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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恒長 第八章

  她凝望著他,陪著他這樣的男人,即使只在一個俗媚丑惡之地,只要兩人相愛,又有甚么不同呢?而且他們背負著使命……

  他帶她回家,就是她曾去過的那層公寓。

  「周子奕呢?」她突然想起。

  「在家里養(yǎng)傷!顾幌肷钫。「可若,我們現(xiàn)在談?wù)。?br />
  「我?我怎樣?后天跟你一起走?」

  「你能放下公司嗎?」他盯著她看。

  「多久?三幾天大概沒有問題!顾室饬钭约狠p松些。「去哪里?」

  「美國。紐約!

  「沒問題,我有簽證!

  「可若——」他欲言又止!甘虑榕蛇@樣子,你后不后悔?」

  「不!顾哪,才幾天時間,彷佛已飽經(jīng)憂患,另有一種成熟的味道。

  「你已經(jīng)知道原本我是怎樣的人。」

  「你是令剛,這已足夠!顾崧曊f:「這幾天來我反而明白你的難處!

  「你不明白——」他搖搖頭不愿講下去。「你看見美儀嗎?」

  「梁美儀?沒有,為甚么問!

  「她是陳炳權(quán)的太太!

  「啊——怎么可能?陳炳權(quán)那么老!箍扇籼煺娴。「噯,是誰——怎么會!

  「原木她也住在別墅里,怎么會見不到?」

  「別墅里彷佛只有一個女工人。」

  令剛皺著眉頭一直在思索,有甚么問題一直在困擾他似的。

  「這幾天你躲在哪里?」

  「并沒有躲,就在清水灣的家,」他說:「他們不知道而已!

  「周子奕與你一起?」

  他沒有答?吹贸鰜,他心中還有好多事,好多問題。

  「你該打個奄話給愛咪!顾嵝。

  「是!顾⒖叹驼业綈圻洌堰@三天的近況告訴她。兩個人在電話里交換了不少消息,有太多的話要說。

  可若并告訴她明天一早會回公司交待,后天隨令剛?cè)ッ绹?br />
  收線后,看見令剛的神情和姿態(tài)都沒變地坐在那兒,他沒有聽她講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事情不是解決了嗎?他還想甚么?

  「是不是還有問題?」她敏感地問。

  「啊不!顾麚碇!概耐赀@部戲,我的意思是出完這次外景,我和他的合約該另外簽,條件會完全不同!

  「是嗎?陳炳權(quán)沒有說!

  「我們有默契,一定是這樣。」

  「既然這么單純的事,你為甚么要躲開?他看來也非不講理。」她懷疑。

  「妳不明白——」他看她一眼!敢驗槟愕某霈F(xiàn)令一切復(fù)雜,他不同意你!

  「只因為你是超級巨星?」她笑。﹁這很沒有說服力,這種男女間的感情,誰管得到?﹂

  「你不明白,」他仍是這句話!肝液茈y解釋,好在一切已過。明天預(yù)備一下,后天我們?nèi)ゼ~約。希望是新的開始!

  「好象罪犯出獄,新的開始。」她笑。

  *_*_*

  從這一刻起,令剛沒再離開過可若身邊。休息一夜后,他陪她回公司,她工作,他等在一邊。他陪她回家收拾簡單行李,晚上又帶她回到他家。

  二十四小時,他的視線,他的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她感覺有些壓力,也有些奇怪,平日他不是這樣的;蛘撸(jīng)過這次變故和意外吧,她這樣解釋。

  「你不必陪我,你沒有事要辦?」她曾經(jīng)這么對他說。他搖頭微笑,堅持陪在她身邊。她也努力去感覺過,四周有人監(jiān)視?有危險?不,她真的甚么都看不出。

  夜已深,令剛在床上依然無法成眠。他很小心的不轉(zhuǎn)身不移動,但是可若知道,他沒有睡,不但沒睡,全身的肌肉都拉得很緊。

  「令剛,如果有甚么事,你不妨告訴我!

  「不不不,」他很敏感。「沒有事!

  「你與平日很不同,你心里一定有事,你看來矛盾不安!

  「平日工作慣了.一旦休息這么多天,不習慣,反而睡不著!顾c起一枝煙。

  「明天的旅行令你憂慮?」她柔聲問。

  「我擔心在那邊工作,沒時間陪你。」

  「我會照顧自己,忘了我在美國念書的?」

  「可若——我怕連累你!顾p嘆。

  「你活得這么辛苦,這么委屈,我愿意站在你身邊,與你分擔!

  「可若!顾涯樎裨谒靥。

  「不要想連累我的事,我不是十七八歲小女孩,我自己有分寸。成年人做事自己負責,令剛,我不為感情后悔!

  「遇到你,實在是我的幸運。」

  「那就該快樂起來。這二十四小時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這令我擔心!

  「可若——」他心中真是有事,總是一再地欲言又止!傅高@次外景隊一切順利——」

  「你幫陳炳權(quán)做事,難道他還會對付你?」

  「不——休息吧,明天要長途飛行!顾D(zhuǎn)身,擁抱著她。

  沉默在空氣中回旋,他們都知道互相都沒有睡意。只是不知該再說甚么。好久好久之后,令剛彷佛下定決心,突然說:「這次若順利回來,我們立刻宣布結(jié)婚,我要真真實實擁有你。」

  可若捕捉到他的語病,「若順利回來」,他預(yù)測到有甚么不順利嗎?她不想問。

  「只要你開心,你快樂,你怎么做我都沒意見!顾p輕的。

  「如果我退出電影圈,我不拍電影,你會不會不高興?」

  「從來我認識的,我愛的只是真實的你,不是銀幕上的大英雄豪杰!

  「可若可若,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處小島上過我向往的簡單生活,養(yǎng)花﹑種菜、養(yǎng)魚,你愿意嗎?你喜歡嗎?」

  「我喜歡。只要和你在一起的任何生活!

