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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深時 第九章

  從那一天開始,斯亦凡三個字就從臺北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臺北市變得寂寞,總留著他足印的羅斯福路也憔悴了!

  已是春天!

  雅之收拾好她的棉襖,她那件特別的長棉裙,收拾好所有沉重的冬衣,換上了牛仔褲和長袖襯衫,她看來更輕盈飄逸了。外表上她沒有什么改變,只有一些了解她的人才看得出她眉宇間的失落。

  像君梅,像正浩。

  正浩是個有恒心,有耐力的男孩子,他始終在雅之的四周,默默的,細(xì)心的。他學(xué)會了不再去打擾她,然而每當(dāng)她需要幫助時,他就及時出現(xiàn)。他保護(hù)她,關(guān)心地,愛惜她,然而他也明白,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走進(jìn)雅之的心靈,他們只能像兄妹,像同性的好朋友,像關(guān)心學(xué)生的助教,他的感情只是奉獻(xiàn)。

  下課的時候,正浩很自然的伴著雅之離開教室,雅之已不再拒絕他的同行,她喜歡有這么一個哥哥,一個異性好朋友,一個關(guān)心她的助教,所以即使同學(xué)之間有些謠言,有些異樣眼光,她也坦然接受。她是坦然的,她早和正浩講清楚了,他們之間不可能發(fā)生愛情的!

  「雅之,我聽說復(fù)活節(jié)假期有個環(huán)島旅行,外文系辦的,也歡迎我們中文系參加,」正浩說:「你有興趣嗎?」

  「環(huán)島?會去臺南?」這句話是沖口而出,立刻,她的臉孔莫名其妙的紅了,臺南,她還不能忘懷!

  「當(dāng)然!」正浩不以為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卻在嘆息。

  感情上,他和雅之都有著相同的固執(zhí),是吧?

  「我會考慮,」雅之掠一掠頭發(fā),掩飾了不自然!肝乙矔䥺柧啡ゲ蝗?」

  「他們說這次計劃得很好,每一處都聯(lián)絡(luò)好了住處,青年會、學(xué)校的教室、或是家里地方大的同學(xué)家,我看他們辦得很認(rèn)真,所以——」他咬咬唇,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明白!」雅之微微一笑。「如果君梅也去,我——心理上比較不覺孤單!」

  「當(dāng)然,我也會去的!」正浩紅著臉垂下頭。

  「我喜歡我們能夠結(jié)伴去旅行,真的!」雅之怕他難堪,立刻說:「這實(shí)在是很難得的機(jī)會,我——明天回復(fù)你!」

  「不急,你慢慢考慮!」他顯得很高興。  他們慢慢走到校門處,正浩似乎在考慮什么,猶豫半晌,終于還是說了:「昨天——巴巴拉·林去過米色小屋,」他偷看雅之一眼「她似乎不知道小屋已換了主人,很意外的樣子!」是同鄉(xiāng),他們一起長大的!」

  「我也覺得奇怪,」正浩搖搖頭!缚墒撬辉僮穯栃碌姆靠汀P(guān)于亦凡的行蹤,她分明是不知情!」

  雅之的心全被攪亂了,好半天她才說:「也許吧!」停一停,又說:「她剛結(jié)婚不久,一定是沒回臺南娘家!」

  「他——回家了?」正浩也關(guān)心嗎?

  「不回家能去哪里?」雅之反問。她很快的已恢復(fù)淡漠,她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太多心事!笩o論如何,家是最好的避難所!?」

  正浩想一想,輕輕嘆一口氣。

  「他弄成那樣也實(shí)在太可惜,」他真心的說:「還有幾個月就畢業(yè),真是想不到!」

  雅之不語。這是正浩第一次和她談起這件事,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而且——不能否認(rèn)的,她心靈刺痛,誰說不可惜?不遺憾?

  「聽說——王蘋也離開學(xué)校了,」正浩知道的消息還真多,他原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這么做純?yōu)檠胖!敢环矫媸菍W(xué)校當(dāng)局的壓力,另一方面是同學(xué)對她不諒解!」

  「她也實(shí)在太過分了!」雅之說。她自然不能原諒?fù)跆O,無論如何,雅之永遠(yuǎn)對亦凡偏心的!

  「是的!她毀了斯亦凡也毀了自己,」正浩點(diǎn)點(diǎn)頭!高@個女孩子太可怕!」

  「你從哪兒知道這么多事?」雅之問。

  正浩的臉一下子全紅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我有個同學(xué)在王蘋的學(xué)校當(dāng)助教,他告訴我的!」

  「希望他們在得到一個教訓(xùn)后能重新來過,」雅之由衷的!钢皇且淮五e誤,不該定一輩子的罪!」

  「是的,是的!」正浩非常同意,因?yàn)樗麄兌忌屏!笓?jù)說王蘋和一個外國人訂婚了,是一個美國來這兒學(xué)中文的交換學(xué)生,她實(shí)在聰明!」

  「人都會保護(hù)自己!」雅之說。她突然記起那一次去王蘋家參加舞會,王蘋和亦凡舞罷又和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男孩很親熱,就是他吧?

