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甘甜的溪水,流過干焦的胸臆,有著說不出的舒暢。她滿足地逸出輕嘆,一屁股地賴坐在溪間的石頭上,卷起褲管,享受溪水流過的沁涼。
左少棠坐在岸旁,出神地怔望她。一身濕滴滴的她,在夕陽余暉了耀眼奪目,教他一時還舍不得移開視線。
「喂!」薛安并未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覺得他實(shí)在太靜了,便出聲喚他。「你怎么不過來?」
見他沒有響應(yīng),她徑自拎起旁邊的靴子,涉水朝他走過來。「你方纔那手功夫真是了得,俺認(rèn)輸了!
他一笑!高@么快就認(rèn)輸了?」
「俺知道自己沒你的本領(lǐng),做什么死撐呢?」她是不輕易認(rèn)輸,可真是輸了,她就服了!肝!」她轉(zhuǎn)過身,在他旁邊坐下,用手肘拐了他一記。
他略側(cè)身!肝也皇歉銗偭耍矣忻行,姓左名少棠。」
「操他奶奶的。」這是薛安的口頭禪,就算沒有罵人的意思,她也會來上這么一句!哼@名字這么難記,誰記得嘛!」
聞言,左少棠射了一記目光。
「好嘛!」薛安掛了張安撫他的笑容。「左……左爺!顾齼赏炔蛔灾鞯亟换ゲ渲。「俺看你硬是要得,俺想不當(dāng)你女兒,做你徒弟,你收不收?」
「徒弟?!」左少棠上下盯審著她。
薛安露了抹笑!缸鬆,俺見你不像一般商旅,又沒妻沒小的,一定是個背劍走江湖的大游俠。若你這身功夫傳給了俺,俺就可以趕走那『惡虎寨』,稱霸『武峰山』了。」
「看來真是『一山不容二虎』,你們與『惡虎寨』的梁子,似乎結(jié)得挺深!埂复蚧⒄古c「惡虎寨」的事情,倒是勾出左少棠一些興趣。
「去!」薛安輕蔑地噴了一口氣。「早幾年咱們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只是幾年前俺老子走了后,寨子就越來越不成樣子,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操他奶奶的,整個寨子就是蹦不出奶娃子,越來越冷清了。俺知道這七峰四十二寨的人,都睜眼等著看我們『打虎寨』什么時候不行了。操他奶奶的,沒有娃兒,俺難道不能自己生?!」她大發(fā)豪語,一點(diǎn)也不見女兒家的羞態(tài)。
她的想法,讓他眉頭深鎖!改阋愕淖优甲鐾练?」
薛安挺起胸膛!改钱(dāng)然!我們會是『武峰山』上最強(qiáng)的土匪!
著左少棠眉頭未開,她做了些修正。「俺沒要你生孩子。俺想,俺學(xué)了你的本事,做了『武峰山』上的老大,就算俺不生娃子,自然也會有年輕的人加進(jìn)咱……」
「做土匪!顾淅涞靥嫠釉。
「為什么不能做土匪?」她理直氣壯。
「人應(yīng)該自食其力!顾且退f道理,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連「自食其力」這四個字都聽不懂,他只好把話說得粗淺。「你應(yīng)該要靠自己的力量賺取自己的食糧!
她頓了一下!改闶钦f,俺要賣力嗎?」
「對。」他點(diǎn)頭。
她昂首,振振有詞!改前超F(xiàn)在不只賣力,俺還賣命啊。咱寨里的弟兄去搶東西,都得有必死的決心。要是有~天我們搶不過人,叫人殺了我們也認(rèn)了。要是哪~天官府來了,我們給抓了,那還是認(rèn)了。操他奶奶的,這世道本來就是這樣;強(qiáng)的人才能活下來!顾龔男÷犓歼@么說,并不覺得有何不對。
他怔忡住,險些無言,半晌后才吐道:「若我做了你師父,你是不是什么都聽我的?」
她大喜!改钱(dāng)然了!
「那好!顾苏伾!肝业谝患阕龅木褪歉牡裟愕拇挚。我再也不要聽到你口出惡語!
惡語?!「你是指……」她播搔頭,又有些不大明白了。
雖然無奈,他也只好把話說明白了!肝也粶(zhǔn)你再說『操他奶奶的』!