  「你的廣告公司呢?」

  「那時我的全部事業(yè)只是為你安排更舒適溫馨可愛的家!顾矏偟摹

  然后,兩個人都同時沉默下來。

  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最普通的事,對他們呢?會不會只是一個夢?終于,模模糊糊地有了睡意,也似真又似幻地睡了一陣。

  *_*_*

  可若是突然驚醒的,她覺得彷佛在黑暗中有人站在她床邊。醒了,她立刻睜開眼睛,也立刻看到了那黑衣人。

  巨大的恐懼涌上來,她還沒來得及叫喚,沒來得及反應(yīng),那人已經(jīng)用手掩住她的口。

  「起身,立刻!古寺曇簟

  聲音也驚醒了同樣睡得不沉不實的令剛,他翻身坐起,也看見了黑衣人。

  「美儀?」他不能置信。

  梁美儀神色冷峻漠然,用手指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后示意他們立刻起床。

  「時間不多,不知道行不行,」她亮得神秘的眼睛盡在令剛臉上!缚臁!

  令剛甚么都不問,飛快地穿好衣服,又順手背著已整理好的旅行袋,里面是護照甚么的?扇粢差A(yù)備好。

  美儀在黑暗的窗口張望一下。「跟我來。」她領(lǐng)先走出大門。

  令剛緊緊地握住可若的手,他滿手心是冷汗,可見他在緊張。

  可若不知道發(fā)生了甚么事,不是明天一早啟程赴紐約拍外景嗎?她把懷疑放在心中,她總跟著令剛。

  大廈外的街頭一片黑暗沉寂,一個黑衣人站在轉(zhuǎn)彎處,只見他手中的煙頭不斷在閃著微光。

  美儀張望一下,一輛車無聲無息地滑到面前。她拉開車門跳上去,令剛拖著可若跟得毫不猶豫,彷佛原就有默契。

  汽車在街頭飛駛,車上誰也沒出聲,緊張的情緒卻充滿著車廂。他們朝機場那個方向去。

  「你——怎么出得來!沽顒偨K于問。

  「我一直不在別墅!姑纼x的聲音很冷,她一直不看可若。

  「你這么做——」

  「我有我的理由!姑纼x打斷他的話!肝?guī)土四,但不一定成功!?br />
  「無論如何我會記在心里。」令剛低聲說:「只是你——」

  「你別理我!顾蝗话l(fā)怒!敢矂e問!

  令剛沉默下來,彷佛痛苦又矛盾。

  汽車靜靜地停在機場對面的富豪酒店門口,美儀迅速交了一把有房號的門匙。

  「你們暫時躲一躲,」她始終只望著令剛,臉上肌肉繃得很緊,眼中光芒卻亮得令人不安!钙唿c十五分有一班飛機飛新加坡,你們先去那邊,一切再想法子!

  她遞給令剛一值牛皮紙袋,很慎重的。「拿著,你們會用得著!

  「我走了之后你怎么辦?」令剛問。

  「我?」美儀夸張地笑起來,像一副面具掛在臉上。「他能對我怎樣?我是他太太!

  「你為甚么肯幫我們?」令剛下意識地把可若的手握緊些。

  「我?guī)湍,不是她!姑纼x第一次把視線放在可若臉上,仍然敵意深重。

  「你——跟我們一起走!沽顒?cè)崧曊f:「他不會放過你的。」

  美儀臉上神色變了一下。

  「到了新加坡立刻轉(zhuǎn)到歐洲,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年半載之后當大家都忘記你時,方可出來!顾f:「我不是講笑,你自己知道嚴重性。」

  「明天早上他們發(fā)覺時——」

  「來不及,你們已在新加坡途中!姑纼x又笑!杆麃聿患傲!

  令剛凝望著她半晌,硬著心腸拖可若下車,頭也不回地沖進酒店大門。

  可若回頭望,美儀和那神秘的車已遠去。

  他們回到美儀替他們預(yù)備好的房間,令剛打開牛皮紙袋,看見里面整整齊齊一疊百元美金,另外還有一個存折、機票。令剛迅速緊皺眉頭,臉也激動得紅起來。

  「美儀——」他喃喃說。

  「到底發(fā)生了甚么事?」可若問。她的耐性已經(jīng)到了極點。

  「可若,我們現(xiàn)在并未安全,」令剛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肝覜]想過美儀會這么做,但我相信她,我愿意試?扇簦魈煲辉玳_始,我們逃亡!

  「逃亡?為甚么?有這必要嗎?」可若大吃一驚。這兩個字不可能出現(xiàn)在她生活中,想都沒想過,很荒謬可笑。

  「令剛,我愈來愈胡涂,我們可是在做戲!

  「不,這是真的,就算你后悔也來不及,是我拖累了你,」令剛眼中有難言之隱。「新加坡只是第一站,我們必須在歐洲躲起來,等事情淡了之后才出來!

  「你開玩笑!顾牬笱劬。

  「你很無辜,」他痛苦地捧起她的臉!赴涯阃系竭@漩渦里——可若,當初對你,我真是情不自禁,我沒想過后果。」

  「令剛,告訴我整件事,這樣蒙在鼓里我很不舒服!箍扇粑豢跉猓苓^高等教育,她是專業(yè)人士,不想弄得這么莫名其妙。

  「我會告訴你,不是現(xiàn)在,」令剛矛盾不安!富蛘呱狭孙w機,我們現(xiàn)在并不安全。」

  「明天只不過去紐約拍外景,梁美儀為甚么要安排你逃走?我寧愿去紐約!

  「你不明白——」

  「那么你說清楚!箍扇糁币曋!肝以敢飧闳ヌ煅暮=牵荒芤粺o所知,不能這么莫名其妙!

  「可若——」令剛再一次緊緊握住她的雙手!肝覀儾荒芨饩瓣犎ゼ~約。」

  「你得罪了那邊黑道人物?」

  「不——可若」,令剛無意識地四下張望,彷佛有人會偷聽!概耐饩爸皇潜砻嫔系幕献樱鋵崢O危險。」

  「危險?」

  「海洛英!顾裥沽藲獾钠で。

  可若楞楞地發(fā)呆,不能相信這事實。然后,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抖得像得了瘧疾的病人,臉色蒼白。

  這一剎那,所有的事都明白了。

  令剛的超級巨星也只是個煙幕,背后巨大的利益原來是毒品。

  「因為我的名氣、身分、地位,誰會注意一支外景隊呢?」他痛苦極了!杆麄儽莆乙淮斡忠淮,每次都答應(yīng)是最后一次,每次都拖,我擺脫不了,直到你出現(xiàn)!

