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夏生自從見到褚東云的那天起,就完全陷入一種不真實的、恍惚的狀態(tài)之中。她又碰上了褚東云,毫無理由地是碰上了,她該怎么辦?雖然見面不多時,她便已決定將回憶盡埋,以公事上的身分與褚東云相處,然而再怎么壓抑,她仍然無法克制自己那莫名的情感。
連接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輕輕地“喀嗒”一聲,穿著整齊的褚東云由里頭走了出來,夏生陡然回神。說也奇怪,紛亂的情緒總在見著他的一剎那瞬時沉淀下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仿佛怕心事被看穿般。
褚東云不覺,只是走到她的面前!按龝䞍阂ラ_會的資料都準(zhǔn)備好了?”夏生點(diǎn)點(diǎn)頭!岸紲(zhǔn)備好了。”她站起身將資料直立起在桌上理了理!拔掖龝䞍耗媒o李課長!崩钫n長是業(yè)務(wù)部的主管,平時有應(yīng)酬或是外出的話,都是由他陪同的。孰料,褚東云卻道:“不用了,等會兒你陪我去。”
夏生一愕!袄钫n長有事嗎?”她進(jìn)來公司也有兩、三個月了,期間幾乎不曾應(yīng)酬過,因此在聽見褚東云的話時,有點(diǎn)驚訝。
“他沒事,是我叫他別去的。”褚東云看了看手表!白甙!快來不及了!毕纳鷰缀鯖]有答話與思考的時間,但見他已經(jīng)走了出去,于是也只好忙抓起皮包往外小跑步跟在他身后。辦公室的同仁大都沒見過她那么慌張的模樣,也都報以奇特的眼神,然而夏生全然沒看見,她的眼前只有褚東云的背影,一直到了電梯門外,夏生才得以和他并肩走在一塊兒。
電梯指示燈響,褚東云待門開了之后,便率先走了進(jìn)去,夏生跟進(jìn)后,按下了到停車場的鍵。
“總……總經(jīng)理!毕肓艘幌,她還是決定打破沉默!耙幌虿欢际抢钫n長陪同您的嗎?”
褚東云聞言,不由得從自己的思緒里跳了出來,她平常都很安靜,不怎么多話的,怎么今天卻有點(diǎn)反常了?“這次去開會的對象是‘盛利公司’的常副董,他喜歡搞上酒家那一套,若是帶個女士去,諒他也不敢隨便開口!瘪覗|云緩緩地道出他的用意,夏生明白之后,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褚東云對她臉上的表情忽地產(chǎn)生了興趣,奈何藍(lán)夏生站在他的身前,面對著電梯鈕,使他只能看見她的背面。
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七分袖襯衫和一件中等長度的深灰色百褶裙,使得原本稚氣的臉顯得更加年輕,加上她柔軟而整齊的黑色頭發(fā),齊肩地披散在她的肩上,看起來像是由校園里走出來的年輕女學(xué)生般,但她身上卻少了少女的活潑與天真自然,取而代之的是股說不上來的沉靜之感。
總覺得對她熟悉,卻不曉得感覺從何而來。
見她一手手臂掛著與裙子同色系的外套,手中還夾著方才的開會資料,另一只手則輕輕舉起,將垂落于頰旁的發(fā)絲塞到了耳后。那個動作,確實引起了褚東云莫大的好奇心。依稀記得與她唯一的一次接觸,她的手瘦小而纖細(xì),白皙得要透出血管顏色般,卻有著令人覺得安適的溫度,柔柔軟軟的……
“總經(jīng)理,到了!毕纳艘颜驹陔娞蓍T外。
褚東云聞言,這才由自己的遐想中突地醒過來。他在干什么?藍(lán)夏生的手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勿勿跨出門外,褚東云不想再因藍(lán)夏生而分神,于是眼神也未迎上她的,只是徑自走向車位。
褚東云料得果然沒錯,“盛利公司”的常副董一見到他帶著秘書來開會的時候,一張臉立刻有點(diǎn)失望的意味。
既然無法到聲色場所找粉味,自然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家高級俱樂部里用午餐了,他們才在座位上落定,常副董便已然興致勃勃地向藍(lán)夏生攀談起來。
“這位藍(lán)秘書叫什么名字啊?怎不自我介紹介紹?”反正無魚蝦也好,更何況她看起來一副很單純的模樣,根本不像時下的女性職業(yè)上班族那樣精明時髦,反而看起來更像工讀生。常副董對著藍(lán)夏生一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
夏生心想適度的禮貌總是必要的,于是便恭謹(jǐn)?shù)氐溃骸拔倚账{(lán),叫藍(lán)夏生!薄跋纳?夏天出生?呵呵呵呵,幸好你不是春天生的,不然不就叫春生?”常副董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斜眼睨著她。
夏生尷尬地一笑,望向一旁的褚東云,他正接過Menu然后遞給她!跋氤允裁?”夏生拿過菜單看了看,實在覺得眼花繚亂,她不曾來過高級餐廳吃飯,對這些繁復(fù)的菜式名稱簡直是一頭霧水。半晌,服務(wù)生來點(diǎn)菜,她見其他兩人都已點(diǎn)好午餐,只剩她一人還在猶豫,于是想也不想地便叫了杯飲料。
褚東云抬起眉。“你只吃這樣?”她很瘦,幾乎握得到骨頭,不自覺地,他又想起她手的觸感。
夏生慌亂地笑了笑,她無法抗拒褚東云的視線,那令人心慌。“是,我不餓!庇谑撬鷣y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便答應(yīng)過去。反正等會兒回家時再吃飯便成了,這些年來她忙于工作,吃得不多也是事實。
褚東云沒再問下去,服務(wù)生便道:“這樣便可以了嗎?”