她眉頭交纏!笧槭裁床荒堋翰偎棠痰摹?」她出娘胎第一句會說的話,搞不好就是這一句。
「這……」他是學(xué)富五車,他是舌璨蓮花,可是要他解釋這句話,實(shí)在是有口難言,最后他唱嘆一聲。「這句話不好聽。」
「哪里不好聽?』她睜大眼眸盼著他。
左少棠的視線移到自己的下半身,他怎么能告訴她「哪里」不好聽。別開目光,他直視著她!赴輲熓滓褪蔷磶煟忝靼琢藛?」
「哦!顾倨鸫健
「看來,你挺不甘愿的!棺笊偬鸟R上端出師父的架子。
她脫口。「不是不甘愿,只是操……就算是不好聽,也沒啥關(guān)系啊!
左少棠神情一斂,如玉雕般的俊容,看上似無表情的人偶。
薛安膽子大,不容易受驚嚇,這時還在掙扎,忍不住喃喃念出:「這跟學(xué)你的本事又沒關(guān)系哪!」
左少棠霍地起身!杆懔,你這么不堪造就,我還是離開吧!
薛安連忙跳起!竸e!別!別!』他是聽不懂什么是「不堪造就」,可他說要離開,她可是聽得真切。
她趕緊攀抓住左少棠的手臂!笌煾,俺以后不操就是了!
「咳!咳!」聞言,左少棠險些嗆出無奈的笑。唉!她真是讓他啼笑皆非啊。
「怎么了?師父!顾@樣表明心跡,他不會還不滿意吧?
左少棠看著她攀抓的手。「你可是真心要我做你師父?」
「是!是!是!」薛安猛點(diǎn)頭。
「那……」左少棠沉吟了下!甘悄闱笪沂漳愕?」
聽他這么說,薛安料想事情是有轉(zhuǎn)機(jī),更是緊抓著不放!甘!是!是!算俺求您!
「我有言在先,若你表現(xiàn)不好,我便要將你逐出師門!棺笊偬妮p輕地把她的手拉開。
「放心啦!寡Π矤N笑,自信滿滿地拍胸脯保證!赴吃趺纯赡鼙憩F(xiàn)不好!宫F(xiàn)下她是樂不可支,絲毫沒嗅到任何異樣。
「那最好!棺笊偬牡卣f,嘴角逸了抹算計的笑。
他一定會好好「教」她的,他一定得好好「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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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怎么會這樣?」薛安按揉著太陽穴,第一次覺得頭發(fā)疼。
在她面前的不是刀劍棍棒,而是紙筆墨硯,怎能不叫她頭大。
左少棠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往后你要從讀書寫字開始學(xué)起!
「師父!寡Π材闷鸸P在手上晃著!赴呈菚煤寐犇脑,可是您可不可說說,俺為什么要學(xué)這?」晚上一回到寨里,她便迫不及待地要左少棠教她,哪知道左少棠把她帶到房間,竟是要她拿筆寫字。
「握好!棺笊偬姆畔履珬l。
薛安初是一愣,而后才理會過來。「您說這嗎?」她把筆拿在手上耍弄。
「對!棺笊偬氖忠惶,輕而易舉地從薛安手中抽出筆。
「又被拿走了,操……」叩地一聲,薛安話還沒說完,頭上就被扣了一記。她堆高了眉,小聲說道:「好,好,俺不操了!
左少棠哭笑不得,輕嘆一聲,便提筆蘸墨,在紙上比畫!嘎牶,執(zhí)筆要訣在于虛掌實(shí)指,這樣不但筆端有力,而且下筆還能圓轉(zhuǎn)活潑。寫字和練武一樣,不在用蠻,而在用巧,兩者都要握虛實(shí),辨剛?cè)!?br />
說著,便將筆交給了薛安,她握抓著筆,有些試探性地照瞅著左少棠。
他逸笑!改阌惺裁丛捑驼f吧!
她松吐一口氣!笌煾,您說得很有道理,可能不能說得白些?」
他勾唇展笑。「我的意思是說,寫字和練武是可以互通的,所以你要好好學(xué)字!罐D(zhuǎn)到薛安身邊,他握住她的手,教導(dǎo)她握筆的姿勢!改!手指頂端捏筆桿,筆管要直,不能偏斜。寫字用手指送筆,而不是搖筆桿……」
左少棠離她太近了。薛安的手不自覺地微顫。
他說的話,她并不聽得很明白,可是她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在她耳邊呵拂。他的話逐漸模糊,她聽到咚咚咚的聲音,像是自己的心跳。
「手要穩(wěn)!棺笊偬念I(lǐng)著她,一筆一畫地推移,落下的字跡酣暢飽滿,縱橫舒展,只一個「左』宇,姿態(tài)激揚(yáng),挺拔磊拓。
他收筆,在她耳邊叮嚀!高@個字就是『左』,你要牢牢記得!