  可若咬著唇,唇上已有半圈發(fā)白的牙齒痕。單純了三十年的她,突然陷在這么復(fù)雜可怕的環(huán)境里,她無法自處。

  「你帶給我希望和勇氣,我一定要擺脫,誰知道連累了你!

  可若掙脫他的手站起來,六神無主地在屋子里轉(zhuǎn),像困獸。她雙手環(huán)抱著胸前,完全失去了安全感,她想起電影里橫尸街頭的人。不不,她不要那樣,她不能如此,這個當兒,她該怎么辦。

  老天。她要冷靜下來,她要好好的想一想,計劃一下,她——她頹然坐在床邊,腦子里像燒起一團火,思想、知識、經(jīng)驗甚么都燒光。這是她從未面臨過的情形。

  令剛返到一角默默坐下,痛心又內(nèi)疚的望著她在掙扎。他愛她卻害了她,無可挽回的悲劇,他痛恨在見到她之后放任了自己感情,是他錯,他忘了自己只是個工具。

  漸漸地,可若竟奇異的平靜下來。她不再顫抖,嘴唇也放松,人也安定。她把視線重新放在令剛臉上。

  「我非常害怕,」她眼中掠過一抹動人心弦的柔情!傅恰屇阌肋h在痛苦無望之中,我又舍不得,也許是天意,我們的命運既然綁在一起,我愿陪伴看你。」

  「可若——」令剛從角落里跳起來,沖前緊緊擁抱她。

  「讓我們?nèi)フ覀小島,提前過你向往的生活,不是更好?」她說。

  他心里閃過「可能嗎?」三個字,不想掃興,沒說出來?扇羰翘煺,她不知道陳炳權(quán)那伙人的厲害,他——暫時不想,能有可若陪伴著他,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嗎?抓住眼前的快樂幸福,他只能這么做。

  天漸漸發(fā)出魚肚白,他看看表,快六點。

  「我們六點半走進機場,」他說:「立刻辦手續(xù)入關(guān),希望像美儀說的那么順利!

  「美儀好象很矛盾很痛苦,她這么幫你,她真的不會有事?」

  「希望——一切平安!顾凵駨(fù)雜。

  美儀眼中也有類似他這種復(fù)雜的光芒,可若不懂,原本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人相擁著等待時間慢慢走過,六點半,他們離開房間,為怕節(jié)外生枝,連酒店房門鑰匙也不去還,徑自走過連于機場與酒店的走廊。天已漸漸更光亮。

  站在機場柜臺前,他們緊張得心都幾乎跳出來。美儀替他們買的頭等票,所以不用排隊。拿著登機證,他們快步走向閘口。

  等到真正入閘,通過了移民局,兩個緊繃的心才松下來,不約而同透口氣。

  他們不想等在公眾大堂,反正是頭等機票,于是迅速到頭等艙搭客休息室,那兒人少,只有幾個外國人,地勤小姐禮貌地招待著。

  令剛始終緊握著可若的手,這一點點聯(lián)系是他們之間互相的鼓勵。

  「現(xiàn)在可算安全了一半。」令剛說。

  「應(yīng)該沒問題,他們總不能追進閘口,移民局不準他們過的!箍扇舯容^樂觀。

  坐了十分鐘,聽見擴音機召集他們那一班機的旅客登機了。他們一起站起來,同時邁步往門口走。

  休息室門又開.三個中國旅客走進來,令剛突然停步?扇艨匆娝麆∽兊哪樕。

  「嗨!谷齻旅客都向令剛招呼,并揚一揚手中登機證!竿话鄼C啊。」

  令剛拖著可若急步?jīng)_出門,頭也不回地在走廊狂奔。那三個人并沒有追出來。

  「他們捉到了美儀。」他喘息得厲害。

  「怎么辦?他們跟我們同一班機走,我們逃不掉!箍扇粢采。

  令剛眼神復(fù)雜,臉色陰暗不定,他凝望可若一陣,又望向遠處頭等艙搭客休息室,彷佛有甚么重大的去等他決定。

  「我們留下來。」他終于說。拖著可若急步往移民局柜怡。

  「他們沒有跟來!箍扇魪埻

  「我們已在他們監(jiān)視中,他們的人傾巢而出。」令剛漸漸鎮(zhèn)定下來。

  「我們該怎么辦?」

  「在禁區(qū)中他們的人不會多,出了移民局我們會立刻被他們抓到,」他想一想!竵!

  他突然就轉(zhuǎn)了方向,把她帶到一間辦公室里,里面生著許多海關(guān)和移民局職員。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令剛臉上,誰會不認識他這超級巨星呢?

  「對不起,我想麻煩任何一位,可否替我們安排一輛車?我們想離開!顾f。

  有人愕然相對,有人不以為然,這畢竟不合常理。也有人非常友善。

  「你有困難嗎?」有人問。

  「我想避開一些人!顾卣f:「很冒昧,但我沒有法子!

  「替你通知值班警察,他們有警車——」

  「不不不,算了!顾掷扇舫鰜怼

  「為甚么不報警?」可若眼睛亮了!甘前!怕甚么?我們可以報警。」

  「美儀在他們手里,而且我沒有證據(jù)!

  「美儀是陳炳權(quán)太太,若不報警,我們沒有出路,」可若急切的。「你怕甚么?」

  「不是怕,我想私下和他們了斷!

  「能嗎?」她望著他!肝覀兣虏荒茈x開機場!

  「其實剛才辦公室那些人其中任何一個肯開車,我們都有希望!顾f。

  「你太天真,人家都在上班,又不知道我們的處境!顾龘u頭。

  他帶她在餐廳坐下,一人買了杯咖啡。

  「已過了飛機起飛時間!顾幢。

  「航空公司會找我們,我們已登記!

  「但我們沒行李,飛機不會等!

  「我想過,離開香港而被他們找到,我們會更危險,在香港反而好些,誰都認識我!

  可若又想到橫尸街頭幾個字,機伶伶地打個寒禁。他們不會如此吧。那三個男人也沒上機,慢慢地走過來,坐在他們隔鄰桌子。

  「如果你改變心意,現(xiàn)在可以改搭去美國的飛機,」其中一個說:「時間來得及!

