在解釋什幺似的。  

  “雖然這樣,可是——我覺得我和你并不相似!”她說。  

  他眼光閃了閃,仿佛鼓勵(lì)她再說下去。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歷史,我卻什幺都沒有!”她說:“那就是說你復(fù)雜,我簡單。”他微微皺眉,似不同意。  

  “真實(shí)——我也很簡單!卑胩熘,他才說。  

  “只說你的身分已不簡單!彼龘u頭。  

  “那是社會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說:“我這人——其實(shí)只是一抹黑,濃黑!  

  “濃黑怎能讓人家看見里面有什幺呢?”她笑起來。  

  “里面有什幺是自己的事!彼f。  

  她呆怔一下,這是道理。  

  “但黑——豈不低調(diào),太悲觀了?”  

  “錯(cuò)了,黑——該比紅色更強(qiáng)烈,更深刻,”他不同意!昂谑强偤!  

  “代表你其實(shí)內(nèi)心充滿了各種顏色?因?yàn)樘,只是成了濃黑?”她問?nbsp; 

  他不置可否,只望著她。  

  她被望得退縮,有怯意,連忙改變話題。  

  “小美要在這兒住多久?”她問。  

  “不會太久,我在為他們找宿舍,”他淡淡的說:“—幢獨(dú)立的房子,能容納下他們所有人,連他們家人!  

  “所有職員?”她很驚訝。  

  “是!彼c(diǎn)頭。  

  很想問“也包括我”?但這問題無聊,所有人當(dāng)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舉。  

  “那——目標(biāo)豈不變得更大?”她只這幺說。  

  “我有分寸!彼麚u搖頭。  

  “他們知道這件事?也同意?”她問。  

  “我的意愿也是他們的意愿!彼麡O肯定!拔覀兒苊靼讏F(tuán)結(jié)的力量!  

  “你呢?也和他們住一起?”她再問。  

  他想了一陣,慢慢搖頭。  

  “我孤獨(dú)慣了,我也能保護(hù)自己,”他淡淡的笑。“這兒很適合我住!  

  她心中有些高興,卻說不出是什幺原因。  

  “我——我們也習(xí)慣了你的孤獨(dú)。”她說。  

  他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他可在研究她說“我”又變成了“我們”?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彼t了臉,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這是什幺,我只是我!”  

  “那字條上的字——可是你寫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幺突然會問。  

  “是!彼壑刑鴦又鴨柼。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問。  

  他考慮了一下,才慢慢說:  

  “我說過,我沒有什幺形象!  

  他回答了她這問題,是不是?  

  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點(diǎn)兒他的內(nèi)心。  

  “很——意外。”她說。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覺!彼f。  

  她心中一陣急促的跳動,相信感覺?  

  “我也是——”她沖口而出的話再也收不回去。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盤。  

  “可有興趣?”  

  她考慮一下,她很想,卻又有點(diǎn)自己也說不出來的矛盾,和他下圍棋,對是不對?  

  矛盾還沒過去,他立刻又說:  

  “你有事,是嗎?”  

  他——也在矛盾嗎?  

  “現(xiàn)在下一盤,可趕得及上班?”她問。  

  他眼中隱有笑意,因?yàn)樗饝?yīng)了?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給她,兩人很快的就開始了。  

  屋子里靜得很,只聞互相的呼吸聲。她偶一抬頭,看見他凝定在她臉上的視線,大吃一驚,連忙避開。  

  過了一陣,輪到他走棋,她抬頭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樣極深刻,極動人,生活的痕跡化做淺淺的皺紋,在他深古銅色的臉上,平添了許多風(fēng)霜,似乎,每一條紋之中都有個(gè)故事,有段生活,他——  

  突然間,他放下棋子抬起頭,遇見她凝定的視線。她要躲也來不及,要避卻也避不開,有一種極——權(quán)溫馨的默契在他們之間形成,一種全新的,極令人愉快的感覺在他們心中擴(kuò)大——  

  大門突響,小美聞了進(jìn)來。  

  “你們——”她被他們互相凝視的神情吸引了?墒沁@兩字一出,他們立刻都轉(zhuǎn)向了她。  

  “你上來了!币嗵烊阅鼙憩F(xiàn)沉穩(wěn),雖然顯得勉強(qiáng)。  

  姮柔——卻已滿面通紅,剛才發(fā)生了什幺事?為什幺胸臆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溫馨甜美?  

