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歷再度回到唐家位于陽明山上的大宅。凝視著唐宅精工雕琢的朱漆大門,與小仙初次邂逅的回憶又一一映回心間。
對于劫走小仙的竟然會選擇唐宅且要他只身前來,他心底不無驚訝。但驚訝之外,更有一絲懷疑……
舍棄大門,方歷選擇以另一種方式進(jìn)入唐宅。
他悄聲穿過大宅外圍矮墻的一道墻隙,這道窄縫是他停留在唐宅期間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他的成長過程早已讓他養(yǎng)成了隨時(shí)留心周遭環(huán)境的習(xí)慣!傲狻钡拿恳粋(gè)家庭成員,也全都具備這個(gè)特性。
進(jìn)入矮墻后,他小心的停留在墻邊一會,直到他確定四周沒有異常的動(dòng)靜。
接著他開始謹(jǐn)慎的移動(dòng),穿梭在唐宅密植林木的前院,慢慢接近主屋。
他對自己必須在這易于暴露行跡的正午時(shí)分前來一探虛實(shí)感到懊惱,但他沒有選擇。只要想到小仙正身陷險(xiǎn)境,他一刻也等不了。他一下飛機(jī),就立刻驅(qū)車直抵唐宅,一秒也沒耽擱。
方歷在樹與樹的陰影間移動(dòng),聰明的利用樹影遮蔽自己的行蹤,但他忽略了……
“站。
叱喝聲由上方傳來——也就是說不知哪顆樹上的上方有埋伏人,而方歷的行蹤與敵人相對的在同一水平線上也許安全,但若有人自上而下窺視,那么他的行動(dòng)幾乎可說是全然暴露無疑了。
叱喝聲傳來的同時(shí),他的反應(yīng)也極其快速。他立刻采取了補(bǔ)救措施,意圖撲伏在近處一顆枝葉繁茂的灌木叢下。
“別動(dòng)!”
又一聲喝阻聲傳來,他的身形驟然僵住,對方顯然已洞察了他的企圖。
但緊接著,他腦子里浮現(xiàn)的不是該如何再次行動(dòng),而是荒謬的知覺到:這發(fā)出喝阻聲的人,聲音尖厲的刺耳——那是真正的刺耳,幾乎接近以小刀刮擦玻璃的聲音,他蹙起眉頭。
就這樣他在原處僵凝住不動(dòng),而對方也沒有進(jìn)一步的呼喝或行動(dòng)。他們上、下兩方就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下靜默了好一會兒。
方歷可以聽到風(fēng)穿過樹葉發(fā)出的雜碎聲,這一刻安靜的只剩下大自然的聲息。
“你一個(gè)人來的?”
尖厲的聲音終于再度響起,這次方歷仍然對這接近恐怖的嗓音皺起眉頭。
“沒錯(cuò),我依照電話里的指示,一個(gè)人前來!彼稹;叵肫痣娫捓锏穆曇魟t是低沉的令人不舒服。“小仙人在哪兒?”他直指重點(diǎn)。他必須立刻見到小仙,確定她是安全的。
“你想見她?”
“當(dāng)然!狈綒v不耐煩的皺攏眉頭!澳鞘俏襾磉@里的目的。”
尖厲聲沉默了半晌!澳忝髦肋@可能是一個(gè)陷阱,竟然還大膽的闖進(jìn)來,你難道不怕死嗎?”
“我沒想那么多。我在意的只有小仙的安全。她人在哪里?”
“你會見到她,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你為什么視自己的生命如糞土?”
他微微松開兩眉!跋嘈盼遥腋魏稳艘粯訍巯ё约旱纳,這點(diǎn)你大可不必懷疑!
“是嗎?可是你來了,你來送死!
“我是來送死的嗎?”他完全舒開兩眉了。“怎么我感到我被指示前來這里的目的,似乎是為了回答攸關(guān)生死的哲學(xué)問題?”
“不好笑。”尖厲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任何人處身于我這種情境下,的確也會認(rèn)為不好笑!彼匝宰哉Z道。
“你說完了沒有?!”
他嘆了口氣,懶懶的問道:
“那你呢?問完了沒有?小仙到底在哪里?”
“你為什么一點(diǎn)都不害怕?”尖厲的聲音又問。
“我應(yīng)該表現(xiàn)的很害怕?”方歷瞇起雙眼。
“你真的不怕死!
“我說過了,我沒想那么多。”他雙手插入褲袋,開始懶洋洋的靠在樹干上,看來他遇到一個(gè)問題多多的古怪綁匪了。
“你應(yīng)該多想想的,那關(guān)系到你寶貴的生命!
方歷覺得十分可笑!案兄x你熱心的提醒,不過我當(dāng)時(shí)一心想到的只有小仙的安全!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她的安全難道比你的生命重要?”
