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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香里留將軍 第十章


  “吃藥!崩畈瑩]手要一名侍女把藥端到幾上。

  “待會再喝,好嗎?”她低著頭,沒有放下手間的繡針。

  讓侍女退下,他先霸道地拿走她手間的針布,把碗遞到她的手中!跋群鹊。刺繡隨時(shí)會有時(shí)間。”

  “沒有多少時(shí)間了。”她對著碗中清綠的藥湯輕聲呢喃著,聲音微弱不可聞。這是為他縫制的鞋面,今兒個已是最後一天了,她定要完成它””算是一種留予他的回憶吧。

  他瞇起眼眸,假裝沒聽見她的話!摆s快喝完。要不,身子再不見好轉(zhuǎn),我可要嚴(yán)責(zé)李欹云了。一天讓你喝三回的藥,臉色還這麼不好!碧羝鹚南骂,不滿意她依然弱不禁風(fēng)。

  “別怪她啊,她很用心。”端著碗的手震動了下,撥出了一點(diǎn)藥湯!笆俏易詡┅┅身子┅┅不好,不容易養(yǎng)豐潤,真的別怪她!

  “今日已是十四,你待會上東市,可要高嫂陪?”他已要人嚴(yán)格監(jiān)視高家夫婦,卻一無所獲;他們與她中毒一事似乎并無相關(guān)。

  “不用了,昨個中午才拜訪過他們!彼ㄖ蚜(xí)慣的青草味入口中,眼眶卻紅了””再見了,高嫂、高叔。

  “沒錯,但我見你似乎十分舍不得,彷如見最後一面!

  見她震驚地僵了下身子,他取回她手中已喝空的碗隨意一擺,將她拽入仙的胸口,注視著她蘊(yùn)含了千言萬語的眸子。

  “怎麼了?”

  一直在等待她坦白以對。李欹云夜夜持續(xù)為沉睡的柳子容診斷,卻總是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的毒性未減少,亦未增加。

  正如他所設(shè)想的最壞情況””他在她的衣衫中找到了答案””毒藥就藏在她懷中的那一小油包中。柳子容仍持續(xù)地食入“半旬陰間散”,莫怪乎他們白天以補(bǔ)藥為名,進(jìn)行一日三回的解毒之時(shí),她體內(nèi)的毒性卻仍存在。

  她是進(jìn)行自我慢性自殺

  “我愛你!彼鹚氖终,把自己的臉頰偎在他暖厚的掌心間。別了別了淚輕輕地落至頰邊。

  對李伯瞵下不了手,又拒絕不了曾經(jīng)守護(hù)著她的曲步瀛;待在李伯瞵身邊,會加深曲步瀛的恨意;告訴李伯瞵這一事,只會落得二個男人對立的下場。她還能如何呢?

  今日到東市,以死亡的結(jié)果來勸解曲步瀛,來阻止他對李伯瞵的攻擊舉動,該是唯一的解決方式。她不要他們其中一人受傷,如果真要有人犧牲,那就是她吧。

  這十日的溫存,已足夠她無怨無憾地離開人世了。

  二人之間,沒有肉體上的親密關(guān)系,李伯瞵卻用著他難得的溫柔伴著她夜夜入眠。若有遺憾,也只是他未談及對她的“愛”;她真忍得下心日日飲那穿腸毒藥,也是因?yàn)檫@點(diǎn)吧。

  他是即將有妻室的人,而她無法想像與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未來。

  她哭得難受,把臉整個埋到他的頸間,抱住他的腰。心怎麼還是不舍?

