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梳洗，在化妝臺上找到季墉留下的小紙條。巧巧：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中午我真應(yīng)酬不回來吃飯，晚上若有空我會盡量不加班回來陪你。
她握住紙條在唇邊親了一下，他體貼她要她多休息，可是老公在工作，她怎么可以偷懶呢？
巧巧快手快腳地梳洗完畢，本想找出抹布把家里好好打掃一番；沒想到一拉開房門就看見有個忙碌的婦人彎著腰在擦洗櫥柜。
聽到聲響，如人連忙轉(zhuǎn)頭對她燦然一笑�！霸绨�！賀太太！”
“你早！請問你是……”
“我叫阿彩啦！剛才賀先生出門時叫我不要吵你，現(xiàn)在早餐都凍了，我?guī)湍阒刈鲆环��！彼涯ú挤畔罗D(zhuǎn)身走向廚房。
“不、不用了，我喜歡吃涼的！請問是季墉請你來打掃房子的嗎？”
“是�。≠R太太你哪里不滿意的話盡管告訴我。”
“其實(shí)家事我可以自己來的，我最擅長的事只有這些·‘…·”她喃喃自語，但傳入阿彩的耳里成了晴天霹靂。
“太太－－不要開除我啦！我那死鬼老公整天鬼混都不拿錢回家，我一個女人要養(yǎng)三個小孩，沒有這份工作我們?nèi)叶家ズ任鞅憋L(fēng)了�！毕氲竭@里她不禁悲從中來，嚎陶大哭起來。
她的話馬上扯出巧巧的天使心腸，她頻頻向阿彩道歉，還拿面紙拭去她的淚水�！皩Σ黄穑艺f錯活了！我太笨了沒考慮到你的立場，我保證絕不會解聘你的。你不要哭啦！”她用了句不靈光的臺語安慰她。
“賀太太你就是心腸好，才會那么好命嫁給賀先生。水人攏有水命，阿彩我保證你將來一定大富大貴，子孫都當(dāng)狀元啦！”
在她叨叨絮絮中，巧巧想“勤奮”的權(quán)利被剝奪了。
聽完阿彩近半個小時的聒噪，巧巧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也收取了她的心。吃過早餐，巧巧到季墉為她準(zhǔn)備的舞蹈室練舞。
這二百五十坪的房子扣除起居室、廚房、三間臥室和書房外，剩余的空間規(guī)畫出巧巧的舞蹈室和季墉的畫室。季墉很喜歡畫圖，那是他的休閑活動，偶爾他也會拿出一些作品參展。
按下按鍵，CD流出一串輕快的音符，隨著樂聲她舞動著四肢搖擺軀體，巧巧像自云端飄降而下的霓裳仙女，舉手投足間都是風(fēng)情。
跳了近兩個小時后，巧巧拿大毛巾擦去汗珠，滿足地伸展著手腳，好久沒跳得這樣盡興了！她感激地在心里對季墉默聲道謝。
驀地，她想起，既然季墉不能上樓陪她，她可以到辦公室陪他工作�。【拖褚郧耙粯�，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專注工作的表情，嗯！她喜歡那種甜蜜感覺。
說做就做，她雀躍地跳起，舞動后她覺得全身輕飄飄的靈活許多。她要先洗去一身汗?jié)�，然后換上季墉送她的那件小禮服去陪他……哼著歌，她滿懷喜悅。
巧巧坐在副總裁辦公窒外面，等待季墉開完會議。巧巧對著每個走過來跟她打招呼的員工親切點(diǎn)頭微笑。
“賀太太”的出現(xiàn)引起眾人好奇，大家爭相目睹她的風(fēng)采，沒想到一看還得了，這樣一個天仙美人就坐在那兒，而且沒有半分架子，于是紛紛競相走告，大伙兒都想看看這位閉月羞花的美人。沒多久巧巧身邊就聚集了一堆員工，熱絡(luò)地和她攀談。終于，季墉的會議結(jié)束，各部經(jīng)理魚貫走出，一個打扮人時的女子走向巧巧�！澳茫≌垎柲惺聠�？”她客氣而疏離地問。
“我找季墉�！鼻汕梢捕Y貌地回答。
“抱歉，他現(xiàn)在沒空，我是他的私人秘書，有事我可以替你轉(zhuǎn)告�！彼龜[高姿態(tài)氣勢凌人地說。
“我、我沒事，我只想陪陪他，如果他忙…·‘·我先回去好了�！鼻汕汕妨饲飞�，望了望那扇厚重的門，微感失望地轉(zhuǎn)身離去。
“劉小姐，不用那么嚴(yán)格吧！人家是賀太太，要見自己的丈夫也要你批準(zhǔn)嗎？她算哪根蔥蔥哪根蒜？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張秘書冷言相譏。
