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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欺負你 第一章

  行色匆匆的臺北街頭。
  
  遲敏下了出租車,映入眼簾的是“安頌銀行”氣派顯眼的招牌,她終于安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對她這樣一個缺乏方向感又對臺北不熟的人來說,搭出租車無疑是個明智的決定。離面試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夠她慢條斯理地吃完三明治,如果今天的面試也能這么順利就好了。
  
  “安頌銀行”歷史悠久,這一次招考五位高級辦事員,少說也有一、兩百人寄履歷表。人事部門從中篩選出五十人參加筆試,前十名才有資格參加今天的面試。
  
  據(jù)說,“安頌銀行”的關(guān)老板和“瑞開銀行”的項老板年輕時曾為了一個女人爭風(fēng)吃醋,兩個人結(jié)下梁子后,事事都愛互別苗頭,臺北商圈增添了不少茶余飯后的話題。
  
  前不久瑞開挖走了安頌極為倚重的幾名中、高階主管,迫使安頌在人事大震蕩下,不得不大規(guī)模招考職員,企圖補進一批新血。
  
  可惜,兩位年逾半百、事必躬親的大老板都面臨了接班斷層的問題。
  
  關(guān)景禾育有兩男一女,老大關(guān)少威自幼聰穎好學(xué)、彬彬有禮;老二關(guān)少衡卻很貪玩,成績永遠上不了臺面。十二年前關(guān)少威不幸溺水身亡,重重地打擊關(guān)景禾。原本他一直處心積慮地培植大兒子接班,對小兒子多多少少有點不抱希望的放任,自從少威死后,他才開始嚴格督促少衡的功課,沒想到反惹得他變本加厲地翹課、打混,讓他頭痛極了。
  
  很多人甚至揣測關(guān)老板一定在怨嘆,什么死的是少威,而不是少衡?
  
  至于關(guān)景禾的小女兒,也甭提了,看起來就是那種等著嫁人的富家女。不過,關(guān)少妍年紀雖輕,卻是出了名的大美女,關(guān)景禾夫婦都對她疼愛有加。多事的人又有話說了,關(guān)老板與其寄望關(guān)少衡浪子回頭,不如靠女兒的姿色釣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接掌安頌來得實在。
  
  項家的處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項澤明的獨生子項君頡靠著音樂方面的表現(xiàn),拿獎學(xué)金進美國名校攻讀商業(yè)課程,著實讓項澤明得意了好一陣于,尤其是在關(guān)景禾面前。但人算不如天算,項君頡脫離父親的勢力范圍后,便一頭栽進音樂的領(lǐng)域,不但自己辦轉(zhuǎn)系,還拿老爸給的生活費拜師學(xué)藝,完全把項澤明蒙在鼓里。等到他拿了全美鋼琴演奏的首獎,項澤明才在美國友人的恭賀聲中獲知實情,他差點被這個不孝子給氣死。
  
  關(guān)少衡放蕩不羈,項君頡溫文爾雅,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豪門公子卻是同樣的風(fēng)流倜儻、緋聞不斷,也同樣的不成材。但不成材歸不成材,他們兩人都被安插在自家的銀行中任職副總經(jīng)理。反正下面有人撐著,上面有人頂著,關(guān)景禾和項澤明無論如何也不肯輸了交手的第一仗。
  
  遲敏回想起在雜志上看過的報導(dǎo),淡然一笑。她喜歡做一個平凡人的幸福,不禁有點同情那兩位身不由己的接班人。今天她的主考官之一就是惡名昭彰的關(guān)少衡,聽說沒有過人的臉蛋和身材絕對進不了關(guān)副總的辦公室,而他歷任的特別助理、秘書,有一半以上的下場都是被關(guān)景禾開除。遲敏下意識地瞧了瞧自己,算了,她就是那種進不了關(guān)少衡辦公室的女人,好在這次還有其它的空缺可讓她爭取。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大樓寬敞明亮的旋轉(zhuǎn)玻璃門走去,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地被不遠處的畫面給吸引。
  
  一個大清早就在兜售花束的小女孩,怯怯地扯住一個男人的衣角,只見那個一身名牌衣著、顯然趕著上班的男人愣了一會兒,卻還是停下腳步,彎下高大的身子與小女孩平視。
  
  “叔叔,你要不要買花?”發(fā)育不良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彷佛要壓垮她的大書包,努力地想早點賣光手上的花,好安心上學(xué)去。
  
  男人皺了皺眉。大清早在辦公大樓前賣花怎么會有生意?他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接過小女孩抱得很吃力的花束!皦虿粔?”
  
