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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醋娘 第九章

  阜雨樓。  

  晌午時(shí)間一過,人潮一波波涌向阜雨樓。  

  “什么?!那就是劉寡婦?好個(gè)標(biāo)致的小娘子!”  

  聽到這話,好不容易擠進(jìn)阜雨樓邊邊的溫喜綾差點(diǎn)沒跌死!這些男人簡直是睜眼說瞎話。她抬起頭,這么高的樓,看得到才有鬼!  

  不過……沖著一座阜雨樓的地契,一個(gè)女人再老再丑也會(huì)跟美麗沾上點(diǎn)邊。但最重要的,溫喜綾得意的笑,她的紅豆姐姐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漂亮。  

  “老天!是不是全蘇杭的男人都擠到這兒來了?”上了樓后,從五樓俯看下去,她才發(fā)現(xiàn)人多過她想像的,其中男人多過女人,而年輕的又多過壯年的,每一張都是渴望的臉,她不禁喃喃驚嘆著這個(gè)驚人的畫面。  

  “應(yīng)該是吧。”楊瓊玉無精打采的托著臉。事已至此,她仍是不贊成這種欺騙的手段;尤其事關(guān)她對梁紅豆的忠誠,強(qiáng)迫她如此實(shí)在為難。  



  ☆        ☆        ☆  



  梁紅豆本擬今日要休假的,反正這種事與她無關(guān),交代江磊幾件事完畢后,卻不想劉文死拖活拖的把她拉來。不僅如此,還遞給她一疊紅遍半邊天的衣裳。  

  “穿上!  

  “干嘛?”她把衣服推回去!昂枚硕说,穿這么紅的衣服干嘛?哎哎哎,你把頭巾蒙在我頭上,我瞧不見東西呀!  

  不理她的抱怨和抗拒,劉文七手八腳的把東西披掛在她頭上身上,眼見時(shí)辰就要到,主角還這么慢吞吞的,怎么不教他氣惱。  

  “紅豆兒,我看你這回真的騎虎難下了!币慌缘臏叵簿c啃著糖葫蘆,漫不經(jīng)心的說。  

  “騎虎難下?什么意思?”還在跟劉文爭論不休的梁紅豆好不容易才從紅衣服里鉆出頭,頓時(shí)起了疑心。  

  “小孩子有耳沒嘴!嘴這么碎干什么,還不到土豆那兒幫忙去,看看有什么可做的。”劉文狠瞪了溫喜綾一眼,仍不忘把最后一串珍珠套上梁紅豆的脖子。  

  越是這樣,越顯得不對勁,望著自己穿得亂七八糟的紅衫,梁紅豆覷著劉文,神情越來越難看,口氣越來越壞。  

  “張家姑娘呢?拋繡球時(shí)辰快到了,不是說她借咱們的樓辦喜事嗎?怎么沒瞧見她呢?”  

  “當(dāng)然,當(dāng)然!”劉文笑呵呵的看著那喧鬧的人潮,回答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聽到那不懷好意的笑聲,要不是梁紅豆還有點(diǎn)自制力,非扼死這老頭不可。都什么時(shí)候了,他怎么還笑得出來。  

  “干爹!”  

  劉文沒接話,硬是把她推出來。  

  “丫頭,你別急,瞧,這么多人,夠你選的吧?嘿嘿,連老子都覺得很光榮,有句話叫什么……什么‘我家女兒長成人,養(yǎng)在……養(yǎng)在龜窩里沒人知’來著,是吧?”  

  “你家女兒不長成人,難道還長成鬼?”那廂溫喜綾被這話給逗得噗哧一笑。  

  “死人詩里頭不是這么寫的嗎?”劉文羞赧的搔搔頭,傻笑問道。  

  “劉老爹,是吾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楊瓊玉悲慘的嘆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這樣子豈不挺好的,這么多的男人,夠你挑的了!  

  這一來一往的對白,梁紅豆總算聽明白了。被算計(jì)的憤怒讓她揪起了劉文的衣襟,鼻子幾乎貼到他臉上!斑@是你的主意?”她陰森森的問。  

  劉文咧嘴一笑。  

  “劉老爹,都這時(shí)候了,你就清醒點(diǎn)吧,事關(guān)紅豆兒的終身大事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要那兩匹馬……”未了溫喜綾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這老頭分明是討打,只怕她再不出聲,梁紅豆可能真的會(huì)宰了劉文。  

  “什么馬?”劉文笑呵呵的看著底下的人,一點(diǎn)兒也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兩匹馬!睖叵簿c摳著指甲,翻個(gè)白眼兒,才懶懶地回答。  

  “什么兩匹馬三匹馬?”  

  “馮、馮、馮,干爹,喜綾兒說的是馮即安,你是裝迷糊還是真不知道,別胡鬧了。我去叫土豆把人給趕開!”梁紅豆氣不過,揪著劉文的衣襟大吼出聲。  

  “趕這么多人?你別傻了,只怕土豆那愣小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死了。這些人可不單是跟咱們一樣的平民百姓,有頭有臉的多的是。阜雨樓有膽下這帖子,就該有擔(dān)當(dāng)把游戲玩完,要是他們知道咱們耍了他們,只怕眾怒難犯!  

  “耍了他們又怎么樣?”梁紅豆懊惱的跺跺腳。冒名下帖的可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騙了我,這筆帳還沒跟你算清楚呢。我告訴你,你該死的給姑奶奶我聽好了,這繡球給你丟,讓他們?nèi)(gè)老男人回家去!”  

  “放屁放屁!”這番沒大沒小的話惹惱了劉文,眼見梁紅豆轉(zhuǎn)身要走,他氣急敗壞的揪回她,大聲罵起來。  

  “你才放屁放屁!”梁紅豆吼回去。  

  “別急別急,我要阿磊哥去拉馮公子過來了。”怕這對父女當(dāng)場打起來,楊瓊玉忙插話。  

  梁紅豆透過頭紗,看著樓下萬頭鉆動(dòng)的盛況,可是掃過一張張渴望的臉孔,就是沒有朝思暮想的人兒。她心頭一惱,開始詛咒這個(gè)空前絕后的爛計(jì)劃。  

  都使出這著棋了,那個(gè)死人居然連半點(diǎn)兒反應(yīng)都沒有。  

  而自己又是怎么搞的?難道藏在心里的真愛如此頑強(qiáng),怎么打也打不死?  

  “有沒有你喜歡的人?”說著,劉文把楊瓊玉遞來的繡球硬塞進(jìn)她懷里。  

  問這話簡直多此一舉,她賭氣的搖搖頭,扭頭又要走。  

  “噯噯噯,丫頭,你這一走,不就真的沒戲唱了!  