  「美儀呢?」令剛沉聲問。

  「她是阿嫂,你擔心甚么?」另一個說:「大隊人馬在等你。」

  「我要跟她通電話。」令剛說。

  一個男人拿出手提電話,撥了號碼又低聲話一陣,然后把電話遞給令剛。

  「美儀——」

  「你好本事,」陳炳權(quán)陰側(cè)側(cè)的聲音!笌湍愕娜说共簧佟D闳ゲ蝗ゼ~約?」

  「我有選擇權(quán)嗎?」

  「很好。有人會替你們辦好手續(xù)送進來,你們?nèi)ゼ~約,一切回來談!

  「你不會難為她——」

  「她就快替我生個兒子了,我為甚么難為她?」

  令剛呆楞一下,兒子?美儀有孕?

  「不要再搞事、再節(jié)外生枝,你命中注定要替我做事的!顾站。

  令剛和可若在那兒坐了半小時,半小時中那三個男人一直在監(jiān)視著,他和可若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后,又來個年輕人,把去紐約的機票,登機證甚么的交給令剛。

  那三個撤退,新來的這人坐下。

  「大伙兒一起走?」令剛問。

  「是!鼓贻p人比剛才那三個友善。

  「行李多,他們還在辦手續(xù)!

  「你也去?」令剛再問。

  年輕人點點頭,又偷眼看可若。

  「你見到阿嫂嗎?」令剛再問。

  年輕人眉心微蹙,然后又點點頭。

  「她怎樣?」令剛追問。

  「阿嫂被帶回來——大哥很生氣,」年輕人欲言又止!复蟾绲钠饽阒馈

  「事情怎么穿出來的?」

  「司機怕事,他向大哥告密!鼓贻p人的語氣有著同情。

  令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扇舨蝗,悄悄把手放在他的上面,他反手握住。他在顫抖,他在激動。她感覺得出那是激動,不是害怕。

  年輕人一直陪著他們坐上飛機,才到后面的經(jīng)濟艙。

  可若和令剛對望著,事到如今,還有甚么辦法?陳炳權(quán)似布下天羅地網(wǎng)。

  旅客都上得差不多,空中小姐在點人數(shù),一個小女孩走到他們面前.送上一張紙一枝筆,用軟軟的聲音說:「方令剛哥哥,請?zhí)嫖液炓粋名。」

  四周很多人轉(zhuǎn)頭看他,雖是頭等艙,也有人認識他。他迅速替小女孩簽好名。

  「你以為——有人在監(jiān)視我們嗎?」她問。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沒有可能中途下機,譬如在東京?」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想不想搏一搏?」她眼中有興奮的光芒。

  「美儀在他手上。」他壓低聲音。

  「如果我們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你有辦法?」他不能置信。

  「唯一的,徹底的辦法,但——你要委屈,可能從此不能再拍戲,再享盛名。」

  他眼中光芒漸漸聚攏,萬分慎重的!改銜谖疑磉?」他問。

  她重重地點頭!敢欢ā6,唯一使我們不再擔心橫尸街頭的方法!

  「有嗎?告訴我!顾悠饋怼

  她搖搖頭,閉口不言。

  飛機終于起飛,香港在腳底漸漸變小,消失。

  可若始終沒說她的方法,也沒有機會,空中小姐一直在他們旁邊來來去去,又是酒,又是果仁,又是毛巾,又是餐牌。

  扣緊安全帶的燈熄了,可若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三分鐘就回來。

  「你說有辦法。」他向她再追問。

  「安靜些。時間到了自然揭曉!

  她說:「喝杯白酒睡一覺,太累了!

  「可若——」他盯著她!高@事不能開玩笑。」

  「相信我,令剛。無論我做甚么,全為我們前途。我不會開玩笑!

  「甚么時候做?在東京報警?」他問。

  「不是有人監(jiān)視我們嗎?低聲些!

  他下意識地四下張望,看不出誰是監(jiān)視他們的人。但肯定有,陳炳權(quán)是非常周全的人。

  「你要知道,在東京他們關(guān)系極好。」

  「不要瞎猜。」

  「不能到紐約才做,那邊他們的勢力更大,我們沒有機會!顾嫉没际А

  可若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閉上眼睛。事實上,她比他更緊張,更不安,更害怕。

  這不是一場游戲,也不是賭博,更不是拍戲,是真正和命運拚搏,是一輩子的幸福。

  她當然睡不著,閉著眼睛只是養(yǎng)神。不可能預(yù)知會發(fā)生甚么情形,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空中小姐開始送餐來,大家都留在座位上進食,可若再去一次洗手間。這次她去得比較久,十分鐘后才回來。

  「以前公干外出也坐頭等艙,但我最不喜歡坐樓上,」她一邊享受食物一邊說:「因為每次飛機師出來必令地板碰碰砰砰,那種空洞的聲音令人睡不著!

  「七四七飛機所有篤駛員都在樓上?」令剛搖搖頭。「沒注意過。」

  「樓上的地板是空的,走動聲音很大!

  令剛看看表!富藘尚r,已在東京香港的半途!

  可若不響。

  「你的方法還沒想好?或是不告訴我?」

  「到東京轉(zhuǎn)機要休息兩小時,我們有沒機會出禁區(qū)逛逛!顾龁枴

  「不可能。必有人跟著!顾麩o奈。「我只寄望這是最后一次,以后即使他們打我入冷宮,也沒問題!

  「問題是你依然紅,依然受歡迎,他們想放過你也不行!顾蝗幌肫鹕趺。

  「陳炳權(quán)真是大哥?他背后還有沒有人?」

  他呆楞半晌,從來沒想過這問題。「也許有。他并沒有那么大勢力!

  她眉心深鎖,不再言語。

  時間在飛行中過得特別慢,好不容易等到空中小姐報告說到達目的地,就要降落。機艙里起了陣小騷動,有人起身預(yù)備隨身行李,有人去洗手間。然后,綁緊安全帶的燈亮起。

  可若顯得緊張,很明顯地不安著。

  「林小姐,你要的酒!箍罩行〗氵^來.把一杯白酒遞給她。

  可若接過酒杯說謝謝,仰頭一飲而盡。

  「甚么時候要的酒?」令剛問。

  「剛才!顾膽(yīng)著。臉上浮起紅暈,眼中有著光彩。

  酒的影響?這么快?