  “哦!”小美立刻笑起來。“你們原來在這兒下圍棋!  

  “不,我們——”  

  “我請她上來問清楚一點(diǎn)事!币嗵炷樕呛苷J(rèn)真的。  

  仿佛剛才的一刻溫馨甜蜜不是真的!  

  “我只是上來吃一片胃藥,”小美徑自進(jìn)臥室!拔視R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走!眾崃⒖陶酒饋,她不能再留在這兒了,雖然——心中有絲依戀。  

  “下完棋再走!毙∶涝诜孔永锝。  

  “不了,也快上班了!眾釗u頭。  

  不知道為什幺,她硬是不敢回頭再望亦天,她覺得有些一—心慌意亂,心“怦怦”的跳得厲害。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形。  

  亦天在背后也沒出聲,他心中有什幺感覺呢?會不會象她——誰知道呢?  

  他說過自己是個(gè)孤獨(dú)的人。  

  小美從房里出來,神色有些特別,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曖昧。  

  “這樣吧!我等你,你下完這盤棋再走!”她說。  

  “不——”  

  “我也下樓,我有事要出去!币嗵靺s領(lǐng)先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真不好意思,我打斷了你們的棋!毙∶勒f。  

  “隨便玩玩,”姮柔有點(diǎn)恍惚。“你知道,昨夜——我們曾開會?”  

  她不知道為什幺要解釋。  

  “哦!亦天是為這件事!”小美仿佛釋然。  

  “除了這事,我們還能講什幺?”姮柔笑。  

  “下棋!至少還可以下棋!毙∶来笮Α  

  曾雄沒有再來麻煩姮柔,這是好消息。  

  姮柔覺得心理負(fù)擔(dān)輕了,而且——這個(gè)星期來,她心中常會涌起一陣莫名的喜悅,也說不出什幺原因的,總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媽媽,有沒興趣跟我逛街?”她問。  

  “街上都是人擠人,有什幺好逛的?”母親說。  

  “上了半年班,想買樣禮物給你!”她笑。“隨你喜歡,隨你挑!  

  “有這幺好的事?”母親笑了。  

  “或者還可以看場電影!彼f。  

  “情緒一下子又變得這幺好?前幾天。∥乙詾槟銜匀!蹦赣H打趣。  

  “是會殺人,”她笑!叭嗽蹒鄢缘孟氯ツ兀刻膳,也太難吃了”  

  “人到絕境時(shí),吃人也不是沒發(fā)生過,”母親搖頭!拔覀儸F(xiàn)處太平盛世!  

  “怎幺這樣說呢?”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亦天。  

  亦天好象永遠(yuǎn)在戰(zhàn)斗中,是不是?  

  “我想太平盛世和亂世并非實(shí)質(zhì),而是各人的心理狀態(tài)。”她說。  

  “我不懂你說什幺!蹦赣H笑!笆茬蹠r(shí)候走?”  

  “隨時(shí)出發(fā)!”她眨眨眼。  

  “你這孩子——”母親轉(zhuǎn)身走幾步!澳隳抢习褰惺茬郏克蹒蹧]再來?”  

  姮柔呆怔一下。  

  “他為什幺要來?”她反問。  

  “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她心中有奇異的感受。是嗎?朋友。“不,他只是老板!  

  “上次他不是來過一次,長得挺好的,”母親不信。  

  “除了深沉一點(diǎn)外,他很正派!  

  “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天下所有的母親都一樣。  

  “這一陣子你常出去,不是和他?”  

  “怎幺會呢?媽媽,”她又好氣又好笑。“我是和同事一起,你要幾時(shí)才明白?”  

  “他不算同事嗎?”  

  “他是老板!眾嵴f。  

  但提起亦天,無論如何,她——是樂意的。  

  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假日都是這樣的。  

  陪母親逛了半天,仍買不到一樣合怠的禮物,她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老了,走一陣就累,真不中用!  

  “吃一點(diǎn)東西會好,”姮柔笑!盎蛘摺椰F(xiàn)在就去買票看電影?”  

  “算了,算了,我寧愿回家看電視,”母親搖頭!靶码娪安恢老氡磉_(dá)什幺,不看也罷!  

  “媽媽也犯起老人病來了?”她笑。  

  “什幺叫老人病?”  

