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放氣瘋了!
李管事依著杜薇臨走前的交代,在她離開半日之后才把桌上那盆長白山西鳳花移走,再喂蘇放喝下醒酒茶。
蘇放悠悠轉(zhuǎn)醒,一恢復(fù)意志,他立刻抓住李管事的手腕:“她人呢?”
李管事回避他利劍般的注視,吞吞吐吐地說:“杜姑娘……她……”他是不是忠心錯了?
蘇放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的不安,環(huán)顧周圍。她走了,他知道。
整個屋子又回到杜薇不曾出現(xiàn)時的寂然,雖然屋里多了傭仆!
看見主子不曾出現(xiàn)的慌亂神情,李管事?lián)渫ü蛳拢?br />
“屬下失職!未能保住杜姑娘!”都怪自己低估了杜姑娘在莊主心里的地位!
經(jīng)過昨夜,她,還是要走!?
蘇放緩緩走到門邊,只有枕下的沉重泄出心底的焦慮,半暗的天色看不出是黎明或黃昏。
“現(xiàn)在是何時?”甩甩昏重的頭,蘇放自嘲:這就是醉酒的滋味嗎?
“回莊主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酉時了!
酉時?蘇放猛地轉(zhuǎn)頭:“我竟醉了一天。磕撬?何時離開酒莊的?”他以為天才蒙蒙亮,杜薇想必離開不久,不想自己居然昏唾了一日整!
他是不醉的酒王哪!
“莊主,杜姑娘昨夜讓您喝的是百花醉……”
蘇放沒好氣地截?cái)嗨脑挘骸拔液鹊某鰜!?br />
沒讓莊主的怒火嚇壞,李管事繼續(xù)接著說:'“另外,杜姑娘還在角落擱了盆長白山的西風(fēng)花……”
什么?
原來……昨夜他恍惚間聞到的味道果真是西風(fēng)花!
他迷惑于她的風(fēng)情,這才中了這小女人的計(jì),輕易地醉上一回!
天下間能讓他醉的,也唯有她了!
李布政使的公子,是嗎?
無論是誰,敢從他手里帶走他的人,都必須付出最大的代價(jià)!
蘇放沉穩(wěn)地交代:“備馬,我要到李府去!辈慌纳駪B(tài)隱隱露出心底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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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來報(bào),“酒莊莊主”要求會見。
李布政使正為李申的長醉心煩不已,煩躁地?fù)]揮手:“不見!”
“慢著!”藍(lán)夫人示意門房等等,走到李布政身旁,“老爺,少爺酒醉未醒、群醫(yī)無策,現(xiàn)下正巧酒莊莊主來訪,我們何不向蘇莊主要些醒酒良藥?”
大考在即?李申卻大醉不醒,等了一天的李布政使失了耐心,請來名醫(yī)診治,沒想到個個束手無策,還把李申酒醉的事鬧了個人盡皆知!
李布政一聽點(diǎn)頭稱是,“快請?zhí)K莊主進(jìn)來!”
蘇放一進(jìn)到李申房里便微微皺眉。
是“千日醉”!只消聞一聞屋里濃郁的酒味,他就察覺出了?墒牵罟苁聟s說薇兒要他交給李申的是“玉冰燒”?
他相信杜薇會設(shè)法自保,沒想到居然會用了這么嚴(yán)厲的手段!
原本只以為是囿于婚約所致,那個笨女人才不得不跟李申回家,現(xiàn)在看來情況并非如此。昨夜獻(xiàn)身、甚至不惜搬來西風(fēng)花企圖絆住他;卻在一進(jìn)入李府之后用千日醉放倒李申……
她到底在做什么?
蘇放原先打算只要走一趟李府亮出身份就可以帶回杜薇,但是牽扯上千日醉就復(fù)雜許多了。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是在引火燒身?