劉晏伶剛走馬上任，能力還沒看到呢，就頂著“副總裁學(xué)妹”的頭銜排擠其他秘書。才剛到公司就項(xiàng)指氣使地要人替她做這做那，不過是個空降部隊(duì)，未來的日子還“樂樂? ぁ邊鄭懿荒蓯と位故歉鑫粗�，戈冨K窀齠灝送潁堪諂贅茨模棵厥櫬锏男〗閽謖琶厥櫚男糝�，纷纷走兰兇瑞垘�? “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顏小姐如果想找丈夫訪下班后再來找�！彼涣羟槊娴陌l(fā)下逐客令。
“他們昨天才新婚，你就不能通融～下？”周秘書跟著聲援。
“是�。∏槔矸�，情字還排在第—位呢，我們也沒勉強(qiáng)你一定要讓副總裁夫人過去，只不過麻煩你通報一聲，有那么困難嗎？”王秘書也接上一卡。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表面上是香巧巧打抱不平，其實(shí)是在發(fā)泄近日來受劉晏伶的鳥氣。
這陣騷動弓！起季塘的注意，打開門竟發(fā)現(xiàn)騷動中心居然是巧巧，他擺出沒表情的死魚臉，冷冷問一聲：“你們都沒工作好做了嗎？”音量不大，卻給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傳人每個人的耳膜。沒一會兒，大家都作鳥獸散，各自回到崗位上。
“你跟我進(jìn)來！”她不發(fā)一語乖乖地隨他進(jìn)入，心想她大概又做錯事了。劉晏伶盯住巧巧的背影恨恨地咬著下嘴唇，對自己所受的嘲諷氣憤不平，她慢慢地在紙上寫滿“顏箴巧”三個字，然后用紅筆在名字上畫叉，力量大得把紙張畫成碎碎片片。你 說！為什么不待在家里等我下班？”一早上的會議弄得他頭昏腦脹。偏偏她又來惹事端。
“我、我想陪你！”她怯怯地答。
“我在工作不是在玩。你來會分散我的注意！”像現(xiàn)在他注意力就無法集中，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吻、她的……
“以前你工作時我也在旁邊陪你。”
“那時是下班時間，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怎么會一樣？’他嘆口氣，在二氧化碳大量吐出后，他對她已經(jīng)沒有火氣了。
“對不起，我忽略了”’“你是該說對不起，但不是對我，而是對晏伶！她是我的學(xué)妹，工作能力很強(qiáng)，我好不容易才邀請到她來幫我做事，你這樣讓她難堪，我很難對她交代�！�
你說的晏伶是對秘書嗎？”不知怎地，她好不舒服他喊她晏伶的口吻。
“對！她不只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她剛來公司，大家對她的裙帶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不以為然了，你這一鬧將來她會更難在公司立足的�！�
“我向她道歉�！鼻汕芍孕牡卣f，她從不想客人，卻在無意間讓別人不好過。對這種情形她感到很愧疚。
“好！我請她送來，你當(dāng)面對她說�！�
季墉投下對講機(jī)，不一會兒晏伶就走了進(jìn)來。
她的身量不高，但細(xì)在的腿和完美的身材比例讓她看起來織長美麗。
“晏伶過來！你嫂子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他摟住她的肩，晏伶順勢環(huán)住他的腰，他們親密的姿態(tài)讓巧巧想哭，那動作……是未婚夫妻才能做的呀！
也許、也許從外國回來的女孩子都比較大方，她不能用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別人——巧巧說服自己的理智抬頭，別讓不舒服表情流露出來。
“我才要向你說對不起！因?yàn)槲液图拒珀P(guān)系匪淺，簡直就像親兄妹，偏又不是真的親兄妹。接下這個工作著實(shí)讓我頭痛的要命，怕標(biāo)準(zhǔn)沒拿擔(dān)好就被別人諷刺我是靠關(guān)系才能坐上這個位置，空有背景卻沒能力，所以只好公事公辦，對不住的地方式先SAYsorry！”她大方得體的應(yīng)對讓巧巧自慚形穢。