  “是呀是呀,阿磊哥哥就回來了,你再等等!睏瞽傆褚糙s過來攔她。  

  “等什么等呀!你們簡直反了……誰要你自作主張,去找他來著?他不來就不來,難道我還求他!”她遷怒的朝楊瓊玉一陣罵,復(fù)而轉(zhuǎn)向劉文:“你想作媒?倒不如送我進(jìn)墳!”她破口大罵,甩手將繡球朝溫喜綾扔去。  

  沒防一陣風(fēng)來,這一扔,溫喜綾不但沒接著,還把那紅綢結(jié)成的繡球撥出了樓外。  

  眾人全都呆了!  

  “繡球拋下來了!”底下人群先是一呆,也不及細(xì)想時(shí)辰還沒到,已經(jīng)騷動(dòng)起來。  

  “給我搶!”突然,樓下傳來樊多金怒吼的聲音。  

  “搶!搶回來!”其他幾戶富家公子也不示弱,紛紛指揮下人奮力朝繡球方向擠去。  

  梁紅豆率先反應(yīng)過來,滾著紅色繡花的絲袖揚(yáng)起,一枚暗鏢已在纖指間蓄勢待發(fā),打定主意,誰要是接了這繡珠,她就讓誰倒大楣。  

  “你干什么?”劉文眼尖,先叫罵了起來。  

  她扭頭看著劉文。“干爹,我放棄了,這輩子我誰都不想嫁了,男人實(shí)在太麻煩,要是誰搶到這繡球,我就廢掉他的手!”  

  劉文被這話氣得怒不可遏,劈手就搶下她的鏢子!八姥绢^胡鬧個(gè)什么勁!搶到繡球的人是你夫婿,難不成你當(dāng)真立志當(dāng)寡婦?”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她沒好氣的動(dòng)手又想搶回暗鏢。“反正也當(dāng)了這么多年,我適應(yīng)得不是很好?”  

  劉文無話可說,徑自冷哼一聲,幾招后迅速將那鏢子藏起!吧俳o老子耍嘴皮,今兒個(gè)有我坐鎮(zhèn),絕不許你胡鬧!”  

  空中掠過一道身影,一掌便朝那男子拍來,只見那位男子伶利地將彩球揣進(jìn)懷里,輕輕松松避開了攻擊,整個(gè)人安然無恙的坐在阜雨樓對面石寶客棧高翹的屋檐上。  

  反倒是那個(gè)攻擊者,二樓的空中因?yàn)闆]有落足點(diǎn),乒乒乓乓、栽到人群里頭去了。  

  每個(gè)人都遮著臉,沒敢去聽那唉叫連天的呼救聲。  

  “小子,你使什么邪門招數(shù),這繡球明明是我家公子搶下的!”樊家?guī)讉(gè)家丁遙遙指著那人破口大罵出聲。  

  “這本來就是各憑本事,你只能說,姻緣事是注定的!蹦悄凶由脴O為俊朗,尤其一口白牙,笑得特別迷人。他搖起儒扇,風(fēng)流倜儻的煽了煽,夾道二樓幾個(gè)青樓女子探頭見了,搖著絲絹,紛紛尖叫出聲。  

  “這個(gè)好,”劉文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瞇著眼睛覷著那男子,復(fù)而一笑!拔以缜扑樠哿,丫頭,配上這個(gè)人,你也不會(huì)太委屈。”  

  梁紅豆也眨著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這……這是她的終身大事!  

  “那不是‘四時(shí)繡’的當(dāng)家嗎?”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  

  “喂!怎么回事?”梁紅豆攏起眉心,手肘拱拱溫喜綾,不明白事情如何會(huì)發(fā)展成這樣。  

  “我看那‘兩匹馬’是真的不會(huì)來了,所以……”溫喜綾絞著袖子傻笑。“請佟哥哥幫這個(gè)忙,他的條件絕對比那痞子好,你嫁他定不吃虧。”  

  梁紅豆難以置信的瞪著她!澳阏f那什么鬼話!”  

  “溫家娃娃說的沒錯(cuò)!眲⑽膿u搖頭!拔蚁矚g這家伙,氣宇昂軒,丫頭,嫁這人便是現(xiàn)成的少奶奶,不差,不差。卜家人說話算話,你可別反悔!  

  “我不……”  

  眾人的驚呼聲中,石寶客棧的屋檐后又竄出一道影子,劈手就劫去了佟良薰手中的繡球。  

  不過不知道是角度不對,還是兩個(gè)男人的手勁太大,居然把一團(tuán)結(jié)得漂漂亮亮的紅繡球給拉成一條筆直的綢帶子。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佟良薰拭了一下汗,又長吁了口氣,在空中扭轉(zhuǎn)了半個(gè)身子,晃了一式虛招,放松的笑了起來。  

  “讓你多風(fēng)光幾下嘛!瘪T即安笑呵呵的開口,出掌抬腿,假意跟佟良薰拆了兩招。  

  “風(fēng)光?你還當(dāng)真舍得把劉寡婦讓給我?要是她知道你這么整法,小心她下回多扔幾只貓到你身上!  

  “姓佟的,少哪壺不開提哪壺!瘪T即安失去了笑聲,權(quán)威似的咳了兩聲,接著一個(gè)鷂子翻身,身子已經(jīng)落在筒瓦上。  

  “明明就喜歡人家,干嘛不肯開口!辟×嫁剐Φ溃S身而過,空中又跟他過了兩招。  

  “我才沒這么笨,那丫頭鬼靈精一個(gè),要是我坦白了,誰知道下回她會(huì)不會(huì)請我吃什么蝗蟲蒼蠅飯!  

  佟良薰爆出大笑,和馮即安同時(shí)“假裝”、“不小心”地放開了綢帶,只見那彩帶有如一條失去支架的彩虹,飄然然的降了下來。  

  底下又是一陣騷動(dòng),樊家家仆及多數(shù)男人全朝綢帶落地的方向沖去,一大票的人在原地你推我擠的撞成一團(tuán)。  

  阜雨樓上的每個(gè)人,都被事情的變化給弄得錯(cuò)愕不已,就連那最樂見其成的劉文也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措。  

  “你要真心對人家,就是她天天熬蜈蚣螞蟻湯給你補(bǔ)身,你也要甘之如飴!鳖┝说紫碌膽(zhàn)況一眼,佟良薰回頭又糗了馮即安一句。  

  “甘之如飴?哼,佟老弟,你用詞可真鮮!瘪T即安沒好氣的開口。  

  “難道不是這樣?”佟良薰好笑的反問。  

  “不跟你拗了!瘪T即安咕噥一聲。  

  “我搶到了,我搶到了手了,哈哈哈!阜雨樓和劉寡婦是樊家的了!”無論誰接到了繡球,都在樊家眾家丁群起的拳頭攻勢下,最后仍落在樊多金的手里。  

  “他是故意的……這渾球,他是故意的……”梁紅豆咬牙切齒的瞪著馮即安。這下好了,她真的得降格以求,去嫁樊家這白癡。  

  “你滿意了?!”梁紅豆叉著腰,扭頭就給劉文來這么狠狠一瞪。“暗鏢再不給我,我就讓樊家抬你這老糊涂過門去!”  