“這無關(guān)孰輕孰重的比較問題!狈綒v移動(dòng)背部的支撐點(diǎn),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左腳!岸俏也荒苁サ,絕對不能。”
周遭悄然沉默了片刻。
“她對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她值得你拿命來換?”
方歷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相信我,太值得了!
回答遲來了兩秒!拔也恍!
方歷挑挑眉,聲音中含有壓制的笑意!澳氵是相信吧!無論如何,事實(shí)如此,畢竟我人在這兒了,不是嗎?”
“你只是在逞口舌之能,你不得不來,因?yàn)樗氖й櫮阌薪^大部分的責(zé)任!奔鈪柭暦瘩g。
“我是有責(zé)任,”方歷點(diǎn)頭,深表同意。“不過光是‘責(zé)任’二字,還不足以讓我膽大到前來送死!
“你承認(rèn)了!”尖厲聲幾乎是致命的喊出,“你想到過死字!這表示你曾經(jīng)反思自己可能的處境,你并沒有像剛才所宣稱的,一心一意只想到來救人!”他自認(rèn)抓到了方歷的語病,聲音高亢到可致人于死的境界。
方歷不得不拔出插在褲袋里的雙手,立刻護(hù)住耳朵。
“該死的,”他詛咒,感到自己的聽覺已經(jīng)趨近麻痹,兩耳正嗚嗚齊鳴!澳阆胫\殺的話已經(jīng)達(dá)到目的了!
他瞇起灰眸,朝著五尺外的一棵榕樹大步邁去。
“夠了!游戲到此為止。你可以丟掉那該死的鬼變音器,下來跟我面對面了!小仙!
方歷來到老榕樹下,雙手叉在瘦削的臀部上,灰色眼睛危險(xiǎn)的瞇起。
“我說游戲結(jié)束了,我命令你一分鐘內(nèi)立刻從樹上下來!唐小仙!彼囍尶跉獬錆M威脅的意味。
但似乎沒用,一分鐘后,樹上、樹下還是不見動(dòng)靜。
“不要!痹僖环昼姾螅艔臉渖项^傳下來一句帶著些微鼻音的悅耳女聲,尖厲的鬼聲消失了。
方歷雙臂繞回胸前。“這游戲很好玩嗎?”他質(zhì)問,卻不太成功的帶了三分笑意,他快教這鬼丫頭給嚇出心臟病了。
“你怎么猜出來的?”小仙問,銀鈴般的聲音里帶著懊惱。
方歷嗤聲一笑!安槐夭,因?yàn)橹挥行∩倒喜艜䥺柹祮栴}!
“你才是大笨蛋!”她立刻反駁。
“好吧!小傻瓜配大笨蛋,天上一對、地下一雙!
“胡說八道!誰跟你一對!”
“下來,小仙!
“我不要!
“那我上去……”
“你是壞蛋!彼Z帶哭音。
方歷愣住了。
“你哭了嗎?小仙?”他溫柔的仰頭朝樹梢發(fā)問。
“你是壞蛋……”她只是重復(fù),聲音更甚。
方歷深深吸入一口長氣。
“嗯!我的確是壞蛋!彼崧曂狻
她沒有回答,只有低低的啜泣聲。
“小仙?”
“干嘛?”
“我改變主意了!
“什么?!”
“那天,嗯,我們做愛的那天晚上我就改變主意了,我打算一輩子把你綁在我身邊!
“你騙人!”她不信,但哭泣已停止。
“真的,這也是我今天前來‘送死’的原因,我說的是實(shí)話!
“你想留住我的原因……也許是為了我的身體!”她掘強(qiáng)的認(rèn)定如此。
方歷突然間大笑出聲——
“老天,我不得不佩服你那瘋狂的小腦袋瓜。”他笑得更甚!叭绻抑皇切枰痪呱眢w’,那么我絕對不會介意常常更換新鮮的!”
“你……你這個(gè)大色狼!”她憤怒的低吼!澳隳翘焱砩厦髅骶捅憩F(xiàn)的只重視我的身體!你甚至不在乎我的感覺,以及我對你說了什么!”憤怒轉(zhuǎn)而成了傷心的哽咽。
他沉默了十秒。
“你那晚說了什么?”他皺起眉頭——為什么他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他不記得她那晚曾對她說過特別重要的話。
“看吧!你果然不在乎!彼ψ屨Z氣聽起來無所謂——她不想再受傷害了。
“見鬼了!我在乎的要命!你到底說了什么?”
“不重要了!”她傲然的說道。
“不重要才怪!你到底說不說?!”他握緊拳頭,考慮有哪種讓她就范的可能。
“那晚,我們第三次‘那個(gè)’之后我告訴你,”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假裝,他不可能沒聽見的!她指控的語氣說道:
“我那時(shí)告訴你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我只期待未來,我們的未來!還有……還有我說了……我愛你!