他會替她解決任何煩人的事。不過她得負(fù)責(zé)承擔(dān)他的怒氣。
眼前重要的是:李布政使知道自己的兒子喝的是什么酒嗎?
杜薇呢?
蘇放腦里千回百轉(zhuǎn),臉上卻不動如山,神色自若地詢問:“李公子因何酒醉?”
李布政一語不發(fā),藍(lán)夫人看了一眼,嬌聲地說:
“少爺年輕,難免縱樂。蘇莊主見笑了!”
“好說!”蘇放抉手,“李公子的醉酒狀況十分少見,不知公子所飲何酒?”
李布政大驚失色的問:“連你都看不出是什么酒?”
先前請來的大夫們,有些不勝酒力的在一進(jìn)這個院落時就現(xiàn)出酒態(tài),無法問診。稍具酒量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詢問門房的結(jié)果都說這酒是李申自個兒喜孜孜地從外面帶回來的。
現(xiàn)下連酒莊莊主都弄不清是什么酒““難道就這么讓他一直醉下去誤了考期嗎?
李布政恨恨地望著床上好醉方酣的兒子,氣得想上前狠狠踹他一腳!
孽子啊!
一聽連蘇放都無能為力,藍(lán)夫人便現(xiàn)出勢利的模樣。她不屑地捏捏手絹:
“既然蘇莊主無法解決,那么……送客!”
“夫人要攆人?”蘇放含笑的眸里有支利箭。
見多識廣的藍(lán)夫人叫蘇放的氣勢震懾住了。這年輕人看起來溫文儒雅,竟有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
她吶吶著,不敢多言。
李布政沉浸在恨鐵不成鋼的悔恨中,一回頭見蘇放仍在房里,羞惱的斥過:
“你還有事?”
唐突的言語讓蘇放不悅,他沉下臉問:“令公子可曾帶一位杜姑娘回府?”
此話一出讓李布政和藍(lán)夫人面面相覷。半晌李布政才沒好氣地碎道:
“干你何事?”
蘇放瀟灑自如地回答:“杜薇是我的妻!背翑康臍舛炔蝗菪∮U。
怒忿攻心的李布攻忿忿地罵:“杜薇是你的妻子?果然是人盡可夫的杜十娘!明明已經(jīng)背信忘義,還敢厚顏要進(jìn)我李家門!”
“唉。 彼{(lán)夫人唯恐天下不亂地夸張喊著:“幸虧沒中了她的計(jì),要不然李府上上下下都要蒙羞了!我的天哪!已經(jīng)嫁做人婦還妄想攀權(quán)附貴!少爺實(shí)在太善良了,才會傻呼呼地被騙!”
“住口!”蘇放眼晴一,周身迸出危險(xiǎn)的氣流:“妄想摹貴的人是李申!是他處心積慮的逼杜薇履行婚約,為的是她手中的百寶箱!”
李布攻反譏:“憑我李府家大業(yè)大,我兒何需覬覦區(qū)區(qū)的寶箱?”
“李申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不僅流連紅樓妓院,還荒廢了太學(xué)院里的課業(yè)。急需錢用的他在知道杜薇有一口價(jià)值連城的百寶箱之后,便死纏著她要履行八百年前就不存在的婚約!其厚顏無恥之程度令人佩服,佩服!”蘇放不客氣地譏諷。
“你!”李布政指著蘇放,一口氣差點(diǎn)提不上來!堂堂李布政使宅第,豈容無名小卒撤野!
對他的怒氣毫不在意,蘇放涼涼地接下去:“李大人若不相信只消派一名家仆探探便知。只怕屆時李大人一世英名將蕩然無存!”
“夠了!”李布政大吼一聲:“你就不怕我定你的罪?”兒子是自己生的,蘇放的話他相信并非空穴來風(fēng)。但是,他要是膽敢再大聲嚷嚷……雖然一生為官端正,如果為了獨(dú)生子,必要時也會殺人滅口!
