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心穿著素白的喪服,神情悲傷地接過婢女春情遞過來的紙?jiān)獙,一一將它放進(jìn)火盆中。
想起爹爹臨終前的遺言,陸羽心的思緒瞬間變得迷惘縹緲——
「羽心,爹怕是不行了!
陸天剛的呼吸轉(zhuǎn)為急促,只見他臉色更加慘白,胸口也因?yàn)樘弁炊鴦×业钠鸱?nbsp;
「不!爹,您會沒事的。」俯趴在床前的陸羽心雙眼染上一層水霧,嬌艷的櫻桃檀口被她緊咬住,泛出一絲血痕。
三天前,陸天剛被迫與正劍山莊的少主歐陽鴻比武,未料歐陽鴻竟然使出小人手段,用暗器重傷了陸天剛;比武場上那群所謂正道人士,競因?yàn)閼峙抡齽ι角f的勢力,不但無人出手幫忙,還立刻奉正劍山莊為天下第二壯。
「羽心,你得仔細(xì)聽爹說……現(xiàn)下正道沉淪,那些個(gè)名門正派全為了私名自利,尤其是正劍山莊,你必須特別小心,那歐陽父子心術(shù)不正,爹擔(dān)心……我走了以後,他們會對你和落葉山莊不利。」
「爹,您放心,羽心會好好照顧自己,更會保護(hù)好落葉山莊的!
看著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女兒,陸天剛雖然明知道嬌弱的愛女做不到答應(yīng)他的事,仍然不忍心戳破它。
「都怪爹不好,沒有讓你習(xí)武,不然你至少也能自保!顾载(zé)地說。
陸羽心搖搖頭!傅菫榱擞鹦暮,不希望羽心涉入武林,更何況女兒也不足練武之才!
陸天剛欣慰地看著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也是壓在他心頭長達(dá)十八年的秘密。
「羽心,還有一件事,是關(guān)於皓月山莊宇文家的事……」
「皓月山莊?」
管事康福曾對她提過,皓月山莊曾與落葉山莊,正劍山莊、明月山莊合稱四大山莊,只是不知何故,十八年前的一個(gè)夜里,全莊一百四十幾條人命居然全遭滅口。
「羽心,爹一直沒對你提起,其實(shí)皓月山莊的主人宇文承德是爹的八拜之交,他有個(gè)兒子叫宇文雋,是你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陸羽心震愕地張著小嘴。
陸天剛困難地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年承德無意間得到江湖中人都夢寐以求的『盤天劍譜』,沒想到那套武林絕學(xué)競讓他家破人亡!
「您是說,皓月山莊的滅門慘禍,全廷因?yàn)槟潜颈P天劍譜?」
「沒錯……咳……」陸天剛再度嘔出一口黑血。
「爹!」陸羽心焦急地用絹帕擦拭他的唇角,只見純白的帕子都染紅了,血仍然不斷由陸天剛的嘴角溢出。
陸天剛輕輕推開女兒抖顫的手,他知道自己時(shí)間不多了。
「羽心,記住了,你生是宇文家的人,死也是宇文家的鬼,宇文雋當(dāng)年雖然跌落斷崖,但卻沒有人找到他的尸體,爹相信他一定還活著!
陸天剛又是一陣猛咳,「羽心……你得答應(yīng)爹……除了宇文雋……不可以讓別的男人看你的身子……答應(yīng)我!
陸羽心含著眼淚直點(diǎn)頭,并沒有仔細(xì)去想陸天剛的話。
陸天剛見她點(diǎn)頭,不再有遺憾的含笑瞑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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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晶瑩的淚滑過她如瓷的臉,滴落在她的手背,讓陸羽心的思緒從沉思中拉回。
她再放了個(gè)紙?jiān)獙氝M(jìn)火盆。
「小姐,你先去歇會吧,這里讓春情來就好了!