  威脅顯然奏了效,劉文干笑了兩聲,把鏢子丟還給她,梁紅豆一接下,想也不想,揚(yáng)手便朝屋檐上笑成一團(tuán)的兩個(gè)男人打去。  

  這著棋快得出乎人意料之外,底下的人潮誰也沒看清楚,多數(shù)的人不是打躬作揖的恭喜樊多金,就是鼻青臉腫的瞪著樊多金,其他的人,則扼腕嘆息自己沒這個(gè)好福氣。  

  只有佟良薰把馮即安躲暗鏢的窘狀看得一清二楚。他笑得樂不可支!皢眩t豆姑娘這下子可是真的發(fā)飆了,馮兄,依小弟看,你的螞蟻湯是喝定了!  

  馮即安沒理會(huì)他的調(diào)侃,捏著鏢子盡在那兒嘀嘀咕咕:“拿了東西就亂扔,也不想想,這要打傷我,誰還有這個(gè)膽娶她!  

  “劉家小寡婦,繡球已經(jīng)在我手中,這下你不得不認(rèn)帳了吧?”樊多金仍在那兒得意半天,笑得梁紅豆更氣更怒。  

  “人家壓根兒就不認(rèn)帳,所以你搶到了也沒用!蹦呛炅恋穆曇艋钌?cái)嗔朔嘟鸬男β。他抬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馮即安已經(jīng)扔開鏢子,正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梁紅豆這時(shí)總算看清馮即安的功力修為,那黑色筒瓦高高低低的斜下來,常人連立足都難,他居然能如履平地,身子也沒滑下一分半寸。  

  “你什么意思?”樊多金生氣的對他吼。  

  “我說,你搶到也沒有用,這劉寡婦宣布的可是拋繡球,又不是搶彩帶。再說,你也沒有親自下場搶繡球,任誰也難以心服!瘪T即安慢吞吞的伸個(gè)懶腰后,才愛困的開口。  

  “這……這……”樊多金給堵得啞口無言。他瞪著手中的彩帶,不知如何是好。幾個(gè)原抓到繡球卻挨了揍的年輕人隨即跟著馮即安的話鼓噪起來,場面頓時(shí)又變得混亂。  

  “就我說,這招親會(huì)干脆就算了,”馮即安朗聲一笑,信口胡謅:“劉寡婦生平嫁了五個(gè)夫婿,偏偏五個(gè)夫婿都短命,樊少爺,你不會(huì)想當(dāng)那第六個(gè)吧?”  

  樊多金傻了,顯然當(dāng)了真,不知該如何接話。  

  “馮老哥,你真好口才,瞧他嚇的,也該你上場了!辟×嫁刮恍Γ酚陿桥。馮即安忽地爬起身,盤腿坐著,手托顎,臉上的怡然自得變得不自在。  

  瀟灑飄泊了三十幾年,突然要一腳伸進(jìn)牢籠里,這個(gè)決定實(shí)在不可不慎。唉,馮即安對空一嘆,都是那個(gè)丫頭害的,凡事順其自然便可,干嘛非這么咄咄逼人不可。  

  另一頭的梁紅豆,前腳才下得樓來,就瞧見門外已黑壓壓的堵著一堆人,幾個(gè)兇神惡煞在門口當(dāng)門神,為首的搖搖擺擺走進(jìn)一個(gè)怒容滿面的男人。她定神一瞧,正是那想搶繡球沒搶成的樊多金,他手里仍緊緊捏著那條綢帶,顯然不甘心之至。  

  “今天我不管你怎么說,東西是我搶到的,阜雨樓和人都是我的……”  

  梁紅豆很想告訴他,阜雨樓今兒個(gè)封館不做生意,再者他的大吵大鬧弄得她頭疼死了,可是對方根本不給她搶白的機(jī)會(huì)。樊多金跨前一步,啪一聲,竟揚(yáng)手揭去她的面紗!澳恪闶恰趺磿(huì)是你!”他又驚又怒,隨即臉頰被一陣火辣辣的掃過。  

  “是我又怎么樣?!”梁紅豆惱怒的收回手,還手之后仍不敢相信自己吃了虧。  

  “好!好!打得好!我終于找到你了!”不知怎的,樊多金竟笑起來,他笑吟吟的,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梁紅豆被他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  

  “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是誰,我都不在乎,你曉得嗎?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說罷又去撫摸她的臉。  

  啪一聲,又一個(gè)耳光狠狠煽在樊多金臉上。“滾出去!別在這兒裝瘋賣傻!”  

  連連挨了兩個(gè)耳括子,樊多金這會(huì)兒也惱了!澳氵@潑婦!我誠心誠意,你卻跟我裝糊涂。來人哪!把這賤蹄子給我架回去,我非治得她服服貼貼不可!”  

  “你要治誰?”劉文冷冷的聲音在樓梯間傳來,跟在他身后的全是阜雨樓的伙計(jì),菜刀板凳碗盤全拿在手里,只等一聲令下,隨時(shí)隨地對樊家的家丁當(dāng)頭砸下。  

  “我接了繡球,”樊多金一見這排場,口氣不得不軟下。  

  “你接了繡球,那些挨揍的人又怎么辦?阜雨樓看不上你這種人,等下輩子吧。”劉文冷哼。  

  “你們又沒規(guī)定不能這么接!阜雨樓這么大,難道要說話不算話!”見對方看似不認(rèn)帳,樊多金也火了。  

  “就是不算話,你他媽的樊家又能拿咱們怎么樣!”一位伙計(jì)朝地上啐了口痰,兩手的菜刀應(yīng)聲相砍,擦出幾道火花。這群人原就是跟著劉寡婦從關(guān)外牧場過來討生話的人,兇起來的時(shí)候,比江洋大盜還可怕;樊家的家丁平日跟著主子欺善怕惡慣了,哪見過這種一排惡人的場面,前一秒鐘還擋在樊多金面前,后一秒鐘人全閃到門回去了。  

  “你是我的人,總有一天我會(huì)要回來的!彼凰佬牡闹钢掌鹕茸永仟N的想走,一把刀已經(jīng)劈開了他面前的一張凳子。  

  “你想要什么回去?”劉文腳一跨,亮晃晃的刀已經(jīng)抹到樊多金臉上。  

  “我……我……”  

  “噓,阜雨樓不喜歡給人威脅,知道嗎?”  

  “知……知道!  

  “你要告官,盡管告去,可就是別打我女兒的主意,要不然,老子包你夜夜不成眠。”  

  樊多金瞪著那把在鼻子上游移來去的刀子,只嚇得牙關(guān)打顫。  

  “扶你們少爺回去,他褲子濕了!眲⑽念┫蜷T口,那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蜂擁而來,一下子就把樊多金架走了。  

  趕走了一個(gè)麻煩,梁紅豆不但沒有半點(diǎn)得意之色,反而一臉挫敗的坐在椅子上。  

  “土豆!  