  令剛張望一下,窗外烏云密布,氣壓很低,天氣和上午起飛時不同,黑壓壓的,就像他的心情。他伸手握住可若的手,她的手腳發(fā)燙,彷佛一股滾燙的血液在里面奔騰。

  「別害怕,」他安慰著!肝覀儾]有危險.只是被逼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我不害怕!顾l(fā)亮的眼睛盯著他。「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飛機降落了,在跑道上滑行一陣就停在一塊空的停機坪上,并沒有靠近機場大廈的空橋。空中小姐報告請旅客留在座上,要等汽車來接載,因為機場繁忙,沒有空橋。

  有些人坐著,有些人卻急不及待的站起來,秩序尚算良好。一個坐在令剛他們斜前方的中年商賈模樣的男人轉(zhuǎn)頭對他們微微一笑。

  兩人都呆住了,監(jiān)視他們的人?陳炳權(quán)派出了多少人?落這么重的本,這次要他和外景隊帶多少貨?

  等了幾分鐘,頭等艙的機門打開。有旅客站起來,卻被空中小姐阻止。門開處走進三個神色嚴肅的大漢。

  「林小姐。」

  剛才遞酒給可若的空中小姐站在可若旁邊,用力地點一點頭。可若緊握著令剛的手站起來,彷佛有默契地點點頭。三個大漢一言不發(fā)擁著他倆迅速走出機艙。

  「甚么事!沽顒傆煮@訝又緊張。

  可若拍拍大漢,悄悄地指一指剛才跟他們微笑的商賈男人。大漢目光如電的看那男人一眼,那男人立刻色變。

  大漢招手,飛機下原來已站滿了人。便裝的、軍裝的,還有荷槍的野戰(zhàn)部隊——野戰(zhàn)部隊?

  令剛吃驚意外,一抬頭,看見機場大廈頂上掛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

  臺灣?怎么可能?臺灣?他把視線移向可若,她興奮和緊張兼而有之,還有更多的欣慰。

  「怎么回事?」他問。

  隨大漢召上的兩人已上飛機把那商賈般中年男人「請」了下來?辞樾,顯然一切早經(jīng)妥善布置,但怎么可能?

  怎么會?可若用了甚么方法?

  令剛心頭七上八下,亂七八糟,嘆息又慶幸、懷疑又不安、擔心又欣慰,矛盾零亂得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被帶上一部汽車開走,回頭望望,整架飛機都被荷槍的野戰(zhàn)部隊包圍,所有的旅客一個也不許下來。

  他們和商賈似的中年男人被分開兩處,那男人險色陰沉恨恨的盯著令剛,好象想把他吞下肚子。

  令剛沒理會他。事已至此,坦然些才對。

  「你不怪我吧,令剛!箍扇羰冀K握住他的手,輕聲問。

  他搖搖頭,又莫名其妙地苦笑!肝蚁虏涣藳Q心;蛘邐吺菍Φ摹!顾f。

  冗長的問話就在機場的隔離房間中進行,令剛是超級巨星,在臺灣同樣紅,詢問的人非?蜌,非常優(yōu)待。他還是告密人呢。

  令剛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坦然相告,也說出這幾年完全受制于人的事實。可若并不知內(nèi)情,但她一直陪著他,給他莫大的精神支持。

  「我們已第一時間知會香港,相信他們也采取了同樣行動,」問話的辦事員笑!敢驗槟銈兊臋C智,香港的毒犯全無防備,他們還以為飛機已到東京。」

  「我們不知飛機上還有多少他們的人!

  「放心。你們指出那男人會告訴我們一切,」辦事員十足信心。「這是大案,尤其方先生是名人,我們特別慎重!

  「他會怎樣?有罪嗎?」可若問。

  「我不能告訴你,我不是司法人員,」那人笑!傅较壬鷰椭瓢,該是有功!

  「我想知道香港方面的消息。」令剛說。

  「放心。我們一直有熱線聯(lián)絡(luò),一有具體消息,我會告訴你們。」

  有另外的辦事員進來。

  「行李箱卸下來了,他們很狡滑,但我們也不蠢。有收獲!顾f。

  令剛透一口氣,果然,外景隊里藏著陳炳權(quán)他們的貨,他們利用他每一次機會。

  「你知道嗎?其實反國際販毒組織已開始注意你和你背后的人,」辦事員微笑:「這次就算你們到了紐約,也不會這么容易過關(guān)」

  令剛背脊發(fā)涼,不寒而栗。

  他以為這是最后一次,想不到竟是可能他后悔一輩子的一次。他若在紐約被捕,不只身敗名裂,恐怕比死更慘。冷汗從他額頭冒出,他惶恐地望著可若。

  是她救了他。是她。

  「我們已替你們安排住處,接受二十四小時保護,」那人和悅的!改銈兘^對安全!

  他們被送到一處住宅,外表看不出甚么特別,但里面仿如銅墻鐵壁,機關(guān)重重。四周還有便衣人員值勤。

  屋子里只剩下他們。

  「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令剛急切的!改汜莘鹕裢◤V大,妳怎么做的?」

  「很簡單,我寫了張紙條給飛機師。」

  「甚么時候?我怎么全不知情?」

  「記不記得,小女孩在飛機上找你簽名,她給我靈感!

  她慢慢說:「那時我全無把握又害怕又緊張,第一次去洗手閑時向空姐娶了紙筆,第二次再去時寫的,我請機師飛到臺灣,因飛機上有大量毒品!

  「機師相信你,這是你的運氣!

  「我寫得很懇切,而且說明你是超級臣星,被逼做這事,」可若說:「我是孤注一擲,紐約,東京不能去,香港不能回,我只好選臺灣!

  「為甚么不早告訴我?」

  「沒有把握,一點也沒有。機師很可能不相信,我一直擔驚受怕,但不能不做!顾樕细∑鹋d奮紅暈!钢钡侥强战氵f給我一杯酒,那是我們約好的暗號!

  他凝望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動又是憐愛,她改變了他的一生。

  「你該改行去寫劇本!

  「誰說不是?我的廣告劇本全是自己寫!