  他們已走到校門處,在校警室的門邊站著一個人,一個雅之熟悉的人,她正想打招呼,他已迎上來。

  「嗨!莊志文,等人?」雅之大方又親切的。

  「等你!」志文眼光永遠(yuǎn)是專注的,他從不注意雅之旁邊的人,他的話也簡單明了。

  「哦——有事?」雅之頗為意外。寒假他回來之后他們才第一次見面,中間也只通了一個電話。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志文目不轉(zhuǎn)睛的。

  雅之呆怔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發(fā)覺一邊尷尬的正浩,立刻為他們介紹。

  「他是莊志文,醫(yī)學(xué)系的,也從馬尼拉來,」看正浩一眼,又說:「他是張正浩,我的助教!」

  志文冷淡的對正浩點(diǎn)點(diǎn)頭——奇怪他對任何人都這么冷淡,除了雅之。

  「我——雅之,我先回去了,」正浩很不自然,志文身上那種頂天立地的氣概給他好大的壓力!冈僖!」

  雅之說聲再見,望著他的背影遠(yuǎn)去,才轉(zhuǎn)向志文。「什么日子?我不知道!」她說。

  志文嘴角牽扯,露出好淡卻真誠的微笑。

  「我誠心的等在這兒,希望你接受我晚餐的邀請,」  他說:「你怎么會不知道呢?農(nóng)歷二月十七——」

  「啊!我生日。」她掩著臉嚷起來。

  「答應(yīng)了嗎?」志文再問。聲音是溫柔的。  雅之又感動,又驚奇,又不能置信,志文從哪兒得知這件事的?君梅?他又邀請得這么真誠,這么——令人驚喜,她心中流過一抹溫暖,不該拒絕的,是不?

  「我該請你——」她說。

  「我請!」他肯定的打斷她的話!高@是不必爭辯的,你要請我也是下次!」

  「好!」雅之點(diǎn)頭。喜悅化成很多細(xì)碎的小花散開在臉龐上。「只是——我好意外!」

  「我今天才來也為給你意外!」他話中也有絲稚氣。

  「但是誰告訴你的?君梅?」她邊走邊問。

  「不是她,」他搖頭!肝覜]有機(jī)會見到她!」

  「為什么這樣神秘?難道你猜的?」雅之也活潑起來。亦凡離開后,第一次她笑得這么開朗。

  「我猜不到,我是去僑委會查的!」他淡淡的說。所有的事對他似乎理所當(dāng)然,輕而易舉的。

  「啊——」她望著他。他去僑委會查,那是——有計劃、有目的的,難道他真對她——這菲華的王子?「我們——我們?nèi)ツ膬和聿?」

  「隨你喜歡,」他也望著她,那眼光定如山岳,他是和亦凡全然不同的男孩子,哎!又是亦凡!钢灰阆嘈盼业恼\意!」

  「我自然相信的,」她難為情的轉(zhuǎn)開視線,那定定的凝視給她太大的壓力。「地方還是你選,我——不熟!」

  「好!」他也不推辭,「你回去換了衣服我們就走!」

  回到她的修女宿舍,她讓志文等在樓下的會客室,自己匆匆忙忙上樓換衣服。她原是樸素的學(xué)生,不可能有豪華的禮服,她只預(yù)備穿那件白色麻質(zhì)衫裙。一推開房門,她看見躺在床上等她的君梅。

  「君梅——」她叫,臉也紅了。就是這么巧,君梅每次都碰到志文,這誤會怕更深了。

  「生日快樂!」君梅跳起來吻一吻雅之!改阋欢ú挥浀米约旱纳,我誠心的來帶你出去吃一餐慶祝,快換衣服吧!」  「但是我——」雅之困窘的,志文已先約了她!