  “叔叔,不用這么多,我沒有零錢找你!毙∨⒄f著又把鈔票遞還給男人。
  
  “不用找了,你吃過早餐沒?”男人和悅地拍了拍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搖搖頭,她是真有點餓了。
  
  男人笑了笑,將手上的早餐遞到她手中!笆迨宓脑绮徒o你吃。嗯,要不要叔叔送你上學(xué)啊?”快八點了,這個小女孩八成會遲到。他數(shù)年來難得一次準時上班,沒想到會遇上一個可憐的賣花女。
  
  小女孩訝異地抬起一張發(fā)光的小臉,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么好的人。“好,我已經(jīng)遲到很多天了!彼邼氐拖骂^。
  
  男人解下小女孩肩上的大書包提著,慈愛地牽起她的手,走向大樓對面的停車場。
  
  易感的遲敏霎時紅了眼眶,欣慰的感覺流過心房、流過微揚的唇角,她生平第一次感嘆自己沒有姣好的容貌!
  
****    ****    ****

  “大少爺,你不是說今天絕對會準時上班,來為書翎護航嗎?”童兆頤無奈的聲音回蕩在關(guān)少衡的辦公室里。準時?他比平常還晚到!面試早就結(jié)束了。
  
  童兆頤的父親和關(guān)景禾是世交好友,后來還娶了讓關(guān)景禾和項澤明翻臉的那位美女,讓關(guān)景禾覺得自己其實略勝項澤明一籌。他父親同時也是安頌的大股東,雙重的關(guān)系使得兩家的年輕小輩們也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童兆頤比關(guān)少衡爭氣多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兩個人就是特別合得來。他在行政總管理處任處長,表現(xiàn)十分出色,唯一今關(guān)景禾不滿的是,他總利用職權(quán)把各色美女進貢到關(guān)少衡的辦公室,而礙于和他父親的交情,再加上他做得漂亮,關(guān)景禾也不知該怎么說他。
  
  關(guān)少衡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沒興趣闡述自己百年難得一見的善行!皶徇需要人罩她嗎?”
  
  汪書翎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更難得的是她在T大連拿了八個學(xué)期的書卷獎。她和關(guān)少衡相識于一家政商名流聚會的私人俱樂部,兩個人迅速打得火熱。關(guān)少衡一直難以想象在她那么顯赫的成績下,也會有著如火的熱情,所以他總愛戲稱她PerfectGirl。剛好他的上一任特別助理又被革職,汪書翎在他的慫恿下,辭了原本在外商公司的工作前來安頌應(yīng)征,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她是不需要!童兆頤笑了笑!肮材憷玻?guī)湍愠橹械谝豁樜坏倪x秀權(quán)!
  
  這是關(guān)景禾自以為開明而變出的新把戲,有防止童兆頤暗渡陳倉的意味,是以關(guān)少衡今日會起個大早來上班。
  
  “謝啦,晚上請你吃飯!标P(guān)少衡優(yōu)雅地招來美艷的秘書小姐,要了兩杯咖啡。果然,好心有好報,不枉他塞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送賣花女上學(xué)。
  
  童兆頤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書翎沒拿第一!
  