  “愛我這麼苦嗎?怎麼哭了?”他扶起她的臉頰,吻住她的淚眼凝然,吻住她顫抖的櫻唇。

  “你會記得我嗎?┅┅如果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人世間時(shí)?”在他吮吻後的親密擁抱中,她悄聲地問。

  “我以為欹云都告訴過你了!鼻叭赵谕ぷ又匈p梅時(shí),李欹云拉著她說上了好一陣子的悄悄話,他只隱約地聽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夜她掩不住的回眸淺笑,卻使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觸她。

  “她說你的感情范圍只限於對家人、朋友。你從不在意女人,只把女人將當(dāng)成滿足欲望的工具┅┅”她在他腿閑坐起,把握住每一次端看他面容的機(jī)會。

  “欹云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跟你說這些?”他睜大了眼,突然後悔讓李欹云跟著那言行不符常理的“玉面醫(yī)神”學(xué)醫(yī)技,弄得她說起話來也驚世駭俗!八說了什麼呢?”口氣有些無奈。

  “她說┅┅對你而言,我是┅┅”她欲言又止地揪著他,頰上漾著一抹桃花般的淺淺粉紅。

  “你是什麼?”喜見她這般羞澀的模樣。

  “沒事的!彼^頭,勉強(qiáng)一笑。李欹云只是安慰她吧,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孩。

  李伯瞵扶正她的下頷,瞧出她眼中的難受;他一向咄咄逼人的眼瞳,泛上了愛憐。

  “你是特別的!眻(zhí)起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除了你之外,從沒有其他的人進(jìn)駐過!

  “伯瞵!

  她輕喊一聲,飛撲向他。謝謝上天在她即將結(jié)束生命時(shí),給了她這樣一分恩賜。心中縱有再多的不舍要離去,但能夠帶著他的話到冥間,也是種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樣,難過也流淚,高興也流淚嗎?”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悅的嘴邊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動的笑。

  “柔才能克剛。”李仲麾打趣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進(jìn)來吧。你在外頭偷聽多久了?”李伯瞵摟著此時(shí)容光煥發(fā)的她,根本無心去替那個殺風(fēng)景的弟弟開門。

  “不多不少,不過恰好都是重點(diǎn)。你的表明,我全聽進(jìn)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霸瓉龛F錚錚的將軍,還是柔情萬種的!

  李伯瞵耳上掃過一層尷尬的暗紅!笆前。閳鲲L(fēng)流、甜蜜言語,我確是不如你還有龍沐勛高明。”

  “別拿我和那家伙比較。”一瞬間冷意浮餅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顏開!八辛遂ピ漆釙捕ㄏ聛恚覅s依然可以過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嗎?”柳子容不自覺地說著,總認(rèn)為李仲麾過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閃躲著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卻仍在不經(jīng)意間追逐著李欹云。

  難道沒有人發(fā)覺嗎?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閃。

  “我只是認(rèn)為終究會有個人拴住你流浪的心!币苍S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間真有什麼,李伯瞵早該是第一個察覺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樣嗎?見了子容後,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币姷嚼畈瑤缀醢l(fā)作的神情,李仲麾仰頭大笑!按蟾纾也贿^開玩笑罷了。麻煩挪開你置人於死地的恐怖注視,可以嗎?對了,已是已時(shí)了,你還不動身嗎?”

  “我的確是該走了。”她低語著,身子卻更偎近李伯瞵。

  “別去了!崩畈蝗徽f道,內(nèi)心浮起不安的感覺,摟得她更緊、更緊。

  他可以不計(jì)較一切,只要她這麼溫柔地待在他的身邊。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還在一旁,她把臉埋進(jìn)他的胸前,培養(yǎng)著勇氣。

  “什麼原因讓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著唇訴說著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沒別的事!

  真有如此難以開口?李伯瞵將她抱移到一臂之遠(yuǎn),望著她所有難舍的掙扎。

  “我送你到東市,還有┅┅”李伯瞵撫住她的唇,不讓她開口:“無論發(fā)生什麼事,都要照顧好自己。”

  *****

  他知道了嗎?否則那句“無論發(fā)生什麼事,都要照顧好自己”是什麼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陣地拖著步伐前進(jìn)。打從踏下馬車的那一刻起就沒展開過的眉心,更揪結(jié)了幾分。

  覆紗的帽沿下是她紅腫的雙眼及無盡的離愁別緒。她抬起頭,尋找著那家名叫“滿福樓”的客棧。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現(xiàn)異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寧與依依不舍。於是,只能揮揮手,含著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馬車中的他離去。眼淚,只敢在馬車徹底消去的煙塵中,偷偷地淌下來;幾次想出口的呼喚卻總是卡在喉間。

  說出口又如何,讓那二個人決戰(zhàn)嗎?

