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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肝寶貝 第三章

  夕陽余暉,將一人一貓一狗的影子拖得老長,頗有“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  
  落寞意境。  

  “我拜托兩位收抬起那副饞相,要不我真要列入公園黑名單了。”裴敏疲憊的聲音  
  帶著一絲哭腔。  

  老狗尼采是天生的甜食主義,只為了一支棒棒糖,尼采完全喪失狗格,前肢一伸,  
  伸身就趴在四歲小娃的肩上討糖,嚇得小孩放聲大哭,更甚的是這時候笛卡兒還不甘寂  
  寞地在一團(tuán)亂中,蹬的一躍跳上小孩子的頭上,這下可把人家大人給惹毛了。是可忍,  
  孰不可忍,只見人家挽起袖子怒氣沖沖的興師問罪,她這狗主人只得帶著尷尬的干笑,  
  一邊打躬作揖,一邊眼明手快拉著兩名現(xiàn)行犯落荒而逃。  

  “嗚……”  

  “喵……”  

  兩只寵物不約而同露出羞愧的表情,不愧同一個主人養(yǎng)的,見風(fēng)轉(zhuǎn)舵的本事和主人  
  如出一轍。  

  “少假了,身為主人我還不了解你們一貫的伎倆嗎?”她索性雙手擦腰就在家門口  
  教訓(xùn)起來。“每回出門前都告誡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明明肚子都喂飽了,還一副饑腸漉  
  漉的模樣,你們喔,上輩子準(zhǔn)是惡鬼投胎,一點(diǎn)家教也沒……”說著說著,她眼角覷見  
  了一個黑影。  

  裴敏打住嘴邊的話,同時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個衣裝筆挺的男人帶著個公事包在她們  
  口翹首晃腦的,好不可疑。  

  她有些好奇,一人一狗一貓停下與他互相張望。  

  來人白面素凈,方正的臉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  

  不是賊,端是瞧瞧她門前一副落拓樣,斑駁脫落的大門,再笨的賊都懂得打退堂鼓  
  。  

  另外就是他的服裝,絲質(zhì)領(lǐng)帶,三件式西裝,活脫脫就是辦公室豢養(yǎng)出來皮白嫩肉  
  的白領(lǐng)階級。  

  大概又是哪家公司來拉保險或推銷商品的。  

  只可惜他太笨了,要拉生意也不該往這一帶巷子里鉆。不過看他人模人樣的裝扮,  
  顯然業(yè)績不差。  

  “你找誰?”站在自己的地盤上,她放肆地拐著三七步,模樣有點(diǎn)兒狂。  

  對方見來人是個小個頭女孩,微怔了一下,立刻堆起禮貌性的笑容問道:“我找裴  
  敏小姐。”  

  “我就是,有何貴干?”  

  是她眼花了,還是對方真的在乍聽她名字時下巴跌了一下。  

  “小妹妹,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啊,我有正經(jīng)事找裴小姐。”雖然眼神有絲詫異,男  
  人還是維持著笑容可掬的模樣,不愧是做業(yè)務(wù)的高手。  

  “第一,我年紀(jì)已二十有五,早脫離了被人稱做小妹妹的階段。其次,我姓裴單名  
  一個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彼表f,“還有,找我什么事?如果想拉生意推  
  銷東西,那就謝謝再聯(lián)絡(luò)。”她揮揮手?jǐn)[了個送客的姿勢。  

  男人額頭冒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汗,他從褲袋中抽出一條手帕,隨便往額上一抹,接著從  
  皮夾中掏出一張名片!芭嵝〗悖@是我的名片。”  

  她順手接過漫不經(jīng)心的瞄了一眼。  

  嗯,寰宇律師事務(wù)所,林昆正律師。  

  沒聽過。  

  “我是欠了誰的錢,要你替他代為催討?”  

  “沒有!  

  “還是做了違法的事?”  