“不！你做得很好，是我沒弄清情況，我很笨的請你不要介意�！彪m然，她不喜歡他們的親密模樣，可是季墉都說了她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妹，她怎能再亂吃飛醋？“我怎么會介意？聽說你比我小好幾歲，以后我可不可以喊作巧巧？”她啟唇一笑，笑掉了巧巧的戒心，也笑出了她的自卑，她那么美、心腸那么好，自己簡直就像專會嫉妒別人的壞女人。
“當(dāng)然可以。”
“可是－－那是在下班后，上班時間我還是要裝出公事公辦的刻薄臉哦！”她俏皮地對她做做鬼臉。
“好啦！都是一家人弄清楚就行啦！”季墉一手接住一個，拍拍兩人的肩膀�！笆牵「笨偛�！我先出去讓你們兩人思愛甜蜜一下，可是我得先聲明，只有十五分鐘哦！因?yàn)榇龝䞍撼６蜁䜩砹��！?br />
“知道啦！管家婆！他用指節(jié)敲一下她的額頭，笑著把她推出門外。
“那么迫不及待？巧巧喂了哪一廠牌的迷幻藥給你？她朝他們吐吐舌頭，淘氣地做個鬼臉。。
關(guān)上門，巧巧靜默不語地坐進(jìn)沙發(fā)里。
“怎么不說話？”季墉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你也發(fā)覺了？那么你們以后一定可以相處得很 好�！�
“她長得很漂亮�！�
“是啊！她是我們學(xué)校的‘東方玫瑰’，多少男生 想追她呀！”季墉附和�！八苈斆鳌！�
“當(dāng)然，她的碩士文憑可不是拿假的”
第一次在自我比較中，巧巧有了挫敗感，即使是水水罵她笨，老師說她空有腦殼沒有腦漿，她都沒有這么沮喪過。
我是要像她那么能干，就能留在你身邊幫你了。
你是在嫉妒她嗎？季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不，我是自慚形穢，是自卑，你應(yīng)該配得上更好的女人。
別拿自己和人家比，你是我的太太，不管如何你都是我賀季墉的太太。
若是有別的女人愿意象我努力配合你，甚至配合得更好。。。。。
不管誰比你好，賀 太太的位置已經(jīng)被你捷足先登了，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妻子，而我的道德觀不容許我離婚，所以不管你肯不肯，你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無論如何嗎？
是的，無論如何！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靠進(jìn)他懷里，巧巧把她隱隱不安的第六感沉入潛意識深處。
雙手支起下巴，滿桌子菜在燭光輝映下顯得有些朦朧而不真實(shí)。巧巧抬頭看一眼壁鐘，短針已經(jīng)悄悄滑過九，季墉大概是忘記了吧。
燭臺上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臘淚看得人觸目驚心，菜涼了、心也跟著涼了�！�
說好不加班、說好提早回家?guī)退麘c生，可是往往一工作起來他就變成精力充沛的蠻牛，怎么也拉不住。
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兩個星期了，他天天工作到十點(diǎn)多，巧巧整天面對墻壁的時間比面對他的時間多上好幾倍，這大概就是嫁給工作狂的悲哀吧！但她從不抱怨，因?yàn)榛橐鍪前�、是適應(yīng)而非強(qiáng)迫對方為自己改變。
換個角度想，仲墉哥不在，所有的工作都必須往他頭上堆疊，也只有像季墉這種精力旺盛的男人才不會呼天搶地叫苦吧！
巧巧帶著體諒的眼光看待他的遲歸。
起身收拾桌上的菜肴，可借了巧巧一整個下午的心血，幸好冰箱里還有阿彩買來的慕斯蛋糕，等季墉回來再慶祝吧！如果他不太累的話。
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聲，是季墉回來了！
巧巧漾起兩個小酒窩，飛奔而去。門一開她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懷抱�！坝袥]有餓壞了？”他愛憐地摸摸她清麗的小臉。她瘦了？是適應(yīng)不良還是病了？對她的忽略今他油然升起罪惡感。
“我以為你忘記了�！�
