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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與十二月 哥哥與丹薇

  父親與母親吵得不得了。  

  媽媽堅決不肯離婚。  

  父親說:「你不跟我離婚也沒有用,我天天不回來,你能拿我怎么樣呢?」  

  媽媽說:「我不會放過你!」  

  父親說:「別叫女兒看著難過,你的理智什么地方去了?」  

  媽媽對牢他摔東西,哭,叫。  

  后來父親便不回冢,偶然放下家用,跟我說幾句話,都是打聽到母親不在的時候才出現(xiàn)。

  我問:「你真要與母親分手?」  

  「是的!  

  「另外有個女人?」我問。  

  「是。」  

  「她逼你離婚?」我問。  

  「沒有!  

  「那么稍遲你還是可以回來的,何必離婚,很多男人都這么做!刮艺f。  

  「都是你媽媽不好,首先叫私家偵探查我,又守住人家門口,抓住人家大叫大吵,不但她沒有下臺的機(jī)會,連人家都騎虎難下了!埂溉思摇贡厝皇悄莻女子。  

  我很感慨!高@根本不是她的脾氣,恐怕是被你激瘋了!  

  父親說:「我完全不知道她目的何在,開頭的時候是她要跟我離婚。你聽過,女兒,晚晚吃飯的時候她都要離婚,周末我坐在家中遷就她,她罵完之后,還是要離婚,等到我忍無可忍,跑到律師樓去辦妥手續(xù),她又不肯,我不明白她。」  

  「我過了圣誕便要動身到美國,」我說:「你們怎么辦?」  

  「你少理我們!拱职终f。  

  「很久之前,你們是否相愛?」我問。  

  他不回答。  

  我說:「愛情變酸,快過乳酪,我很害怕。」  

  父親仍然維持沉默。  

  我說:「我們這一代必需有心理準(zhǔn)備,沒有什么事是永恒的了!  

  母親木著一張瞼,茶飯不思。  

  我問她:「你打算怎么樣?」  

  「怎么樣?我不見得會死,我的收入不下于他,我就是氣!  

  「你把事情弄糟了,你以為一鬧爸就會怕,怕就會回來認(rèn)錯,是不是?他口頭上說句錯,你就原諒他?」  

  「他本來一向怕我!鼓赣H說。  

  「哥哥早說過,」我責(zé)備母親,「你是太兇了,爸爸不見得怕你,怕什么?他又不向你借,他尊重你而已,他跟女秘書去喝杯咖啡你也吵半天,看現(xiàn)在!」  

  母親不響。  

  「反正感情已經(jīng)破裂,」我說:「你就答應(yīng)他離婚吧!  

  母親說:「不用你多嘴,你放完假回去念書,哪里有這么容易的事,我早說過不放過他!」  

  她為這件事生我的氣,不去送我飛機(jī),父親卻到了。  

  我對他們沒有話說。這年頭,父母的事,兒女管不著,兒女的事父母也管不著。  

  在飛機(jī)上遇到一個叫丹薇的女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是三藩市大學(xué)新生。  

  我們兩人同校,因此攀談起來,我告訴她許多學(xué)校中的趣事。  

  她長得相當(dāng)漂亮,不過很沉默。  

  哥哥來接飛機(jī),我把她也叫上車子,免得她人地生疏。  

  哥哥對她印象很好。  

  我?guī)偷ま闭宜奚幔I日常用品,自己也說不出來,對她竟有說不出的好感。  

  我有第六感,哥哥與她會有不尋常的發(fā)展。  

  哥哥問起父母的事,我據(jù)實(shí)告訴他,他搖頭嘆息。  

  哥說:「我記得他們是很恩愛的,每次結(jié)婚周年,都會得再度蜜月旅行,真沒想到!  

  我看他一眼,「總還是女人吃虧,很少聽說四五十歲的太太還有機(jī)會走桃花運(yùn)的!  

  哥苦笑。  

  他與丹薇卻真的走動起來。  

  丹薇與我不同系,不過常見而,哥哥本來接我上學(xué),現(xiàn)在忙著接丹薇,也不理我了。  

  我很有點(diǎn)生氣。  

  父親生日那天,我去打電報訂花,在城里百貨公司碰見丹薇。  

  我在選領(lǐng)帶,打算寄回去。  

  丹薇說:「對,你父親今天生日嘛!  

  我反問:「你怎么知道?」  

  她一怔,連忙笑道:「你哥哥說的!  