她拉回神思!概!惯@個字干凈簡單,她看了倒是喜歡!笌煾福车摹貉Α蛔衷趺磳,您順手寫給俺瞧瞧,既然要練字了,當(dāng)然要會自己的名字了。」
左少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冈僬f吧!
「為什么?」她刷地把筆扔下。
「『薛』字太難了,你一時也學(xué)不會的。」左少棠半是帶著奚落的味道帶過這話題。「對了,我手邊沒有入門的書,只有一本『論語』,你湊合著學(xué)。往后,每天都要背一篇來。」要她讀「論語」,是他的用心,期望書中的「義理」,能馴化她的野性。
「操……」話一說出,薛安趕緊自己摀住!笌煾,俺可不可以學(xué)寫字就好,甭念書了。書念這么多,有屁用啊?」
左少棠掃了她一眼!敢院竽莻『屁』字也不許說!
薛安嘴角抽搐!敢(guī)……規(guī)矩這么多。!」唉!學(xué)武的路,真是艱難。她忍不住犯嘀咕!高@不許講,那不準(zhǔn)說,那往后俺只有做啞子,才不會出錯了。」
左少棠教她的模樣給逗得發(fā)笑,神情頓時軟了下來。
他明白薛安雖然已經(jīng)十七、八歲,可心思還只是個大孩子,單純直接。他半哄半安撫地說道:「武學(xué)的境界,不只是外家拳術(shù),最重要的是內(nèi)家功法。你若不念書,難以通曉其中玄奧的道理,像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你說這道理,現(xiàn)下的你明白嗎?」
她嘆氣!甘遣幻靼住!顾趺纯赡苈牰谡f什么。
他忍俊不禁,拍拍她的頭。「往后你多念些書,就可明白這些道理了!
「是……這樣嗎?」她一翻白眼,可能是太累了,她竟然沒有對他拍頭的舉動有任何反應(yīng)。
她沒反應(yīng),他也沒注意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過于親呢。只覺得逗她逗出興味來,他聳了聳肩,作勢離開!冈趺矗悴幌嘈盼,那好……」
「信!信!」她趕緊趨步到他面前!笌煾刚f得太有道理了,是俺笨,一時還不能懂!
他竊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若真心肯學(xué),我也不計較你的資質(zhì),會不藏私地教你。」
「俺……」可惡!吃到黃連了,她還不能叫苦。
他故意抒眉。「你有什么不滿,還是說吧。我~向欣賞你的坦率,不希望教你之后,你倒學(xué)得虛偽!
「俺……」她忍不住了,眉頭倒豎!赴痴f笨是客氣話,操……不操他奶奶的,俺沒這么笨吧?」
看她脹紅的小瞼,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好象不曾這么壞心地逗弄過別人。
「別惱了。」左少棠這么說好象有安撫她的誠意,可目光卻貪戀在她的俏臉上,他凝了她半晌,叫她臉上紅潮難退。
他微揚(yáng)唇,附在她耳邊。「你要心情不好,我找人給你出氣!
「什么?」她還沒意會過來。
他丟了抹笑,身子騰射躍出,眨眼旋到門邊,他一把拉開門。
「哎呀!」躲在門邊的一男一女,身子傾出,險些跌倒。
薛安大叫!富⒍、奶娘!」她跨步到兩人面前!改銈儌z在外頭做什么?」
虎二狼狽地起身,嘿嘿地笑道:「我女人剛回來,聽說左爺忙著教老大,她心里感激,怕左爺沒吃飽,就弄了鍋雞湯來!
在虎二旁邊的婦人,正是虎二的妻子,薛安的奶娘。
「是!是!」身材圓滾的她趕緊擠在虎二前面!感“舶,我聽說了,左爺?shù)墓Ψ蛄说,你能和他學(xué)真是造化!
「小安?!」左少棠頗是吃驚。
奶娘端著鍋雞湯,扭身到他面前!改褪亲鬆敯!」她上下打量,格格地笑著!竼!您不知道我們寨主小時候多可愛喲,她從小就跟著老寨主……」
「奶娘!」薛安臉上一燥,把她手里那鍋雞湯搶了過來,用身子排開她!改憧梢宰吡。」
「左爺!」奶娘臃腫的身軀還死命地卡在門邊!高@老母雞是自己養(yǎng)的,可鮮肥滋補(bǔ)哪,我特地為您殺的!
虎二也殷勤地探問:「左爺,你們是練什么功,怎么回來就關(guān)在房里?」
奶娘怪聲笑起!赴パ!關(guān)在房間好,關(guān)在房間好!