  關(guān)少衡怔了一會兒,對這個消息感到很意外。
  
  “這一回有黑馬竄出,可惜少了大少爺?shù)脑u分來動手腳!蓖最U存心嘔他,“嘖,你知道嗎?今年的選秀狀元是哈佛的MBA,她從大一開始,在哈佛連拿五年外匯仿真交易的冠軍。你可別以為她少拿了一屆冠軍,那是因為她只花五年的時間就拿到大學(xué)和研究所的學(xué)位。更讓老太爺滿意的是,她還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
  
  “媽的,會說廣東話也加分?”關(guān)少衡冷哼了兩聲,這種傳奇人物讓他一聽就頭痛,好象專為突顯他關(guān)少衡有多不長進而存在。
  
  “老太爺一心想進軍香港市場嘛!”關(guān)景禾同那位在香港長大的遲小姐足足閑話家常了十分鐘,充分冷落其它的面試者。
  
  “笑話!會說廣東話就可以在香港開銀行?”關(guān)少衡十分不能茍同父親的見解。
  
  好在握有第一選秀權(quán)的人是他,他高興把狀元郎拱手讓人不違法吧!
  
  “反正只要書翎歸我即可……”
  
  “喔,忘了告訴你,老太爺把狀元欽點給你了!蓖最U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重點,期待看好友吃蹩的表情。
  
  關(guān)少衡如了他所愿!癝hit!你為什么不反抗?”
  
  “開玩笑,全安頌除了你,誰敢攖老太爺?shù)匿h?”所謂“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就是用來形容關(guān)少衡這種人。平常幫他是順水人情,但他可沒有舍身護友的偉大情操。
  
  “男的還是女的?”退而求其次,關(guān)少衡悶悶地問。
  
  “不幸中的大幸,是個女的!”童兆頤夸張地振臂大呼,亢奮得不象話。
  
  “長得怎樣?”關(guān)少衡口氣很沖,恨他那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小人嘴臉。
  
  童兆頤抿著薄唇,壓下滿腔的笑意,遺憾地搖了搖頭!吧系凼枪降!彼榈嘏牧伺暮糜迅吔┯驳募绨。
  
  終于,第一位不是美女的雌性生物要踏進關(guān)副總的辦公室了,這可是前無古人,后或許也無來者,怎不教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關(guān)少衡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眉眼之間殺氣騰騰。“書翎呢?”
  
  “在下小生我?guī)湍惚9芾玻⌒诺眠^我的人格吧?”對于“朋友妻,不可戲”這點基本的做人原則,他還是有的。況且依他看來,書翎待在他身邊反而安全,不至于讓老太爺賦予太多關(guān)愛的眼神。
  
  “信不過!标P(guān)少衡沉下臉,不客氣地將純粹來調(diào)侃他的童兆頤趕出辦公室。他想把汪書翎就盡管去,浪蕩慣了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女人的去留。
  
  沒辦法,誰教老天爺就是愛捉弄人,如果當年存活的不是他這個敗家子的話,老頭子今天一定過得很愜意吧!
  
  連他都情愿躺在冰冷棺木中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大哥啊!現(xiàn)在的他,在旁人眼里,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別?老頭子再怎么費心,也無法把他打造成另一個關(guān)少威,偏傭他不肯面對事實!
  
****    ****    ****

  第二天,恢復(fù)“正!鄙习鄷r間的關(guān)少衡一進辦公室,就瞧見那位哈佛的高材生正坐在沙發(fā)上,苦苦等候他大駕光臨。她八成很緊張,一發(fā)現(xiàn)有人開門,馬上反射性地站起身,動作敏捷得可笑。
  
  關(guān)少衡不太感興趣地瞥了她一眼,沒他想的糟嘛!蒼白的小臉、不算礙眼的五官,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像是長年營養(yǎng)不良。老頭子倒很懂得他啊,單眼皮、帶眼鏡又沒身材的女人,就算他餓到極點都不會想要染指!
  
  “副總早!弊蛱礻P(guān)景禾直接宣布錄取名單,并將她指派到關(guān)少衡手下時,她真說不上來心中的感受。周遭妒恨的眼神讓她不知所措,她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關(guān)少衡絕對不會歡迎她,所以她會盡量少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關(guān)少衡皺了皺眉,這位遲小姐聲音柔柔怯怯的,聽得出有廣東腔。香港女孩不是都很開朗、時髦嗎?難不成她是從大陸偷渡到東方之珠的苦命女?一點自信都沒有,愈看愈不順眼!
  
  “上班要化妝!彼菦]有血色的臉蛋,很難看。她已經(jīng)長得不起眼了,還不懂得裝扮自己,地想荼毒別人的眼睛?
  