這時,他又突地開口。“再加一份和我一樣的!
“是!狈⻊(wù)生點(diǎn)頭記下,隨即離去,夏生有點(diǎn)錯愕,她茫然地看著褚東云。褚東云卻沒理會她,和常副董說起話來。
“藍(lán)小姐,那份資料,請拿給常副董看一下!边^了一會兒,褚東云才抬起頭來對她說道。卻不意看見藍(lán)夏生有點(diǎn)怔忡地看著自己,褚東云于是拿筆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藍(lán)小姐。”
夏生猛然清醒,連忙伸手去拿文件,臉上一陣不自然的緋紅。她又來了,每次一看見褚東云便完全地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再這樣下去以后怎么跟他共事呢?褚東云會要一個老是心不在焉的下屬嗎?她太散漫了呀!她把文件拿出來,遞到常副董手中,常副董順手接過,而當(dāng)夏生正想松手時,常副董卻順勢拉住她的手!八{(lán)小姐,你怎么都不講話啊?”
夏生一陣驚愕,沒想到有人會注意到她的沉默,不禁靦腆地牽了牽嘴角,想把手抽出來,但常副董卻緊抓著不放。
“叫你藍(lán)小姐好像顯得有點(diǎn)陌生,我就叫你夏生吧,怎樣?”常副董嘻嘻笑著!斑@……”夏生覺得有點(diǎn)別扭,他可沒連褚東云都敢叫名字啊!“我這人啊,最討厭別人小姐來先生去的了!一點(diǎn)都不親切,沒意思!還是叫人家的名字,聽起來也比較熟悉嘛,你說是不?”常副董邊說,邊抓著夏生的手在掌中摩挲著!鞍ム!夏生,你的手怎么那么小、那么冰啊?是不是會冷啊?”
冷?她是覺得被一個陌生人毫無來由地觸碰而感到不舒服,偏偏這人又是公司的重要客戶,開罪不得的,她能怎么辦?一旁的褚東云,似乎全沒有注意到方才的狀況,一直到常副董方才說了那句活后,他才抬起頭來。
她的手是冷的?不對。記憶中的手帶著溫柔的暖意,怎會是冰冷?褚東云心底陡然掠過這種想法,然后將視線放到另外兩人身上,這才看見夏生的窘境!拔铱匆欢ㄊ蔷銟凡坷锏睦錃馓淞,你覺得不舒服對不對?你等等,我叫經(jīng)理把冷氣關(guān)小一點(diǎn)。”常副董別的沒有,喝來呼去的本事倒挺夸張,他正舉起手來要叫人過來時,卻聽見褚東云咳了兩聲。
“常副董,多謝您的好意。”他道,然后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遞給夏生!皶,就先穿著吧!”
常副董微微一愣,手舉在半空中差點(diǎn)放不下來,夏生便乘此刻脫出了被握著的那只手掌,雙手接過了褚東云的外套!爸x謝。您不冷嗎?”