對于李布政使眼中的殺機(jī)恍若未見,蘇放大刺刺地坐下,談笑似地問道:“李大人官居二品?”
藍(lán)夫人有侍無恐地說:“既然知道我家老爺官居要位,還敢在這胡言亂語!”
想來他們還不知道 “千日醉”是薇兒提供的,這個認(rèn)知讓他暗暗松了口氣。蘇放但笑不語,掏出懷中的幾面金牌攤在桌上。
赫然是當(dāng)今皇上欽賜的金牌!
“代天巡狩”太過稀松?“欽差大人”不過爾爾?那么“如朕親臨”夠份量了吧!!
屋內(nèi)一干人瞬間面色慘白,紛紛跪下,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少年皇帝因?yàn)橛讜r就登基,一切玩樂都被硬生生地剝奪了,造成他日后好縱酒色的脾性。有一次嘗到酒莊里上貢的上品五糧液之后驚為瓊漿玉液,下了一道圣旨要釀酒的蘇放進(jìn)宮。
豪放不羈的蘇放深得皇帝的寵信,甚至還設(shè)立司酒監(jiān),欲讓他專營天下的酒。
這是多大的恩惠。
無論世人如何看待喜怒無常的皇帝,對蘇放而言,他的確是待自己不錯的!只是,天子的沉于酒而不自知、耽于樂而不自省畢竟非萬民之福,屢勸無方之后,蘇放決定回到酒莊,眼不見為凈。
皇帝眼見留不了他,又實(shí)在是愛才(兼愛酒),因此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讓他出官,還信手揀了御書房里幾片金牌,一股腦兒全送給蘇放當(dāng)作臨別禮物。
反正萬歲爺沒事兒喜歡立些做不到的約是眾所周知的事,像德妃手上不就握著一紙要立庶子為太子的密約嗎?雖然她的兒子終究還是沒能當(dāng)上大子,至少意思到了嘛!
像這樣興之所致任意封個沒有功名在身的百姓當(dāng)“欽差大人”來“代天巡狩”、兼享“如朕親臨”的威風(fēng)又有何妨?
皇帝老爺要做的事誰敢多話?
酒莊在蘇放的經(jīng)營之下已然聲名俱足。今日要不是為了杜薇,他也不會亮出御賜金牌。
拿權(quán)勢壓人的事他不喜為之,但是如果這是能夠平和帶回杜薇最有效的方法,他倒是不介意偶而為之。當(dāng)然,在帶回那個蠢女人之后他會好好的處罰她的!
蘇放微笑地等著李布政使喚出杜薇。底牌都亮出來了,接下來他們該好生有禮地請出薇兒,他終于能見到他的親親娘子了吧!
看來他們并不知道李申的酒是杜薇給的千日醉,謝天謝地!至少情況不會太復(fù)雜!
蘇放不著痕跡地瞥一眼爛醉如泥的李申。劉伶喝了三碗酒,醉了三年;玄石因?yàn)榫坪蛭吹,只喝了杯未完全釀熱的酒也醉了三年--這李申……
怕不只醉上十年吧!
蘇放暗暗搖頭。為了飲酒而亡,活該!李兄啊李兄!黃泉路上閻王問起,莫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死因。枂柪钐缀昧!他的死因比你好笑千倍不止。運(yùn)氣好的話,或許也能名垂酒史,作個酒鬼之王。
斜睨著地上忘了收起下巴的兩人。咦?還沒有動靜?蘇放沒好氣地開口:“我能帶回我的妻子了嗎?”反應(yīng)真慢!還得勞駕他親自開口詢問!
官大得壓死人!
李布政使夫妻倆抖嗦著。別說布政使只是區(qū)區(qū)的二品官員,就連當(dāng)今宰相、輔粥皇上的相國大人都遜他一籌。
藍(lán)夫人正要回答,李布政瞪她一眼之后恭敬地說:
“回蘇大人的話:尊夫人在小兒酒醉之后跟老夫言明取消婚約之事,便離開李府、不知去向了!”