  她抱住自己發(fā)寒的身子,拖著步伐慢慢地前進(jìn)。對於即將來臨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無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卻是無法抹消心頭的恐懼及身體不由自主的戰(zhàn)栗。

  死亡,會很痛苦嗎?父母親雙雙死於高燒中的情境拂過心頭。她停住無力前進(jìn)的步伐,呼吸著冬日薄淡的冷空氣。

  “子容!绷㈧丁皾M福樓”外的曲步瀛,在望見路端的人影時(shí),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頭看見戴著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顯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著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種安慰吧;畢竟她曾經(jīng)以為他會是她一輩子的良人。命運(yùn)作弄人啊

  “靠一邊談。”他扶著她的手臂經(jīng)過幾家綢布莊,走到一處無人的街巷。

  “李伯瞵為難你,對不對?你的臉色這麼憔悴!毕破鹚材樀募,曲步瀛不滿地說。

  “沒事的,我不過是不習(xí)慣長安的沆氣。”

  “那家伙對你還真是厚愛。”相對於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顯得溫暖而貴重!八幾屗铝藛?今夜子時(shí),趁著藥效尚未完全發(fā)作時(shí),你先將他引到後花園。”

  “藥性發(fā)作時(shí),會如何呢?”她鼓起勇氣問。

  “你舍不得他?”否則何以她眼底、眉梢有著恐懼?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頭不住搖晃著!八麣Я烁卟Z去了你的清白?你還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經(jīng)承諾過我的話嗎?你忘了我們留有過的美好時(shí)光嗎?李家的財(cái)勢已讓你忘了這些嗎?”

  他激動地愈喊愈大聲,手勁也就越發(fā)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搖得發(fā)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斷般的痛苦,柳子容難受地吸著空氣,受不了地以拳推打著他!拔覜]有那麼想。你為什麼不聽聽我的意見?放開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頹然地放下雙手,發(fā)紅的雙眼圓睜著,有狂怒後的悔意。

  “我太煩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對不對?”他期待地看著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澀的笑!拔抑恢滥銖膩聿涣袈犨^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服從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彼拷徊健

  柳子容搖頭,無心再去解釋什麼!案嬖V我,藥性發(fā)作時(shí)會如何?”除了剛服用的前幾日,她經(jīng)常體力不濟(jì)、食不下咽外,近來的日子,她的狀況一直沒有惡

  “身體會愈來愈無力,有些類似受到風(fēng)寒的模樣,一般大夫診不出癥候,也只會當(dāng)成體虛,加以調(diào)補(bǔ)罷了。”曲步瀛的眼光隨著描述而逐漸發(fā)光。“不過,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過後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內(nèi)臟會開始像腐蝕一樣地痛苦,九孔流血終至死亡。這時(shí)就算給他任何的仙丹妙藥也救不了”

  想到獲取李伯瞵頭顱後,在西突厥即將可得的功業(yè),他狂笑起來。

  柳子容向後退了數(shù)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墻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樣的一段煎熬,所幸沒有將藥放入李伯瞵的飲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彼龥]有一絲血色的臉孔看向他。

  “什麼事?”

  “我沒有把藥給李伯瞵吃!