薛安面上又是一熱,暴吼聲起!改銈儍蓚都給俺離開。」
「走了!走了!」兩夫妻捂起耳朵,一溜煙似地竄走。
「真是的。」薛安咕念,俏容上余溫未消!笌煾福灰硭麄,他們兩夫妻就這么瘋癲,他們說的話,您就當(dāng)放屁……」
聽到「屁」字,左少棠瞥了她一眼,薛安趕忙改口!改彤(dāng)……就當(dāng)……」她!钙ā沟摹钙ā沟膾煸诳谶叄F(xiàn)在不讓她說那字,她的舌頭就像打結(jié)一樣,一下子想不到替代的話說。
左少棠替她接口:「就當(dāng)是馬耳東風(fēng),聽過就算了!顾绞纸舆^她的雞湯,俊容上是一抹得意的笑!父阏f過要念書的吧?!」嘲弄她一時詞窮。
薛安斜照他,脫口道:「下次提醒俺,拜師前,眼睛要睜大。」
左少棠悠哉地坐下來,把雞湯放在桌上!肝抑荒芨嬖V你,拜師后,做人徒弟要甘愿。」順手將桌上整理出一塊地方。
「俺已經(jīng)認(rèn)了。」薛安移到他旁邊,掀開鍋蓋!覆佟瓑蛳!」一手拿起鍋瓢,一手探出就要扒抓雞肉。
啪地一聲,她的手上清脆地吃了一記。
「不準(zhǔn)吃!棺笊偬亩顺鰩煾傅募茏!改惴讲耪f了那個字,我罰你不準(zhǔn)吃!
「……」薛安驚愕過度,險些又吐出那個字!覆灰玻 顾滩蛔“Ш,眼巴巴地望著雞湯。「下次再罰啦!」操他奶奶的,那只雞真的很香。
「你很想吃?」話說完,左少棠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
「奶娘煮的東西最好吃了!苟⒅侵浑u,薛安口角快溢出口水。
左少棠突然冒了句:「你把奶娘當(dāng)下人,還是家人?」
「當(dāng)然是家人了。」薛安不解地回頭。
「這樣……」左少棠陷入片刻的沉思中。
「怎樣?」覺得這問題有些怪,薛安追問。
左少棠沖她一笑!改窍麓卧俳兴蠼o你吃了。」
「又不是每次都有雞吃!寡Π膊粷M地叫嚷。
左少棠咧嘴一笑,無情地奪了湯杓,嘖嘖有聲地吃起來!赴!果然很香!
「俺的雞……」薛安吞咽口水,做無力的指控。
為什么?為什么?她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想要拜師,為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
﹒﹒﹒﹒﹒﹒﹒﹒﹒﹒﹒﹒﹒﹒﹒﹒﹒﹒﹒﹒﹒﹒﹒﹒﹒﹒﹒
「叩!叩!」一早便有人敲著薛安的門。
「來了!顾蛄藗大呵欠,翻身開門。「嗯……」揉揉眼睛,確定沒有看錯!笌煾?!您這么早來干么?」睡意猶濃,她伸了個懶腰。
左少棠徑自進(jìn)屋。「我想了一個晚上,還是得讓你學(xué)些針線活!
「針線活?!」薛安驚醒!覆佟
聽到那個字,左少棠指節(jié)彎扣,朝薛安額上去來,薛安想也沒想,出拳格開。忽地靈光一閃,她拉出笑臉。「操……操心過度了,師父!
左少棠轉(zhuǎn)出一抹笑,收了手勢。
薛安松了口氣,搬出椅子請左少棠上座!笌煾,俺干么學(xué)那勞什子的針線呢?」
左少棠坐了下來,端詳著她!笡]聽過『定、靜、安、慮、得』嗎?學(xué)武功須耐得了煩。學(xué)針線活可以幫你定心耐性。況且,你向來只有蠻力,不懂巧勁,學(xué)針線,要的便是那一個『巧』字……」
怕他口渴了,薛安替他倒杯茶,堵了他的話!赴扯,俺懂了!
他真是欺她沒讀書,一開口就說些她不應(yīng)該懂,也絕不會明白的道理來嚇?biāo)。偏偏他說的又很像回事,教她想反駁也無從說起。只好摸摸鼻子,點(diǎn)點(diǎn)頭,大贊一聲:「師父英明!」
看她那模樣,左少棠險些失笑,他清了清喉嚨問道:「說說看,你懂什么了?」
薛安很認(rèn)真地瞅著他!刚f真格的,師父的話俺實(shí)在不懂,可俺明白俺一定說不過您,俺認(rèn)了。俺現(xiàn)在是懂得認(rèn)輸了!