  「可若——你想香港那邊會怎樣?」他問。



  *_*_*



  第一覺醒來,已有香港傳來的消息。

  令剛和可若正在吃早餐,雖然行動不自由,身心卻是無比的輕松。令剛那張俊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開朗陽光。

  「你們一定急于知道的事,」一位斯文但眼中精光四射的男士對他們說:「香港的消息表示,所有人都一網(wǎng)成擒!

  「所有人?」令剛不相信運氣這么好。

  「你所說的每個重要人士,包括陳炳權(quán)!

  令剛,可若對望一眼.興奮莫名。

  「你的意思是若我返回香港,應(yīng)該安全?」令剛問。

  「我們保證你在臺灣的安全,」那人笑!钢劣谙愀郏覀兛梢詭湍懵(lián)絡(luò)。」

  「我們甚么時候可以回去?」可若問。

  「應(yīng)該很快!鼓侨讼胍幌搿!覆贿^飛機上搜出的毒品,不知道要不要你們作證!

  「需要嗎?是外景隊中搜出,不是我們行李或身上搜出。」可若十分精明仔細。

  「是!鼓侨擞中Α!噶中〗阏f得對。破了這件大案你們是最大功臣,我們已將方先生受的牽連減到最小。」

  「他從未做過任何犯法的事,他們只不過利用他的名氣掩護,他不該有罪。」可若說。

  「是。」那位斯文男人始終笑容可鞠。「這點我們絕對明白,但方先生知道他們的內(nèi)倩,我們這兒和香港警方都需要方先生協(xié)助!

  「報上有他的消息嗎?」可若最關(guān)心的只是令剛。

  「沒有。我們完全不提方先生的名字,怕先生名氣太大,怕引起社會上不必要的沖激!

  「香港呢?也不公布他的名字?」可若又驚又喜,不能置信。

  「我們不知道香港方面會怎么做,目前為止,沒有公布!

  「令剛——」可若捉住他的手。

  令剛心中慚愧、意外、喜悅、內(nèi)疚交織成難以言喻的情緒,卻也如釋重負。即便他真的說全不在乎,但那名氣得來不易,有血有淚有汗的。

  「我想——我做得太遲,」他說:「如果早些投案,會不會對大家好些!

  「很難說,好不好,也許太早時機未成功,對毒犯的破壞不這么徹底,不這么全面性!

  「你很仁慈。」令剛苦笑。

  「我們都是你的影迷,希望你以后能拍幾部真正的好戲給大家看!鼓侨擞中。

  拍戲?

  令剛沒想過還能再做這工作.他以為可若這次這么做,對他對陳炳權(quán)那伙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恐怕連可若心中也這么想。

  然看來不是,他仍然有機會,他的前途仍然充滿希望——上天對他太仁慈。

  「我希望盡快回香港!顾f。

  「我們會安排。當然,還有些事待查,這件事牽連太大,我們對方先生有絕對信心,手續(xù)上還是要等一等!

  「這——有一個人想請你向香港警方打聽一下,」令剛看可若一眼。「梁美儀,是陳炳權(quán)的太太!

  那人眉心微蹙,搖搖頭!笡]有看到這個名字,香港方面曾給我們名單,」他思索著!肝以俨椴,記憶里沒有這名字。她是陳炳權(quán)的太太?」

  「是。」令剛垂下頭。

  那人辭去,屋子里變得沉默。尤其令剛,他變得很擔心很憂慮。

  「美儀應(yīng)該跟陳炳權(quán)在一起!顾f。

  「為了你他們可能反目,梁美儀可能不在他身邊,或能逃過此劫!箍扇粽f。

  「她應(yīng)該跟我們一起走!沽顒傉f。

  「我們根本走不了,她留下可能想在必要時幫你,」可若輕輕說:「我看得出,她對你有很特別、很難解說的感情!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顾f。意猶未盡!笍慕诌叄瑥睦虚L大,像兄妹!

  「我明白——」可若沒說下去。她的女性直覺是美儀對他并非像兄妹。

  美儀對她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威脅,并非出自善意,而且美儀對她決不友善,最后在車中一眼也不看她。

  「妳不明白。我們真像兄妹,真的!

  「如果她被捕,一定有名單,否則一定躲在某處,只要我們回去,她一定會找你!

  「肯定她平安?」

  「一定的。你擔心甚么?」可若問。

  令剛一直沉默著,自從提起美儀名字后,他又顯得心事重重,和早上的輕松不同。過了一陣,他找到樓下守候的一個辦事人員。

  「我想打香港電話!顾。

  「對不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人呆楞一下!肝胰フ埵,請在房中等我。」

  令剛在房中等了五分鐘,那人帶了具無線電話進來,很禮貌地放在桌上。

  「請隨便用!顾顺鋈ァ

  令剛急切地撥了香港電話。他打的是美儀的手提電話,又打到美儀的家,全沒有人接聽。想一想,又撥了周子奕的,他應(yīng)該在。果然,鈴聲才響就有人接聽,聲音緊張。

  「哪位?我是阿奕!

  「是我,令剛,」令剛聲音里有著異樣,他像大難后重遇親人,「你好嗎?」

  「發(fā)生了大事,他們?nèi)蛔竭M去,我急得要命,全無你的消息。你在哪里?」

  「我……」,「你有美儀的消息嗎?」

  「不知道。這邊天下大亂,消息滿天飛,怕牽連的人都躲起來,雞飛狗走。沒有人提起阿嫂,大概和陳炳權(quán)一起。」

  「不。你替我打轉(zhuǎn)一下,盡力打轉(zhuǎn),我會再給你電話。」

  「你在哪里?」

  「現(xiàn)在不能說.但我很安全,」令剛吸一口氣!改惴判,我很安全。」

  「你甚么時候會回來?我來接你,你會不會被人冤枉?還要我做甚么事?」

  「打聽美儀,我要她的消息!沽顒偸站。

  令剛和可若在那保護周詳?shù)奈葑永镒×巳,三天中令剛每天打兩次電話給香港的周子奕,但完全打聽不到梁美儀的消息。

  三天來,他愈來愈沉默,愈來愈不開心。三天前的輕松興奮之情,消失無蹤。

  可若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明白他的心情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

  從現(xiàn)在開始他可以算是獨立自主的人,他可以擔心青梅竹馬的伴侶,何況美儀還幫他。

  那斯文但眼光四射的男人又出現(xiàn),他送上兩張機票,愉快地對他們說:「今夜你們可以回香港,這兒的案件多半不需要你們,即使要,香港臺灣也很近。」

  「謝謝你,謝謝!沽顒傦@得激勁。

  「我們始終沒有梁美儀的消息,很抱歉。香港警方也找不到她!顾f:「相信她離開香港,這是香港方面的推測,還有,我們也把你的班機時間告訴香港警方!