  “你說什麼”

  曲步瀛睜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為怒不可遏!澳銢]有把藥給他吃我交代的話不夠清楚嗎?這樣一來,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腦子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復(fù)仇是不能有婦人之仁的你現(xiàn)在回去,立刻把藥放入他的飯食之間,聽到?jīng)]有”

  “藥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背抵著墻直到再也無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著怨恨的殺意。

  他伸出手左右開弓給了她二巴掌!澳屈N珍貴的藥,你把它丟了混帳”

  柳子容住自己麻辣發(fā)紅的頰,不能置信地望著他””這是那個溫文儒雅的曲步瀛嗎?不他只是個被復(fù)仇泯滅了心智的男人。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竟然把藥給丟了?還是他的沐力過人,服侍得你舒暢到不想離開?賤人”

  柳子容睜大了眼,不明白那麼猥褻的指控竟會出自於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

  “我沒有把藥丟掉。明天慘死的人將會是我┅┅我吃了那些半旬陰間散。”凄凄地望著他因震驚而停滯了所有表情的臉龐。“我原本想求你在藥效發(fā)作前,了結(jié)我的生命不過,從剛才你的舉動看來,我想你不會愿意的!

  半晌沉寂後,曲步瀛才啞著聲開口:“為什麼”

  “我愛他,我動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備受打擊的神情,她閉上眼說道:“不殺他,你不會善罷甘休,我不要見到你們二人互相傷害。”

  “你以為自己吃了毒藥,我就會放過他嗎?他奪走你的人、搶走了你的心,我與他的梁子只會愈結(jié)愈大”他朝著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現(xiàn)在的你沒有任何籌碼擊敗他!彼龔堥_眼,輕輕地道出真相,卻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嘗到了血味!叭绻娴哪屈N恨我,就看我痛苦掙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資格恨我。做這一切,只是希望你從仇恨中醒過來,恨已經(jīng)讓你整個人變了性子。埋伏殺人、以毒藥害人,不是以前那個有雄才大略的你會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兩步,步履蹣跚。什麼都沒了就連她也愛上了別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嗎?”

  “我只是想見到你重新開始。”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麼本錢重新開始?”他仰天長嘯甩開她的手,聲帶凄涼。

  “從高昌帶出來的那些珠寶都還在高嫂那兒,你可以用它們另辟一個爐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陰沉一笑。

  柳子容無言以對,嘆了口氣,難過地說:“真沒有別的路嗎?”

  “有!彼麚芷鹧g長劍抵住她的頭,長笑道:“起碼黃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個該死的李伯瞵”

  在長劍抵上頸間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任所有與李伯瞵的回憶全數(shù)涌入腦間,壓迫得胸口疼痛。

  “你動手吧!彼銎痤^把頸子迎向窒人於死的冰涼。

  “來世,你會是我的人”發(fā)咒地拋下了話,他打橫舉高了長劍。

  嗤地一聲,曲步瀛手中的長劍被一塊石子擊落於地。

  一道青衣身影自街巷旁的屋頂上飛身而下,掌風(fēng)隨即往曲步瀛身上一使,迫得他向後急退了數(shù)步。“放開她。”

  伯瞵柳子容聞言張開了眼,望向曲步瀛肩後怒不可遏的高大身影。

  他跟蹤她多久了?

  “她是我的人。”曲步瀛吃力地回了一掌,礙於身後要保護(hù)的人,無法離開所立之地,因此對於李伯瞵接二連三的攻勢只能閃身避讓。

  “子容是誰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崩畈湫Γ呐膬烧朴謷呦蚯藉男乜卺,又飛快地撂出一手撫過了柳子容的頰!澳氵@個讓人擔(dān)心的家伙!

  “不許碰她”伸出手想擊回李伯瞵的手,卻只撲到一陣風(fēng)。

  “就許你打她?”李伯瞵是自齒縫間吐出這些字來,使腿向前一掃,力道全向曲步瀛激飛而去。在曲步瀛臉色慘然的移動間,他摟回了渾身僵直的柳子容,手掌溫柔地?fù)徇^她已然紅腫的頰。

  “子容,不許跟他走”曲步瀛狂喊,披散著發(fā),怒紅著眼望向李伯瞵。“她只剩一日的壽命,你帶走她也是無用”

  “安穩(wěn)地死在我懷中,總勝過她悲慘地與你一并走上黃泉!崩畈萌ニ劢堑臏I,拉緊了她的斗蓬防風(fēng)雪進(jìn)入。“何況┅┅何況,她的毒不至於死,她是要和我過一輩子的人!