’‘怎么會？是合約內(nèi)容出了問題，和廠商重新洽談才誤了時間�！�
“你吃過了嗎？”巧巧問。
“有！但是我還有肚子可以陪你吃一點(diǎn)�！�
’不要啦，菜都涼了，我們吃蛋糕好了�！鼻汕山ㄗh。
“好！我最喜歡吃蛋糕！”他夸張地抱住巧巧，順勢在她的發(fā)際印上一吻�！鞍萃辛耍欠N香艷鏡頭可不可以留到房里去演，別拿來刺激我們這些可憐的單身女郎�！标塘娴穆曇粢馔獾刈运砗箜懫�。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的存在。巧巧，你的蛋糕夠不夠分一點(diǎn)給這個嘴饞的小女生吃？她已經(jīng)吵了一下午了。”
“你少在巧巧面前破壞我的形象，我哪有那么貪吃，我是真心來看巧巧的。你歡迎我嗎？”她把一束好大的香水百合捧到巧巧面前。
“當(dāng)然歡迎，請進(jìn)廠巧巧退一步讓晏傳進(jìn)屋。
“香花贈美人，相得益彰！季墉贊嘆，摟住了巧巧兩人一起走入。
“你們坐一會兒，我去泡茶！”
“不！我不喝茶。’晏伶及時阻止。
‘你給她一杯咖啡不加糖和奶精�！奔拒涌凇�
“你還記得？你對我真好！”晏伶興奮地湊上唇在他臉上嗽了一下。
巧巧裝作沒看見，快步走人廚房。等她端著飲料出來時，他們兩人已經(jīng)高談闊論，辯得不亦樂乎。
巧巧坐在季塘身旁想加入他們，卻發(fā)現(xiàn)他們談話內(nèi)容是她陌生不解的。
“藝術(shù)都是反應(yīng)歷史的，你看黑暗時期人們生活痛苦、只向往來生，因此那時代的作品幾乎都是以神為本，看不到什么個人色彩。所以我認(rèn)為現(xiàn)代的表演藝術(shù)反應(yīng)的，正是這一代人類在太多的資訊中茫然無措，拼了俞想追求，又弄不懂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困惑。”
季墉說得眉飛色舞，巧巧卻是一句也聽不懂。
“這種說法并不公平，我認(rèn)為表演藝術(shù)是一種時代潮流，就像莫內(nèi)的印象派，剛開始不也得不到太多人的支持，甚至于批評他們畫的圖只憑印象潦草幾筆帶過，根本就稱不上藝術(shù)，但是漸漸地它成了一股潮流，帶動了后來的新印象派、表現(xiàn)派、世紀(jì)末等等，更創(chuàng)造出塞尚、高更這樣杰出的藝術(shù)家�！�
“是時代潮流也罷、是茫然不知未來也罷，它總是在反應(yīng)社會文明的推展……”他們熱烈的討論巧巧根本插不上話，只好到餐廳把未整好的菜收拾好，穿上圍裙沖洗碗盤。
夾雜在水聲問的是季墉和晏傳愉悅的交談聲，她很羨慕他們能談得這么起勁。唉——只能怪自己太笨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水水說過愛一個人就必須和他心靈交會，可是憑她的頭腦怎能辦到？
切好水果、蛋糕，巧巧把它們端到客廳。
他們聊得更起勁了，巧巧坐在季墉身邊努力理解他們的交談。
“在文藝復(fù)興時代進(jìn)入人文主義時期，畫家的地位開始抬頭，創(chuàng)作不再以神為本，漸漸有了意識知覺，我總是認(rèn)為這時期藝術(shù)才算有了尊嚴(yán)、有了意義！”
“我也這么認(rèn)為，我特別喜歡十八世紀(jì)上半期浪漫派的作品，尤其是‘沙樂美’。”晏伶說。
“什么是沙樂美？”巧巧問。
“那是一個故事，描述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在國王面前跳舞、迷惑國王，最后把他的頭砍下來的故事。后來有很多畫家以這個故事為藍(lán)本，畫出許多除炙人口的作品�！奔拒蛩忉�。
“這個故事一點(diǎn)都不浪漫，為什么說它是浪漫派？”巧巧還是不懂。
“小笨瓜－－浪漫派是一種畫風(fēng)、一種風(fēng)格，不是代表這個故事。比方那時期有人畫航海啦、探險啦。暴風(fēng)雨等等，都是充滿幻想的。不像早期新古典主義的作品用很華麗的筆觸、最逼真的工筆來作畫，因此浪漫派曾被批評為不切實(shí)際。
季墉的玩笑話聽進(jìn)了巧巧耳里成了諷刺，她從不介意別人說她笨，但這話自季墉口中說出就是讓她心中酸水直泛。
之前他一直贊她聰明的，為什么在晏伶面前她就變成笨瓜了呢？原來，聰明是禁不起比較的。在晏伶面前任何女人都要相形見絀吧！