  “什么事?”  

  “吩咐下去,一等打尖的客人離開后,阜雨樓休業(yè)幾日。”  

  若不是之前早探過馮即安的心意,知道事情沒這么容易有結(jié)果,梁紅豆一定躲回房間號啕大哭一場。她換下衣裳,決定暫停營業(yè)幾日,她很清楚,經(jīng)過下午的招親未果事件后,如果不把氣氛冷卻下來,只怕往后幾天,好奇的客人會(huì)踩破阜雨樓。盡管如此,梁紅豆仍覺得顏面盡失。  

  所以這一回,她橫豎決定自己需對馮即安死心了。都走到這步路了,如果她心里還死纏著他不放,那做人也未免太窩囊了。  

  低頭沒看路,她沖得疾快,沒想一頭又撞上墻。梁紅豆驚喘一聲,決定自己今天受夠了,她垂首退了一步,不管這面墻是誰,她都要抄家伙把眼前這面墻劈爛。  

  一抬頭,這面墻竟然直沖著她笑。  

  她瞪著馮即安的胸膛,腦海里前一秒鐘的念頭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四周的人早早識趣的走掉了,連走避不及的土豆都乖乖躲在柜臺后。  

  兩人對看半晌,反常的誰都沒吭聲。馮即安對著梁紅豆硬梆梆的臉不停的傻笑,但越笑越心虛,他捏緊拳頭,竟發(fā)現(xiàn)掌心濕透了。  

  他媽的,馮即安在心里暗咒,示個(gè)愛應(yīng)該沒這么難的,連他那個(gè)木頭大哥都有辦法娶到朱清黎那般刁鉆美人,他一定不會(huì)有問題的。  

  全怪自己,平時(shí)不好好鋪路,成天只會(huì)惹她發(fā)怒,就算臨時(shí)要抱美人腳,只怕也是挨踹。  

  見他這般笑法,紅豆脈搏突然也加快了,會(huì)不會(huì)……她興起一絲絲希望的想著:他想對方才的事會(huì)表示些什么,或者……他并不像干爹說的,對她真沒半點(diǎn)感覺……  

  可是對看了半天,仍沒半點(diǎn)聲音,梁紅豆不禁氣餒。  

  “你來干嘛?”  

  “吃飯。”總算開口了,馮即安松口氣,嘴一張,笑得喜孜孜的。  

  “你沒聽到嗎?阜雨樓今天不開張,要吃,到別地方去。”她板著臉,知道自己這么說實(shí)在很小家子氣,但這男人簡直傷透了她的自尊。梁紅豆自承不是圣人,當(dāng)然沒法給他好臉色。  

  “哪有這種事,你亂講。”  

  “我亂講?!”她錯(cuò)愕的回過頭,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你憑什么說我亂講?阜雨樓是我開的,我說不開張就是不開張!  

  他蹙起眉心!安豢赡艿,江磊說,如果我能及時(shí)趕上繡球招親,你就答應(yīng)特別熬一碗清香絕倫的紅豆蓮子羹給我吃,忘記了嗎?”  

  梁紅豆張大嘴瞪著他。  

  “你不會(huì)忘了吧?”他皺起眉頭!斑是他沒跟你說我會(huì)過來?”  

  她忘了閉嘴,眼睛還瞠視著他。  

  “別像傻子一樣的看著我,除非你忘記了!瘪T即安手一伸,合住她的嘴,不高興的開口。  

  這次梁紅豆終于有了反應(yīng)——整個(gè)人登時(shí)有如泄氣的皮球。  

  搞了半天,原來他只關(guān)心他的蓮子羹,好像……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他曾接住繡球。  



  ☆        ☆        ☆  



  “我什么時(shí)候答應(yīng)你的?”她腳一軟,聲音變得虛弱無比。  

  “是江磊說的,你會(huì)做吧?你一定會(huì)做吧?我可是丟開正經(jīng)事,就為了蓮子羹來噯。”  

  “你……”她開始深呼吸,開始在掌心間凝聚揮拳的力量。  

  “蓮子羹?想起來了吧?”他仍然像個(gè)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盯著她笑。  

  “沒有蓮子羹,有狼心狗肺粥,你要不要?”她平下心,冷冰冰的回問他一句。  

  “雖然名字聽起來有點(diǎn)奇怪,不過能出自你的手,我想味道應(yīng)該不差,這粥好吃嗎?”  

  “馮……馮大爺,咱們樓里頭沒出那玩意兒,廚房里倒有瓊玉姑娘親手熬的八寶粥,你大爺要不要來上一碗?”傻愣愣的土豆從柜臺后冒出頭,搖搖頭說。  

  梁紅豆翻了個(gè)白眼,瞪得土豆連忙噤聲,三步并兩步的跑上樓去。  

  “你去哪兒?”  

  “廚房,你少跟來。”  

  “那兒有蓮子羹?”  

  “你想挨揍是嗎?”她作勢把拳頭在他眼前一晃。  

  “我又沒別的意思,”他咕噥,很委屈的。  

  “你當(dāng)然沒別的意思,你只是想吃東西嘛!彼诳嗾f道!俺酥猓闶裁磿r(shí)候當(dāng)我是女人過?”  

  “怎么這么說!彼櫰鹈碱^。“我從沒把你看成男人噯,只是沒說嘛!  

  “你!”  

  他兩手?jǐn)傞_,苦笑數(shù)聲!爸v和吧,算我怕了你,成不成?”  

  “哼,為了一碗粥,你倒是連面子也拉下了。”打從出娘胎,她說話從沒這么尖酸刻薄過。背過身,她抬腳要踹開簾子,未料身子卻給兩只手臂給環(huán)住,直向后拖進(jìn)他懷里。  

  “又耍什么鬼把戲?!”她扳開他的手,沒好氣的吼。  

  “氣夠了吧?”在她耳邊回旋的聲音,有著梁紅豆從未聽過的低沉溫柔,不同于他平日的嬉皮笑臉,這其中還有些賠罪意味,梁紅豆前一秒鐘的火氣全沒了。  

  “從我到江南之后,你就這么一路嘔下來,你沒有感覺,周遭的人可全都抱怨連連!  

  “干你屁事。”她語氣軟了,卻不忘掙扎,兩腳朝后又踢又踹。  

  “屁事不干,可別人的心事可就有這么一大串了,你這粗魯又沖動(dòng)的脾氣要再不改改,將來怎么嫁人?”  