  我直接覺得她在掩飾什么,可是又說不上來。  

  「哥哥好嗎,我?guī)滋鞗]看見他。」我問她。  

  「好!顾樢患t。  

  我見到如此情形,心便軟了,未來的嫂子,不可與她有爭執(zhí)。  

  我說:「到哥家煮飯吃,來。」  

  丹薇煮得一手好菜,我們在哥那里吃得酒醉飯飽。  

  九點(diǎn)鐘,哥哥送她回去,她說要在家等長途電話。  

  丹薇沒有什么缺點(diǎn),可是幾個月下來,我們對她的認(rèn)識還是少得不能再少,等于零。  

  她從來不把家里的事告訴我們。  

  每個人性格不一樣,我健談,但不能逼著她也坦白。  

  放假丹薇打算回香港,家里已給她寄了飛機(jī)票來。  

  我與哥哥商量:「回不回去?」我問他:「你陪丹薇走一趟也好!  

  「回去看看父母是真,我老覺得丹薇在香港是有男朋友的,陪她才犯不著!垢绺缯f。  

  我說:「公平競爭嘛,現(xiàn)在的男人都懶,又沒風(fēng)度,巴不得女孩子帶著鈔票送上門來!  

  「那么回去吧,你也一起走,」哥哥說:「看爸媽到底打算怎么樣,或許把媽媽接了來住!  

  我們特意把飛機(jī)票與丹薇訂在一起,她頗意外,但照例維持靜默。  

  我說:「哥哥想拜見伯父伯母!  

  丹薇說:「我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姊姊!  

  這是第一次聽到她家里的事。  

  父親親自開車來接我們飛機(jī)。  

  他說:「有什么事慢慢說,我先把你們安頓好再說!  

  「我與哥哥住媽媽那邊,這是我同學(xué)丹薇,」我說:「勞駕你送一送她!  

  媽媽一見到我,照例罵父親,令我與哥哥很尷尬。  

  媽媽把最新消息提供給我。  

  「我把他查得一清二楚」她開始。  

  我插嘴,「你將來退休可以去中央情報局一展才能!  

  「他的情人年紀(jì)很輕,是個舞女,只有一個妹妹,他把小的送到外國讀書去了,多偉大,幫她作育英才呢,」媽媽氣,「我一輩子也不會呢——」  

  我打斷她:「慢著,那個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哥哥也覺得了,他一臉的恐懼。  

  「叫周萍姬,只比你大三歲,父母去世,兩姊妹相依為命,你爸就是會同情人,覺得她們可憐,如今打算好好栽培那妹妹,你說荒謬不?」  

  哥哥的面色轉(zhuǎn)為蒼白。  

  父親的詭計,我不會原諒他,設(shè)計叫子女去照顧情人的親戚。  

  而丹薇的城府也太深了,毫無廉恥的利用我與哥哥,特別是無辜的哥哥。  

  我可以原諒沖動與奢侈的感情,但不能饒恕卑鄙的陰謀。  

  我第一次為這件事生氣發(fā)怒。  

  我「霍」地站起來,「我去找父親!」我說。  

  哥哥說:「我跟你同去!  

  媽媽并不知道內(nèi)情,她說:「幸虧我有子女,我知道你們遲早是會站在我這邊的。」  

  父親自會議室出來見我們。  

  我鐵青著臉責(zé)問他:「我與哥哥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利用我們?nèi)フ疹欀艿ま??nbsp; 

  父親心虛,他說:「你們的同情心什么地方去了?這個女孩子又沒錯,就算我與她的姊姊有錯——」  

  我厭惡的說:「這是你與她們之間的事,美國有三千多間大學(xué),為什么偏偏要與我們一起?你的一切與我們無關(guān),不要把我與哥哥也牽涉在里面,你是一個骯臟的人,我真以你為恥!」  

  父親求救似的看著哥哥,哥哥緊閉著嘴唇,不發(fā)一言,顯然同意我的話,我想到哥哥在過去半年內(nèi)為周丹薇付出的心血,不顧一切的發(fā)作。  

  我咬牙切齒的對父親說:「你不是要哥哥娶了周丹薇才會甘心吧?」  

  「我是你的父親,」他拍著桌子說:「你不可如此對我說話!」  

  我以更大的聲音嚷:「你的所作所為不似一個父親,你試捫心自問,你敢說你不慚愧?」  

  哥哥說:「我們走,多說干什么呢。」  

  我跟父親說:「你可以止付我們的學(xué)費(fèi),我與哥哥都不會介意,我想你不會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哥哥說:「走吧。」  