  “她吃了半旬陰間散。”

  “而我讓她吃了解藥,只是她全然不知情罷了!彼皖^親吻她冰涼的額,在她耳邊說道:“下回再做這種傻事,我就把你一輩子都鎖在我的房間中,我說到做到。”

  柳子容呆楞住,腦中一片空白,久久才有辦法讓他說的話進(jìn)入意識之中。她以為自己即將垂死,對生命已不抱任何期待了。如釋重負(fù)的感覺撲上心頭,兩目與李伯瞵交接,她雙膝一軟,險(xiǎn)些跪倒在雪地之上。

  摟住柳子容的腰,扶住她的身子,李伯瞵轉(zhuǎn)身要走。

  “慢著”“等會兒。”

  曲步瀛與柳子容同時(shí)喊出聲。

  “什麼事?”李伯瞵停下腳步看著懷中的她,沒有回頭。

  “我不能這樣棄曲大哥於不顧!彼牖剡^身看看曲步瀛,卻被李伯瞵緊扣住了身子,無法動彈。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曲步瀛瞪著李伯瞵的背影。

  “最好不過。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憑自己勇氣做事,不要叫一個女子去幫你要這種陰險(xiǎn)手段。今天如果不是我家人及早發(fā)現(xiàn),喂了她解藥,子容的死期就是明天她的生命就因?yàn)槟愕脑幱?jì)而滅絕,你不會心生內(nèi)疚或恐懼?”

  他愈加擁緊柳子容,彷若她即將隨著他的話而消失。

  “多冠冕堂皇的訓(xùn)詞”曲步瀛高聲嘲諷,整個人陷入一種狂暴之中!澳阍诠コ菤⒙緯r(shí),可留想過那些老弱婦孺?殺敵時(shí),可曾有過一絲的留情?”

  “我?guī)У能娭淮砦页薄惫饷髡,亦只對兵士攻擊。軍?duì)光明正大的殺敵時(shí)不留情,因?yàn)閼?zhàn)士一入戰(zhàn)場,生命就不是屬於自己。我對待敵人不留情,敵人對我亦是如此。我不做那種從背後桶人的卑鄙手段。”李伯瞵移動了下身子,閃躲過背後的刀風(fēng)!斑B著兩次暗殺我,還不夠嗎?”

  柳子容與曲步瀛俱是一驚。

  “對於從我底下敗逃而走的人,我的印象向來深刻!崩畈粗壑兄槲磮(bào)的內(nèi)疚,只是一笑,話卻是對著曲步瀛而說。

  曲步瀛無力地垂下了手間的劍,再地?zé)o力抗?fàn)帯W约翰贿^是從背後傷人的卑鄙小人他舉起劍置於自己咽喉之間。

  “好好照顧她。”

  李伯瞵將柳子容的臉壓置在他的胸前,不讓她看到任何東西。一旋身,在瞬眼間出掌撥開了曲步瀛打算自刎的長劍,他凜然的眼瞳對上了自我唾棄的眼神。

  “高昌國已滅是事實(shí),安西都護(hù)府的建立是唐疆域的另一起點(diǎn)。你的復(fù)國若是為了私心,那麼你可以一輩子和西突厥勾結(jié),再引起無數(shù)回的戰(zhàn)爭。若真是為了百姓著想,那麼就傳信給我,我安排讓你進(jìn)入安西都護(hù)府,百姓總需要一個為他們著想的好官吏。”

  “我會考慮的。”曲步瀛望了李伯瞵懷中的柳子容一眼,轉(zhuǎn)過身疾步離開。

  生死一念間,在萬念俱灰之際,那個家伙的話也算是另一絲曙光。有朝一日,再見子容時(shí),他會是從前那個讓她欽佩的曲大哥。

  “他走了。”終於放開制住她的手,讓她抬起頭。

  “不┅┅”她掙脫他的懷抱,踏在雪地上想找尋曲步瀛的蹤影。她放心不下

  “他不會希望你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他若成功,他會再回來和我爭奪你的。”自她的身後抱住了她,對於她過分的在意曲步瀛,有些不悅!皠e再看了,我們回去吧。”