蘇放霍的站起:“你說的是真的?”一天了!杜薇竟然還沒回到酒莊!
李布政垂著頭說:“句句實(shí)言,不敢稍有隱瞞!”
杜薇沒有回酒莊,她會到哪里去了?
蘇放神情緊張地往外走。他必須立刻找到杜薇!
李布政在他臨出門前猶抱最后希望的問:“小兒……何時會醒?”大夫們都說李申的氣息太弱,不似一般酒后混濁,到像是陷入沉睡狀態(tài)。可是對于何時會醒卻都莫衷一是、搖頭不知。
一心擔(dān)憂杜薇安危的蘇放哪里聽的進(jìn)去他的話,隨手一擺:
“看看吧!醒不過來就是他的命了!”
一句話震得李布政使心神俱裂!
他的獨(dú)生子、命根子!
望著蘇放遠(yuǎn)離的背影,藍(lán)夫人小心翼翼地問:“老爺為什么不告訴他:杜薇是讓梅九娘接走的?”
那個蘇放看起來不太好惹,犯得著欺騙他嗎?
李布政衰老的聲音傳來:“一年前申兒為了杜家那個丫頭不惜與我決裂;一年后又為了她酒醉不醒、性命垂!乙!賭這微乎其微的機(jī)會讓他們遺憾終身!”他無理地認(rèn)定兒子是因?yàn)樘^高興才會飲酒過度。如果早察覺李申會酒醉不醒,他說什么也不會放她走!
他也只是個父親哪!
在兒子正在受苦的同時,沒有那般大的度量祝他們恩愛團(tuán)圓!
要怪就怪杜薇吧!
如果一年前不是她,申兒也不會流連花叢,荒廢了學(xué)業(yè)。兒子是自己親生的,縱有千般不是,錯的永遠(yuǎn)是別人!
都是她斷送了申兒的大好前程!
杜薇……如果我兒沒事便罷,萬一……
我會要你付出代價(ji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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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放匆匆趕回酒莊,愕然地證實(shí)杜薇從昨天離開之后就沒再回來。
關(guān)心則亂!現(xiàn)下的蘇放彷徨失措得沒了半點(diǎn)主意。
看李布政的模樣,薇兒應(yīng)該真的不在李府,然而一日一夜了!她一個纖纖女流,能到哪里去呢?
為什么不回酒莊?蘇放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她應(yīng)核歡歡喜喜地回酒莊等著當(dāng)新娘子呀!
薇兒……
蘇放沉痛地低吟……
回到我身邊吧!我保證不再計(jì)較你的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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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蒙面人潛進(jìn)李府,恭敬地交給李布政使一封信箴。
“這是屬下假扮成酒莊的人攔截下來的!
“嗯!可曾露出馬腳?”蘇放是得罪不起的!必要時他會殺人滅口。
李布政眼里突現(xiàn)的殺機(jī)讓蒙面人迅速緊覺,“大人請放心,酒莊里空無一人,屬下應(yīng)門接信,并未引起相國府家仆的懷疑!
“很好!崩畈颊䴘M意的笑了:“你退下吧!記著:時時刻刻觀察著杜薇,但是不得冒犯。有任何消息務(wù)必回報(bào)。蘇放來頭太大,千萬別露餡兒了!”
“是!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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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薇突然一陣心痛。
是蘇放在呼喚她嗎?
從李府回來那天因?yàn)榕c梅九娘許久未敘,姊妹倆秉燭夜語了一整晚,第二天要告辭時張相國竟然突然暴斃身亡!
驟失疼她如女的義父,梅九娘幾乎傷痛欲絕!
杜薇走不開,只得托家丁送一封平安信到酒莊讓蘇放安心,她也好暫時留下來安慰梅九娘。
可是已經(jīng)三天過去了,蘇放居然毫無動靜,甚至連封回信都沒有!