  “我有化……”不敢大聲辯駁,她只能小小聲地申冤。她真的有化妝啊!
  
  關(guān)少衡不悅地白了她一眼,“不合格!還有,裙襬別過膝。”他指了指她灰色的裙子,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腿還挺誘人的。
  
  遲敏不敢置信地睜大深邃的眼眸。那她豈不是得把所有的裙于拿去改?
  
  “聽說董事長很欣賞你?”關(guān)少衡不理會她的為難,大剌剌地斜坐在旋轉(zhuǎn)皮椅上。
  
  兆頤說昨天中午看到老頭子請她吃飯,兩個人相談甚歡,他訕笑著要他好自為之。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遲敏大概會是他歷任特別助理、秘書中,第一個被老頭子收編的,因為他實在沒那么好的胃口。
  
  “董事長很提攜后進。”遲敏想到關(guān)景禾昨日的面授機宜,分外覺得自己選對了工作。他一點大老板的架子都沒有,像個親切而充滿智能的長輩,很熱心地指點她許多事情。
  
  沒想到這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子原來這么會打官腔,難怪憑著她空白一片的工作紀錄,也能勝過出社會多年的書翎!
  
  “他派你來做間諜?”他知道遲敏當然不會承認,只是要讓她曉得他一點都無所謂。
  
  老頭子也真有意思,他罄竹難書的敗跡劣行,他不是比誰都清楚嗎?難道還氣不夠!
  
  “沒有!边t敏很驚訝他怎么會有這種想法。昨天董事長在談話中,對他也是諸多不滿,她不明白為何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這么僵凝,他們在她心中都是好人。
  
  “沒有最好!标P(guān)少衡冷笑一聲,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話。“知不知道你日后的工作?”
  
  他的口氣很冷淡,潛意識地排斥這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勢力范圍中的女人。
  
  “副總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碧貏e助理的工作應(yīng)該很具有機動性吧!
  
  “你真的在美國念過書?”受不了!要不是她一臉認真,他會以為是她的幽默感。
  
  既然她奴性深重,又缺乏讓人憐香惜玉的本錢,他會記得好好奴役她的?蓱z這位遲小姐的未來注定黯淡無光啰!
  
  遲敏聽不出關(guān)少衡在諷刺她,老實地點了點頭,心里還奇怪他怎么會覺得在美國念過書很特別,而且這些資料履歷表上不都寫了嗎?
  
  關(guān)少衡笑了。書呆子一個!看來往后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只可惜上班時間少了個美女來調(diào)劑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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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少衡,你昨天晚上帶遲敏去哪里了?”關(guān)家的女傭才剛將飯菜端上桌,關(guān)景禾就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兒子,讓本來就不怎么樣的家庭氣氛頓時更顯凝重。
  
  “這么快就開始告狀了?”關(guān)少衡吊兒郎當?shù)芈柫寺柤。那個小間諜還真是找對了靠山。
  
  “你女朋友一大堆,專屬秘書也每天濃妝艷抹,你干嘛非得帶遲敏去不可?”帶一個哈佛碩士上酒家,而且陪的是日本客人,他存心要氣死他這個老子。
  
  “驗證一下日本人的民族性!”他不知悔改的態(tài)度更加激怒了關(guān)景禾。
  
  “什么意思?”冷冷的警告眼神曾教多少商場人士望而生畏,用來對付親生兒子卻一點也不管用。別的大老板,一天到晚兒子們圍在身邊爭相巴結(jié);而他呢,偌大的產(chǎn)業(yè)還得求他大少爺接手,他愈想愈不甘心!
  
  “沒什么意思!只不過日本人果然是名不虔傳,連遲敏那種姿色也激得起他們的欲望!弊蛲砟切┤毡救藢t敏的興趣竟遠大于那些努力賣弄風(fēng)情的陪酒小姐,拚命地邀遲敏去日本作客。應(yīng)酬結(jié)束后,遲敏問他是不是得常來這種地方時,那副沮喪、無助的樣子讓他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以后不會帶你來!痹撍赖,她明明綻著一張心滿意足的笑臉向他道謝,今天還找人來施壓?
  