  她放縱自己向後偎著他””身後的堅(jiān)實(shí)胸膛,如磐石般的令人心安;然而卻是屬於別人的懷抱啊。以為今生已不用再受那種椎心之痛,卻沒想到終其一生還是活在與其他女子分享他的陰影中。

  “一定要和你回去嗎?”她嘆了口氣。

  “你說什麼?”風(fēng)一樣快速地扳過她的肩,讓她面對著自己。

  難道她的深情全是為曲步瀛?那些吃下毒藥的舉動,也全是為了保護(hù)曲步瀛不受傷害?

  “我們之間永遠(yuǎn)只能是這樣啊,我不會是你的唯一。”紫華是如此地可人,你對她又是如此的關(guān)懷,我怎敢奢望自己可以留住你一輩子呢?“留在你身邊,我的心只會重復(fù)同樣的痛楚,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

  他瞪著柳子容,彷若她精神異常!澳阏f的是什麼混話?說清楚些。”

  她以為他打算三妻四妾嗎?

  她還不懂他的心意嗎?他幾時(shí)對一個女子如此百般呵護(hù)、千般守候過

  今日出門前,他說的那番話,她一丁點(diǎn)都沒有聽入耳嗎?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他明知道她的意思。

  “我逼你什麼了?”捉住她反身想逃的身子,一把扯住懷中。“你這輩子休想離開我的身邊。”

  *****

  “子容,你當(dāng)真不和大哥說話?”李欹云遞了碗藥湯坐到柳子容身旁。

  “你也覺得我任性?”柳子容捧住藥湯,唇邊的笑無奈得令人心闞。

  李欹云搖搖頭!澳阌心愕睦碛砂,只是你一直拒絕和他說話,他就一直是怒火騰騰的,仆人們都要我來探采狀況!

  “大家都知道我們┅┅”多奇怪的身分定位啊。

  “可能不知道嗎?大哥從未讓任何女子住人他所在的松院,你一進(jìn)我們家就住進(jìn)了這兒,意思還不明顯嗎?”

  “該慶幸我比其他女子多了這分恩寵嗎?”但我終不會是他的妻啊。

  “美貌女子多有著同等的自信,為何你如此不看好你們之間呢?”

  “美貌會消逝,而我圖的只是分平凡而長久的感情;蛟S自私吧,因?yàn)楦冻龅膼厶,因此難接受他一分為二的感情!绷尤葑呦缕介,步向窩邊,拉開了簾子,讓冬日的陽光輕輕地灑在肩上。

  好冷啊

  “一分為二的感情?”大哥有其他心儀之人?不可能啊。李欹云向來沉靜的眼眸漾起不解。

  “是的!绷尤莼仨^色的美麗中有著巨大的悲哀!白先A是他┅┅”

  “欹云姊姊,救命啊救命啊”清朗的聲音傳入欹云所住的“梅院”。

  一道粉綠色的身影在下一瞬間進(jìn)入房中,朝著平榻上的李欹云跑去。“救命啊”

  “你總算是被逮回來了。”李欹云抱住了沖入她懷抱中的稚氣身影。

  “你可得幫我說情啊,我才下馬車,他們兩人一副要?dú)⑷说哪。伯瞵大哥好像吃了火藥似的,兩只眼睛像噴火一樣地瞪著?仲麾哥哥也威脅要打我,所以我趕快跑到你這兒來,你不會罵我、不會打我,對不對?”紫華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整個人黏在李欹云的手臂上,半撒嬌半哀求地說著。

  柳子容臉上的表情凝住,注視著眼前的一幕””是該離開之際了,她不可能看著他們成婚,她會先心碎而死。

  “你這回真是惹火了他們兩個,要知道他們有多擔(dān)心。”李欹云摸摸紫華的發(fā),像個母親似的包容。

  “紫華,你給我站出來”李伯瞵旺暴地一腳踢開房門,整個人明顯燃燒著怒火。

  “不要!弊先A朝他皺皺鼻尖。“不要,除非你答應(yīng)不打我、不罵我。”

  “你以為躲在欹云身後,我就動不了你了嗎?”他聲勢逼人地朝她走去。

  “哇救命。”紫云繞著平榻開始左閃右躲。

  李伯瞵不吭聲,條地伸出手就捉住了那好動的身子。“再跑啊”他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臉頰。

  “痛啊咦?”紫云突然伸出手指向窗邊!傲尤荩阍觞N在這里?天啊你怎麼穿女裝?你不是說你是男的嗎?”