  「我們現(xiàn)在可以走嗎?」

  「汽車在樓下等你們,」那人笑!笡]有人送你們回香港!但相信你們安全!

  *_*_*

  令剛一直說他有發(fā)夢的感覺,直到他聽見空中小姐報告已抵達香港啟德機場。

  「我們回來了,可若,是不是真的?」他一直緊緊握著可若的手。

  「不是發(fā)夢,不是拍戲,我們真的回來了,」可若說:「我們很幸運地有從頭開始的機會!

  「全因為你,可若!顾芍缘。

  下飛機后,他們順利地離開移民局、海關(guān),并沒有警方的人接機或保護什么的。

  走出大堂,眾多接機人們一下子都認出了令剛,有一陣小騷動,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名字,有人沖過來找他簽名,場面一下子大亂。

  「我們沖出去!顾站o可若的手細聲說。

  人群全朝他那邊集中起來,要「沖」出去簡直不可能,眼看看人愈擠愈多,有兩個警察過來和他解圍。

  但兩人無濟于事,他和可若仍被包圍。有人又拉又扯,有人又叫又喊,全是朝他伸出的手。

  突然間,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擠到他面前,他呆楞一下,接他的人嗎?

  還沒來得及有意識,那人手中亮晃晃的尖刀已遞到他面前。

  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擋,鮮血從手臂中飛濺而出,刀尖直利入他腹中。

  一剎那間,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一兩秒鐘寂靜,接著尖叫驚呼齊出,人群本能地往外擠,往外散。

  那行兇的人像變魔術(shù)一樣,笑臉一閃,從人群中鉆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仍插在令剛身上。

  可若沒有尖叫,沒有奔逃,她幾乎親眼看到那個人擠近,那個人行兇的。

  那人行動實在太快,快得她連反應(yīng)都沒有,尖刀已在令剛身上。鮮紅的血不斷流著,令剛滿臉痛苦地緩緩倒在她懷里。

  機場大堂大亂,有人奔逃,有人追趕,警察的呼喝,銀笛。

  可若全都無瑕理會,她嚇得心臟俱制,令剛身插尖刀,鮮血滿身地受傷在她懷里,她——她——她——

  更多警察奔過來,圍著他們,駐機場的救護人員也抬著擔架從一扇門里沖出,

  一切彷佛電影鏡頭般,令剛被放上擔架,被送上救護車,被送進醫(yī)院。

  可若一直緊握著令剛的手,不,令剛一直不曾放開緊握她的手,她陪同令剛進急癥室。

  帑生展開急救,曾要求她雜開,但昏迷的令剛不放手,她只能守在手術(shù)臺邊。

  尖刀被拔出、止血、消毒、縫針,每一個步驟,可若親眼目睹一切。

  醫(yī)生們忙于把令剛從死亡迭緣救回。生與死原來真是一線之間。

  令剛被送回保護私家病房,他臉上的痛苦消失,像安然睡去。他的右手仍緊握著可若的手,從生到死之間打個轉(zhuǎn)回來,他都不放開她。

  可若疲累不堪地靠在床邊的椅子上。

  剛才醫(yī)生用肯定的語氣告訴她「方先生沒有生命危險」,她才能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

  流那么多血卻沒有生命危險,真不能置信。醫(yī)生說令剛用那一擋削減了刀的力度,所以不曾深入內(nèi)臟,這是最大的幸運。

  但是,為甚么會有人要殺令剛呢?陳炳權(quán)的人不是一網(wǎng)成擒嗎?

  折騰了一夜,天朦光時可若才迷糊入睡,也沒睡多久,就被人聲吵醒。

  「對不起,林小姐,」是位便裝警員。「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

  「我非當事人,令剛沒醒!箍扇粽Z氣不好。明知危險,警方事先怎不派人保護?」              

  「只有一個問題,方先生回港只有警方知道消息,但顯然兇手也知情,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可若呆住了。

  一下子寒冷從背心直擴展到全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是令剛的心腹,是唯一幫令剛的人,他曾為令剛受傷——不可能。

  「是不是還有外人也知道時間和班機?」那便衣人員再問。

  可若深深吸一口氣,不受控制的顫抖遍布全身。這是唯一的可能,但——怎會是這樣?

  「我們在臺北機場曾打了個電話給朋友,」她僵硬地說:「我不知道——」

  「誰?你們說了班機時間?」

  「周子奕。」

  那警方人員眉頭一蹙,轉(zhuǎn)身就走。

  好久好久之后,可若還沒辦法令顫抖停止。若是事實,未免太可怕了,人心怎么全無半絲善良?奸詐得令人心寒。

  周子奕——可是除了他又有甚么可能?

  晚上那警方人員再來時,他臉上神態(tài)輕松多了。

  「謝謝你給的線索,我們抓到他!

  「真是——他?」她干澀地問。

  那人歉然地點點頭。

  「沒有人性,沒有道義。令剛對他那么好!

  「那全是些人渣,根本不懂人性、道義。難為了方令剛!

  可若望一望床上的令剛。

  「他麻醉藥就過,很快會醒來,」她很困雞地請求,「周子奕這件事可否暫時不告訴他?我怕他受刺激!

  「沒有問題!鼓侨它c點頭!钢茏愚仍瓉硎呛苤匾娜宋铮瑥乃谥,我們有了更重大的發(fā)現(xiàn),陳炳權(quán)背后的人。」

  「真的?」可若精神一振。

  「這個集團可將連根拔起!鼓侨诵牢康。「那么方令剛的受傷也算有了價值!