  「你怎么?別說不想去,花不了多少錢,我是一片誠意,」君梅說:「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是不是!」

  「是,可是我——」雅之的臉更紅了。

  「你——哦!有約會?」君梅是善解人意的,立刻笑了!笍堈?你可是回心轉(zhuǎn)意了?」

  「不,不是他,」雅之又急又窘!肝摇易约阂膊恢,他等在校門口,他——」

  「誰?」君梅疑惑的盯著雅之,突然眼中光芒一閃。「是——斯亦凡回來了?」

  「怎么會呢?」雅之心中像被打了一拳,又悶又痛!笡]有人知他去了哪里,林佳兒也不知道!」

  「那——」君梅拍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盖f志文,我的天,我怎么把他給忘了?除了他還有誰!雅之,這次你可賴不掉了,快招認(rèn)!」

  「招認(rèn)什么?」雅之搖搖頭!肝乙还惨娏怂危文愣荚,信不信由你,他從馬尼拉回來,今天我是第一次看見他!」

  「不可能,我不信!」君梅叫!阜駝t他怎么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說——去僑委會查的!」雅之老實(shí)的說。

  「查的!」君梅意外又感動。「雅之,你這次遇到的是羅密歐,只是我難以相信,我們菲華王子會這么——哎!這么純情!」

  「看你在說什么,」雅之打開衫柜拿出衫裙,很快的換上!肝液退皇瞧胀ㄅ笥!」

  「放過他是你傻,」君梅認(rèn)真的!秆胖,你這輩子不可能遇到第二個莊志文!」

  「你不是我,」雅之對著鏡子梳頭,又抹了淡淡的口紅!冈谖倚闹校囊磺泻脳l件也不能令他特殊起來,我不想勉強(qiáng)自己,至少——目前是這樣!」

  君梅凝視雅之半晌,她還是那么清秀,那么斯文,那么淡漠,那么別具一格,是她從小認(rèn)識的何雅之,然而——君梅發(fā)覺自己不了解她的內(nèi)心,完全不了解。

  「以后呢?」她問。

  「我不知道,」雅之是認(rèn)真的!肝也荒茴A(yù)知以后的事,總之——一切都必須確實(shí)在心中發(fā)生,感覺到才行,勉強(qiáng)自己會很痛苦,一輩子的事啊!」

  君梅搖搖頭,輕嘆一聲。

  「雅之,你還不能忘記他?你以為他有一天再回來?」她再搖搖頭。「雅之,你太傻了!」

  雅之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她迅速垂下頭,她不想君梅看見她軟弱的淚水。

  「別——別談這件事,」她努力使自己聲音自然,那濃重的鼻音卻掩飾不住!肝覀円黄鸪鋈コ酝聿!」

  「不,你去吧!」君梅心中發(fā)酸,她是替雅之難受。「莊志文不會歡迎我,我也不習(xí)慣做電燈泡!」

  「那怎么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兒——」

  「別傻!我們明天再吃不是一樣?」君梅推雅之出門。「我衷心希望你們能多接觸,使你和他之間真真實(shí)實(shí)發(fā)生感情,他是好男孩,雅之!」

  雅之凝望君梅一陣,她點(diǎn)點(diǎn)頭,用力握一握君梅的手,深切的了解和牢不可破的友誼都在這一握中了。

  「你可有——他的消息?」雅之問。

  他?當(dāng)然是亦凡,唉!雅之,怎樣固執(zhí)的情感呢?

  「沒有,」君梅搖頭!笡]有!」

  「林佳兒也在找他!」雅之吸吸鼻子。  君梅皺皺眉,拍拍雅之的肩!竿怂,好不好?」她說:「他絕不可能回頭,他是那么好強(qiáng)的男孩,而且他若回頭,你能真諒解?」

  雅之一震,她能諒解?

  她再望君梅一眼,轉(zhuǎn)身大步下樓。她能諒解嗎?那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愛、恨,那曾在她心靈留下的深刻的傷痕,她能諒解嗎?

  樓下迎著她的是一張深沉、真誠的臉,是一些淡卻真的情,若她不能諒解亦凡的過去,她可能對志文發(fā)生一些——真實(shí)的感情?在未來!

    臺北的冬天只短暫的一晃,人們還來不及享受春的氣息,炎熱的夏天就已經(jīng)來到。天氣一熱,對住慣熱帶地方的雅之、君梅來說,就更有「家」的感覺了。真臺北和馬尼拉一樣熱,該是他們回去度假的時間

  才忙完了期中考試,雅之就忙著訂機(jī)票,整理行李,買些土產(chǎn)預(yù)備回馬尼拉送親友,在三十四度的陽光下,她忙得一頭一身的汗,那顆心也和陽光一樣的熱起來,要回家了啊!

  回家的興奮使她忘了一些總盤踞在心頭的事,使她扔開了一些總?cè)硬婚_的愁怨,想著就能見到闊別整年的父親,她那激動的淚水就忍不住往上涌。為了更早一些回去,她婉拒了君梅去香港一轉(zhuǎn)的要求,她不稀罕買什么漂亮的衣服、新潮物品,她歸心似箭!

  君梅和她同一天走,卻坐不同的班機(jī),君梅搭國泰的三星機(jī)到香港,她卻搭Quantas直飛馬尼拉,君梅的飛機(jī)一點(diǎn)鐘起飛,她三點(diǎn)?纯幢恚呀(jīng)兩點(diǎn)半了,君梅該已到達(dá)香港,她也該上機(jī)了吧?