為什么只要晏伶一出現(xiàn)她就有了嚴(yán)重挫敗感？是她肚量太狹小不能接納別人的好？還是她眼界太低缺乏客人的肚量？
巧巧甩甩頭截斷他們的交談�！昂鼙�，我累了想先進(jìn)去休息�！�
“去啦！你去睡，別讓我們兩個瘋子把你拖下水。季墉哥一談起美術(shù)都要聊到三更半夜才肯放人，所以你明天一早發(fā)現(xiàn)我在你家打地鋪別太驚訝�！标塘嬖劫薮业靥婕拒卮稹�
“那——晚安了！”巧巧點(diǎn)點(diǎn)頭朝房里走去。
“等一下，老婆，你忘了我的晚安吻！”
季墉飛快地跑到巧巧身邊，在她唇上蓋上一吻。這一吻稍稍填平了他所造成的委屈。回到房間，她對著鏡子警告自己－－顏箴巧，你不可以把人想得那么壞，晏伶是一個多好的女孩子�。∷斆黝Ｖ�、她善良體貼，她幫季墉不也是在幫你嗎？她讓季墉那么快樂你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嫉妒呀！她是季墉的好妹妹、季墉是她的好哥哥，你怎可以對這種手足之情產(chǎn)生懷疑？
她拼命地說服自己、拼命地告誡自己，可是卻越說越心慌、越說就越害怕……如果水水在就好了，她一定會幫她拿主意。
她逼自己在熱絡(luò)的交談聲浪中人眼，可是卻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
雖然她不可以到辦公室找季墉，但他給了她特權(quán)——隨時可以打電話找地說說話。這個特權(quán)讓巧巧自信地認(rèn)為，在他心中她是特別的！
她撥電話給他，響過兩聲，一聽見他的聲音，巧巧滿胸滿懷都揚(yáng)起幸福感。“季墉——是我。…·”
“今天乖不乖？做了什么事？”
“我練了舞、陪阿彩聊天、看了報紙、看看天空…… ”她數(shù)著數(shù)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有多空洞貧乏。
“晚上我會回去陪你吃飯�！�
“真的嗎？沒有騙我？”
“我常食言嗎？”這話問出，他才猛然想起結(jié)婚以來，近一個月里，他還沒坐下來好好和巧巧吃頓飯，他這個丈夫做得太失職了。因?yàn)榍汕蓮牟粫孤曒d道，他就理所當(dāng)然地視而不見。
“晚上沒有應(yīng)酬？”
她軟軟的聲音聽在耳里松弛了因工作拉緊的神經(jīng)�！敖裉鞗]有�！钡盹埡笏凶约旱挠媱潯�
‘’那——晚上你可不可以陪我到國父紀(jì)念館看蘇聯(lián)芭蕾舞團(tuán)表演，他們這次要演出‘仲夏夜之夢’，這消息是我在報紙上看到的。”巧巧興奮地說，想起那個有星有月、涼風(fēng)吹拂過樹梢的夜晚——就是那個晚上她愛上季墉、季墉向她未婚的�！扒汕桑医裢硪完塘嬉黄鹑タ串嬚�，因?yàn)槭亲詈笠惶煺褂[，所以……”他語帶抱歉。
半晌，她沒作答，委屈哽在喉間，她使了全力想為自己的失望找到宣泄出口。“巧巧？”季墉輕喚一聲。
“沒關(guān)系，你們?nèi)��！毖氏挛�，她告訴自己季墉工作那么辛苦，也該有屬于自己的休閑空間。
“這樣好了，我叫人去買票，晚上我先送你去國父紀(jì)念館，我們再去看畫展，等節(jié)目紹束后我再去接你。”
“好�！彼卮鸬醚圆挥芍�、有氣無力。
“你不高興了？”
“沒有�！彼噲D讓自己的不舒服降到最低。
“說謊！”瞬間，他有一股沖動想放棄畫展，陪巧巧去看舞蹈。
“真的，我想如果你要我陪你去看畫展，我一定會無聊地打呵欠，相對地，我若硬拉你去看芭蕾舞劇，說不定你也會在里面呼呼大睡，所以你的安排是最合適的�！彼龓捅舜硕颊业脚_階下。
“巧巧－－－真是個最體貼、最會替別人著想的好女孩！”季墉情不自禁地在話筒上送出一記響吻。當(dāng)初的決定果然沒有錯，娶巧巧是一個最明智的決定。
放下電話，巧巧升起—股沖動。她跑到季墉的畫室中抽出一本“西洋藝術(shù)史”，隨意翻開一頁開始背誦。
“超現(xiàn)實(shí)派受佛洛依德‘夢的解析’的影響，所以畫圖開始接納潛意識，超現(xiàn)實(shí)派的特點(diǎn)是——，不合乎邏輯。二，充滿小趣味…··”她背著背著，突然發(fā)覺自己淚流滿面。
她這是在做什么？不管再怎樣努力，她都不可能變成晏伶的，對于她，她是永遠(yuǎn)的望塵莫及呀！