  關(guān)景禾意味深長地看了不受教的兒子一眼,“我也覺得遲敏很漂亮!
  
  “不會吧!”關(guān)少衡失笑出聲,萬萬想不到老頭子會這樣回答他,連媽都敏感地停下筷于,一臉狐疑。“遲敏至少小你三十歲!
  
  “哼!”關(guān)景禾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兒于的放肆感到氣結(jié)!拔耶斎徊粫䦟λ蟹欠种,我只是覺得她比你任何一個女朋友都適合當我們關(guān)家的媳婦。”
  
  嗯哼,小間諜的功力真高強,才上工不到一個禮拜,就為自己營造出入主關(guān)家的身價!話說回來,他今年才二十七歲,老頭子就深謀遠慮地想塞個老婆給他?遲敏自然絆不住放浪形骸的他,可是她能干又聽話,的確是關(guān)景禾絕佳的選擇。
  
  “哈,但是她比我任何一個女朋友都不可能當我關(guān)少衡的老婆!”
  
  “你究竟要玩到什么時候?”看不慣兒子揮霍黃金歲月、糟蹋大好的資質(zhì),關(guān)景禾蹙緊了眉頭。
  
  “我好色貪花的個性還不是遺傳自老爸您!”
  
  “關(guān)少衡,要是你大哥還在,我還需要在這里受你的氣嗎?”關(guān)景禾當著老婆、女兒的面前被這樣奚落,氣得渾身顫抖。
  
  “是啊,那我真該慶幸大哥英年早逝,否則我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啰!”
  
  “你──”關(guān)景禾氣得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不敢相信他這么不顧念兄弟之情。
  
  關(guān)少衡無動于衷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跡,縫續(xù)吃飯。他長這么大,當眾挨打已不是第一回,早練就笑罵由人的好本事。
  
  “造孽。∥覟槭裁磿鲞@種兒子?不生你的話,少威也不會死了!”一直冷眼旁觀兒子被訓(xùn)的唐念汾一想起往事,再也克制不住地指責(zé)他的無情無義。
  
  又來了!關(guān)少妍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重復(fù)過無數(shù)遍的戲碼再度上演,心情抑郁得吃不下飯。從小大哥就備受寵愛,盡管從外在的物質(zhì)條件來看,大哥有的二哥一定也有,但早熟的她從懂事起,就感覺得出他們在父母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舉例來說,爸媽看大哥的考卷時,考得好會夸獎一番;偶爾不盡理想,則會問他有沒有什么地方不懂,要不要請個老師來加強?但是二哥拿考卷回家簽名時,他們總是漠不關(guān)心地隨意瞄一眼分數(shù)。
  
  二哥其實不比大哥笨,只是他愛玩又愛交朋友,功課上難免分了心。他雖然長期被忽略,和大哥的感情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使偶然會從他的眼里看到一點點悵然若失或欣羨,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自從十二年前發(fā)生了那場意外后,一切都變了。只因為二哥邀大哥去戲水,難忍喪子之痛的爸媽竟將過錯硬推到他身上。出了事后,二哥已經(jīng)很愧疚了,爸媽無情的冷嘲熱諷更讓他心慌,他從此變得封閉、冷漠,言行之間毫不隱藏地排斥著死去的大哥。但她相信,沒有人會比二哥更心痛!爸媽怎么忍心將十字架釘在他身上?同樣是自己的骨肉,他們這么做對二哥真是不公平!
  
  “爸、媽,”關(guān)少妍神色凝重地開了口,不想眼睜睜地看場面惡化下去,“社團的指導(dǎo)老師幫我申請到美國的一家表演學(xué)校!
  