  候機(jī)室里的人又多又亂,暑假開始,大多數(shù)的僑生都回僑居地,加上近年來臺灣出國旅行的人士大增,機(jī)場里海一個角落都是人。

  雅之獨(dú)自坐著,她覺得奇怪,為什么搭這班機(jī)竟遇不到一個熟人?看來她必須寂寞的度過這兩小時的飛行了!

  她從旅行袋里拿出一本預(yù)備好的書,看書可解除寂寞和打發(fā)時間,總比在座位睡覺的好。

  有一只手輕輕的在她肩上一按,是哪個認(rèn)錯了人的冒失鬼?她抬起頭,她看見一張真誠的臉,看見眼中淡而真實(shí)的情,是他,莊志文!

  「哎!你也今天回去?」雅之喜悅只因?yàn)橛辛送,而且是一個不討厭的同伴。

  志文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的!肝抑滥氵@班飛機(jī)走,」他說:「我就去換了機(jī)票,你的朋友不陪你?」

  「君梅?」雅之笑了!杆蛲鶘|方之珠的漂亮衣服!」

  「你為什么不去香港?」他望著她,在她身邊坐下。

  「很浪費(fèi),時間和金錢兩個方面,」雅之坦白的!肝壹庇谝姷介焺e一年的爸爸,而且一在自己沒有能力賺錢時,還是節(jié)省一些好,父親賺錢并不容易!」

  他點(diǎn)點(diǎn)頭,很認(rèn)真的點(diǎn)點(diǎn)頭!改阏f的對!」他說。

  「說實(shí)話,漂亮衣服雖然不很能吸引我,但美麗的飾物、用品會令我忍不住,看見了不買心里會難過,買了又是浪費(fèi),不如來個眼不見為凈!」雅之說得真純稚氣,「而且我沒有親戚在香港,入境手續(xù)不好辦!」

  「可以過境,簽一簽就行了!」志文說。

  「不好,君梅的阿姨在香港的家好小,不好意思再去擠,住酒店又太浪費(fèi)了,貴得要命!」雅之說。

  志文再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下去。他的確是個難得的男孩,他家在香港有常年空置的大房子,還有一間四百個房間的酒店,若要招待雅之是輕而易舉的,可是他不出聲,他絕對不喜歡炫耀。

  「你——整個暑假都留在馬尼拉?」他問。

  「是的,我要陪爸爸,幫他清理或計劃一下他學(xué)校的事,」雅之點(diǎn)點(diǎn)頭!敢矔依贤瑢W(xué)、朋友聚一聚,直到下學(xué)期開學(xué)前才回臺北!」

  「在馬尼拉——我們可以見面嗎?」他問。

  登機(jī)的閘口開了,許多旅客都涌上前,雅之也站起來,并不是故意不回答志文的問題。

  他們的座位并非在一起,但志文很有辦法,他令那個紐西蘭籍的空中小姐把他換到雅之的旁邊!改阒,我買頭等座位,那么任何人都肯跟我換位置了!」志文這醫(yī)科學(xué)生也有稚氣的一面。

  雅之不置可否的笑,她并不想和志文太接近,雖然她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

  「你也預(yù)備在馬尼拉住三個月?」她問。

  「還不一定,」他搖搖頭。「我可能早些回來做一些實(shí)驗(yàn),也可能留在馬尼拉,還不一定!」

  雅之又笑一笑,順手抽出椅背上的餐單。她是覺得有些困窘,經(jīng)濟(jì)位的座位很擠迫,她和志文就要這么相處兩小時?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他突然說。

  「什么?哦——當(dāng)然,我們當(dāng)然可以見面,」她坦率的!改阒牢壹业碾娫捥柎a,是吧?」

  「是的!」他好像很關(guān)心!肝視蚪o你!」

  雅之看著那張餐單,突然笑了。

  「只可惜你家在馬尼拉太出名,」她雖然在笑,態(tài)度是認(rèn)真的。「而你——又是大家心目中的王子!」

  「王子?」他不屑的笑一笑。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怕他出名的家族會帶給她困擾和煩惱!改阋策@么想?」

  「我原本不知道,君梅說的!」她淡淡的。

  「我自己不這么以為,這個名頭不會帶給我壓力,」他說得十分誠懇。「你不同于那些——那些人,我相信我們會是合得來的朋友,也希望你不要受影響!」

  「受誰影響?」雅之問!钙鋵(shí)——我內(nèi)心十分固執(zhí),十分頑強(qiáng)!」

  「我知道,」他又笑了!傅谝淮慰匆娔阄揖椭!」

  「第一次一」她想起在教堂里的茫然無助!甘聦(shí)上,我那個時候最軟弱、最混亂!」

  「但是你推落了圣經(jīng),」他是洞悉一切的,「而你的軟弱、混亂在面對他們時一絲也看不出來!」

  「面對——他們?」雅之呆怔住了,難道志文也知道為了亦凡?