褚東云沒回答,只是兀自埋首于文件中。
藍(lán)夏生的心底,半是失落的悵然,半是些微的喜悅,她將褚東云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折疊好后,暫時擱置在膝蓋上。無論再怎么說,現(xiàn)在可不是私人場合,凡是總是小心一點(diǎn)好。膝上的衣服略略地殘留了褚東云的體溫,還有一種淡淡的、不屬于香水而像是陽光的香味,怎么形容也說不清楚……像幾年前她在自家附近的大橋下所遇見的少年,發(fā)絲被金黃陽光濺染成金褐色,整個人融著芬芳。
僅是一件衣服,夏生便心動、心痛得無以復(fù)加。那個下午,無異是她生命記憶中最值得回憶的下午,但那之后所發(fā)生的事,卻也是她一輩子都不愿再想起的過去。服務(wù)生打斷了她的思緒!氨,上菜了!
她聞言,微微側(cè)開身子,好讓服務(wù)生將餐點(diǎn)端上來,豐盛的飯菜讓她看得目不暇給。褚東云見她一臉錯愕,忽地覺得有點(diǎn)好笑!俺园!”他道。
夏生猶處在對食物的“驚艷”里。
她剛領(lǐng)薪水的時候,曾經(jīng)帶著弟弟去吃過一客一、兩百塊錢的廉價牛排,姊弟兩人當(dāng)作是大事般地鄭重,如今和眼前的東西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倒是常副董,一邊喝著服務(wù)生倒的葡萄酒,一邊還示意夏生也喝。“藍(lán)小姐,不要客氣嘛!來,這葡萄酒不會醉的!
葡萄酒?夏生只吃過燒酒雞。
她有點(diǎn)為難地舉起杯子輕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但常副董顯然不打算放過她,一直勸著酒!霸趺粗缓纫稽c(diǎn)?這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夏生有點(diǎn)辭窮。
“常副董,藍(lán)秘書不會喝酒!瘪覗|云千鉤一發(fā)之際終于開了口。
夏生咽了咽唾沫,看常副董有點(diǎn)臉色欠佳,心想不能開罪客戶,于是便舉起杯子。“常副董,我真的不怎么會喝酒,不過這個是您請我品嘗的心意,我會把它喝完的,謝謝您!”語畢,便忍著酒精的味道,又喝了一大口。
常副董見狀,反倒客氣起來,對方正正經(jīng)經(jīng)單單純純的,怎么看都不像吃豆腐的好對象。“哎,不會喝就算了算了!你是做人秘書的,事情多,喝醉了也不太好啦!”他這么說等于是默許了她可以不用喝完,夏生聞言不由得露出感激的一笑。然而幾道菜下來,褚東云卻留意到藍(lán)夏生的臉上開始有了泛紅的傾向,而且她的眼神也開始有點(diǎn)閃爍不定。難道她真的如同自己所說的從來都沒喝過酒嗎?真被他料中了?夏生覺得臉上熱熱的,眼睛也有點(diǎn)酸澀起來。這算不算酒醉,她偷偷覷了褚東云一眼,發(fā)現(xiàn)他竟然也在看著自己!不敢再細(xì)瞧,她忙別開了臉,此舉卻讓褚東云不知怎地,有些許的不悅。午飯過后,兩人一起目送常副董上車離去,夏生松了一口氣。而后,她突然想起褚東云的外套還被她拿在手中,于是連忙還給他!翱偨(jīng)理,您的外套!
褚東云拿起來甩到肩后,也不講話,徑自朝停車場走去。
不知怎地,夏生的心中一陣漠然。
下班回到家,母親并不在,夏生心中也有個底,她可能又到朋友家里湊一腳去了。幸好自夏生認(rèn)識了王阿姨后,黃美因畏懼“王大姐”的威名,再也不敢胡亂借錢,然后把帳一古腦兒地全數(shù)推到女兒頭上,夏生這些年日子才算好過了些。只是賭博畢竟是黃美唯一、且最喜歡的娛樂,所以三不五時她還是會到外頭找牌搭子。夏生心知肚明,但也沒說什么,只要別賭太大,她是不會去阻止母親的。
將東西拿回自己的房間放好后,夏生走到弟弟的房間敲了敲門,卻沒有回應(yīng)。打開門,才發(fā)現(xiàn)他還沒回來。
“都快六點(diǎn)了……”她自言自語著。蔭生現(xiàn)在已是高中生,除了念書之外、打球更是他的最愛,該不會又留在學(xué)校里跟人玩瘋了吧?搖了搖頭,她回房間換下衣服后便走到廚房準(zhǔn)備晚飯。忙了半小時,熱騰騰的飯菜都上桌之后,蔭生還是不見人影,夏生也不浪費(fèi)時間,便決定先去洗澡,果不其然,等她一走出浴室.蔭生便滿頭大汗地抱著籃球沖進(jìn)家門,見到她便快樂地大喊:“姊,我贏了、我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贏了?”夏生對他的大嗓門有點(diǎn)吃不消,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球。“籃球比賽贏了嗎?”“對啊!七十二比六十九,我們贏得很險耶!”蔭生顯然是高興過頭,一顆球拿在手上不停地轉(zhuǎn)著轉(zhuǎn)著!澳悴!最后我們班怎么贏的?”