  “也不是……”  

  “那你可以走了!奔热粵]犯法,她直接下逐客令。  

  裴敏掏出口袋中的一串鑰匙,一邊開門,一邊叱喝著兩只寵物回家。  

  “裴小姐,這事說起來有些復(fù)雜,怕一時解釋不清,可否借府上一談?”他又掏出  
  手帕往額上抹了一下。  

  大熱天的,他恐怕已經(jīng)在日頭下站了好一陣子。任何人見他揮汗如雨的模樣都會起  
  一絲憐憫之心,請他入內(nèi)喝個涼水什么的,只可惜裴敏生來鐵石心腸。  

  “不可以!”她回答得斬釘截鐵。“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律師還是假的。”  

  媽媽說不可以讓陌生人進(jìn)屋。她揮揮手像趕蒼蠅般欲合上門。  

  “裴小姐,我是真的有事要與你商量!”林昆正沒經(jīng)過大腦思索,做了一個不智的  
  舉動。他伸出手臂欲阻擋門板,結(jié)果卻被夾個正著。  

  “哎喲!”他哇地一聲慘叫。  

  她腦袋里同時浮起前陣子看的一些錄影帶,什么人肉叉燒包之類一大堆恐怖片,當(dāng)  
  下手下勁道更強(qiáng)。  

  “你再不走,就別怪我放狗咬人羅!边@次老狗尼采沒令她失望,隔著小小的縫隙  
  對著外頭的陌生人露出白燦燦的牙,威脅的低咆。  

  “裴小姐……你行行好,先饒了我的手呀!”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大笑。  

  “乖乖隆地咚,這兒是在干什么?”  

  “你來得正好,阿軒,快報警!币宦牭絹砣说穆曇,她在里頭喊道。  

  “冤枉啊,這位先生。我不過是代表客戶有事和裴小姐商量!绷掷フs忙辯解,  
  臉上斯文消失無蹤,只剩一片狼狽。  

  “少來,我又不認(rèn)識你,沒憑沒據(jù)憑什么相信你?”門里又傳來裴敏高分貝的質(zhì)疑  
  聲。  

  “是啊,這位先生,你究竟有什么事找裴敏呢?”程嘉軒笑容可掬!皩α,裴敏  
  ,你的披薩來了。”  

  林昆正忍著痛,空著手連忙又掏出另一張名片!斑@是敝公司的名片。我真的有要  
  緊事找裴小姐!  

  程嘉軒低頭瞧了一下名片,低低吹了一聲口哨!芭崦簦闶歉闪耸裁春檬,怎么  
  惹到了全臺灣最大的法律事務(wù)所?”  

  “我哪知啊。”  

  “裴敏,你該對人家好一點(diǎn),搞不好將來哪一天你犯了法,還得靠人家那張舌筑蓮  
  花的嘴替你求處減刑呢。”  

  “呸呸呸!把披薩從墻頭丟進(jìn)來,你人可以走了!彼龥]好氣的說。胳臂向外彎的  
  家伙。  

  “喂,這是裴爸爸教導(dǎo)出來的女兒嗎?”程嘉軒提高嗓音。“下星期我要回南投省  
  親,當(dāng)裴爸問起你,我可要怎么說呢?總不能說:“裴爸,你養(yǎng)出了一個不懂禮貌、過  
  河拆橋的妞兒!薄彼麘騽⌒缘念D了一下,又故意嘆了一口氣,“想想看裴爸會多難過  
  ,然后鐵定領(lǐng)著一群徒弟殺上臺北,拎著女兒回去好好教訓(xùn)……”他說得愈來愈樂,連  
  聲音都興奮地顫抖了起來。  

  “程、嘉、軒。”她一字一字好不咬牙切齒!澳氵@是在威脅我?”  

  “我是,你想怎樣?”他好整以暇的反問。打小一同長大,早就摸清了裴敏天不怕  
  地不怕就怕裴爸。裴爸平地一聲獅吼,裴敏馬上乖得像只噤聲的小老鼠。  

  始信萬物相生相克的道理,裴爸克小敏,小敏克眾生。  

  “我我我……”裴敏忿忿地咬緊牙關(guān)至牙齦發(fā)酸,想把這青梅竹馬的家伙大卸八塊  
  ,但一想到老爸北伐的恐怖景象,眨眼間馬上堆出一張笑臉!拔夷母以趺礃幽?”  

  “那你就快快松手讓人進(jìn)來吧!  