  關(guān)少妍的功課向來不佳,勉強進人一所私立五專就讀,同時加人學(xué)校的話劇杜,一升上專二就成了話劇杜的當家花旦,而且似乎只有演戲這件事才能讓生性散漫的她全神貫注。
  
  “不準!标P(guān)景禾決絕地否定她對人生的規(guī)畫。少妍同少衡一樣是脫韁野馬,但她不若少衡深沉、冷靜,又是個女孩子,他說什么都不會放她進演藝圈那個大染缸。
  
  “為什么不可以?”關(guān)少妍無奈地擱下碗筷,吃力地壓抑著對這個家的不滿。爸媽自從知道地想出國念表演,就扣押了她的護照。任她好說歹說,一再保證自己會潔身自愛,還是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
  
  “不適合!碧颇罘谕雎涞猛ねび窳⒌呐畠海唤馑膱(zhí)拗源于何處。
  
  “什么不讓她試試呢?我們都看過她的畢業(yè)公演,她有天分!膘o默已久的關(guān)少衡睨了妹妹一眼,懶洋洋地開口說項。這個家是個牢籠,他被禁錮其中是罪有應(yīng)得,但他衷心期盼摯愛的妹妹能展翅高飛。
  
  “怎么?你連妹妹也容不下嗎?”唐念汾不悅地吼著事事唱反調(diào)的兒子,脆弱的心因想起純良的大兒子而隱隱作痛。
  
  “媽!”關(guān)少妍忿忿地阻止母親的無理取鬧,不希望二哥為了自己的事再度被抹黑。
  
  她咬著牙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推開椅子奔回自己的房間。也罷,她就順著父母的心意,麻木地過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一輩子算了。
  
  關(guān)少衡回頭望了妹妹一眼,心急地想抹去她眼里的絕望與認命──即使必須付出一切代價。
  
****    ****    ****

  寧靜的夏日午后,關(guān)副總辦公室的冷氣機正盡職地傳送著一波波的涼風(fēng),可是它的主人卻不務(wù)正業(yè)地煮起咖啡,還招來好友一道分享。
  
  新鮮的巴西咖啡豆研磨出怡人的原野氣息,煮沸后的咖啡更是香氣宜人。
  
  童兆頤喝著香醇的咖啡,一張嘴絲毫不懂感恩地數(shù)落起來,“關(guān)副總可真好命,可偏有人只拿了一份薪水,卻得做兩人份的差事!
  
  “能者多勞痳!”關(guān)少衡優(yōu)閑地旋過坐椅,將一雙長腿擱在窗怡上,舉杯敬窗外的晴空萬里。近來他挨罵的次數(shù)銳減,關(guān)副總辦公室提出的企劃筑有口皆碑,創(chuàng)下了安頌各部門中企劃案連續(xù)未被駁回的歷史新高紀錄。這些傲人的成績都得歸功于任勞任怨的遲小姐。
  
  “少衡,你沒想過要見賢思齊啊?”他雖然對好友期許不小,也只是不經(jīng)心地提一下,不愿壞了氣氛。關(guān)少衡不想振作的話,誰能說得動他呢?
  
  “何必?”反正他永遠無法取代大哥,何不墮落得干脆點,讓大家忘不了大哥的好。
  
  想著想著,他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外面那個傻女人那么賣命地工作,我真懷疑她是不是在暗戀我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童兆頤一臉的不能茍同。
  
  談笑間,清脆的敲門聲響起,童兆頤拿著咖啡杯,步履優(yōu)雅地上前為來訪者拉開木門。不出他所料,忠心耿耿的遲敏捧來一大疊待批的公文。說“待批”是名副其實,好命的關(guān)少衡僅需練練簽名即可。
  
  關(guān)少衡回頭瞥了來人一眼,收斂狂放的坐姿。遲敏瞧見他卷起了白襯衫的袖子,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古銅色手臂,少扣了一顆扣子的領(lǐng)口散發(fā)出邪氣的魅惑。他也算不上衣衫不整,但她不曉得自己臉紅心跳個什么勁?
  
  童兆頤看遲敏在冷氣房里還紅著一張小臉,額間也沁出細細的汗珠,實在替他的好友感到慚愧。他掏出手帕,好心地幫她抹去汗水,沒想到竟把遲敏嚇得不知所措,臉頰上的酡紅更加暈了開來。
  
  關(guān)少衡嘴角噙笑地看著這一幕,和童兆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她八成是個處女!他用自己的杯子倒杯咖啡給遲敏,壞心眼地想把她拖下水,讓她也成為上班時間偷懶的一員。
  
  “這……這是你的杯子。”遲敏不知他的意圖,怯怯地提醒他。
  
  “你介意?”關(guān)少衡蹙了蹙眉。女人就是女人!
  