陸羽心看了同跪在靈前的春情一眼,纖細(xì)的頸項(xiàng)又再度低垂。
「小姐……」春情還想開口相勸。
「我想多陪陪我爹!辜(xì)柔的嗓音因?yàn)檫B日的失眠與哭泣,顯得沙啞且沒有生氣。
春情微微張口,躊躇了一會又閉上,沒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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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囂島。
這是一個(gè)令江湖中人聞之卻步的地方。
傳說中,島內(nèi)住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沒有所謂的正邪之分,行事但憑島主一人的喜惡,坦白的說,他們就是所謂的殺手。
三年前,前任島主孟陽將島主之位傳予義子宇文雋,自個(gè)兒跑去云游四海後,狂囂島的乖戾冷桀更勝從前。
冷艷的谷紅櫻在看見凄情居的區(qū)時(shí),臉上閃過一絲絲的怯意,但隨即又被冰霜般的漠然掩蓋住。
她無視於站在門口的于南,舉步就要往里頭闖。
「紅櫻,你這是做什么?」于南向右跨了一步,擋住谷紅櫻。
「我有事要稟告少主人!构燃t櫻冷然依舊,眼中卻有著不耐煩。
「不、行!」于南同樣堅(jiān)定地回絕。「誰都知道,少主人只要進(jìn)了凄情居,就不讓人打擾的!
「廢話!」
一個(gè)閃身,谷紅櫻輕而易舉地繞過于南,執(zhí)意進(jìn)入凄情居。
「喂!你……」于南懊惱自己的技不如人,只能追著跑進(jìn)去。
谷紅櫻一身紅衣剛踏進(jìn)凄情居,一支銀針倏地刺進(jìn)她的肩膀。
她忍著痛,不哼出聲,因?yàn)榭駠虓u不容許會怕疼的殺手存在,何況她早料到會有這結(jié)果。
「少主……」凝望著斜躺在床的宇文雋,谷紅櫻知道自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打入她肩上的銀針,是守在一旁的于飛發(fā)出的。
「少主,對不起!是紅櫻她……」于南滿頭大汗想解釋。
「看來,我最近太縱容你們了。」
宇文雋睜開假寐的眼,嗓音低沉無害,但和深邃眼瞳中所散發(fā)的冷瑟成對比。
谷紅櫻和于南部不敢再說話,只能靜靜地等待處罰。
宇文雋坐起身,隨意披上的天青色衫袍微微松開,露出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一頭漆黑長發(fā)披散在肩上,看起來狂佞不羈,卻又有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瀟灑傻氣。
「于南,看來你的輕功有待加強(qiáng),明天起再回練功房一個(gè)月!
「是!褂谀蠍汉莺莸氐闪斯燃t櫻一眼,垂頭喪氣地走出屋去。
于飛像冰塊般的臉勾出一抹少見的笑。身為兄長是不該幸災(zāi)樂禍,但于南的功夫確實(shí)還不到家,回練功房是早晚的事。
「紅櫻,希望你這支銀針挨得值得,說吧!
谷紅櫻因失血而慘白的美顏,因?yàn)橛钗碾h呼喚她的名字而浮現(xiàn)紅暈。
「是影奴來報(bào),落葉山莊的莊主陸天剛,三天前重傷死了!
字文雋聞言,黑眸有一瞬陰暗,隨即又恢復(fù)森冷。
「死了?」
谷紅櫻貪戀地瞅著宇文雋。
「是的,這幾天落葉山莊正忙著辦喪事!
宇文雋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紅櫻,就這點(diǎn)小事,值得你冒著性命危險(xiǎn)進(jìn)凄情居嗎?」
值得!谷紅櫻在心底狂喊。
她對宇文雋的癡戀不是一天兩天,打從孟島主救了差點(diǎn)餓死的她回狂囂島,又讓她跟著宇文雋習(xí)武的那一刻起,谷紅櫻就不再是谷紅櫻了。
「少主,落葉山莊的陸天剛既然死了,我們的目標(biāo)就只剩下明月和正劍山莊了!褂陲w說道。
于飛和于南兩兄弟只比宇文雋晚一年到狂囂島,雖然武功和宇文雋比起來是天與地,但仍算是屬一屬二的高手,尤其是于飛,他除了是宇文雋的護(hù)衛(wèi)外,還是練功房的總教頭。
「你們倆先下去!股畛恋暮谕珱]任何情緒。
「是!