  門內(nèi)寂靜了三秒鐘,斑駁的老門吱嘎的緩緩打開。  

  “謝謝!”倒楣的律師如釋重負(fù),再不松手,他這只胳臂八成要廢了。  

  一進(jìn)屋里,裴敏一把搶過程嘉軒手中的披薩盒,忙不迭的往客廳中間的幾上一放,  
  打開盒蓋,熱騰騰的披薩香四溢,顧不得招呼客人,一人一狗一貓為了食物干架起來可  
  是六親不認(rèn)的。  

  程嘉軒沒轍地?fù)u搖頭,只好反客為主的招呼另一位被遺忘在角落的客人。  

  “林律師,你隨便坐,別被裴敏的吃相給嚇到!  

  林昆正似被驚醒,這才發(fā)覺自己一直愣愣的盯著裴敏。這位小姐,真不是普通的恐  
  怖。  

  “林律師,你不是有事嗎?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想吃披薩,門都沒有!”裴敏見  
  林昆正怔怔的模樣,以為他垂涎自己手上的披薩,立刻聲明自己的立場。  

  唉,在社會上混了這么多年,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今天出師不利,先是被卡在門  
  外差點(diǎn)報廢一只胳臂,現(xiàn)在又被誤認(rèn)為搶披薩的土匪。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林昆正在心里評價后,飛快拋開商場上那一套寒暄的札節(jié),掏出公事包里的文件,  
  單刀直入說:“裴小姐,這份文件是受我當(dāng)事人委托,里面對你的保障條約非常優(yōu)渥,  
  請你過目。”  

  “阿軒,你知道我對那些別別扭扭的法律文字最沒轍,替我看看吧!  

  程嘉軒對這位律師的來意頗為好奇,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銳眼在字里行間來回掃過一回,只見他眉挑得愈來愈高。  

  “撇開這些拗口的法律文字,我只看見一個傳達(dá)的訊息是,裴敏,你被某個眼睛脫  
  窗的人給看上了。”他一臉的不可思議,撮起唇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  

  “什么意思?”她意興闌珊的吞下手上最后一口披薩。  

  “換句話說,你就要被某個富商包養(yǎng)了。”  

  “包養(yǎng)?”她掏掏耳朵,可能耳背吧。  

  “包養(yǎng)、金屋藏嬌、情婦……哎呀,反正意思都一樣啦!”程嘉軒興奮的模樣宛如  
  仲介的皮條客。  

  裴敏則是不由得蹙起眉。她聯(lián)想到那些被政商名流看上包養(yǎng)的女明星、模特兒,哪  
  一個不是嬌滴滴、粉嫩嫩。  

  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自己穿著粉紅色晨衣,妖嬈的對著一位不知臉孔的金主使媚……她  
  突然被口水給嗆著了。  

  想像太過滑稽,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這玩笑不錯,只可惜愚人節(jié)過了很久,明年再來!彼龘]揮手下了結(jié)論。  

  “裴小姐,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绷掷フ且槐菊(jīng)的臉上沒半分玩笑樣!拔业  
  當(dāng)事人非常大方,為期三十天,每天十萬起算,我現(xiàn)在可以馬上開一張即期支票!彼  
  邊說邊掏出一本支票簿。  

  “慢!”她抬手制止。  

  “你對于這個條件不滿意?”貪心不足蛇吞象,他在心底咕噥。  

  “沒有,只是以這個價格包我真是太委屈你們老板了。”她敢保證這位神秘仁兄一  
  定是找錯人了,或許是哪個同名同姓的美人?  

  不過既然是這凱子自己送上門.若平白教這過路錢財飛了,這貪財好色的虛名不就  
  白擔(dān)了。  

  她腦中念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斑@樣吧,我來幫你老板轉(zhuǎn)介其他人,傭金就算我個兩成,  
  怎么樣?”  

  “裴敏!”程嘉軒在旁倒抽一口涼氣。這家伙嗜財如命是出了名,但沒想到她連這  
  種黑心錢都敢賺。“你這不是擺明想當(dāng)個三七仔、淫媒、皮條客?”  