  “就是整天躲在家里,拒絕接受外面的新事物,不運(yùn)動,不走路,又嚕蘇,漸漸的就更退化了!彼Α  

  “老人是漸漸退化的!  

  “五十幾歲,怎算太老呢?”她叫“現(xiàn)在的人都活到八九十,你還算中年呢!”  

  “中年?”母親笑!斑午輕力壯呢!”  

  咖啡店的窗外有個(gè)人慢慢走過來,他不是亦天?他怎幺可能出現(xiàn)在鬧區(qū)?  

  他穿著牛仔褲淺灰色鑲麋皮毛衣,濃發(fā)濃眉,一臉孔的正氣——他怎幺會在這兒?  

  他徑自走著,并沒有發(fā)現(xiàn)玻璃里面的母女倆。  

  “嗨——”母親敲敲玻璃!班恕  

  亦天隔著玻璃被叫住,很意外地望著她們,深濃的眼中慚漸沁出了一絲溫暖。  

  他點(diǎn)點(diǎn)頭,猶豫一下,從門外走進(jìn)來。  

  一霎那間,姮柔心中亂成一片,是意外、喜悅又加上難為情。  

  母親為什幺叫住他呢?  

  “伯母。”他望著對坐的母女,在姮柔身邊坐下。  

  姮柔立刻緊張起來。  

  為什幺緊張?為什幺?她不知道!  

  “他是斯亦天,是老板!彼贪宓慕榻B。  

  “我認(rèn)得你,見過一次,在我們家,”母親笑得好開心!肮浣?”  

  “哎——不!币嗵煸蹒酆凸溷暢对谝黄鹉?他是處亂世,永遠(yuǎn)戰(zhàn)斗的人!安!  

  “哦!約了朋友?”母親從來不這幺多事的,怎幺今天變了?  

  “不,”亦天看姮柔一眼,有點(diǎn)為難!拔摇恢皇浅鰜碜咦!  

  “和我們一樣,只是閑逛,”母親自作主張!拔艺鄣靡,想早點(diǎn)回去,不如你陪姮柔?”  

  “媽——”姮柔臉色大紅。  

  “好!闭l知亦天答應(yīng)得那幺爽快。  

  “那幺——我先走啦!”母親笑得好開心!拔易约撼鋈ソ熊。姮柔說我有老人病!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皮包就逃出去。  

  母親這招算什幺?簡直令姮柔尷尬得半死,無地自容,她——怎幺可以——  

  “對不起,我陪媽媽回去,”她立刻站起來想追出去。“媽媽——開玩笑!  

  “請——等一等,”亦天叫住她,很——嚴(yán)肅。“我正想找人幫忙!  

  她又呆了一下,才慢慢坐下。  

  她仍坐在他旁邊。  

  “有事?”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  

  “是。但我找不到陸健他們,他和小美去了另一處,而志堅(jiān)——身體沒完全復(fù)原!彼f。  

  看樣子是認(rèn)真的。  

  她的尷尬退了,是公事!  

  “我能幫得上忙嗎?”她小聲問。  

  “可以,你只要跟在旁邊,我——找尋一個(gè)人,”他望著前方!拔乙粋(gè)人會惹人懷疑,你在——好得多。”  

  “好。”她欣然同意。  

  有事做總比閑著無聊好。  

  “那幺——我們走。”他扔了錢在桌上,徑自往外走。  

  對日常生活,他是粗枝大葉的。他怎知給的那些錢太多或太少呢?  

  姮柔只得跟出去,好在咖啡店的人沒追出來。  

  他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她要很費(fèi)力才跟得上。但—一也總算跟上了。  

  穿過鬧區(qū),他慢下來,好象散步一樣。  

  “現(xiàn)在—一不必趕了?”她問。  

  “我沒有找到他,”他淡淡的說:“我只知道他在鬧區(qū)的人群中!  

  “可是你剛才走那幺快,怎幺看得見呢?”  

  “我看見了每一個(gè)人。”他說。  

  她吸一口氣,真有這種能力?  

  “那幺—一現(xiàn)在呢?”她很小心的問。  

  “再走回頭一次!彼肓艘幌!叭缓蟆憧稍溉和瘶穲@?”  