「認(rèn)輸?!」他拍拍她的頭,見她皺下眉頭,翻眼睞他。他赫然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倉皇地收手。
「沒差啦!」她低了頭,小聲地說道,俏臉突飛上的彤霞,幾不可見。
左少棠望著自己的手,也有些怔愣。其實(shí),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愛與人親近的人,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竟然常常就這么不自禁地失了分寸。
他回神,掛回尋常笑容。「我又沒要你認(rèn)輸,何必說得這么委屈,我只是要你心服口服地學(xué)好外針活!
薛安霍地抬頭!笌煾福承姆诜,可俺不學(xué)針線活!
左少棠退自掏出備好的針線,用再溫柔不過的聲音說:「話我已經(jīng)說明白了,你可以心不服口不服,卻不能不學(xué)。」他穿了~根線給她。「你就跟著我從平針開始學(xué)起吧。」
「等等--」薛安不敢置信地眨眼!甘悄阋涛?」
「當(dāng)然!棺笊偬氖炀毜夭籴樐砭!鸽m然挽針繡、雕繡我是做不來,但是平針、單套針等等,還難不倒我。教教你,我想是綽綽有余了!顾笨戳怂谎!阜凑冶緛砭蜎]寄望你會刺龍繡鳳了!
她不以為然地睨著他。「師父,您會不會太閑了?連姑娘家的針線活都會,你老子讓你學(xué)這嗎?」這玩意兒,他老子就從不逼她。
他淡道:「我爹從設(shè)管過我。」
她坐下來,生硬地抓起針,隨口問:「老子不管兒子,那老子在干么?」
「他啊……」左少棠陷入片刻的沉思。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改悴幌胝f就算了,當(dāng)俺沒問!
他勾唇!覆皇沁@樣的,只是我也不清楚他在做什么!褂质瞧剿啬欠N帶著半戲謔的笑,不細(xì)看,是看不出眼履中有一片幽深!该銖(qiáng)要說的話,我只知道這些年他都在找人,一直找人,直到死了為止。」
她擰了眉頭!杆谡沂裁慈税?」
他看著她,看了許久,才微扯嘴角!刚乙粋從他手里丟掉的人!顾]告訴她,她便是他爹當(dāng)年弄丟的人;他也沒告訴她,這便是他尋到山寨的原因。不過,看著薛安,他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全然為了他爹才留在山寨的。
「……」這個答案對她而言,有說和沒說是一樣的,她忍住脫口要咒出的話。
他微曬!覆欢畣?」
「當(dāng)然不懂了。」忘了要尊敬師父,她白了他一眼。
「我以后再告訴你!顾念^,那刻他竟覺得有種真實(shí)、有種踏實(shí)。
關(guān)于他爹的事情,他從來不和別人說,可今天,他竟和薛安說了。雖然說的不多,說得不痛快,可他再不是絕口不提了。
「自己說的不能忘哦!顾⒉恢,他交付的是怎樣的心事,只是單純地想問,單純地想多知道他!笌煾赴!是不是因?yàn)槟愕辉谀闩赃,你跟著你娘長大,所以你才會這玩意兒的?」看來師父真的是個太奇怪的人了。
「你想多了,我娘早死了,我學(xué)這些只是為了不麻煩別人。」他把手上縫好的碎布塊遞到她眼前!负昧耍裉炀涂p這么一道吧!
她的神思,卻還停在前一句話。
!操他奶奶的,原來他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孤兒;難怪心眼不好,老愛整治她。想來,他也是可憐的人。算了,她搖頭脫口道:「俺不同你計較了!
「什么?」他覺得莫名其妙。
「沒事!沒事!」她回神后,連忙迭聲否認(rèn)。
「想什么,想得這么出神?」他看了她一眼,掀起布在她面前晃著!缚春,今天就縫這么一道。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縫得直、縫得牢,也就差強(qiáng)人意了。」
「……」她吞回本來要出口的那個字,翻目打量那塊布。唉!沒話說,他縫得實(shí)在太好了。怎么會呢?一個大男人的,怎么可能連這都會?「喂!俺說師父,你會的東西也太多了吧!顾滩蛔∵赌睢
「那是我?guī)煾附痰煤。」他一笑,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竿笪視娜冀探o你--」
「甭!」她趕緊進(jìn)出口!溉绻途毼錈o關(guān)的,俺看就不用了!
他忍住笑,故作正經(jīng)地道:「怎么可以不用呢?為師的自然該傾囊相授!
「啊!」傾什么授,她是沒聽明白啦,不過她總覺得這種說法聽來似乎有些陰險!不會吧?應(yīng)該不會還有比拿針更恐怖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