谷紅櫻臨走時(shí),還依依不舍地凝望宇文雋一眼才黯然離去。
宇文雋伸出修長的手,張開掌心一運(yùn)氣,圓桌上的茶杯競隔空飛至他手中。
使勁一握,精致古樸的玉杯立即化成一堆粉末,緩緩飄落在地。
陸伯伯,你怎么能這么快死呢?我都還沒能和你敘敘舊呢。十八年前的恨,我們還沒算清,您老人家怎么就死了?
宇文雋的薄唇勾起一道邪笑,與眼底的冷酷互相輝映。
于飛,你精明的腦袋這回可漏了個(gè)人。
陸天剛的掌上明珠,落葉山莊的大小姐——陸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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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看著清冷的大廳,陸羽心露出一絲苦笑,輕顰的黛眉楚楚動人。
陸天剛一死,莊內(nèi)的人怕正劍山莊的人來找麻煩,幾乎全部跑了,只留下周嬤嬤和幾個(gè)忠心的下人。
「小姐,算了,我們落葉山莊才不需要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呢!
春情為陸羽心披上乳白色鋪綿褙子,細(xì)心地幫她把烏亮的長發(fā)攏到背後。
「不怪他們,明月山莊和正劍山莊日前結(jié)盟了,我們這么弱勢,我又不會武功,保護(hù)不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不如放了他們,好各謀生路去!
清澈的亮眸中,并沒有氣怒,畢竟人到了生死關(guān)頭,沒有幾個(gè)是能顧全道義的。
「小姐,不好了!」一名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大廳!刚齽ι角f……和明月山莊的人全往我們莊里來了。」他氣喘吁吁的說。
「小姐……」春情畏縮地躲到陸羽心背後。
雖然她剛才說的義憤填膺,但卻雷聲大雨點(diǎn)小,女孩子嘛,總是會怕的。
「該來的總會來,開門讓他們進(jìn)來。」陸羽心握緊發(fā)抖的手。
「小姐,這怎么行,萬一打起來我們鐵定是輸?shù),還是別開門吧!勾呵樵谒翅峒(xì)聲地說。
「春情,別傻了,一道門能擋住歐陽鴻嗎?」
「哈哈……算你們大小姐識相!」。
門外傳來狂妄的佞笑,讓陸羽心頓覺一陣嗯心。
「春情,快拿面紗來!
「是!
春情迅速拿起擱在一旁的白紗,覆住陸羽心絕色的姿顏。
歐陽鴻偕著明月山莊的卓岳夫大搖大擺走進(jìn)來,身後還帶著不下百位的隨從。
陸羽心水瞳一瞥,瞧見眼前輕浮狂肆的男子,手上握著的是百劍綱上記載的白日寶劍,而此劍就是正劍山莊的鎮(zhèn)莊之寶。
「歐陽少主,家父公忌已過,你現(xiàn)下?lián)荞{怕是遲了!龟懹鹦木揪o手中的帕子,伯自己會忍不住沖上前與他拼命。
她強(qiáng)迫自己隱忍,只因?yàn)樗宄约旱哪芰Γ率沁沒碰到歐陽鴻的衣角,就被他手上的寶劍給劈成一半了。
「你是陸羽心?陸天剛的女兒?」
歐陽鴻見到蒙面的陸羽心時(shí)目光一亮,眼中進(jìn)現(xiàn)的猥瑣乍現(xiàn)。
「是的!垢糁〖啠懹鹦娜员凰吹帽臣官康匕l(fā)涼。
歐陽鴻邪俊的臉龐勾起一抹訕笑,陸羽心畢競涉世太淺,那薄薄的紗怎能遮住她那天人姿容呢?