  她皺眉。她更喜歡去他家下棋。  

  她非常喜歡他家里那種味道,甚至那柄古劍的殺氣,真的,她喜歡。  

  “或是——下盤棋?”原來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你說呢?”她忽然輕松下來,竟反問他。  

  他望她一眼,他一定看得見她臉上的喜悅,她眸中的企盼,他一定看得見。但——  

  “我問你,該你回答!彼麉s這幺說。  

  他可是在為難她?  

  有時(shí),女孩子也絕對勇敢,她咬著唇微笑。  

  “下棋?”她半帶問的說。  

  他似乎一下子也輕松了。  

  “你今天贏不了我!彼f:“走吧!”  

  他又以來時(shí)的快步子往回走,她仍是吃力的跟著——仍是跟得上。  

  在剛才她和母親吃點(diǎn)心的咖啡店門外,他突然攔車,讓她坐上去。  

  “從這里開始,也從這里結(jié)束!彼f。  

  她楞楞的望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亦天的客廳十分寂靜,兩人下棋,卻不聞—絲聲音,甚至呼吸——都各自小心翼翼。  

  呼吸也小心翼翼?他也緊張?  

  起先姮柔還心獨(dú)意馬的不知在想什幺,對著亦天,她就是沒法子集中精神。  

  漸漸的,她溶入了棋局,下圍棋由不得她分神,除非不投入,不想贏。  

  越來越發(fā)現(xiàn),亦天的圍棋造詣是比她高,不服輸只是口頭上硬撐——這若真是她想接近他的借口,雖然她一直沒有用。  

  落子越來越慢了,他們己在短兵相接的階段,相信不出三子她就會宣布輸了。  

  他再落一子,她跟了一子,立刻,忍不住“啊”了—聲,不必再走棋,她已看出輸了。  

  輪到他,他拿住一子考慮半晌,把棋子扔開。  

  “我們再來!彼蛠y了棋子。  

  明明是他贏的局面,為什幺不落那決定性的一子?  

  “剛才你贏了,”她問!盀槭茬垡獊y棋盤?為什幺不走那一子?”  

  他微微牽扯一下嘴角——亦天式的微笑。  

  “知道贏了就行了!彼。  

  “為什幺不落那子?看見實(shí)實(shí)在在的贏?看見對方被殺得片甲不留?”她再問。  

  “有的事不必眼看,心中知道也就行了!彼f。  

  “我不明白。”她搖頭!傲粝逻@最后——步——我覺得意猶未盡,我喜歡把事情做得完完全全!  

  “完完全全之后就不再有任何余地了,”他說得很特別!拔也幌矚g這樣!  

  “你的意思是凡事不必做得太絕?”她盯著他。  

  他是這樣的人嗎?她想起他手下的人說他仁慈,高貴,是這樣的嗎?  

  “隨便怎樣說,這并不很重要!彼麚u搖頭。  

  她想一想,忽然說:  

  “你凡事如此?或只是下棋?”  

  “那——要看是什幺事,”他說:“譬如敵人,我不能以為他或知道他真正輸了就行,因?yàn)樯砸皇韬,他們卷土重來,倒下去的就會是我。?nbsp; 

  “那幺——只是下棋了?”  

  “也——不一定。”他眼中有很奇特的光芒。  

  “那——”她想問,心中忽然莫名的不安起來。“還有什幺呢?我的意思是——”  

  “沒有什幺了,”他避開她視線。“這只是一件小事,下棋是消遣。”  

  “但你剛才的話顯得矛盾!彼f。  

  “也許,人生原是個(gè)大矛盾!彼麚u搖頭!拔覀冏龅拿恳患伦屑(xì)想一想,都有其矛盾處。”  

  “對一些事——我不能知道就算,我要實(shí)實(shí)在在的,”她有點(diǎn)感慨,就這幺自然的說了出來!安灰?yàn)槲沂菚?jì),也不因?yàn)槲沂桥!?nbsp; 

  他眉心漸漸聚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你不相信?”她望著他。  

  她很少這幺直視他。  

  “我——相信!彼c(diǎn)點(diǎn)頭!按蟛糠值娜硕歼@樣,實(shí)實(shí)在在,很靠得住,這叫現(xiàn)實(shí)!  

  “為什幺不說一步一個(gè)腳印?”她不以為然。  

  “一步一個(gè)腳?錯(cuò)的呢?”  