她忐忑難安,卻實(shí)在無法在梅九娘萬分哀慟的時刻離去。張相國膝下無子,所有的后事雖然有門生代為處理,眾人卻還是以梅九娘馬首是瞻,畢竟她是相國的義女。
在梅九娘極需要人安慰的此時,她怎么能因?yàn)樗角槎鴴佅滤?于是,幾次想告辭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在看到滿臉哀凄的梅九娘時硬生生地咽下。
蘇放……你在怨我嗎?
前廳傳來不尋常的吵雜聲讓杜薇蹙眉望著床上。相國逝世至今,梅姊姊始終不肯休息,堅(jiān)持跪在靈堂,好不容易才讓她哄著睡下呢!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迎春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o接著的是她跌跌撞撞的人影。
“小姐!剛剛宮里來了道圣旨,說相國貪污,清丈土地收歸己有,要查封相國府呢!”
“胡鬧!”被驚醒的梅九娘蒼白著臉,生氣地斥責(zé):“義父為官清廉,清丈土地也都收歸國有,何來貪污之名!”
杜薇連忙過去攙扶虛弱的梅九娘:“姊姊別氣!”她轉(zhuǎn)頭問正忙著喘氣的迎春:“怎么會這樣?皇上昨日不是才追謚『文忠公』,怎么今日又下詔定罪?”
“聽說是馮保揭發(fā)的!”迎春不服氣地說,“哼!虧他當(dāng)初還是相國一手提拔的,沒想到因?yàn)橄鄧傲⑾碌墓?jié)約講義制肘住他,就恩將仇報(bào),陷相國于罪!”
“我去找他理論!”梅九娘憤憤難平地說。
“沒有用的。圣旨都下來了,相國府所有一切全部充公,張家上下數(shù)十口都需入罪,就連相國八十歲的母親都難逃一死……”迎春哽咽,“幸好馮保不知道相國曾經(jīng)收了個義女!
吵雜聲越來趨近,迎春急著說:“一定是馮保帶領(lǐng)他的錦衣衛(wèi)來了!小姐,我們快走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梅九娘踉蹌一步,忽然仰天大笑:“好個英明的朱翊均!他登基時不過是十歲小兒,義父鞠躬盡瘁輔粥了十余年,他卻在他老人家尸骨末寒之際做出這種背師忘義的事!”兩行清淚由毫無血色的臉龐滑下,大眼里已然失了光澤:“我不走!就陪著義父!鄙頌樨(zé)任重大的長女,從來沒有人會這樣毫無目的地呵護(hù)她,就連親生的爹娘都不曾!
如果留下來注定是一條死路,那么,就讓她陪著義父下地獄吧!
梅九娘撫上杜薇的臉,幽幽地說:“妹子,姊姊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快走吧!回去找你的蘇放!
杜薇蹲在梅九娘面前,“姊姊,無端入罪、家破人亡的感受我懂,但是人死不能復(fù)生,再說相國為官清廉,整間宅第也抄不出什么東西出來。我們一起走吧!活著,總比沒有意義的殉死來得有意義!
梅九娘笑得凄涼:“傻妹子!你有乘龍快婿,前程一片光明;我歷盡滄桑,再也了無生趣。只要你年年記得幫義父及姊姊上香,我就心滿意足了,快走吧!遲了,怕來不及!”
“不!”杜薇猛搖頭:“姊姊!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心一橫,“就讓錦衣衛(wèi)把我們一起抓去當(dāng)軍妓好了!”
“妹子!”梅九娘好生感動!
迎春急得跳腳:“兩位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我們?nèi)齻都得去當(dāng)?shù)拖碌能娂,任千人騎、萬人壓了!”
望著杜薇一臉的堅(jiān)定,梅九娘幽然長嘆:“唉!好吧!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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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過去了,李申還是沒醒過來。
所有大夫們都說他變成了活死人,不會再醒過來了!