  “你惦惦別說話。”裴敏拋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要他別多事。  

  反正她身邊那一群千嬌百媚的模特兒不是成天說要釣個多金的男友管吃管接管送?  
  現(xiàn)在機(jī)會送上門,不要白不要。  

  林昆正搖搖頭,“我們老板指定你。”  

  “是哪個瘟生和自己的錢過不去?”見他稍稍擰眉的模樣,她覺悟的修正措辭!  
  可以告訴我你老板是誰嗎?”  

  “獨(dú)孤或。”林昆正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的吐出三個字。  

  想想看這個男人是全臺灣多少女人夢寐以求?如今這個排名第一的黃金單身漢看中  
  了她,簡直就是麻雀變鳳凰的情節(jié),她焉能不感激?  

  林昆正等著看她眼中閃爍起少女夢幻的光芒,這下可不會再故作矜持拿喬了吧?  

  然而教人吃驚的是,裴敏一聽見“獨(dú)孤或”這名字的反應(yīng)卻是瞬間揪然變色,她挽  
  起袖子學(xué)電影中的流氓用力朝桌幾揮手一拍——“你玩我!”她頗有大姐頭架式的低  
  喝一聲。  

  不只兩個大男人被她這一招給嚇得怔住,連一貓一狗也突然噤若寒蟬,一室寂靜。  

  “走走走!”她連請帶拖的急急將林昆正驅(qū)逐出境!盎厝ジ嬖V你老板,要他省省  
  吧!  

  連趕帶推的將律師送出門,她一古腦踹上門.倚在門板上吐了一口大氣。  

  “我要死了啦!”她雙手掩目依門呻吟。  

  “為什么?”  

  她睜開眼,差點(diǎn)就忘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家伙。  

  “因?yàn)槲也恍⌒牡米锪霜?dú)孤或,還說了他兩三句……呃……”見他不相信的眼神,  
  只得改口,“二、三十分鐘的壞話,那個該死的報馬仔!這下總編那兒可怎么交代?”  
  最重要的是,她的日本取鏡之旅就要泡湯了。  

  “啊,最后一片披薩……我吃了!背碳诬幠闷鸫T果僅存的最后一片披薩。  

  “我要吃!”到嘴的披薩就這么硬生生的被裴敏攔截下來,先咬了一口宣告主權(quán)。  

  “你不是說死意已決嗎?人之將死,還這么貪吃!”這就是她,三分鐘的自傷自憐  
  已經(jīng)是極限。  

  “怕什么!反正我不會再見到那瘟生,圈子不同嘛!彼猹q未盡的舔了舔手指。  

  沒達(dá)成任務(wù),日本去不成,還可以拗其他好玩的行程!  

  瞧她一派的樂天,程嘉軒也就不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而以挑剔的眼光打量這幢矮房子的  
  內(nèi)部。  

  “你住這里不安全,違章建筑,搖搖欲墜,別忘了臺風(fēng)季節(jié)又要來了!  

  “嘆,船到橋頭自然直!迸崦魮]揮手滿臉不在乎。  

  “要不要搬到我那里?”  

  “干嘛?跟你這處女座過分潔癖的家伙一起住?我想都不敢想!”  

  “你喔!活得這么漫不經(jīng)心、大而化之!彼(zé)備道。  

  “唉,我覺得舒適就好了。”  

  程嘉軒知道她之所以屈就在這樣晴天曝曬,雨天滴水的破瓦舍,為的就是著一只半  
  盲的狗和一只半聾的貓。畢竟一般的公寓不可能提供狗和貓適合的活動空間,這就是身  
  在地窄人稠都會里的痛苦。  

  裴敏沒理會程嘉軒,一顆心已經(jīng)飄得老遠(yuǎn)。  

  百思不解自己為什么會被獨(dú)孤或給盯上了呢?直覺是那天說了獨(dú)孤或太多壞話,被  
  他的眼線給聽見了。  

  說不定就是那個蹺班故作神秘的家伙……愈想愈有可能。  

  哼!報馬仔,下次見面一定要你好看!  

  像發(fā)泄似的,她想像手中的披薩是那報馬仔的脖子,狠狠地一口咬下去,然后邪惡  
  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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