一陣更長的沉默。她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dòng),她一直是個(gè)太過一廂情愿的傻瓜。畢竟這些話他那晚就聽過了,她再重復(fù)一遍,不過是羞辱了自己。
“你累壞我了,小寶貝。”他終于開口了,回想了那晚的事。“那晚你跟我說這些話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睡著了。”
“你撒謊。”她不信事實(shí)就這么簡單。
“是真的,”他輕笑出聲,“你累壞我了,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還精力旺盛的能逃跑,嗯?早知道如此,那天晚上我拚了命也要把你累癱在床上,讓你哪兒也去不成!我發(fā)誓……”
“你閉嘴,我們又不是在討論這個(gè)!”
他閉嘴,然后聳聳肩。
“好吧!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gè),總之做的比說的容易!蓖A艘幌,他突然問:
“那是什么?”
“什么?”
“我們到底在討論什么?”
“我們在討論累得睡著……”
“嗯?”
“咳,你為什么沒聽到我的話?”她嚴(yán)正的更正。
她很固執(zhí)。
“好吧!我那晚究竟為什么沒聽到你的話?”他側(cè)頭做沉思狀,“那不重要,反正我也愛你!彼詈蠼Y(jié)論。
“那不重要才怪!那很重要,因?yàn)槲摇?br />
她突然愣住了。
“你什么?”她的聲音突然變?nèi)、變小,顯得脆弱。
“我愛你,小寶貝!
他重復(fù),熱烈的笑容掛在臉上。
他為什么這么可惡的英俊呢?他有魔鬼般的勾魂笑容,她一直知道。
“接著!
“什么?”他問。
然后,他就看到一件白色的物體自天空飄墜而下。正午陽光燦爛,一片黑色的絲海散布在他上方的天空,那是她的長發(fā)。
“老天!彼袜。
下一秒,他依靠直覺和敏捷的身手接住她了!
“老天!你總有一天會嚇停我的心臟!彼麑阎械男氊惖秃穑缓蟊У酶o。
“我也愛你!彼卮,小手牢牢圈住他的頸背。小臉上的甜笑美得醉人。
“寶貝……”
現(xiàn)在,他的天使墜入了凡間,落入他的心底——
因?yàn)閻邸?br />
日本·東京
東菱總會社頂層總裁室。
“所以,帶走小仙的人是母親羅?”江洛停駐在總裁室內(nèi)一列展示原始部族的木頭雕刻和燒陶彩繪前,順手拿起一件三角形的陶制品。
這件陶制品的兩邊有彩珠串連,是亞馬遜河食人部落,婦女們用來蔽體的有趣陶器。如今這項(xiàng)制陶技術(shù),由于文明入侵亞馬遜河流域,已瀕臨失傳。
“歷在電話中表示,從機(jī)場帶走小仙的人的確是姑姑!狈叫褡诳偛檬腋皆O(shè)吧臺高腳椅上,手上端著一杯夏布里。他向來只喝這類純酒。
江洛放下手上的三角陶器,改而拿起一件非洲的木雕面具端詳。
“難怪羅力會跟丟,他的能力也算是頂尖的了,但對手是母親!苯蹇嘈α艘幌隆!叭魏稳硕伎赡苁〉摹!彼屑(xì)觀察面具上粗獷、富含生命力的雕刻紋理。
方旭啜一口酒!肮霉冒褮v的行石交給小仙后,隔天才帶著她離開紐約,目的地是臺灣,所以你在電腦上才會查到意想不到的登機(jī)紀(jì)錄!
“看來母親還是不想和我們見面!苯艴酒鹈碱^,他放下手中的木雕面具,走到吧臺前,同樣為自己倒了一杯夏布里。
“姑姑的心意似乎是如此,四年前老夫人去世時(shí)交代姑姑的遺言,也許正是姑姑之所以失蹤的關(guān)鍵,可惜我們一直不知道老夫人曾對姑姑說過什么!狈叫竦。
“無論老夫人的遺言是什么,必然與‘家族’有關(guān)。母親離開的這段時(shí)間雖然幾近于銷聲匿跡,但是她畢竟帶走了攝魄子石和母石。如今子石一一重現(xiàn),母親也再度露出行蹤。”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的遺言極可能和攝魄石有關(guān)?”
“也許該說是和攝魄石即將牽扯出的‘事件’有關(guān),我懷疑這其中牽涉到‘家族’的秘密。別忘了,老夫人是修行有道的人,她老人家已有鑒古和預(yù)和的能力。”
“的確。”方旭又啜了口夏布里,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爸皇且勒杖缃褡邮湍甘懤m(xù)出現(xiàn)的跡象看來,也許姑姑再定不久,就會主動(dòng)現(xiàn)身與我們見面了。”
江洛眉毛一挑,代替詢問。
方旭慢條斯理的疊起長腿,舉起酒杯輕撞江洛的杯緣。
“也許是在‘愛石’出現(xiàn)的時(shí)候吧!”
“愛石‘正是江洛的攝魂子石——也是江洛的姻緣守護(h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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