  “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這世上沒男人會(huì)活不下去,你放手啦!”貼著他寬寬厚厚的胸膛,那一夜夜襲客棧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jié)沖進(jìn)她腦子里。要不是他的話惹惱了她,只怕說到后頭,她的吼聲會(huì)變成小女兒的撒嬌。  

  “你說不嫁就不嫁,我可沒忘那繡球可是我搶下的!北M管兩腿自膝蓋以下已經(jīng)被她踢得瘀青處處,馮即安仍笑吟吟的接口。  

  “你……”那句話讓她猛然轉(zhuǎn)身,一時(shí)間張口結(jié)舌。  

  “傻丫頭,”他望著她呆若木雞的臉蛋,忍不住湊上前去親了她臉頰幾下。  

  老天!原來她的味道這么好聞,馮即安這下子還真有這么點(diǎn)后悔,過去的自己怎么會(huì)這么頑固。  

  不知是那溫柔的哄騙語氣,還是突然間這些話代表的意義令人難以接受,梁紅豆心一酸,突然淚汪汪的哭起來;在同時(shí),她扭身反手狠狠朝他臉上煽去一巴掌,又大力的推開他,嘴里細(xì)細(xì)碎碎的罵起來:  

  “為了碗蓮子羹,居然想用這招騙我?你這可惡的混蛋,滾開滾開,從今以后,別說是蓮子羹,就是一碗水你也休想要,我討厭死你了!”  

  他撫著半邊已經(jīng)熱辣辣腫起來的臉頰,齜牙咧嘴的喊:“你怎么莫名其妙的打人!我說的是實(shí)話,你別疑心病這么重成不成?”  

  “就是打你,怎么樣?!”她叉著腰氣急敗壞的喊!跋衲氵@樣謊話連篇的人,活該!”  

  “紅豆兒。”他伸手去拉她。  

  “不要碰我啦!”越生氣,冒出的眼淚就越多。想到下午、想到前些天、想到更早之前,紅豆怎么想怎么委屈。她又不是缺了胳臂斷了腿,讓他接個(gè)繡球有這么委屈嗎?哪曉得馮即安回身一抱,又把她攬得緊緊,這回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親。  

  “不要?dú)饫,這些日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嘆氣也嘆氣了,哭也哭過了,這么下去,你不怕老得更快!瘪T即安的聲音仍是一樣的低沉,修長的手指一揩一揩的抹去她的淚,溫溫柔柔仿若哄孩子似的:“想想看,你變得又老又丑,到時(shí)阜雨樓誰見誰怕,連吊在架上被剝了羽毛的老母雞、鍋?zhàn)永锶チ索[蒸了半熟的大鱸魚,全部給你的大湯瓢嚇跑了,還有砧板上的青菜蘿卜,也一奔一跑的滾回菜園泥巴堆里躲起來,只有我馮即安和小黑仔哪兒也不能去,只好瑟瑟發(fā)著抖,任姑奶奶發(fā)落了!  

  “你你你……”她聽著這些話,想像那場面,一個(gè)人吸著鼻子,眼睛里的淚水仍啪嗒啪嗒不住往下掉,但唇角卻忍不住揚(yáng)起來。  

  “你這人真是可惡!彼挚抻中Γe(cuò)亂得簡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好揚(yáng)起拳頭一路追打他,但這會(huì)兒已知道控制手勁。  

  逃到廚房盡頭,馮即安轉(zhuǎn)身,反手過來抓住她,把她攬進(jìn)懷里。  

  “你真的等我等這么久?”他低聲問,話里隱含笑意。  

  “你很得意是不是?!”她橫眉豎眉的自他懷里抽身,一離開又舍不得那胸膛,碰一聲又大力撞上去,馮即安被她撞得忍不住呻吟。  

  “痛是不?你活該!”她得意洋洋的偎在他懷里喊。  

  “不是痛,你貼得這么緊,就是柳下惠也要心猿意馬!  

  她脹紅了臉,急急推開他,不忘橫他一眼。  

  突然之間,長久以來困擾她的,甚至幾分鐘前她決定要放棄的心事就像繡球一樣塵埃落定,梁紅豆反而有些不習(xí)慣。  

  她瞪著馮即安,發(fā)現(xiàn)他雖然竭力裝得自然,但臉上的笑容仍是有些僵。  

  埋進(jìn)他懷里,梁紅豆笑了。原來,他們倆之間,誰也不習(xí)慣如此。  

  “我覺得我好像被嫂子騙了!币粫(huì)兒之后,馮即安托著臉,喃喃自語。  

  她詫異萬分。“為什么?”  

  “她把我拐到江南來,其實(shí)最主要還是為了你,是不是?”  

  “不值得嗎?”她又橫眉豎眼起來。  

  見她那副充滿不安全的模樣,馮即安笑了。他搖搖頭,伸手?jǐn)Q了她的臉頰。  

  “這么兇,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古承休,幸虧他把你的大湯瓢給砍了,要不然我的鼻子可就遭殃了!  

  提到那件事,她又想起了自己多委屈,揚(yáng)起手來要打他卻又舍不得,梁紅豆冷哼一聲,突然寒下臉來。  

  “怎么了?”見她古里古怪又發(fā)起脾氣,馮即安不禁問道。  

  “花牡丹跟你到底什么關(guān)系?還有那個(gè)賣唱的何姑娘,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女人?”說著說著,越想越不甘,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來。  

  他顯然選錯(cuò)表白日了,黃歷上有注明今天是算總帳的日子嗎?  

  早知道只要是女人就會(huì)計(jì)較這些,馮即安苦嘆了一聲,這下子可有得解釋了,天知道他最討厭做這種事了。  

  “我跟她們根本就沒什么!  

  “沒什么嗎?真的沒什么嗎?搞不好你心里最清楚。還有呀,你這些天干嘛躲著我?”她碎碎的數(shù)落著,弄得馮即安也惱了。  

  一挑眉,他臉色沉下!昂,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賣什么乖?”她嘟起嘴!叭思覟槟懔鬟@么多淚,賣個(gè)乖又怎么地?”  

  “好好好,”見她又要哭了,他投降的舉起手。“我是來幫張大人捉人的,花牡丹是張大人請來幫我的,你認(rèn)為她會(huì)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仍是滿臉懷疑!澳歉陕镆靸深^往百雀樓跑?連我親自邀請你吃飯,你都忘得一干二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貪她的姿色。”  

  “那天是因?yàn)橛泄懦行莸南,我才?huì)匆匆趕去的,瞧你把我說得好像很沒品一樣,誰也不挑!彼迒手槺г埂  

  “我?guī)状吻颇愀H親密密,說你們之間沒事鬼才相信。還有啊,那個(gè)何姑娘,你是故意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救她是不是?”她醋勁大發(fā),就是咬定他出軌。  

  馮即安大拍額頭!叭绻艺娴膶δ档び行,我如今還站在這兒干什么?說到何姑娘,那天的情形瓊玉姑娘也說了,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人被那些登徒子拉走?”  

  “那也得由我來救,要你多事!  

  “你當(dāng)時(shí)在睡覺,難不成你要從夢里頭撲出來救人嗎?”他心里簡直嘔死了,這場爭辯簡直無聊透頂。  

  每一番話都合情合理,顯然她是接受了,但口里還是忍不住哼道:“你就不會(huì)叫我嗎?”  