  “對的,錯(cuò)的都在那兒,抹不掉的!彼f。  

  他想了半天——這也不是什幺值得思索的問題。他為什幺想那幺久?  

  “抹不掉的,”他嘆一口氣!笆!抹不掉的!  

  他又想起了什幺?她一點(diǎn)也不知道。  

  “是不是——一段難忘的往事?”她小心試探。  

  “往事?”他說:“你以為是什幺?”  

  “一個(gè)——令你難忘的女孩?”  

  他呆怔半響,仰天大笑起來,仿佛聽見天下最荒謬的事情。  

  “每一個(gè)人的生命組合不同,適合大多數(shù)人的,并不定適合我,”他說:“我生命中沒有女人!  

  她萬分難堪,她怎幺說出這幺蠢的一句話?他說過,甚至對母親都沒有印象。  

  “很抱歉!彼t著臉,半垂著頭,那種窘迫混和著變成一絲特殊的女性嫵媚!拔艺f錯(cuò)了。”  

  他的笑聲突止,濃黑的眸子漸漸變淡,沁出一絲溫柔一一那個(gè)永遠(yuǎn)戰(zhàn)斗,永遠(yuǎn)如鋼般男人的溫柔。  

  他望著她,定定的,安靜的望著。  

  “無需抱歉,也沒有錯(cuò),”他的聲音也變低了!澳悴恢牢遥@不是錯(cuò),就好象我不知道你一樣。”  

  “但是——你看來了解我。”她說。她覺得若不說這何話會很一—遺憾似的。  

  “一般的了解,或許工作上,”他說:“我從不向任何人的內(nèi)心作更深的刺探!  

  是嗎?是這樣嗎?為什幺她的感覺上,他總能那樣適當(dāng)?shù)挠|到她的感情上?  

  啊——感情,她是想到感情嗎?這一—這——這——怎幺回事?又怎幺可能?  

  “我——我—一”她訥訥不能成言。  

  心頭千頭萬緒,亂得不可收拾,她怎幺想到感情呢?二十九歲來,這是第一次!  

  感情!對她來說那樣嚴(yán)重的兩個(gè)字,竟在亦天面前,竟對他—一上帝,是對他嗎?  

  不止心亂,她的手心冒汗,背脊冒汗,額頭冒汗,鼻尖冒汗。她不知道,怎幺這兩個(gè)字突然之間就冒了上來,她的心中毫無防備,她——被自己嚇壞了。  

  “你怎幺了?”他問。  

  他是關(guān)心,真的!從他眼中看得出。  

  “沒——沒有,我沒有事,”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眼前這個(gè)男人——這個(gè)非友非敵,似友似敵,又是老板的男人,竟讓她想到感情兩個(gè)字,她——“我真的什幺事也沒有。”  

  “或者—一我替你泡杯茶。”他站起來,離開她的視線。  

  他——看透了她的心?知道她所思所想所掙扎所矛盾?他不是說不對任何人的心作更深的刺探?  

  她深深,深深吸口氣,依然不能令自己平靜。  

  怎幺突然冒出這兩個(gè)炸得死人的字呢?那幺自然,那幺理所當(dāng)然似的,感情——  

  !姮柔,姮柔,你是瘋了。  

  亦天用小托盤送來一杯茶,清香的綠茶——啊!他送來的是一杯子的碧綠。  

  “你看來根特別!彼肿聛,在她對面!敖裉!  

  “今天見面已經(jīng)夠特別了。”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皨寢層帧l(fā)神經(jīng)似的。”  

  他不語,只仿佛微笑的望著她。  

  突然間她明白了。  

  她剛才在路上并非真要在人群中找尋一個(gè)人,并非真有工作,他只是怕她窘迫,怕她難為情——母親是那樣的留下她。  

  他——是這樣嗎?  

  她目瞪口呆的凝定視線,好半天,他竟真的笑起來。  

  “今天你真的很特別!彼僬f。  

  “我想——我是個(gè)大胡涂蟲!”她忍不住笑起來!爸x謝你剛才替我解圍!  

  “解什幺圍?”他反問。  

  “你并沒有工作,也不要找人,你那幺做只怕我難為情。”她照實(shí)說了。  

  “你真這幺想?”他笑。  

  “難道不是?你穿牛仔褲,一付輕松自在的樣子,”她搖頭自嘲!澳恪皇菐臀!  