李布政使眼見著愛子因?yàn)闊o法進(jìn)食而形消骨蝕,痛心之余不得不做出讓他早日人土為安的抉擇。
拖著,苦了孩子哪!
“老爺……”藍(lán)夫人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老來喪子,是最痛的責(zé)罰啊!
“來人!”老淚縱橫的李布政臉上殺機(jī)頓現(xiàn),仿佛下了決定。
家丁進(jìn)來,李布政沉聲交代:“找一名年約十七,面貌姣好的丫環(huán),推入池中淹死!
“老爺!”藍(lán)夫人驚慌地大呼。他瘋了!
李布政神色自若地繼續(xù):“讓她浸泡在水中三天,直到面目全非,送至酒莊,就說已經(jīng)找到杜姑娘了!彼蓱阎腥〕鲆恢挥耔C,“先把玉鐲讓她戴上。小心辦妥,不得有誤!”
看杜薇寶貝玉鐲的模樣,想必是蘇放送她的定情物。這樣正好可以證明身份、李代桃僵!
家丁奉命退下,即使有些微的遲疑都不曾顯露出來。作下屬的,只能唯命是從。誰叫他們是賣斷終身的仆傭!
至于替死的丫環(huán)……!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生在人命如草芥的世局里!早死早超生,來世希望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不必再讓人糟蹋!
“老爺……”一旁的藍(lán)夫人已經(jīng)驚駭?shù)秸f不出話來了!
“唉!”李布政蒼老的手掌撫摸著床上只剩半口氣的兒子,幽幽的說:
“申兒死了,我什么都沒有了。蘇放對杜薇用情頗深,我要他們陪我一起活在痛苦、追悔之中!”
死了一個丫環(huán)算什么?
他失去的是視之如命的寶貝兒子!
如果不是杜薇善于隱藏已經(jīng)失去蹤影,他不會介意送具真的尸首給蘇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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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由誰主使,有一批人在她們一離開相國府之后就不懷好意地跟蹤她們,多次的挑釁阻撓,卻不像是要取她們的性命,而無論她們?nèi)绾涡⌒,這組人馬都能搶得先機(jī)地守在她們必行的路上,為得似乎只是不讓她們到達(dá)酒莊。多次的碰面,對方都不曾真正動手,反倒是她們由于摸不出他們的動機(jī),而苦苦閃躲。到后來因?yàn)榍巴魄f的路都被封鎖,她們索性耐住性子躲了幾個月,這才擺脫了蒙面人的糾纏。只是被這么一阻撓,從京城到酒莊的路,她們居然以半年的龜速到達(dá)!
“小姐!終于回酒莊了!”迎春在見到酒莊大門時高興地大叫。
“嗯!”杜薇輕輕點(diǎn)頭。
半年了!她不辭而別已經(jīng)半年了!
皇上為了要徹底鏟除張相國余下的勢力,將所有曾經(jīng)與之交游的官員一網(wǎng)打盡,聽說連李布政使也因此遭到株連,在葬下李申之后被斬首示眾。所以她們在逃亡的時候格外小心,為了怕信件遭有心人攔截而暴露出行蹤,杜薇始終沒有寫信給蘇放。
他……想必心急如焚吧!
望著酒莊的大門,杜薇反倒近鄉(xiāng)情怯。
半年前曾經(jīng)發(fā)出一封短箴,蘇放卻沒有立即到相國府尋她。他是在氣她嗎?后來他可曾到相國府去?可曾猜到她已經(jīng)逃離?為什么不曾派出救兵?為什么任她們飄零半年?
一連串的問號停住杜薇的腳步。
望著緊閉的朱紅門扉,杜薇竟連叩門的勇氣都失去了!
看出她的遲疑,梅九娘輕輕問道:“妹子不信自己?”