“怎么贏的?”夏生微笑地附和弟弟,瞧他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
“本來要輸了,可是我們班芭樂搶到球傳給我,我就趕緊把球運(yùn)過去,然后!嘿嘿……”蔭生得意地搓搓鼻子!拔襾砹艘挥浫智颍磾閯倮!”
“那很好啊!”夏生仿佛也感染到那份喜悅,變得十分開心!澳愠闪擞⑿哿!薄澳强刹!”蔭生笑道!拔疫差點(diǎn)兒被人舉起來丟到半空中呢!”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高興,不過你滿身都是汗,要不要先去洗澡呢?”夏生問,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俺燥垏D!”
對蔭生,她永遠(yuǎn)都把他看成小時候那個可愛又乖巧的弟弟,不管他長得多大,是否變得比她高、是否變得比她壯,她的眼中,蔭生都是需要人照顧的。
蔭生聽見姊姊的話,這才把喜悅的心情稍稍沉淀了下來。他望了一眼餐桌,又環(huán)顧了一下狹小的室內(nèi),好看又神采飛揚(yáng)的兩道眉毛忽地皺在一起。
“媽呢?”
夏生聽他問,這才想到母親尚未回來;為避免弟弟對母親的印象更壞,她一向總幫母親掩飾著。
“她可能去朋友家聊天,別等她了,你洗完澡就來吃飯吧!”
“聊天?”蔭生嗤之以鼻。“她有什么好跟人家聊,我看是打牌還差不多。”“蔭生……”夏生無奈地看著弟弟,知道他對母親有所不滿,但她卻不愿這樣一個單純的少年在心底有著陰影,那會使人格扭曲的。
蔭生本來還要發(fā)作,一見姊姊的神色,只好不再說下去,方才贏得球賽的喜悅似乎也消退了大半。“我去洗澡。”他抓起剛甩在一旁的書包,悶悶地說完,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夏生搖了搖頭,總覺得這陣子自己一直在嘆氣。
“什么?”藍(lán)夏生有點(diǎn)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脫口而出。
褚東云聽見她的聲音,本來低著看文件的頭抬了起來。“什么跟什么?”
藍(lán)夏生一愕,臉上出現(xiàn)了淡淡紅潮。“沒……沒事!
褚東云見她的反應(yīng),覺得頗有趣!澳阒傅氖蔷谱?還是‘什么’?”他不過問問她昨天喝酒回去有沒有犯頭暈,怎么她一臉十分驚訝的模樣?如果她的幽默感沒放假,那么她想,褚東云這句話肯定是在開玩笑吧?“沒事,不管是酒醉、還是‘什么’,都沒事……”她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說道!澳愕哪樅孟窈軣!瘪覗|云右手掌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沒……沒事,真的!
“還是去休息一下吧,下午的開會不用來了。”他站起身,將桌上的文件合起!澳窃趺葱?那些資料跟投影片——”夏生還想說下去。
“那些資料跟投影片我會叫李課長拿過去,你就在辦公室里趴一下吧!瘪覗|云來到她身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總經(jīng)理……”她真的沒事啊!夏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臉紅是因為……是因為他的問候,他的關(guān)心哪!但她怎說得出口?那樣的事實,那樣的心事,叫人欲語還休。
褚東云停下腳步。“還有什么事?”