  柳子容微微一哂,搖搖頭不置可否,目光卻與李伯瞵的視線焦著。

  她到底在想什麼?李伯瞵從她的眼中看到淡淡的悲傷。這幾天,她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對待他。他是犯了什麼錯,得遭到這樣的待遇?對他,她曾經(jīng)投入許多,她甚至說過愛他,不是嗎?

  她還會對著紫華微笑,怎麼就吝惜給他一點(diǎn)感情呢?李伯瞵頓時(shí)瞇起眼,回頭看見紫華心虛的眼,又捏了下她的臉頰!澳阍诤螘r(shí)何時(shí)認(rèn)識子容的?說清楚!

  “呃┅┅呃┅┅”紫華撫著發(fā)疼的頰,支吾了半天後,一直朝著他憨憨地笑。“你問子容啊。”反正子容不能說話,而他若真要子容寫字,她就負(fù)責(zé)打翻墨汁。

  “子容!彼驼Z地喚著她的名。

  不想讓眼淚落下,柳子容反過身,往門外跑去。他怎麼能抱著紫華,又如此親昵地喊出她的名字呢?

  “子容”放開紫華,他飛步往門口奔去。他不許她再閃躲

  在她跨上門檻的那一刻,他擁她入懷,指尖卻沾上她一臉淚眼婆婆的濕潤。

  “讓我走!彼珎(cè)過臉,就是不看他。

  “柳子容,你不是不會說話嗎?”紫華大叫。

  “只要你能說得出讓我心服的理由,我就讓你走。”他握起她的下頷,撫摸著她的臉頰。

  “還需要理由嗎?”她抬眸望向看著他們的活潑女子。“紫華,我馬上就離開了。對不起,李伯瞵就拜托你了!

  李伯瞵心生疑惑地瞪著拎起裙擺想逃跑的紫華!澳憬o我說清楚,否則我會讓你三年出不了大門!

  “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不會處罰我。”紫華皺起小臉,有些明白自己即將步入的危機(jī)。

  “說”握住柳子容想掙扎的手臂,他朝紫華怒吼一聲。

  紫華住耳,索性也閉上了眼,用最令人同情的語調(diào)說:“我在龍沐勛家遇到柳子容,知道她是你的小廝,我害怕她向你提到我的事,你會捉我回家揍一頓。所以,我要求她替我保密。我跟她說┅┅跟她說┅┅”

  “說什麼?”柳子容的手怎麼如此冰冷?他將她的手置入他衣袖之間。

  “我跟她說””我是你的未婚妻,偷偷跑出來玩耍,你如果知道會把我罵慘,所以我求她什麼都不要說。”紫華張開眼,吐吐舌頭!罢f完了。柳子容,對不起,騙了你這麼久!

  “你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不能置信的喜悅潮浪般的淹了過來。

  “紫華是我最小的妹妹!彼巳坏刈⒁曀滥恐g的狂喜!澳阋詾槲視䦟⒛惴旁诘诙?”

  “若她真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這後到者,是該放在第二位啊!彼p呼一聲,將手摟上他的頭。不顧所有人的注視,整個人全偎到他身上!拔乙詾椹┅┪覀兪遣豢赡艿摹!

  “真有紫華那種未過門的妻子,大哥也會休妻的!遍T口傳來李仲麾的聲音,然而那帶有深意的注視卻投向李欹云!耙簧械恼鎼郏粫幸粋!