  志文了解的笑笑,這了解卻令雅之恨不得逃走。

  「林君梅和斯亦凡!」他望著她!肝也恢滥銈冎g有著什么,但我知道必有瓜葛,那斯亦凡對我敵意很重!」

  「我怕——你誤會了!」雅之瞠目結(jié)舌。志文竟是那么觀察入微,她已無所遁形了。

  「為什么要否認(rèn)?」他的臉上笑容消失!肝蚁矚g真誠坦白,誰沒有過去?然而那僅‘只是‘過去’,為什么不肯承認(rèn)?」

  「我不必對你承認(rèn)或否認(rèn)什么,」雅之也變了臉色。這莊志文是誰?他有什么資格逼問她?他有什么資格管她的事?她才不稀罕他是什么王子!「那是我的事,感受也是我的,你不以為嗎?」

  志文呆怔半晌,從來沒有任何人對他說過這么不留余地、不客氣的話,他一直在眾人恭維、贊美的順境中成長,雅之的話反而給他全新的感覺,這是真實(shí)的,有血有肉,沒有半絲虛偽的感受!

  「你說的對,」他的眼光柔和,神色柔和,聲音也柔和!肝业狼,請原諒我!」  雅之意外了,她原以為一定激怒他的!

  「這——沒有什么,我的態(tài)度也不好!」她說。心中又添了一分意外的喜悅,志文——畢竟不是普通的男孩!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會有過去,我有,你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根本不必再介意,」志文的話居然也多起來。「除非是刻骨銘心的!」

  雅之心神俱震,刻骨銘心?她和亦凡是嗎?從她和亦凡相識、相交到分離,其中的一切都似真似幻,似有情若無情,直到分手前他在她額頭印上一吻——一剎那間,她心中絞扭著,竟是疼痛得難以忍受,這疼痛——可是別人說的「刻骨銘心」?是嗎?是嗎?

  「世界上——哪兒真有刻骨銘心的感情?」她勉強(qiáng)使自己平靜,穩(wěn)定!赣植皇菍懶≌f!」

  「人生中若沒有,小說又怎能描寫得出?」志文說。

  「就算有——我也不曾遇到!」她透一口氣。

  誰能怪她?她該保護(hù)自己!

  他們之間有一段的沉默。雅之望著窗外的云,望著云下面無邊際的海,心中依然隱隱作痛,是刻骨銘心吧?只有這刻骨銘心才能令她痛得這么無止無休。

  「雅之,」志文突然握住她的手!肝蚁M湍闶呛芎玫呐笥,很好,很好的,因?yàn)椤蚁矚g你!」

  她大吃一驚,掙了半天也掙不出他的掌握,心里又急又亂,這算什么?喜歡也不能是單方面的,她對他只有好印象,還談不上喜歡,他怎能——抓住她不放?感情的事豈可勉強(qiáng)?他抓住她一輩子又如何?只不過一只手而已,只不過一只手!

  她已有刻骨銘心的疼痛,已經(jīng)有了!

  「我們——原本是朋友,」她脹紅了臉!竸e這樣,我不喜歡這樣——拉拉址址!」

  他不放手,一點(diǎn)也不為她的話所動。她抬起頭,看見他眼中的倔強(qiáng)、固執(zhí)和驕傲,她恐懼的嘆息,完了,她已惹上了麻煩!

  「我想——我們應(yīng)該有更多一些的了解!」她說。他已握痛了她的手。

  「我們將有三個月的時間相處,」他正色說:「我們會了解,非常透徹的了解!」

  「但是——」她望著被緊握不放的手,好難堪。

  「我不會勉強(qiáng),不會強(qiáng)奪,」他輕輕的放開她!赋_我的家族不談,我本身有足夠優(yōu)秀的條件,我有把握贏得你的喜歡!」

  他是驕傲的,非常驕傲,這么驕傲的人可經(jīng)得起失敗的打擊?他說的那么有把握,連雅之也懷疑自己了,她真會喜歡他?