  “不。”遲敏急于澄清似地搖著頭,受寵若驚地接過杯子,杯子里的深褐色液體彷佛能映照出她的羞怯。
  
  “坐!”關(guān)少衡比了比童兆頤身旁的椅子,語氣還挺熱絡(luò)的。看了一個多月,遲敏依舊沒有變成美女,但也不惹人厭就是。她人很低調(diào),幾乎不會主動跟別人打交道,每天都遲鈍地任他欺負。他漸漸地認為遲敏絕對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就友善多了。
  
  “謝謝!边t敏拘謹?shù)刈讼聛恚苷J真地低頭喝咖啡。這是關(guān)副總煮的咖啡,而且是他剛喝過的杯子……
  
  “遲小姐,你是不是沒有男朋友?”童兆頤自動續(xù)杯,好心情地調(diào)戲起純情小女子。
  
  心神不寧的遲敏差點被口中的熱咖啡嗆著。這是童處長第一次和她搭話,怎么會問這種問題?
  
  “……對!辈换卮鹩植恍,遲敏只好尷尬地承認?蓱z的她,臉上的紅潮再起,拿著歐式雕花瓷杯的小手微微顫抖。
  
  關(guān)少衡給了童兆頤一詞警告的眼神。這個不識相的家伙,竟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沒時間?”童兆頤不知死活地追問神情靦腆的小女人。她真有意思!不像汪書翎,他可從不敢對她稍有不敬。開玩笑,她是女強人又是少衡的女友,他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早知如此,他或許會不怕死地幫少衡爭取汪書翎,留下可愛的遲敏。
  
  遲敏搖了搖頭,聲音細如蚊蚋,“沒有人追我!
  
  “你這樣很不給你們副總面子喔!關(guān)副總辦公室的女人一向是搶手貨口也!”童兆頤輕松適意地談笑風(fēng)生,心底卻不免嘆息。少衡從來懶得搭理姿色平平的女人,他能不能拿汪書翎跟他換遲敏?每天工作累了,還可以逗逗她,也不怕有人告自己性騷擾。
  
  “我知道我是例外。”遲敏自責(zé)地低下頭,匆匆忙忙地喝完咖啡,想要盡早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大家都曉得關(guān)副總和童處長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他們倆的個性怎么一點也不像?
  
  “再喝一杯?”關(guān)少衡接過遲敏擱在桌上的杯子,還沒問出答案就提起咖啡壺又倒了一杯。
  
  “不……不用了。”再待下去,她遲早會被童處長調(diào)侃至死的。
  
  “我的手藝不好?”關(guān)少衡睨著遲敏,淡淡地問。
  
  “……不是!边@么近距離的對望、這么親昵的問話,讓她改變了心意,很貪心地想要多待一會兒。
  
  “那就再喝一杯!辈还茏约河袥]有強人所難的嫌疑,他硬將杯于遞給她。
  
  明明是小心翼翼,她還是碰觸到他溫?zé)岬氖终疲查g竄過心房的悸動讓她慌亂得差點打翻杯子。
  
  童兆頤搖了搖頭。難怪關(guān)少衡的日子會過得這樣愜意,遲敏根本不懂拒絕為何物嘛!
  
  關(guān)少衡輕咳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瞧著童兆頤,“童處長的意思是想請你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不曉得你肯不肯賞臉?”占了遲敏那么多便宜,總該付出點代價吧!
  
  童兆頤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可不像某個人那么膚淺,順水推舟請遲敏吃頓飯對他而言并不是件苦差事。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單單喝一杯咖啡就快要了她的命,她真不敢想象如何和童處長面對面地吃完一頓飯。
  
  關(guān)少衡笑了起來。遲敏還是有點原則的痳!“我為你感到悲哀。”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童兆頤鐵青著臉,哀怨地瞪著遲敏。他真的這么投有魅力嗎?剛剛還在想著她怎么都不懂得拒絕,她居然馬上在關(guān)少衡面前給他難堪!媽的,她連一點修飾性的場面話都不肯施舍,還裝出一臉痛苦的表情?唉,再怎么柔情似水的小女人都小覷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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