她能做的只有乞求萬能的上帝，請它別讓季墉有機(jī)會愛上優(yōu)秀的晏伶。
巧巧倚在國父紀(jì)念館的柱子分。芭蕾舞劇結(jié)束了，亮晃晃的燈一盞盞熄滅，她心底那股? 炫燃ぐ旱母卸形疵ざ型巳ァ? 流暢的音樂聲還在她耳邊京繞，巧巧深吸口氣，褪下鞋子裸著足，依著劇中的舞步，幾個旋身輕快地在長廊上躍舞。她仿佛變成被小精靈巴可點(diǎn)上輕浮草汁的蓮娜，在藥水的催促下舞出對愛情的沉醉。
梁育誠看呆了，沒料到落幕后，舞臺下竟有出真實(shí)的仙子之舞正在上演。他不由自主地臺起雙掌拍手。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巧巧停下動作，轉(zhuǎn)身尋找音源。
“你跳得真好廠梁育誠自陰影中走出，由衷贊賞。
“謝謝”巧巧不設(shè)防地朝他走近。
“節(jié)目結(jié)束了，怎不回家？”
“我先生馬上就來接我了�！彼龘�(jù)實(shí)以告。
“你結(jié)婚了？”一抹失望自他眼底一閃而過。
“對啊！我先生很好哦，他幫我弄了一間舞蹈室，可是我等不及回家就在這里跳起來了�！睂τ趧偛诺男袨榍汕捎行┬唪�。
“你是個舞者？”
“不算是吧！我學(xué)了好多年卻從未真正表演過�！�
“肯不肯加入我們？”
“加入？”巧巧疑惑地看著他。
他遞過一張名片�！斑@是我的舞蹈社，如果你有意愿可以到我那里上課�！薄澳銈�?nèi)崩蠋�？�?br />
“只要你肯來，我們舞蹈社永遠(yuǎn)有缺額�！�
“謝謝你�！北豢隙ǖ某删妥屒汕尚廊弧�
“可以給我你的電話、住址嗎？”
“可以呀！”巧巧沒多作思考，把季墉怕她迷路、硬要她收在包包的名片拿出來。“賀季墉是我的丈夫，我叫巧巧、輕巧的巧。”
“我先走了，我等你電話�！�
’‘好，拜拜！”
互道再見后，她就遠(yuǎn)遠(yuǎn)看到季墉的車子駛近；巧巧興奮地朝車子跑去想告訴季塘這個好消息。打開前座車門才發(fā)現(xiàn)晏伶已經(jīng)坐在那里，她點(diǎn)點(diǎn)頭打過招呼，沒多說話就鉆入后車座。
“節(jié)目好看嗎？”季墉看著巧巧紅撲撲的臉蛋，忍不住伸手幫她擦去汗水�！胺浅：每矗〖拒愫脜柡ε�，可以拿到最前面的票�！�
“那不叫厲害，那叫做你老公有錢�！标塘鎸λ臒o知嗤之以鼻。
碰了一鼻子灰，巧巧閉上嘴巴不再多說話。
‘我真的愛死了梵谷的畫，那種強(qiáng)烈的生命張力、扭曲不安的線條……天哪！棒呆啦！季墉你呢？你偏好怎樣的畫？”說到激動處她摟抱住季墉的右手，靠上他的肩膀�！拔蚁矚g自然主義的作品。那種歌頌自然之美的畫作，會讓人打從心底升起寧靜樣和的感覺�！�
“那跟你的性格有很大的沖突耶！一個在商場上叱叱風(fēng)云的男人竟然會向往那種平靜樣和的生活意境，好怪！”她皺皺鼻子不以為然。
“不奇怪，那是種彌補(bǔ)心態(tài)�！�
“哦——”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會娶巧巧，因?yàn)樗悄欠N與世無爭的女人，只要你給她益一座溫室，她就可以在你回家時扮演好抱枕的角色�！�
季墉笑一笑不量可否。的確，結(jié)婚前他曾存過這種想法，但是現(xiàn)在他發(fā)覺在他生命中，她不再是抱枕這么簡單的角色。至于她有多重要？季墉還沒花心思去思考過。直到這一刻，巧巧才明白季墉為什么要娶她，因?yàn)樗a(bǔ)足了他心底對寧靜的期待，她不介意晏伶口吻中若有似無的嘲諷，反而滿足于自己能在季墉生命中飾演一個角色。
“你不覺得這種婚姻太無聊、太不刺激，也太缺乏挑戰(zhàn)性？”她鍥而不舍地繼續(xù)追著季墉問，總要問出他一絲不滿意。
“你覺得我的工作刺激度不夠、挑戰(zhàn)性不足？”他一挑眉好笑地問。
“假若你的妻子是能助你一臂之力、能與你并駕齊驅(qū)的女人，不是更能引發(fā)彼此的共鳴？”對于巧巧的存在她視若無睹，她放意將暗示明朗化，就不信季墉聽不出她的心意。
‘晏伶，你太沒禮貌了，居然在我老婆面前談?wù)撨@個話題�！辈恢患拒牫鏊脑捯猓B巧巧也聽出來了。
這種問句無疑是強(qiáng)逼對方順?biāo)囊馑蓟卮�。巧巧照做了，但是咽不下的委屈讓她有了反抗�?br />