  「說實(shí)話,」她舔舔唇!肝遗履隳菢拥募彝,我只是一個十分平凡的女孩,不會適合你!」

  「適不適合我會感覺到,」他全不在意。「至于我的家庭——它只是我的家庭,不是我,有什么可怕?」

  「你是那家庭中重要的一員!」她說。

  他皺皺眉,考慮半晌。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念醫(yī)科?」他說得很突然。「我父親,祖父,祖母全希望我念商科,你可知道我為什么不肯?我們那種家庭不該有人習(xí)醫(yī),會做生意,懂商業(yè)管理更重要,可是我寧愿放棄父親替我申請的‘哈佛’大學(xué)商業(yè)管理系而到臺灣念醫(yī)科,你可知道為什么?」

  雅之不知道,怎么知道呢?她才第四次見到他。惟一知道的是哈佛商業(yè)管理系是美國—流的,若非名門望族,若非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極難得到一個學(xué)位,他竟放棄了?她不懂,真的!

  「我不知道!」她輕輕的說。

  「那是我惟一可以遠(yuǎn)離我家族事業(yè)的藉口,」他嚴(yán)肅又認(rèn)真的。「我寧愿做一個小鎮(zhèn)的醫(yī)生,我不愿做菲華王子,不愿做部只知道財產(chǎn)數(shù)字的機(jī)器,我向往普通的、寧靜的生活,我怕繁華!」

  雅之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他,她沒有聽錯他的話,是吧!他寧愿是個小鎮(zhèn)醫(yī)生,不愿是部只知道財產(chǎn)數(shù)字的機(jī)器,他向往普通、寧靜的生活,他怕繁華,他不以為也不愿自己是菲華王子,他只希望是個普通的男孩?雅之沒有聽錯,是的!她沒有聽錯!

  「我很意外,也很感動,」她真心的。也許有人會覺得他太矯情,因?yàn)樗颜莆樟藙e人羨慕的一切,所以他才說不稀罕。但是,從他的神色,從他的語氣,從他眼中的光芒可以看得出他是真誠的,絕沒有一絲虛偽,那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矛盾和痛苦深深的感動了雅之。「你本身的確具備了足夠的優(yōu)秀條件,與你的家庭無關(guān)!」

  他眼中光芒一閃,突然在她臉頰上印上輕輕一吻!钢x謝你這么說,你給了我最大的信心和勇氣!」他說。

  雅之一怔,難道是——她鼓勵了他?

  「我相信任何人都會這么說,」雅之脹紅了臉。這是實(shí)在的情形!

  「我只在意你的話!」他專注的。

  雅之不安的考慮一陣,終于說,「我怕——令你失望!」

  「不會,」他傲然的笑一笑!肝倚判氖,我不怕任何強(qiáng)硬的對手,我永不放棄希望!」

  雅之暗暗搖搖頭,不再言語。她的感動并不代表喜歡,也不代表感情,他再好——也是他的事,她感覺不出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然而這話——又怎么告訴他?

  或者——遲些吧?他們不是有三個月時間相處嗎?三個月——會不會令她對他發(fā)生感情?

  志文凝視著秀氣逼人的雅之,胸有成竹的笑容又涌了上來,他——真有信心?真有把握?  

  當(dāng)佳兒找到紙條上的那個地址時已是黃昏,她揮一揮汗,大步鉆進(jìn)那黑黑的樓梯。

  在三樓,她看見那個招牌,是一個相當(dāng)出名的彩色底片沖印公司的工場,于是她想也不想的按下門鈴,既然來了,說什么也得看一看。等了半天,才聽到有拖鞋聲傳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在說:「星期天放假,這兒鬼影子也不多一個,找什么人呢?」一邊隨手開了大門。

  佳兒的視線停在那男人臉上,是個蓬頭垢面,胡子長了一寸長也不修理的大漢,她正想開口,忽然看見大漢的驚訝、意外并下意識的退后半步,她呆怔一下,訊速抓住了大漢的衣服。

  「亦凡,我終于找到你了!」佳兒怪叫。

  大漢全身巨震——他必然是亦凡了,他凝視佳兒半晌,他知道否認(rèn)不了,站在面前這光芒四射的女孩子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他們之間太熟悉了,他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說:「進(jìn)來吧!」

  佳兒放心的透一口氣,隨著亦凡穿過滿是機(jī)器的一個大房間,走進(jìn)長廊盡處的小斗室。這兒就是亦凡半年來的棲身處?這么小,這么亂,這么臟,連個窗戶也沒有,靠一把已積滿灰塵的抽風(fēng)機(jī)在調(diào)節(jié)空氣。佳兒心中流過一抹酸楚,亦凡,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坐!」亦凡漠然的指一指凌亂的床,也不問佳兒怎么找到這兒的。  

  「亦凡,」佳兒實(shí)在坐不下去,那發(fā)黑的床單令她想吐!笧槭裁匆@樣呢?你這么一聲不響的離開,半年來沒有音訊,你知我們多焦急?」

  「我仍然生活著,不是嗎?」他淡淡的。

  「這算什么生活呢?」佳兒忍不住眼眶紅了!改惴噶耸裁刺咸齑笞?有什么理由這么作賤自己?」

  「我只不過轉(zhuǎn)換了一種生活方式,算不得作賤,」他毫不動容!肝也皇呛芎脝?」

  「但是——我剛才幾乎認(rèn)不出來!」佳兒吸吸鼻子。明朗、灑脫又出色的亦凡,怎么會變成蓬頭垢面的大漢?潦倒失意不足以形容,他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改悴恍枰蛇@副樣子!」