“不……不……沒事了,謝謝您。”夏生搖搖頭。
“沒事就回你的辦公室去吧!瘪覗|云說完,便朝外頭走去。
夏生從善如流地跟在他身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其實她是有點(diǎn)累的,穿高跟鞋令她不適,而昨晚和蔭生聊得也有點(diǎn)晚了。蔭生總說她身體不好是缺乏運(yùn)動之故,總有一天要把她拖去打球,好好鍛煉鍛煉。
想著想著,她終于趴在桌上,不自覺地合上了眼。
夢中,東云站在無邊無際的一大片金色麥稈叢中,對她溫柔地微笑著。
褚東云開完會回來,見著藍(lán)夏生正如他所指示的,趴在桌上、雙臂圈起來將自己的臉埋入其中,恬適地睡著了。
他不由得放緩了腳步,盡量無聲地經(jīng)過她桌前。
夏生及肩的長發(fā)隨意地披散于她的肩膀及桌上,劉海也因側(cè)趴而稍稍移位,露出光潔的額頭。
褚東云再看她一眼,確定自己絕對認(rèn)識她的。藍(lán)夏生這個名字,叫人一聽就無法忘記的好名字,為何會被他遺忘?他雙手環(huán)臂靠在墻上,在記憶之海中搜尋著有關(guān)這個動聽名字的一切……
便在此時,電話鈴?fù)蝗叨潭睾鋈豁懫,夏生好夢方酣,竟被嚇得醒了過來,而當(dāng)她一抬頭,竟對上褚東云的視線之時,更是驚訝不已!“總……總經(jīng)理?”
他怎么會在這兒?會開完了嗎?眾多的問號還來不及在夏生腦海里蔓延開來,褚東云便已伸出手來,直接拿起她辦公桌上的話筒。
“喂?我是!彼⑽(cè)過頭,故意忽略掉藍(lán)夏生迷惘的神情。
接下來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夏生看見褚東云臉色似乎愈來愈沉,他也不答話,只是專心地聽著對方的話,然而他卻又緊緊蹙著眉頭,仿佛有怒氣積壓著。
怒氣?她記憶中的褚東云會生氣嗎?他一向?qū)θ魏问虑槎际悄敲吹靥┤蛔匀襞c篤定,她該把他目前所流露出來的表情當(dāng)作是生氣嗎?什么人,什么人會令他如此不悅?“我知道了,明天晚上回去。”不一會兒,褚東云便掛了電話,視線卻仍留在話筒上沒有離開,仿佛在思考什么。
“總經(jīng)理……”夏生有點(diǎn)擔(dān)心!澳鷽]事吧?”
褚東云聽見她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來,夏生被他看得心慌,又想起剛剛的事情!皼]事!彼K于說道。
方才是沈怡打來的電話,她未經(jīng)褚東云同意便擅自邀請了一些生意上有來往的人士打算要在家里開個小型的宴會,而問題就這樣便也罷了,可是他的母親請的竟然都是那些總經(jīng)理、董事長的女兒,儼然就是個相親大會,難怪褚東云聽了眉頭都要揪在一起。他向來知道沈怡是不達(dá)目的決不罷休的,卻不知道她的動作可以這么快。
夏生看他一臉若有所思,于是也屏息等待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褚東云意識到有視線正看著他,便又對上了夏生的視線,突地,他腦中靈光一閃。
這或許不是個好主意,卻應(yīng)該可行。
“藍(lán)小姐!彼坏乜拷纳,將雙手平放在桌上。
“總經(jīng)理?”夏生一愣,第一次如此毫不設(shè)防地與他正視,她的心跳竟然開始加速了!原以為他能予她平靜的心情,沒想到只要他太靠近自己,她還是會失去控制地慌亂呵!“藍(lán)小姐,有個不情之請!瘪覗|云一字一句地說!凹夷该魍碛谧哉O(shè)宴,她希望我回去一趟,最好是能攜伴參加,你是否愿意賞光,做一晚我的女伴?”
“女伴?”夏生勉強(qiáng)的扯了扯嘴角!拔摇铱梢詥?”
“可以的!瘪覗|云不明白她的臉為何又暈上一層淡淡的緋紅,但見她一副不甚有信心的樣子,他開始懷疑這個決定是否太過勿促?“當(dāng)然,如果你有事,或者是不愿意的話也沒關(guān)系……”褚東云又道。
夏生聞言卻連忙搖頭。“不……不會的,不會麻煩,我很樂意!彼M量平穩(wěn)自己的心情!斑@也是公事,陪上司應(yīng)酬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
公事?這也算公事嗎?褚東云自嘲地想,或許吧,這真的是公事也不一定,他的母親總企圖要以兒子的婚姻來交換更大的利益,替他安排的相親,當(dāng)然也是他計劃中的“必行公事”呵!太有趣了、太荒唐了,原來他看似自由,實際上不過是個綁了線的傀儡!褚東云突然笑了出來,叫藍(lán)夏生看得一頭霧水。
那樣的笑,叫人擔(dān)憂哪!第一次發(fā)覺褚東云并不若她想像中的完美,他似乎有好多好多的心事,好多好多的無奈……夏生想著想著,皺起了眉頭。
但能如何,她能問嗎?她豈能逾越本分?她只是秘書,并不是心理醫(yī)生;她是藍(lán)夏生,一個被人遺忘的姓名,又有什么資格替他分擔(dān)?他有要求,她就答應(yīng)吧!目前只能如此了,夏生心想。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因為褚東云說是個小型的宴會,因此夏生需要一件可以穿得上臺面的衣服,但她實在找不出衣服來穿,只好情商勉勉出借,誰知勉勉一口便拒絕了。
“不行啦!你身材跟我的又不一樣,我的小禮服一套到你身上去,簡直像蒼蠅戴上龍眼殼,能看嗎?”