  “欹云姊姊,你看二哥好過分”紫華又抱住欹云的手撒嬌著,沒注意到欹云低下了頭。

  “仲麾,一點(diǎn)都不過分!崩畈瑴厝岬?fù)е尤萆锨埃凵駞s凌厲地射向紫華。“從這一刻到你許人之前,你不許離開長安城半步!

  “不要”紫華的抗議聲漾滿了“梅院”。

  “還敢抗議還有,你方才提到龍沐勛家,又是怎麼回事┅┅說┅┅別跑┅┅”

  *****

  “喜歡嗎?”李伯瞵注視著鏡中的柳子容,為她簪上一只玉簪,順勢親吻著她的頸。“娘子。”

  柳子容羞紅了,站在身後的他自昨夜拜堂的那一刻起,就是她一生倚靠的良人了。

  “不喊相公?”放松了一向嚴(yán)峻臉孔的他,挑起眉笑著說。

  “要紫華喊吧。”她轉(zhuǎn)身抱住他,一身的紅綢錦衣襯得肌膚更加剔透。“我那時(shí)真是傻啊,怎麼不直接向你把話挑明了說呢?”

  “這樣我才知道你有多麼在意我,多麼不想和別人分享我!苯蛔∷笕说姆垲a,他低頭吻住那微張的紅唇,直至激情令兩人難耐地喘息。

  “我得先去拜見公公、婆婆啊。”推開他伸入胸口的手,她聲帶嬌喘地說。

  前些時(shí)日才見到他的父母,總希望給他們最好的印象。他們的不反對是給她的最大鼓舞””她只是一個無赫背景的女子,他們竟樂於接受她。

  “你和娘這一聊,可又是好半天了!甭曇糁袇s全是滿意的語氣!澳飵缀醢鸭易迨啡f予你聽了!

  “我喜歡聽。如果不是娘提起,我還不知道欹云幼時(shí)相你們失散過,一直到一年多前才被找回來。”她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低聲笑著!澳阒绬?紫華回來後,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多心的三姑六婆””家中每個人都會習(xí)慣她抱著人撒嬌的方式,久了也習(xí)慣跟人親昵些。”

  “什麼意思?”

  “說了別笑我,也別生氣喔”見他寵溺地點(diǎn)了頭,她才眨著眼,不好意思地降低聲音:“紫華沒回來前,我一直以為仲麾對欹云的關(guān)切遠(yuǎn)超過兄妹之情。紫華回來後,發(fā)現(xiàn)她對仲麾又摟又抱的,才知道原來都是我多心了!

  李伯瞵抿起嘴角,卻沒有微笑。他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仲麾對欹云的深刻注視逾榘於兄妹。

  “真的生氣了?”柳子容自梳鏡前半跪起身,拉著他低下身來,親吻了下他的唇。“對不起,我不再亂猜測了!

  撫著她的發(fā),他淡淡地道出心中的秘密:“一年前,欹云初入李府時(shí),我曾經(jīng)到梅院探望她,正巧撞見她被仲麾擁入懷中!

  她驚訝地住口,直覺反應(yīng):“你沒有張揚(yáng)吧?”流言會毀了那二人。

  “謝謝你這麼為他們著想。我當(dāng)然沒有張揚(yáng),因?yàn)橄嘈拍嵌俗杂蟹执。尤其欹云現(xiàn)在已許人,而仲麾在欹云入府兩個月後,亦納了二、三名侍妾。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受了彼此的關(guān)系不能改變的這項(xiàng)事實(shí)。”

  “會不會他們在知曉彼此之前就已經(jīng)相戀?”她安慰地為他揉開眉間的擔(dān)憂。

  李伯瞵握著她的手,沉吟許久,才開口說道:“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一年前,在┅┅”

  “小姐,該去拜見公婆了。”高嫂在門口催促著。

  “回來再告訴你吧!彼鹚钌畹刈⒁曋!澳阌幸簧臅r(shí)間聽我說!

  柳子容滿足地笑了,倚近他的身旁,終於了解古詩中那名女子對愛堅(jiān)定不移的深遠(yuǎn)情感┅┅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仍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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