  “其實(shí)——我是找人。”他也自嘲!爸徊贿^不知道想找什幺人,所以我在人多的地方!  

  “我不明白!  

  “孤獨(dú)慣了的人,偶爾也會寂寞,”他在說真話吧!說真話的眼睛是那般動人!拔葑永镆粋(gè)人也沒有,阿嬸也外出,我只好走出去——我想找人陪——其實(shí)這個(gè)人不存在的,找人——也不真實(shí),只是種感覺。”  

  “你重感覺?”她抓住了什幺似的。  

  “是——對我很重要。”他認(rèn)真的。  

  “你遇見了我——!彼恢罏槭茬垡@幺說。  

  “是一—很謝謝你的陪伴!彼H言不由衷,她聽得出來,真的。  

  “陪伴不是感覺!彼⒖陶f。  

  他呆怔半晌,終于說:  

  “你在這兒,感覺——很好!  

  一霎那間,她胸臆中充塞得滿滿的,是一種暖洋洋的,是一種能令人平靜,快樂的東西。她在這兒,感覺很好!怎樣的一句話?  

  姮柔突然間有落淚的沖動,但她忍住了。  

  她怎能在此時(shí)此地,怎能面對著他流淚?  

  她只能低著頭,自己享受心中亂七八糟的感覺。  

  誰說不是?她心中的感覺也極好,極好!  

  沉默包圍著他們,好久,好久,仿佛時(shí)間、空間一切都凝固了。  

  再抬起頭,他們都恢復(fù)平靜——也許他不曾“不平靜”過,但他那句話——  

  那句話——“你在美國讀書的弟弟好嗎?”他這樣問。  

  “很好,他已有獎學(xué)金!”她立刻答。  

  “一定很有前途的!”他說。  

  “我想也是。我很高興他能這樣!彼f。  

  “是,是!”他說。  

  但是,怎幺又突然變成這幺空泛的話呢?為什幺?  

  快下班的時(shí)候,一個(gè)陌生男人匆匆走進(jìn)公司,也不經(jīng)通報(bào),徑自闖進(jìn)辦天辦公室。  

  許志堅(jiān)和陸健都站了起來,一臉孔的戒備一一就算其它同事臉色也都緊張,姮柔真的相信此地所有的人都是亦天的手下。  

  她突然記起,他們之中原有一個(gè)是陳先生的線人,常把她的行蹤報(bào)告給陳,但在今天這種情形下,她可看不出來誰是線人。  

  每個(gè)人都像忠心耿耿的。  

  亦天接待了那陌生人,志堅(jiān)和陸健才慢慢坐下,但辦公室里還是很緊張。  

  那陌生人是誰?  

  第一眼看來陌生,可是再看——姮柔又覺得有點(diǎn)臉熟,仿佛在哪兒見過他。  

  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貝過這人,也許馬路上偶爾相遇—一不,不是這樣,她一定見過他——  

  突然間心頭靈光一閃,是,她見過他,是在那夜陳先生所謂開會的時(shí)候,在那幢四層高的房子里,是!她就是在那兒見過他!  

  但—一他該是敵人,不是嗎?他怎幺來了?  

  那人和亦天起碼講了一小時(shí)以上,但兩個(gè)人臉上都沒有什幺表情,猜不透談話內(nèi)容。  

  然后,他徑自走出來,就和他來時(shí)一樣突然。  

  亦天仍然在他辦公室里不出來,仿佛什幺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陸健很想進(jìn)去,他似乎在猶豫著,但亦天沒叫他——  

  亦天終于走了出來。  

  “咦?下班了那幺久,你們怎幺都不走?”他問。  

  “我們—一就走,”陸健站起來!拔乙詾槟銜惺乱覀冝k!  

  “沒有事,一切很好。”亦天揮一揮手。  

  姮柔滿肚狐疑,卻更是不敢開口,人家陸健都不出聲,她算什幺!  

  低著頭收拾桌子,卻聽見亦天聲音。  

  “有一點(diǎn)事想請教,請留步!彼f。  

  她抬起頭,才知道是對她說。  

  他不是叫過她“姮柔”嗎?怎幺今天沒有了稱呼?  

  因?yàn)槿硕?她不知道?nbsp; 

  “是!彼荒茳c(diǎn)頭稱是。  

  其它的人都匆匆離開,一下子就只剩下他們的。  

  她一直在想,剛才他的語氣怎幺那樣生疏,那樣客氣?  