  「這副樣子不好?」他淡漠的笑!竿獗砀淖冇惺裁搓P(guān)系?我心靈平靜,快樂!」

  「你心靈真平靜?真快樂?」佳兒盯著他。

  「當(dāng)然!」他避開她的視線,點(diǎn)一支煙來掩飾著!肝倚闹性贌o牽掛,再無矛盾,再無負(fù)擔(dān)!」

  「你好自私!」佳兒叫起來:「你可知道許多人牽掛著你?擔(dān)心著你?四處找你。」

  「你不是找來了嗎?」他吸一口煙  哎!他抽煙了?那熏黃了的食指很是刺眼。亦凡,怎么說呢?

  「這沖印公司的老板是阿雷的朋友,」佳兒說:「我們也是無意中知道你這么一個怪人,來試試看的!」

  「我變成怪人?」亦凡哈哈大笑。

  「他說你高大、出色卻又偏偏不修邊幅,弄得自己又臟又怪,不計較薪金,只求一容身處,」佳兒似在解釋!付覍z影、沖印都高人一等,這人引起我們懷疑,我才決定來看看!」

  「你傻,憑這些就知道是我?」亦凡搖頭!溉f一是個色狼呢?你不怕?」  「我顧不了那么多,」佳兒也搖頭!敢喾玻敢鸭钡貌〉沽!」

  「媽媽?」亦凡臉上有一絲奇異的變化!杆嫔担郧拔乙渤D暝谕,還不是一樣?」

  「怎么一樣?以前知道你在讀書,知道你在臺北,時時和我們在一起,」佳兒說:「后來她接到你學(xué)校的通知,又找不到你,這么久了,叫她怎么不急?」

  「她該知道她的兒子還沒有去死的勇氣!」他自嘲的。  「亦凡,跟我回去,好不好?」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覆荒顣矝]有什么了不起,你可以做其它任何工作,如果你肯幫你父親生意的忙,他會更高興!」

  「我沒興趣!」他想也不想的!肝疫@兒很好!」

  「亦凡,你不是鉆牛角尖的人,怎么回事呢?」她不放手!改阏媸菦]有理由這么做的!」

  「做任何事不需要理由,」他說:「我從小就是這樣,你該知道的!」  

  「你可是顧忌王蘋?」佳兒直率的  。  「聽說她已去美國結(jié)婚了!」  「與我何關(guān)?」他冷笑。

  「既然沒有顧忌——」她眼珠一轉(zhuǎn),看見凌亂的床上有張小照片,在枕頭旁邊,似乎——她走近仔細(xì)的瞧,啊!雅之,何雅之!「難道你不想去看看雅之?」

  亦凡皺皺眉,臉色沉下來。

  「提她做什么?」他十分不高興。

  「她——哎!她也在找你!」佳兒胡亂說。

  「她找我?」亦凡連連冷笑。「她會找我?佳兒,你說謊的本領(lǐng)越來越差了嘛!」

  「你憑什么不信?」佳兒反問!杆娴恼夷!」

  「小姐,何雅之已經(jīng)要回馬尼拉去訂婚,去結(jié)婚了,」他笑!杆椅易鍪裁?她瘋了嗎?」

  「雅之訂婚?結(jié)婚?跟誰?我不信!」佳兒叫起來。

  「由不得你不信,事實(shí)就是事實(shí)。」他說。  「于是你就躲在這兒,再也不肯見人了?」佳兒笑。

  「笑話,我為什么要躲!」他脹紅了臉!杆撬沂俏,八竿子扯不到一起,你別弄錯了!」

  「那么——」佳兒突然奔到床邊,抓起那張沒有框子的相片!高@是什么?」

  亦凡臉色變了,紅一陣白一陣之后,聳聳肩,慢慢的坐在床沿,不再說話。

  「騙不了我的,亦凡,」佳兒高興起來,「從小你就騙不了我,記不記得?」

  「記得!」他淡淡的。就算提起雅之他也不激動,他可是真的看透、看化了?  