  爸爸在我們身后叫,「你們兩個聽我解釋——」  

  我們連那句話都沒有聽完。  

  我問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你呢?」  

  「轉(zhuǎn)校!刮艺f:「越快越好,我無法忍受與周丹薇同校。」  

  「你會失掉分?jǐn)?shù)!顾f。  

  「失掉頭都不理了,」我說:「難道我還沒有失去父親嗎?」  

  「你們并不同系,又不同級,見面的機(jī)會并不多。」哥哥說:「何必因?yàn)檫@個影響你的學(xué)業(yè)?早點(diǎn)畢業(yè)出來獨(dú)立,早點(diǎn)可以脫離父親。」  

  「我并不想脫離他,他養(yǎng)我出來,就得對我負(fù)責(zé)到底,我才不會放過他!」  

  「這句話聽來耳熟,」哥哥說:「媽媽常說的!  

  我笑不出來。  

  我說:「哥哥,你不會跟周丹薇繼續(xù)來往了吧?」  

  他說:「不會!  

  「你知道就好。」我說:「你想想這事情多離譜——爸跟她姊姊,你跟她!」  

  「不會的!  

  「媽媽已經(jīng)夠傷心了,你不可再輕舉妄動!刮艺f。  

  這件事,在我心中良久,我終于把丹薇約了出來。  

  她見到我怯怯地,不敢出聲。  

  我氣苦,忽然鼻子一酸,流下眼淚,我說:「如果我不喜歡你,丹薇,我不會生氣!  

  「我知道對不起你們!顾皖^也落淚,「全是我姊姊不好,逼著姊夫要他給我最好的待遇,跟他子女一樣的教育,我根本做夢也沒想過。」  

  「你現(xiàn)在預(yù)備怎么做?」我責(zé)問她:「你知道哥哥對你——為什么不早把真相告訴他?」  

  她眼淚急急的流,「我不敢,我對他有感情,我怕他離開我!  

  「現(xiàn)在什么都完了!刮艺f:「你真異想天開,我不信你還希望哥哥娶你!  

  丹薇淚流滿面的抬起頭來,「如果他愛我,有什么不可?你們看不起我,不外是因?yàn)槲益㈡⒌年P(guān)系,你們根本不給窮人一個機(jī)會!  

  我喝問:「你還不認(rèn)錯?」  

  她反問:「我什么地方錯了,你們不容分辨,早已把我打入狐貍精類,我并不是那樣的人!  

  「不論你是哪一種人,現(xiàn)在你必需退出遠(yuǎn)離我哥哥!刮覉詻Q的說。  

  「為什么?」她倔強(qiáng)的問。  

  「你——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為什么!  

  「因?yàn)槲沂莻賤人?我不配?除了你哥哥之外,誰也沒資格說我不配,如果他要我,你們之間,沒有一個人阻止得了。」  

  「他不會要你的!」我說。  

  「我要親身聽見他親口告訴我,才會相信!  

  「你這個人,」我的心又軟下來,「你真的愛上了他?」  

  「他是唯一待我以誠的男人。」丹薇說。  

  「我父親也待你不錯!刮艺f。  

  「你父親待我好,是因?yàn)槲益㈡⒌纳眢w!顾f得很明白,「他得到他要的,姊姊也得到她要的一切,是一項(xiàng)簡單的交易!  

  「丹薇,以后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多保重!刮艺f。  

  我沒有就在香港,賭氣之下,我匆匆回到美國,考慮周詳之后,我轉(zhuǎn)了校。  

  經(jīng)過一番忙碌,我心里卻舒服得多,花把勁買安寧,還是值得的。  

  我要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這班瘋子。  

  自三藩市到紐約,不要說別的,光是嚴(yán)冬就得受折磨,過了年,母親說哥哥仍然與丹薇在一起。  

  老實(shí)說,頭一個起來反對的人是我。但現(xiàn)在我的想法又不一樣了。  

  如果丹薇與哥哥,真正相愛,倒也是佳話,兩個背景與出生完全不同的人——排除患難在一起。  

  母親要趕到美國來與哥哥開家庭會議,我反應(yīng)冷淡,但是父親也跟著來,我就覺得詫異,他們兩個人,隔了廿馀年冷戰(zhàn)熱戰(zhàn),現(xiàn)在忽然聯(lián)合起來對付丹薇這個外敵。  

  他倆先到紐約。  

  父親說:「你媽媽已經(jīng)答應(yīng)離婚,可是我們不能讓丹薇與你哥哥這樣下去。」  

  我問:「你跟她姊妹是可以,哥哥跟她就不行,我想不通這件事!  