  他們——不是一直談得很好嗎?  

  她以為——至少也該是朋友了!(當(dāng)然,得除了陳先生那邊的關(guān)系!)  

  “對不起,必須留下你,”他凝視著她!澳阋娺^剛才那個(gè)人,是嗎?”  

  “是。那夜開會,他也在!彼稹!拔也恢浪拿,肯定的,他是陳先生的人!  

  “你說過,那天晚上有些人對陳先生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也包括他?”亦天認(rèn)真的。  

  她想一下,這話可不敢隨便答。  

  “我記不得,”她坦然說:“那夜我很緊張,很擔(dān)心,我沒有注意那幺多!  

  “請仔細(xì)想想,”他再問。  

  她真的仔細(xì)的在想,但還是不能肯定。  

  “提出反對陳先生說話的那人我記得,但他——我只是見過。”她說。  

  他慢慢皺起眉頭,很困惑的。  

  “好抱歉,我?guī)筒涣四!彼f。  

  “你本不應(yīng)幫我的!彼麚u搖頭!爸皇恰@人來得突然,我猜不透!  

  “他——為什幺來?”她忍不住問。立刻又知錯(cuò)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  

  他竟淡淡的笑起來,很難得的笑容。  

  “正邪、改我實(shí)在很難分,對不起?”他說:“我從不曾當(dāng)你是敵人。”  

  “我——”她很想也說同樣的話,卻怎幺也說不出來,只是脹紅了臉。  

  “你會不相信,那人—一是想幫我!彼f。  

  “幫你?或是試探你?”她叫!拔也幌嘈,他們那些人——你別上他當(dāng)!  

  “事情并不復(fù)雜,”他不在意的說:“復(fù)雜的是外表,人為的一切!  

  “我不明白!  

  “當(dāng)然,現(xiàn)在你不會明白。將來若有機(jī)會——你一定會說,啊,原來如此!彼f。  

  “原來如此?就這幺簡單!彼馔狻  

  “是。所有的事原本都簡單,”他頗為感嘆。“是復(fù)雜的人心弄復(fù)雜了它。”  

  “現(xiàn)在——你預(yù)備怎樣?”她問。  

  “我不預(yù)備怎樣!”他淡淡的!爸徊贿^來了一個(gè)人——你可知道,以前我和他是朋友!”  

  “哦——怎幺有這樣的事?”她更胡涂了。“你們明明是敵對的雙方,還曾經(jīng)有人受傷!  

  “那只是意外!  

  “陳先生不是想——消滅你?”她睜大眼睛。  

  “消滅?”他被這兩個(gè)字惹笑了,“我們的事把無辜的你扯進(jìn)去是很抱歉的,但是——”  

  “但是什幺?”她追問。  

  “你信不信‘緣’?”他問。  

  “緣份?”  

  “不一定是緣份,但‘緣’字很奇妙,”他說:“應(yīng)該聚在一起的人,總會碰面、認(rèn)識,那怕是全無相干,隔離東西的,但緣—一不一定是份。”  

  她還是點(diǎn)頭。這沒什幺值得辯論的,雖然她有一點(diǎn)兒不同意。  

  有緣已經(jīng)是很可貴的了!  

  “不論是敵是友,全是緣。”他又說。  

  “‘緣’是個(gè)好字,我很難想到敵人也是緣!彼。  

  “事實(shí)上是如此!彼匆豢幢。“不耽誤你了,你可以回家!  

  “再見!彼闷鹌ぐ庾,忽然間有絲依戀——他可以留下她一起晚餐,或下一盤棋,這不是很好?  

  他沒出聲,她只好走出公司大門。  

  她的依戀—一其實(shí)很沒道理,她明知不該如此,無論他怎樣吸引了她——她承認(rèn)是吸引了她。他總是個(gè)身分不明,敵友難分的人!  

  站在門外,她還想了一下——和他相處的時(shí)間實(shí)在很舒服,他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她的神經(jīng)。  

  但他—一太冷了一點(diǎn)。  

  他說過,他的生命中不會有女人,他大概是沒有感情的人——咦!看她,想到哪兒去了?怎能如此胡思亂想!這不簡直太笑活了嗎?  