  “叫你,叫你!我的天呀!你睡得跟死豬一樣,來得及嗎?”他被氣得欲振乏力。  

  看到他一臉的無辜,梁紅豆心軟了。她突然狠狠跺腳,大發(fā)嬌嗔:“這全都是你的錯(cuò)!誰叫你什么都不說,我會(huì)誤會(huì)你、打你罵你也是你自找的!”  

  “我的錯(cuò)!”最后一句話把他搞火了。他早知道她生性好辯,說話又愛強(qiáng)辭奪理,見面的第一天,他不就被她弄得七葷八素的嗎?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你這是什么話?!我跟你沒婚沒聘,你管這么多干什么?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吃定我、管定我是不是?作夢,要不是我好心接了繡球,看誰敢娶你!”  

  “你說什么?”她舉拳就打!罢f到繡球,你有接嗎?你接了繡球又扔給別人,你好聰明,接了繡球又把球拉成線條,似接非接,這表示你可以隨時(shí)不認(rèn)帳是不是?我就知道,男人不是好東西!尤其是你!尤其是你!”  

  馮即安躲開她的拳頭,哇哇大叫:“一派胡言!你們女人說話全是鬼扯!不負(fù)責(zé)任!”  

  “我難道說錯(cuò)了?”她停下腳步!澳阋部吹搅,那個(gè)樊多金是最后一個(gè)接到繡球……”  

  “他接的是彩帶,不是繡球!”提到樊多金,馮即安不知怎么的妒心大起,說話更大聲。  

  “我他媽的管他接的是帶子還是繡球!你……你毫不在意的把東西扔下來,根本就不在乎我,既然如此,我就是嫁了他,別人也沒話說!”她氣急敗壞,連粗話也吼出來,兩行淚又淌了出來,扭腰恨恨的走了。  

  馮即安當(dāng)然不肯就此罷休,他捉住了她,一點(diǎn)兒也不把她的怒氣放在眼里。  

  “站住!”  

  “不要!”  

  “站。   

  他的吼聲顯然嚇住她了,但是更令人錯(cuò)愕的是他深邃凝重的眼神。梁紅豆從沒看過他這么認(rèn)真的神情,即便是方才硬抱著她說真心話時(shí),他的神情也是戲謔的,玩笑的。  

  “你……”  

  “噓!彼c(diǎn)住了她的唇。  

  兩人四目交纏,突然間,廚房外碼頭間幽幽水流,輕輕風(fēng)吹,什么聲音都不見了。  

  “你嫁了他別人是沒話說,甚至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呢,甘心委屈嫁他也沒關(guān)系?”他低聲問道。  

  梁紅豆睜大雙眼,他的氣息像云一般柔柔的飄過來,她傻傻的望著他,呆滯的搖頭。  

  “我……我只是氣話,我寧愿當(dāng)一輩子寡婦,也不嫁那種人。”  

  “噓,你口口聲聲要當(dāng)寡婦,豈不咒我短命!  

  說罷,他點(diǎn)頭笑了,梁紅豆眼前那些飄浮的云降了下來,凝成一朵最美麗的蝶花。她閉上眼睛,任馮即安翩然地、溫柔地將那蝶花映印在她唇上。  

  “不管我在你面前表現(xiàn)得多浪蕩不拘,不管我傷你幾次心,不管我氣你多少回,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是不是?”久久之后,他移開了她,手指仍那般溫柔的、癢癢的摩挲著她的臉頰。  

  慢慢的,梁紅豆神智清醒了,慢慢的,臉色羞紅的她浮起一個(gè)燦爛的笑靨。  

  “不管花牡丹姿色多美、多會(huì)說話,不管那何姑娘多會(huì)唱歌,不管你還會(huì)遇到多少比我斯文有禮的女人,你都是喜歡我的,是不是?”她也軟軟的問。  

  馮即安攬她入懷,驚覺自己眼角竟?jié)窳耍麨樽约旱睦寺^頭大笑出聲。  

  “要不是你處處逼我,我也不會(huì)這么頑固的不肯點(diǎn)頭!彪S即又一嘆!捌鋵(shí)我早該知道,你的頑固跟我是天生一對!  

  梁紅豆沒有開口,她閉上眼睛,任他說去,她懶得跟他辯,這一刻她心里是幸福的。  

  “怎么不說話?”突然沒聽到她的聲音,馮即安有些不習(xí)慣。  

  擁有這個(gè)男人的真心,是過去幾年夢寐以求的,而今她做到了,她陶醉的搖頭,不想告訴這個(gè)男人,她是快樂得說不出話來。  



  ☆        ☆        ☆  



  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接著竹簾應(yīng)聲斷裂,以劉文和江磊為首,后頭跟著幾個(gè)伙計(jì)全滾進(jìn)廚房,橫的豎的直的歪的栽成一團(tuán)。  

  梁紅豆先是臉一紅,隨即豎起眉毛,掙開馮即安,自架上取了一雙她平日調(diào)理菜肴的筷子,一夾夾起江磊的耳朵。  

  “拋繡球的事我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們倒全送上門來!”前一分鐘前的溫柔嬌媚全沒了,她橫眉豎眼的說。  

  “那是劉當(dāng)家的主意,又不是我!”江磊大呼冤枉!拔疫幫你把人拐來了呢,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看眾人的目光隨著江磊的指控全指到自己身上,劉文狠狠瞪了這群臨陣脫逃的家伙一眼,才徐徐轉(zhuǎn)向梁紅豆:“我說女兒呀……”  

  “怎么樣?”她挑釁的問。  

  “你現(xiàn)在很忙,我先走了!眲⑽男÷曊f完,以最快的速度朝外溜了,其他人也跟著一哄而散。  

  “你!你們!”她猛跺腳,聽到后頭的馮即安低沉的笑聲。  

  “你笑什么?”她嘟嘴,不高興的說。  

  馮即安一口氣把她抱得緊緊的!澳阏媸堑模谖颐媲,也不學(xué)溫柔些。”  

  “我本來就是這個(gè)樣子嘛,你……你要不喜歡,那就算了。”被他這么一說,梁紅豆突然羞慚不已,整個(gè)人急得想哭。  

  “我知道……”他親膩的在她粉腮旁磨了磨,一面忍著笑開口:“天地良心,我可沒說你這樣不好,別嘟嘴了,我早習(xí)慣你這樣了,你真在我面前矯揉造作,我才覺得奇怪呢。”  

  “你這壞人……”她憋著氣,臉蛋通紅的捏了他一下,最后不情愿的笑了出來。  



  ☆        ☆        ☆  



  見到兩人和好,大伙兒全松了一口氣。加上阜雨樓難得休館,江磊和楊瓊玉也趁此時(shí)把遠(yuǎn)在關(guān)外的楊老爹接來,在眾人的見證下,簡單又隆重的辦了婚事。  