  價值;蛘呤。這么重要的錯事,或者是要鮮血才能償還的。

  「那背后的人是誰?梁美儀——」

  「陳炳權(quán)的太太?」那人立刻說。

  「你知道她?她怎樣了?逃離香港?」

  那警方人員臉上神情特別,考慮了一下說:「她就在隔壁病房,但是——」又皺皺眉,終于沒再說下去。

  「但是怎樣?」可若疑心大起。

  「我想——如果你自己過去看看或者更清楚,」他看一眼令剛和她緊握的手。「不過那得等方令剛清醒之后!

  「她受傷?」可若關(guān)心的。

  「方令剛醒來請通知我們,有重要事待問!鼓侨藫u搖頭,退出去。

  可若一直不憤那人為甚么不說美儀的情形,直到令剛醒來,放開了她的手,醫(yī)護人員替令剛換藥的時候,她才悄悄地到隔壁病房。

  也是受警方保護的病房,門口警員知道可若身分,沒阻止她進去。病床邊站著醫(yī)生和兩個護士,神情肅穆。看見可若,只輕輕的搖搖頭。

  可若走近,倒吸一口寒氣,那是梁美儀嗎?或是一具血淋淋的人娃。

  頭、臉、身上都是紗布,卻有血不停地泛出來,即使看不見,也感到紗布底下血內(nèi)模糊。她呼吸急促,喉頭混濁,像木乃伊般的手彷佛想抓住甚么。

  「她——她——」可若說不出話,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醫(yī)生示意她禁聲,只憂陽地望著床上的傷者。

  她是美儀吧?誰傷成她這樣?陳炳權(quán)?那不是她的丈夫嗎?就為了她幫助令剛逃亡未遂的事?怎么人能殘酷的像禽獸?

  「令——令剛——」床上的美儀不清楚的叫著,「令剛——我——我——我——」

  一個護士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凡是善良的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面。

  「令剛——令——令——令剛——」她在叫。突然就靜止。

  包扎的像木乃伊的手臂靜止,聲音也靜止,無比的安靜。

  醫(yī)生翻看她眼睛,又看看一邊接連著的電視畫面,心跳已經(jīng)變成一條可怕的橫線。醫(yī)生無奈地搖搖頭,另一個護士用被單蓋住了她的頭,流淚的護士泣不成聲。

  「從送進來的那一分鐘,她始終不停地叫著方令剛的名字,她傷得這么重,她心中掛著的卻是另一個人,她真可憐!棺o士一邊抹淚一邊說:「她真可憐!

  「她的傷——」可若顫抖著問。

  「沒見過那么恐怖的,刀惕,硬物傷,煙頭燒傷,無數(shù)種傷痕,」另一個護士嘆一口氣!競娜耸菒耗А!

  她們推著美儀的病床出去,可若僵硬地跟在后面。她知道美儀將被送到哪兒去,她這不是朋友的人,誠心送她一程。

  美儀對令剛做的一切,她無法不感動。

  為了令剛,美儀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只是令剛說的兄妹?

  令剛可能真的不懂,但可若懂,女人最懂女人的感情,美儀——可憐可愛,她愛著一個永不可能的男人,那男人甚至不知道她在愛——怎樣一份犧牲奉獻的愛?

  想著美儀那冷漠的外表,惡狠狠的聲勢,怎知道她有那樣高貴偉大的愛?不能怪她對可若態(tài)度惡劣,可若是唯一得到令剛感情的人。

  可若有對不起美儀的感覺。

  從太平間送美儀回來,護士已替令剛換好藥,顯得精神不錯的他已在接受警方問話。他一見可若就急切地問。

  「你去了哪里?我看不到你!

  可若悄悄把手交給他,他就安靜、安詳了。

  無論如何,可若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幸福得遠遠超過自己所能想象。

  *_*_*

  警方并未把事件公開,報上只說令剛在機場遇襲,喧嚷了一陣,漸漸也平息了。令剛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每天鮮花無數(shù),從三樓病房一直排至大門口,甚至排在街上。影迷信更如雪片而來,每天郵差叔叔大袋大袋的送來——多得十個人也來不及拆。

  許多電影公司知道他已獲自由身.可以接不同公司的戲,一家接一家的送來劇                本合約,令剛一個也不接,甚至不看劇本。他沒說退出,只聲言要休息一段時間,他要離港。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未來嗎?」令剛在出院的那天早晨問!噶挚扇粜〗。」

  可若瘦了好大一圈,但精神不錯。

  「你有甚么建議?」她故作開朗。

  「說好了陪我的,卻每天下午回公司,」他說,「你的公司比我重要,我很忌妒!

  「我在放盤,如果有人出價我就賣!」她笑得坦朗!肝胰呐隳悖惚裙局匾!

  「那么,不做女強人,想來將來名字上不反對冠上夫姓!

  「令剛——」她抱著他的腰,眼中潤濕。

  「我推了所有片約,盡快去南美。﹂他說:「回來以后就算再無機會也不后悔,他們說她去了南美,我總要找她回來,她有恩于我們!

  「是。這是最重要的!顾亲印K懒顒傉f的是美儀。梁美儀。

  「你不怪我訂明天的機票?」

  「我們都是心急的人,何況只知道是南美,那么多國家,我們得一處處找,越早愈好!箍扇羧崧曊f。

  「你不怪我自私?要你放棄事業(yè)?」

  「我說過,我的事業(yè)是陪伴你,是給你安排更好的生活。你無法撇下我獨自去。」

  「不,不會。任何地方都要與你一起,即使去流浪!

  「很可能就是流浪。」她笑。「一直找不到她,我們都不會回來,是不是?」

  「是!顾е健!肝野l(fā)誓找她回來!

  「若她住在一處芳草遍地,四季如春,美麗如畫的地方不肯回來呢?」她說。

  「可若,妳不會反對我們也留在那樣的世外桃源吧?」他眼睛發(fā)亮!改强赡苁鞘澜缟献詈笠粋世外桃源!

  她凝望著他,陪著他這樣的男人,即使只在一個俗媚丑惡之地,只要兩人相愛,又有甚么不同呢?而且他們背負著使命,找尋美儀的使命,那是——永恒的。



  --全書完--

轉(zhuǎn)載信息: 織夢方舟http://dreamark.cndomain.net/掃描:netslacker校正:冰嵐、則柔  sam 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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