  “姮柔!标懡『托∶勒驹诼房。  

  “啊—一你們還沒有走?”她十分意外。  

  “—路走—路笑,你到底在想什幺?”小美捉住她的手。“亦天跟你講了什幺?”  

  “他——”姮柔定一定神!八麊栁艺J(rèn)不認(rèn)得那個(gè)人!  

  “是誰?你認(rèn)得的,是嗎?”小美急問。  

  “是陳先生那邊的人,你們也猜得到,”她說:“人家公開來,想來也沒什幺。”  

  “就怕有詭計(jì)!毙∶勒f。  

  “你們的事我越來越不明白,”姮柔說:“嚴(yán)重時(shí)有死傷,有時(shí)又象玩泥沙,真的,假的,敵人,朋友也都分不清,越弄越胡涂!  

  “我們——”陸健似有難言之隱!拔也槐阏f什幺,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看看,曾雄出現(xiàn)時(shí)多緊張,亦天一刻不等的要小美搬到他家,F(xiàn)在呢?好象根本沒有曾雄這個(gè)人似的,他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彼。  

  “那你就錯(cuò)了!”陸健正色說:“曾雄一直在四周!  

  “四周?誰的四周?”姮柔反問。  

  “你!毙∶酪彩菄(yán)肅的。  

  “我?”她大吃一驚。“我沒看見,怎幺會?陳先生答應(yīng)調(diào)走他!”  

  “你太天真了!标懡∮杂种埂!安贿^——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是—一自己小心些!”  

  “你在嚇我嗎?”姮柔說。  

  “我們沒理由這幺做,”小美握住她的手!安贿^,你放心,我們會保護(hù)你的!  

  “你們會——保護(hù)我?”她敏感的問。  

  “哎——”陸健有點(diǎn)尷尬!笆,亦天要我們這幺做的,因?yàn)槟闵硖帄A縫中!  

  姮柔突然想起,常常在她需要時(shí),往往幫助隨處出現(xiàn),譬如陸健用車送她去開會,譬如——亦天早就安排有人保護(hù)她——他是沒感情?只是仔細(xì)過人?  

  “是不是曾雄會對我不利?”她有點(diǎn)害怕了。  

  曾雄,根本是個(gè)豺狼。  

  “不知道,但小心總是好的,”陸健說:“我們也保護(hù)小美,雖然她有時(shí)比我還兇!  

  “這樣的事——到底要糾纏到幾時(shí)呢?”姮柔忍不住問!翱偛荒芤惠呑影?”  

  “誰知道,”小美笑了!耙惠呑泳鸵惠呑樱怯钟惺茬鄞蟛涣说模俊  

  姮柔不能置信的望著那才二十二歲的女孩,小小年紀(jì),她已經(jīng)把自己“豁”出去了,置生死于身外。  

  “但愿有一天我能明白,到底你們是些什幺人,你們之間糾纏了什幺事!眾釃@口氣!胺駝t我死不限目。”  

  “這幺嚴(yán)重!毙∶佬。“你知道嗎?其實(shí)你的闖入,對我們是個(gè)好大的意外!  

  “哦—一”她沉默的聽著。  

  “我們沒有預(yù)計(jì)有你這幺一個(gè)人,你來了,鬼使神差似的。而且——你又是個(gè)——是個(gè)這幺好的人,”小美困難的考慮措詞!拔覀兿,對亦天有幫助的!”  

  “對亦天有幫助?”她不朗白。是指她嗎?  

  “是——或者說對整件事,”小美笑得特別。“只是想不到的是,你太有性格,有的事幾乎弄糟。”  

  “有嗎?我怎幺不知道?”她說。  

  “你自然不知道。”小美笑!安贿^,漸漸的,我們現(xiàn)在已當(dāng)你是自己人!”  

  “但是我不是自己人!彼f。  

  “隨便怎幺說——”小美停了停,看陸健一眼!八麄儊砹!  

  “是。小心!彼麄冝D(zhuǎn)身就走。  

  “喂—一等我一起。”姮柔意外。他們行動有異。  

  “你趕快回亦天家,曾雄帶了一個(gè)人來這兒,”陸健迅速說:“他就快到了。你回亦天那兒!  

  “你們怎幺知道?”她不能置信。  

  小美推著她走回去。再轉(zhuǎn)身,己不見了小美和陸健的影子。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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