光是她那雙秋水般的翦瞳,就能輕易勾住男人的心魄,更遑論那白紗後的臉蛋有多迷人了。
「要是先見過陸姑娘,在下那日比武就不會下手那么重,害得陸莊主傷得那么重,只能怪陸莊主運(yùn)氣太差了!
「你!」陸羽心忿忿地咬緊牙根。
這可恨的男人!用暗器害死了爹,還大言不慚的在爹的靈前大肆炫耀!
「羽心啊,你爹既然死了,今後你可有打算?」卓岳夫撫著長須問道。
陸羽心凝看著眼前這看似道貌岸然的老者,心中凈是凄楚。
爹要是知道他生前的至交,竟然在他死後第一個(gè)背叛他投靠正劍山莊,不知會多難過。
「不用卓伯伯煩心,羽心自己能照顧自己。」她冷聲說道。
「你真是不知好歹!」卓岳夫老臉一陣紅一陣白。
「陸姑娘,本少主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只要你交出盤天劍譜,我可以保證你落葉山莊上下的人性命無憂,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歐陽鴻懶得和她周旋,不管陸羽心肯下肯,她和劍譜,他歐陽鴻是要定了。
陸羽心倒抽一口氣。
盤天劍譜要真在她手上,她死也下會把它交給他們,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盤天劍譜。
「我不知道什么盤天劍譜。」她據(jù)實(shí)相告。
落葉山莊的藏書閣她幾乎是天天去,里頭有些什么書她全曉得,根本沒有盤天劍譜。
除非……陸羽、心一怔……
爹把劍譜藏在什么秘密的地方,連她都不知道的地方,
可劍譜不是當(dāng)年皓月山莊的東西嗎?怎么可能會在爹的手上?
「羽心,別逞強(qiáng)了,你爹臨死前一定把劍譜的所在地告訴廠你,只要你說出來,卓伯伯和歐陽少主是不會為難你的。」
卓岳夫的眼神已經(jīng)顯得不耐煩,語氣也開始強(qiáng)硬起來。
陸羽心往後退了一步,手往後摸索著靈桌上的燭臺。
真糟糕!剛才應(yīng)當(dāng)讓春情先逃的。
「小姐,你動手吧!春情定不可能丟下你一個(gè)人逃的!
春情小巧秀氣的臉,因?yàn)橛職舛兊妹髁痢尤恕?nbsp;
陸羽心鼻頭一酸,把心一橫,旋即翻倒?fàn)T臺,讓火苗順著帷幔燃起……
「該死!她放火!」。
卓岳夫和歐陽鴻沒料到她會使出這招,一時(shí)有些慌亂。
「春情快跑!」她將春情推出小門,自己則往藏書閣跑。
盤天劍譜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他們拿走,這是陸羽心腦中唯一的想法。
她沖進(jìn)藏書閣,小手抖顫地鎖上門。
點(diǎn)燃手上的蠟燭,燭光立即映照著書閣。
門外歐陽鴻和卓岳夫等人破門的聲音傳來,陸羽心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
沒有時(shí)問為自己即將早逝的青春哀悼,她只知道,有著最高劍術(shù)的盤天劍譜,要是落到正劍和明月兩莊的手里,天下將無寧日。
「爹,女兒無法完成您的心愿找到宇文雋,女兒這就來陪你了!
「松手,炙熱幾乎是立即環(huán)繞在她四周,讓她透不過氣,只能往里面跟艙跑去。
「咳……」。
陸羽心艱難地喘著氣,眼睛早被煙熏得淚直流。
就在她以為自己不行的時(shí)候,灰煙中,一道天青色身影由梁柱上一躍而下,輕松地站在她眼前。
是死神嗎?
陸羽心痛苦地想看清他,卻力不從心地昏了過去。
看著已然昏厥的陸羽心,男人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冷冷的盯著她絕色的臉。
本來,他只是要靜靜地看著她死,可突然有個(gè)好玩的想法。
陸羽心,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