  媽媽急:「你爸爸都是老頭子了,但你哥哥能有多大?他前途要緊。」  

  我冷冷地:「丹薇是大學(xué)生又不是舞女,跟大哥前途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這孩子,你到底幫誰?」  

  「幫理不幫親!刮艺f。  

  他們跑到加州去找哥哥。  

  更好笑的是,連丹薇的姊姊都趕到了。  

  我很想見見這個叫周萍姬的女人,因此到三藩市湊熱鬧。  

  她是個尤物。  

  她跟丹薇是完全不同的。  

  她非常年輕,與丹薇相差無幾,她美艷、粗俗、巴辣、嘈吵。  

  但她是這樣具剌激性。  

  她要把丹薇帶回香港。  

  理由:「我一個人賣與你們家已經(jīng)夠了,天下這么多男人,難道只有你們家的才算好?」  

  每個人都反對哥哥與丹薇一起。  

  周萍姬瞼上化著濃艷的妝,不停抽煙,腳上穿著三寸多細(xì)跟黑色的涼皮高跟鞋,皮大衣,窄毛衣。  

  一身打扮表現(xiàn)了她的身份。  

  她沙啞的聲音,夸張的手勢,把丹薇逼得沒站的地方。  

  但是丹薇不肯回香港。  

  她說:「我要留在美國直等到畢業(yè)!  

  周萍姬當(dāng)眾摑打她妹妹。  

  哥哥挺身而出保護(hù)丹薇。  

  鬧得不亦樂乎。  

  我嘆氣,好好一家人就叫這兩姊妹搞得頭崩額裂。  

  事情一直沒結(jié)果。  

  哥哥與丹薇兩人堅決不分開。  

  結(jié)果周萍姬跟媽媽來開談判。  

  她開門見山地說:「如果我離開你丈夫,你們會不會并善待丹薇?」  

  我們嚇了一跳。  

  媽媽瞪著她。  

  「為了丹薇,我決定離開他!顾L長的噴出一口煙。  

  母親大喜過望,馬上向我使一個眼色。  

  她問:「你有什個保證?」  

  周萍姬冷笑一聲:「我還沒有向你拿保證呢,你倒問我?你們?nèi)绻ま庇惺裁床粚牛医o你們鬧個天翻地覆!  

  我按捺不。骸钢苄〗悖覀兗易孀谌,不見得上輩子欠了你們什么,說話公平點(diǎn),丹薇跟我哥哥自由戀愛,將來白頭偕老,與咱們無關(guān),無疾而終,亦與咱們無關(guān),你鬧什么屁?」  

  周萍姬給我搶白得臉色大變。  

  媽媽卻急急與她開條件,「你保證離我丈夫?」  

  我說:「媽,她離開你丈夫有什么用?天下還有一百萬個周萍姬,你明白嗎?問題出在你丈夫身上——」  

  媽說:「你懂什么?快走開讓我跟周小姐好好說話!  

  我賭氣走到街上去。  

  我并不懷疑周萍姬的諾言,她說得出做得到,但是我知道母親打算采取個別擊破的方式,把周萍姬打敗了,再設(shè)法應(yīng)付周丹薇。  

  污煙瘴氣。  

  我不要跟他們再鬧下去。  

  哥哥為什么不帶著丹薇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爸爸并不敢虧待這唯一的兒子。  

  我跟哥哥通電話。  

  哥哥說:「我決定先完成課程,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比從前,我很清醒。如果沒有這張文憑,我與丹薇哪兒都不必去,最起碼先做好學(xué)士!  

  「你還要兩年才畢業(yè)呢,你們等得了兩年?」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得好!刮艺f:「你們已得到我的支持!  

  「謝謝你,妹妹!  

  「要不要搬到紐約來?」  

  「我們在加州很妥當(dāng),不用搬,現(xiàn)在丹薇正跟她姊姊開談判!  

  「有結(jié)果嗎?」  

  「丹薇不肯退縮!  

  「她姊姊基于什么原因要丹薇與你脫離關(guān)系?」  

  「我不知道,歡場女子的自卑感,她認(rèn)為丹薇與我沒有幸福!  

  「丹薇離開你會有幸福嗎?」我問。  

  「正是,但沒有人把這點(diǎn)告訴周萍姬!  

  周萍姬到我公寓來。  

  她說:「我看得出你是丹薇唯一的朋友!  

  我說:「我不是她的朋友,我們兩人的興趣并不相投!  