  「那么還不趕快跟我走?」佳兒叫。

  「跟你去哪里?」他望住她。

  「去想辦法把雅之搶回來啊!」她說。

  「香港那個許冠杰唱的歌‘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他唱得好!」他說。

  佳兒呆怔一下,她自然懂得這道理,只是——她不能眼看亦凡如此。

  「那只不過是一首歌!」她說:「回去吧!你那米色小屋還沒租出,搬回去住,一切從頭來過!」

  提起米色小屋他也動容,畢竟那兒留下他生命中最美麗、最值得記憶的印痕。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回去吧!佳兒1」他搖搖頭!柑嫖覇柊⒗缀!」

  「你要怎么樣才肯回去呢?」佳兒嘆一口氣。

  「目前沒有考慮過,」他認(rèn)真的搖頭!富夭换厝ξ叶际且粯!」

  佳兒想一想,她是一心一意要找到亦凡帶他回去,對他,她是真摯的兄妹感情。

  「知道嗎?你離開之后使我少了處避難所,」她半開  玩笑。「我不敢跟阿雷斗氣了!」

  「這還不好?」他笑了。

  「結(jié)婚之后阿雷也變了不少,」佳兒幸福的微笑起來。「他不再到處留情,對我有責(zé)任感了!」

  「事實(shí)上以前阿雷的到處留情,是不是對你患得患  失、缺少信心的緣故?」他問。

  佳兒一怔,似乎恍然大悟。

  「也許是吧?哎——怎么我一直想不到!」她開心的說:「結(jié)婚——我還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我還想一起死算了,亦凡,我其實(shí)很笨,對不對?」

  「不笨,是當(dāng)局者迷而已!」他也笑了。

  「你是不是當(dāng)局者迷呢?」佳兒反問。

  「誰知道呢?」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事。「迷不迷也都是這個樣子!」

  「是在自暴自棄?」

  「斯亦凡不是這樣的人!」他笑了!溉粑乙员┳詶,不如找個紅舞女、酒女什么的來個倒貼,我樂得風(fēng)流快活吃軟飯,何必在這兒捱?」

  「那——」佳兒想一想,終于點(diǎn)頭。他說的是事實(shí),憑他的條件,莫說紅舞女,就算女明星也肯倒貼,這種例子娛樂圈比比皆是啊!「能不能告訴我,你有什么打算?」

  「何雅之也這么問過,」他搖搖頭,「你也問——我相信你們是關(guān)心我的。但是一我不知道,我看不見以后的路,我只知道目前!」  「以前你不是對自己有一大套計劃?」’她不能置信。「你的理想呢?抱負(fù)呢?你不能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啊!」

  「我現(xiàn)在才明白,計劃、理想、抱負(fù)都沒有用,都是空談,」他慢慢說:「重要的是能實(shí)實(shí)在在的做一些事!」

  重要的是能實(shí)實(shí)在在的做些事!佳兒再點(diǎn)點(diǎn)頭,無論如何,不該再擔(dān)心亦凡,他已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會實(shí)實(shí)在在的去做些事的!

  「那么,寫一封信給你母親!」她說。

  「你替我寫,」他搖搖頭!鸽S便你怎么寫,怎么說都行,惟一的要求是別告訴她地址。否則我立刻走!」

  「別這么緊張,」她立刻說:「我不說地址就是,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找你了!」

  「你找我也不錯,至少還有個女孩子記得我!」他說。

  「別這么沒良心,許多女孩子都記掛你!」她說。

  「不會有,」他輕輕嘆口氣!肝覀怂齻兊男,她們不會再記得我!」

  「雅之——和誰訂婚?結(jié)婚?」她忍不住問。她一直以為雅之愛他的!高@么突然?」

  「莊志文,醫(yī)科的,」他漠然不動的!杆欠迫A王子,家境富可敵國!」

  「是——嗎?」她不能相信。

  「暑假過后你自己問她!」他淡淡的笑。

  「她還會回來?」她問。

  「還有什么地方的中文系比此地更好?」他搖搖頭!改鞘撬睦硐牒捅ж(fù)!」

  佳兒沉默一陣,她是在想一些東西,一些事。

  「亦凡,你——可有另外的女朋友?現(xiàn)在?」她問。話一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問得多余!

  「你以為誰會看上我這么一個蓬頭垢面的胡子大漢?」他也忍不住笑!肝铱刹幌窆虐偷目ㄋ固亓_,更不像‘桑園’那部電影里的大胡子秦漢,人家有性格,我是又亂又臟!」

  「好吧!」她看看表。「我得走了,你——保重!」

  「保重?」他溫厚的手掌落到她的肩上。「佳兒,怎么說出這樣婆婆媽媽的話?保重?」

  她凝視他一陣,眼眸深處淚光一閃,立刻垂下頭去。

  「我希望下次再見面時是在你的米色小屋!」她把雅之的照片塞在他手心,轉(zhuǎn)身去了。

  米色小屋——那豈不是時光倒流?米色小屋已不再屬于他!攤開手心,雅之正在微笑,那微笑也一不再屬于他!他心中一陣疼痛,頹然倒在臟亂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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