  不曉得是不是劉文裝得太兇了,那樊多金真的沒敢?guī)藖砩,甚至連阜雨樓的地盤都沒見他帶人出現(xiàn)過。  

  梁紅豆和馮即安這小倆口,雖然大部分時(shí)間他們相處的情形都跟過去沒兩樣,好的時(shí)候很好,拌起來嘴仍是橫眉豎眉的不相讓,甚至在廚房里,也能拎著青菜蘿卜就你來我往的過招起來;可是旁人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根本容不下半粒沙子。  

  可今天偏偏就有個(gè)不識相的家伙,任江磊在外頭怎么拉怎么勸,硬要闖進(jìn)廚房來。  

  “別說我沒警告你。”江磊在她身后喊。  

  “噯,你真煩呀,我不過找她句話,又不是拉她去見官!睖叵簿c不耐煩的說。  

  “怎么有空來找我?”聽到她的大嗓門,梁紅豆探出頭,笑吟吟的把她拉進(jìn)廚房。  

  “我是都有空啦,可你沒空嘛!睖叵簿c酸溜溜的說。  

  梁紅豆扭頭一笑,溫喜綾沒好氣的嘀咕著:“果然是嬉皮笑臉,難怪劉老爺會(huì)這么說,你跟那痞子橫看豎看,還真是越看越像!  

  “咱們遲早會(huì)是夫妻嘛,越看越像也沒什么!边@么挖苦,梁紅豆不但不以為忤,還笑得喜孜孜的。  

  溫喜綾聽了這話,差點(diǎn)沒打跌!梁紅豆也不過大她七、八歲,搞不懂人怎么可以說變就變。依梁紅豆的性子,怎么會(huì)說出這種不害臊的話來?  

  “豆豆,這籃白蝦我全給你養(yǎng)在水缸里了,菜也挑好了!瘪T即安從碼頭邊菜園里走來,一籮筐蒼翠欲滴的蔬果扛在他肩上。  

  溫喜綾瞠目結(jié)舌!她揉揉眼睛,許久,又摸摸自己的額頭,最后,又抓抓自己的頭發(fā)。  

  沒錯(cuò),若不是她在發(fā)燒,絕對就是這兩個(gè)人生病了。  

  一個(gè)游走江湖的浪蕩子竟甘心窩在這小小廚房,還一臉滿足適意的笑容。瞧他還穿著阜雨樓的制服呢。  

  “病了病了,定是病了。”溫喜綾喃喃。  

  轉(zhuǎn)過頭,梁紅豆綻出個(gè)甜甜的笑靨,顯然已經(jīng)把溫喜綾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放地上就可以了,辛苦了,謝謝。”  

  “不會(huì),我來剁肉骨吧,把湯熬得香稠些。”  

  “好呀。”梁紅豆嬌滴滴的說,低下頭拿起筷子輕柔的拌著面,微笑陶醉兼哼曲兒,溫喜綾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  

  “夠了夠了,我今天一定要搞清楚一件事!”她跳到梁紅豆面前,大吼道。  

  “什么事?”梁紅豆沒瞪她說話這么大聲,反而溫柔的問。  

  “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醒醒吧!睖叵簿c瞪著她夢幻般的雙眼,天!是很美麗,  

  但也很肉麻,她嘔死了!斑@伙是不是給你吃了藥?”  

  梁紅豆一怔,捏捏她臉頰,嘩聲笑了!澳阏鎼壅f笑!  

  馮即安才在砧板上排好大骨,聽到這話也哈哈笑起來。  

  “好吧好吧,那是你給他下了藥?”溫喜綾煩躁的問。老天!她以為喜歡一個(gè)人只會(huì)變得像梁紅豆前陣子那樣歇斯底里,哪曉得到了后頭還有這種恐怖的后遺癥!  

  “下什么藥?瀉藥?還是啞藥?你這小丫頭胡思亂想,真可愛!绷杭t豆又笑了。  

  “呀!”溫喜綾快捉狂了,隨即跺起腳來!拔也还芰宋也还芰耍   

  “不管什么?”梁紅豆莫名其妙的問。  

  “不管你老頭,就是你干爹了,要不是看他拉著老臉扁著老嘴像跟誰嘔氣似的,我才懶得問你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跟我有關(guān)系嗎?”梁紅豆好奇問道。  

  “跟你沒關(guān)系?難道還跟我有關(guān)系?他是你老頭,又不是我老頭!”  

  “好吧,我們出去談,馮即安!绷杭t豆聳聳肩,突然將拌面的筷子朝后一扔,一旁剁肉的馮即安哼著歌,頭也沒抬,單手抄下那雙筷子,放下刀,接手拌起面來。這一來一往,溫喜綾有些目瞪口呆。若非長期的默契,就是心意太相通了。  

  “干爹在哪兒?”梁紅豆敲敲她的頭。  

  “湖邊!  

  “我找他談?wù)勅ァ!?nbsp; 



  ☆        ☆        ☆  



  漁竿上的釣線已經(jīng)晃動(dòng)了兩次,劉文仍注視著湖面,半晌沒半點(diǎn)動(dòng)靜。  

  梁紅豆悄聲走過去,一晃竿,魚勾上空空如也。  

  “怎么啦?餌都讓魚吃光了,你還呆呆的!彼栈鼐,把蟲捏進(jìn)勾里,再揮竿拋進(jìn)水里,才坐下來問。  

  “喜綾兒說你最近不開心!  

  “溫家娃娃亂說話!  

  “還說她亂說話,你老人家的心事哪是藏得住的!  

  劉文一怔,突然悶聲問道:  

  “你真的相信他?”  

  “干爹為什么這么問?”梁紅豆撥撥頭發(fā),不解的問道。  

  “我不是不喜歡他,可我怕他定不下來。再說,你舍得離開阜雨樓?”  

  梁紅豆懂了他的意思。她抬頭,凝瞅著遠(yuǎn)方湖面的幾只小舟。“我當(dāng)然舍不得,可是,我也不想離開他;如果他要走,我也要跟去。”  

  “難道你甘心跟著他東飄西蕩、吃苦受罪?”  

  “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么能算是吃苦受罪。況且,干爹,你知道即安的個(gè)性,他雖然有些不拘小節(jié),但總不至于讓我委屈!  

  “可……”  

  “不會(huì)的,你相信我,就算我跟他走,也不至于如此!绷杭t豆握住他的手,誠懇地說。  

  劉文搖頭!把绢^,還記得八年前你被小韜送到牧場的時(shí)候嗎?那時(shí)你被東廠的人迫害,背后全是挨鞭子的傷,干爹舍不得再讓你受半點(diǎn)苦。”  

  梁紅豆抬起頭,竟沒注意到劉文扎髻的頭發(fā)已是灰白一片。她鼻一酸,有些內(nèi)疚自己竟讓劉文操這么多心。  

  “干爹,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已經(jīng)長大了,是非曲直、進(jìn)退分寸我會(huì)拿捏,不管去了哪里,我不會(huì)再讓別人欺負(fù)我的,即安也不會(huì)的。再說,我又不一定會(huì)離開,你何必操這么多的心呢?”  