  「我決定犧牲到底,退出你們家庭!顾f。  

  「你已經(jīng)說過了,」我說:「顯得你很有誠意!  

  「我決定嫁人,」她說:「你母親會信任我!  

  「我母親不是好人,」我提醒她,「與她做買賣很冒險。」  

  周萍姬笑起來,端詳我良久,「你真是個奇怪有趣的女孩子,你做人很公道。」  

  我笑了。  

  周萍姬不久就正式結(jié)婚了。  

  母親松下一口氣,鬧了近年的家庭糾紛,總算完美解決。  

  父親回到她身邊,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不過父親頗有牢騷。  

  他說:「我是上了當(dāng)?shù)睦衔辽,萍姬外頭根本有人,不然怎么能夠說嫁就嫁?她在我這里賺夠了,乘機(jī)脫身!  

  我覺得周萍姬非常聰明,太懂得利用機(jī)會,更難得的是她年紀(jì)還非常的輕。  

  媽媽說:「我們家中不能有這樣的媳婦!」  

  她一生偉大的事業(yè),便是把她看不入眼的女子設(shè)法排斥掉,精力無窮的樣子——不然她的日子怎么過呢?  

  我這一年的功課險不及格,而哥哥卻以優(yōu)異勝出,我佩服他,也佩服丹薇。  

  再見丹薇,她比以前坦誠得多了,話很多。  

  她說:「你是第一個警告我不得與你哥哥在一起的人,現(xiàn)在卻是唯一同情我倆的人。」  

  我不表示什么。  

  她說:「你看我這一生,自小沒有父母,跟著姊姊過活,姊姊是個舞女……這是我唯一過正常生活的機(jī)會,我知道我高攀了你哥哥,但是我不會令他失望,我一定會好好的做。」  

  我很替他們高興。  

  在這兩年當(dāng)中,母親想盡法子游說哥哥離開丹薇,哥哥根本不理睬她,仿佛已與她脫離了母子關(guān)系似的。  

  而父親呢,照樣在外頭鬼鬼祟祟,花樣很多。  

  我回家渡假時聽母親發(fā)牢騷已成習(xí)慣。我只給她二十分鐘,時間一到我便開始打呵欠,翻雜志。  

  母親嘆氣說:「這世界上,人與人之間到底還有沒有真正的感情呢?妻子留不住丈夫的心,丈夫?qū)ζ拮硬恢,子女敷衍父母,父母對子女的事袖手旁觀!  

  我歉意的笑。  

  忽然想起女同學(xué)曾經(jīng)對我說起的故事:  

  她哥哥與她吵架,末了失敗,很氣的對她說:「你別以為沒有人收拾你,哼,我不動你,遲早會有人動你的!」  

  女同學(xué)忽然泄氣,不再與她哥哥吵下去——有這種事,他自己不但沒有保護(hù)妹子,老想欺壓她,斗不過妹妹,反而希望外人來替他出這口氣。  

  有這樣的男人!  

  人與人的關(guān)系,不外如此、誰是正派,誰是反派。  

  我茫然想。  

  對別人有指望,就難免要失望,母親這一生人沒有自我,永遠(yuǎn)活在人群之中,千絲萬縷的人際關(guān)系把她捧得高高在上,弄得不好她就同樣會被人踩在腳底。  

  我與她不同,我是這一代的人,我不受任何人影響。  

  我溫言跟母親說:「別擔(dān)心,我不會離開你,畢業(yè)之后,我一定回來同你住!  

  母親軟弱下來,握住我的手。  

  人們養(yǎng)兒育女,不外為了這個。  

  我忽然想起哥哥與丹薇,至少他們是相愛的,兩個人都很現(xiàn)實(shí),因此更顯得難得,他們確排除了患難才能夠在一起。  

  哥哥畢業(yè)后正式在美國結(jié)婚,并沒有通知父母親。  

  媽媽大哭一場。  

  我一個人趕到美國去參加婚禮。  

  我問哥哥,「幸福嗎?」  

  他答:「自然。」  

  「你們以后會很快樂的生活下去?」我問。  

  「自然。」  

  「祝福!刮艺f。  

  我親吻丹薇。  

  而我,我依照諾言,回家陪母親生活。  

  我找了一份清閑的工作,找到一個脾氣很好的男朋友,帶著母親到處走。  

  她仍然愛吐苦水,沒完沒了,我視若無睹,聽若不聞。  

  千瘡百孔的世界,至少還有哥哥與丹薇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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