翦翦眼眸無依地凝望著梅九娘:“姊姊……”
“半年來我們餐風(fēng)露宿,歷盡千辛萬苦,堅(jiān)持往酒莊來,賭得不就是你們之間那份濃烈的情?”梅九娘輕嘆一聲:“我沒見過蘇放,不過,如果他真如你形容的坦直深情,妹子,你還猶豫什么呢?”
杜薇習(xí)慣性地摸摸空無一物的手腕。她已經(jīng)失去蘇放送給她的定情物,這會是一個厄運(yùn)的警告嗎?
梅九娘溫柔地覆上她的手腕上幾不可認(rèn)的細(xì)微疤痕:“妹子,姊姊明白那只白玉鐲對你的意義重大,但是,那群蒙面人緊緊跟蹤我們,除了不友善地想阻撓我們繼續(xù)前進(jìn)之外,原先似乎沒有傷人的打算。最后一次要你交出玉鐲,也許只是看出它的價(jià)值匪淺罷了。你為了守護(hù)玉鐲,不也受了傷?幸虧交出玉鐲,我們才得以全身而退。不是嗎?”
她們沒想到蒙面人是因?yàn)槔畈颊呀?jīng)伏法才停止追殺她們。
“如果有情,蘇放會高興看到你完整無缺地回來……”梅九娘慢慢地接下去:“如果何已盡,你就算緊緊守著定情玉鐲也是枉然!
杜薇閉上眼晴,深吸一口氣:“迎春,叫門!
幾聲叩響之后,應(yīng)門的竟然是李管事。
他大驚失色的沖至杜薇面前,不可思議的喊:“杜姑娘?你沒死!”
杜薇與梅九娘面面相覷,愣愣無言。
迎春插著腰氣憤地戳戳李管事,不悅地說:“呸呸呸!你哪只眼晴看見我家小姐死了!”
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梅九娘立刻冷靜下來:“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此地人多口雜,我們進(jìn)去再說!
一進(jìn)大廳入座,李管事忙不迭地訴說這半年來的點(diǎn)滴:“那日莊主一醒來就直奔李布政宅里,沒想到杜姑娘已經(jīng)離去……”
“可是我在第二日明明從張相國府托人送回一封平安信。
李管事驚愕的說:“平安信?沒有呀!莊主對于您的渺無音訊坐立難安,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平安信。 倍脊炙麄兇笠!出動所有的人出去尋找杜薇,卻疏忽得忘了留人看守酒莊!
“……”杜薇無話。蘇放是如何度過這半年的?
“上月初,有人送來一副溺斃的尸首,年齡與您相仿,手上又戴著白玉鐲……”
杜薇掩嘴驚呼:“而蘇放以為是我!”天哪!
李管事哀傷地點(diǎn)頭:“因?yàn)榻葸^久,根本無法辨識。莊主因?yàn)槟侵话子耔C,認(rèn)定那是杜姑娘。得知這個噩耗的莊主崩潰了,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失序的莊主……”想起神情木然,忽而大喊忽而大笑的蘇放,李管事的眼眶又紅了。
“然后呢?蘇放到挪里去了?”梅九娘幫杜薇問出她最掛心的問題。
李管事?lián)u頭不已:“在幫假的杜姑娘辦完后事期間,一直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的莊主突然交代我他要離開!
“離開?”迎春搶著問:“到哪里?”
李管事聳聳肩,無奈的說:“莊主說酒莊里全是他跟杜姑娘的回憶,他怕觸景傷情,決定五湖四海到處飄游,再也不回酒莊了!”
再也不回來?
杜薇睜大眼睛,揪著心,無言地任淚水滿臉泛流。
僅僅只是聽李管事描述,她就心神欲碎……而蘇放是如何熬過這一切的?
滿滿的不舍教她的心疼得像是已經(jīng)四分五裂,再大的痛楚依舊比不上蘇放承受的萬分之一呀!
蘇放……蘇放……蘇放!
杜薇眼前一黑,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