  “傻瓜蛋,你怎么會(huì)不離開!眲⑽乃坪跻庥兴福砬橛行└袀。  

  “她當(dāng)然不會(huì)離開,因?yàn)樗睦锒疾粫?huì)去!  

  兩人聞言回頭,馮即安站在背后,懷里還揣著一個(gè)荷葉包。待他走近一點(diǎn),梁紅豆才看清楚,那荷葉包里包的是一些水果。  

  “我會(huì)陪紅豆留在阜雨樓!瘪T即安微笑!盎档ふf得好,這兒是個(gè)長住的好地方。”  

  梁紅豆笑了,劉文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  

  “你不介意旁人說什么?”  

  “說什么?”他在梁紅豆身旁坐下,仰頭哈哈一笑!罢f什么?說我一個(gè)大男人依附個(gè)寡婦營生?”說完,他把水果遞給兩人,又親膩的揉揉梁紅豆的頭發(fā)。  

  “劉當(dāng)家,清黎郡主從卜家出身,我瞧她想法都沒這么迂腐,你怎么還在意這么多。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強(qiáng),男人難道不能當(dāng)女人的賢內(nèi)助嗎?”  

  他咬了口李子,轉(zhuǎn)頭看著劉文,又說:“劉老爹,其實(shí)你這幾日煩惱的,就是擔(dān)心我在江南待不住,會(huì)帶紅豆走,是不?”  

  “沒錯(cuò),以你的名氣、你的身手,你該留在承南府效力的,可仕途難料,浣浣嫁入侯門,那是她的造化,紅豆是我看著長大的女兒,她受過朝廷的欺負(fù),我不忍心……”  

  “但你又認(rèn)為在阜雨樓是埋沒了我?”馮即安搖頭失笑。“你真矛盾。”  

  “人生本來就是矛盾的!眲⑽霓D(zhuǎn)過頭,尷尬的笑了笑。  

  “我在阜雨樓很好,埋沒不埋沒,其實(shí)在當(dāng)事人心里最重要。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得安心自在,至少,我認(rèn)為作菜比舞刀弄?jiǎng)︼L(fēng)雅多了!彼男θ堇餂]有平日的嘲弄,神情顯得很認(rèn)真。  

  “好,”劉文點(diǎn)點(diǎn)頭,想來是接受了他。心里的大石卸下,心里頓時(shí)輕松不少。再望向紅豆時(shí),眼角隱隱有淚光,那是一雙慈父的眼睛;雖然他自覺和紅豆一點(diǎn)兒也不像父女。  

  “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她行事任性沖動(dòng),脾氣倔,但至少不失俠義之心,你可要好好對她、照顧她!  

  “我知道!瘪T即安手一弓,在草皮上輕松的躺下來!笆聦(shí)上,我倒是覺得,被照顧的人是我呢!  

  “選個(gè)日子,擺桌請伙計(jì)們吃吃酒,熱鬧熱鬧,你們就訂下來吧。你說的對,外人真要評論,連莫須有的事情都可以拿來談,咱們樓里的人心里清楚,也沒什么爭執(zhí)就好。你們談吧,我先回去了!  

  劉文的腳步越走越遠(yuǎn),沒讓女兒瞧見他竟是熱淚盈眶。唉,父親嫁女兒的這種心情真是復(fù)雜;有歡喜;也有失落,他是太舍不得這個(gè)女兒了。  

  “看得出來,他對你比對你妹妹還多疼幾分!瘪T即安說。  

  “嗯!绷杭t豆望著夕照下劉文落寞的背影,靠在馮即安懷里。  

  “對了,我今早過街,瞧見你跟何姑娘在一起!彼涇浀拈_口,食指輕輕掐住他的鼻子。  

  “嗯哼。”馮即安沒吭聲,隨手又送進(jìn)一顆李子。  

  “江磊也看到了呢。”  

  “嗯哼!  

  “他問我怎么沒生氣,我說喔,隨你去了!  

  “這么慷慨!瘪T即安翻身抱住她,立刻親得她一臉的李子味,隨即又喃喃自語:“嗯,這果子甜,一點(diǎn)兒也不酸!彼櫚櫛亲樱瑢λ碛兴傅脑捖柭柤。  

  “即安。”  

  “嗯哼。”  

  她伸手玩弄他的衣襟,低低軟軟的開口:“你不打算解釋嗎?”  

  “你相信我的!  

  “我當(dāng)然相信你啦!彼樢唤,隨即笑得好甜膩。  

  “只是只是……別人問起來,我總要有個(gè)解釋嘛!  

  “沒什么好解釋的,既然你都相信我了!  

  一條絲巾飄過來,輕輕勾住馮即安的脖子,這著棋可是花牡丹親自傳授的。打從和馮即安在一起后,百雀樓換她跑得最勤快,和花牡丹反而成了閨中密友,偶爾她真的滿質(zhì)疑這種招數(shù)是否有效。梁紅豆收緊絲巾,整個(gè)人貼上去抱住他。  

  “噯,你真的不打算解釋?”她手指嬌嬌柔柔地在他臉上刮了刮。  

  馮即安被她搔得癢,強(qiáng)忍著笑,很大男人的搖頭。  

  “真的?”  

  “真的!  

  “喔!  

  “那……那你回去的時(shí)候,碰上土豆,告訴他我今兒個(gè)不掌廚了!彼龐傻蔚蔚男χ  

  “你用這一招!彼樕兞。  

  “我會(huì)的食譜全教給你了呀,你煮我煮不都一樣?”  

  “不一樣不一樣!吃起來就欠這么一點(diǎn)火候!”他有些焦急。  

  “那是你不嫌棄我,人家燒的菜你愛吃嘛。喏,我休息去了!彼⑿Α  

  馮即安揪住她的袖子,垮下嘴很哀怨的看著她。  

  “我們湊巧碰上,才聊上幾句的。你確定你真的不燒菜了?我可是把每樣菜都準(zhǔn)備好了呢,讓別人去燒,我會(huì)難過的!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才眨眼,梁紅豆又撲到他身上去了。  

  “我燒,我燒,為了你,我當(dāng)然燒呀!彼呛切χ。“噯,你方才跟干爹說的話,可是真心的?”  

  馮即安低下頭,瞅著她邪邪的笑了!叭绻愦饝(yīng)讓我回百雀樓一趟,我就告訴你!  

  “如果你再去那種地方,我會(huì)在樓里養(yǎng)上五百只貓。”梁紅豆面不改色,仍吟吟笑了。  

  “可以;到時(shí)候我把碼頭的魚全拿去喂貓,五百只貓爭食一大簍魚……嘖!多壯觀呀。”  

  “你敢!”她猛然收笑,舉拳捶打他,馮即安拔腳就跑,兩人一前一后,笑聲回蕩在空氣中。  

  劉文遙遙聽著那只屬于戀人間的笑語,不知怎的,也跟著咧嘴了。  

  看來,他得開始忙另一個(gè)女兒的婚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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