“我會努力當(dāng)一個好抱枕－－在我被季墉需要的時候�！彼孟牒孟胩稍诩拒瓚阎薪邮芩闹С郑墒撬绨蛏嫌辛肆硪粋�尋求支持的女人。
“巧巧你很笨吶，抱枕會臟會舊，哪一天他又有了購買欲時，滿街都是漂亮乾凈的新抱枕，到時你怎么辦？”晏伶搶著說。
巧巧受傷了，為什么有人可以把話說得這么理所當(dāng)然，完全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甚至傷了人也是如此理直氣壯？
“晏伶你唯恐天下不亂嗎？”季墉出言制止。
“我是為她好，要她充實(shí)自己免得被淘汰……”
“夠了！’他暴喝一聲，頓時車廂內(nèi)彌沿著尷妎的氣息。
車行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終于，巧巧開口：“季墉－－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會祝福你，你無論如何都值得更好的女人�！�
嗤地一聲，季墉猛然把車子停在馬路旁，他粗暴地打開后車門把巧巧自后車座帶出，緊緊、緊緊地把她抱在胸前，宣誓般地說：“永遠(yuǎn)不會有這樣一天，永遠(yuǎn)不！”不知怎地，巧巧的話引起季墉心中一陣恐慌，他莫名地害怕、莫名地焦惶，仿佛那一天就在眼前進(jìn)行。
“不！人都會改變的，誰也不能預(yù)測未來。”這是水水曾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一次她像現(xiàn)在這般冀望水水的話不會成真。
‘’我不會變也不允許你變，懂不？”
這秒，他的霸道讓巧巧好窩心。
墾伶坐在車內(nèi)，看著車后兩條交疊的身影，她很慢地捶打向座椅。
為什么、為什么那個笨女人有權(quán)利擁有季墉？兆文在臨死前握住季墉的手要他照顧自己一輩子的啊！他怎可以背信忘義？她拿了碩士學(xué)位就立刻趕回臺灣，怎知竟趕上這場讓她心碎的婚禮？為什么幸運(yùn)之神從不肯眷顧她，讓她的愛情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她心中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怨恨。不！上次她的對手是死神，她無能為力搶贏它，但這次她的對手是個空有美貌的愚蠢女人，晏伶就不信這回她仍無法獲得最后勝利！
心想季墉不可能那么早回來。巧巧穿上芭蕾舞鞋，在圓舞曲的節(jié)奏中優(yōu)雅地舞著。她忘了時間、忘了疲倦，在管弦樂的合奏聲中輕巨地躍起、落下，陶醉在她的舞蹈世界中。在那里面地是自信的女工、是眾人注目的焦點(diǎn)，是驕例榮耀集于一身的主角！季墉看著她眩目的舞姿，不敢相信巧巧竟會跳得這樣好，比起專業(yè)的舞者毫不遜色。他驕恣地?fù)P起嘴角，因?yàn)檫@樣的舞姿只專用于他一個觀眾的。
“你回來了？”意識到季墉的存在。巧巧停下動作，對他燦然一笑。
“你跳得真棒！”
“你也這樣覺得嗎？梁先生也是這么說。”
“梁先生是誰？”她的活帶給他一絲威脅。他從不是善妒的人，但這定律落在巧巧身上就不適用了。
“是一家舞蹈社的老板，他邀我到他那里教小朋友跳舞�！�
他皺起眉，眼光變得犀利�！八趺粗滥阄杼� 得好？他看過你跳？在哪里？什么時候、’“那天我在國父紀(jì)念館等你來接我，心里想著‘仲夏夜之夢’，一時技癢就脫去鞋子跳了，當(dāng)時，我真的不知道旁邊有人�！�
汗流浹背的巧巧臉上漾著紅暈，幾絲頭發(fā)垂在臉側(cè)。那天那個男人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副秀色可餐的景象吧！這樣的女人怎不誘人想入非非？“以后想看舞蹈劇就讓晏伶幫你買VCD回來�！�
“你不再讓我出門了嗎？你是不是真的像晏伶說的要蓋個溫室把我供起來？”他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可是被她一語道破，他臉上有著難堪�！艓滋炷憔烷_姑不滿足于當(dāng)一個抱枕？”他冷聲地說道。
“我沒這么說。”她反駁。
‘都是這么想�！�
“我沒有！我只不過想出去工作，發(fā)揮自己的專長�！�
工作？才幾天她就不安于室了？季墉震怒！‘你有什么專長？勾引男人的目光？”傷人話一出口，巧巧為之語塞。向來他都是維護(hù)她的，怎會如此傷她？
“你說不介意晏伶的話，事實(shí)上你不僅介意，還深深的把她的話烙進(jìn)心底�！薄抑幌肱涞蒙夏��！彼狈Τ臣苣芰�，在他強(qiáng)大火力炮轟下，巧巧連找片擋土墻保護(hù)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只能赤裸裸地由他攻擊。
“想配得上我的女人何其多，不差你一個，但是我選擇了你，我不明白你老要去跟別人比較到底有什么意義。”
“我很笨，不能幫你工作、不能幫你打掃房子，幫你做的飯菜你也沒時間吃。我拼了命去背藝術(shù)史卻搞不懂它在寫些什么……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她不想哭的，不想自己是個廢物外，還是個惹人厭惡的麻煩廢物�？墒牵臏I擅作主張，灼熱的液體滾落了下來。
她的淚軟化了他的心，他走向她抱住她顫抖的身子。“你這是自卑嗎廣“我從來就沒自信，整天無所事事讓我更加心虛。”
“你想工作？”
“可以嗎？”她仰起頭，楚楚動人的眼神凝瞇著他。
“想做什么？”他為她拂開額前垂落的發(fā)絲。
“我本來以為我只能煮飯、打掃家里，可是梁先生說我可以教舞，我想試一試�！薄昂茫〉俏也灰愕剿奈璧干绻ぷ�，我會找人在這附近找個合適的地點(diǎn)幫你開一間舞蹈教室。”他不及詢她的意見，直接決定。
“這樣要花好多好多錢�！彼t疑了。
“你忘了你老公別的不多，就是錢最多？這段時間你先找教材，設(shè)計課程內(nèi)容，等舞蹈教室開始招生后就有得你忙了�！v容地說。
“好！”她拼命點(diǎn)頭，稚氣地用手背拭去頰邊淚水。
“至于……晏伶�！�
“你不用再跟我說了，我明白自己善護(hù)、小心眼。沒知識又笨，其實(shí)她是個好女孩，你們只是兄妹之情…… ”她欲蘆彌彰地急急辯駁。
他捂住她忙碌的小口�！奥犖艺f個故事�！�
巧巧點(diǎn)點(diǎn)頭。
他把她帶到陽臺上，坐進(jìn)搖籃里，仰望著場天星辰。‘“以前我和兆文常常像這樣坐在頂樓看星星，和浩瀚的宇宙一比我們所受的壓力、挫折就顯得做不足道�！�
”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剛剛搬到臺北我就和兆文認(rèn)識了，我們不僅是同班同學(xué)也是鄰居，就這樣我們一路由國小、國中、高中到出國留學(xué)都是同一所學(xué)校。晏伶是兆文的女朋友，我和她因兆文而相識相熟，我待她就像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畢業(yè)前夕兆文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得了血癌，最后那段日于是我和曼伶輪流在他病榻前陪他走完的。去世前他把晏伶交付給我，要我照顧她。畢業(yè)后我回國進(jìn)入展華工作，但只要一有機(jī)會我就會到英國看她，對于她我不僅僅是關(guān)心，更有一份責(zé)任，除非她找到理想的另一半，否則我會一直照顧她�！�
“我懂了，是我不好�！�
“別把她當(dāng)成假想敵，她永遠(yuǎn)都不會是你的敵人，我希望你能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人，將來這里就是她的娘家，要一輩子幫她出頭的地方。”
“我會努力�！�
“你要克服的是自己的自卑，相信自己是最好最強(qiáng)的，這樣就不會隨時擔(dān)心有人會越虛而入了�！�
’‘嗯！我知道�！�
“一個沒有自信的女人會讓自己很不快樂，我希望你能恢復(fù)以前那種樣子，不要鉆牛角尖，好不好？”
她鄭重地點(diǎn)頭。
季墉忽略了一點(diǎn)，以前的巧巧雖然自卑個很快樂，為什么她現(xiàn)在不一樣了呢？因?yàn)樗辛嗽诤醯娜�、在乎的事，她開始想為自己的“權(quán)利”爭取。
不管如何，這場小小的爭執(zhí)在他們的溝通下，不愉快全都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