夏生聞言,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那我該怎么辦”
“這還不簡單,我?guī)闳ベI!眴蚊忝阍陔娫捘穷^拍了拍胸脯。
“這……”夏生仍思慮著,她是沒買過那樣的衣服,當(dāng)然不曉得價錢應(yīng)該是多少,但肯定不會太便宜就是了。本來她在想,既然是公事的宴會,那么即使她穿平日上班的衣著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但褚東云卻并不贊成她的想法。
“安啦安啦!”勉勉不愧為她多年好友,一眼便看穿她的擔(dān)憂。“我?guī)闳グ儇浌菊覍9裥〗銡r,保證便宜又大碗,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夏生聽單勉勉不倫不類的形容,真的忍俊不住!澳氵@算什么爛比喻?”
“爛比喻也好啦!一句話去不去?”單勉勉才管不了那么多,她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去,當(dāng)然去,有你開金口為我殺價,我為什么不去?”夏生忙答道,只有和勉勉一同講話,才是她最輕松的時刻,既沒有負(fù)擔(dān),又十分投契。
“那好,就這么OK啦!我得去工作了,拜拜。”勉勉急驚風(fēng)的性子也忍不住講太久的電話,于是也等不及夏生向她回道再見便掛上了電話。
夏生拿著話筒,聽著里頭傳來的嘟嘟聲,唇邊不禁牽起一抹苦笑。
隔天傍晚,一輛白色轎車緩緩地開到一條小巷子口附近,里頭坐著的人戴著副墨鏡,靜靜地留意著四周。
褚東云不能不說是有點(diǎn)驚訝。
他沒想到藍(lán)夏生會住在這么老舊的社區(qū)里,而且這里很巧的,離他們還未搬至現(xiàn)在所住的房子之前的舊居所非常近。
回憶似有一絲復(fù)蘇,然而再想深究,它卻像不慎掉落至海底的針,叫人難以尋覓。突地,前方竄近一條瘦長的人影,褚東云定睛一瞧,是個穿著汗衫、手里還抱著顆籃球的少年,他骨架瘦高,眉尾上揚(yáng),滿臉盡是清朗神采,見到褚東云的車幾乎擋住巷口的一半,便走過來敲了敲他的車窗。
“先生,你這么停車我們出入很不方便耶!”那少年一手靠在車窗上,一面低著頭對車?yán)锏娜苏f道。
褚東云正想回話時,那少年的后方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蔭生?”
藍(lán)蔭生聞聲回首,稍稍地側(cè)開了身子,兩個男人也因而看見了夏生,這一看,兩個人不禁都愣住了。
藍(lán)夏生一襲米白色的小禮服,微露香肩,裙子則稍稍地作圓弧狀膨起,梳得整齊的發(fā)服貼地卷在她白皙的頸項旁,黑漆漆的眼珠和耳旁的珍珠耳環(huán)交映著璨若琉璃的光彩,她看起來既典雅、又美麗極了!蔭生從來不曾看過如此盛裝打扮的姊姊,所以他幾乎是看得呆掉了。他一向都認(rèn)為姊姊不屬于大美人的類型,卻不知道僅只是薄施脂粉,便可令她倍增光芒,一種擋不住的、渾身充滿空靈氣息的光芒。
“姊……”蔭生想說什么,卻又噎在喉嚨里,半聲也吭不出。
而褚東云呢?透過墨鏡底下看她,他也深深地驚訝了,在心底,更有種莫名的、不知所以的興奮正漸漸興起。他沒有挑錯人!藍(lán)夏生擁有太大的說服力了!粉妝玉琢、精致的玻璃娃娃他看多了,但藍(lán)夏生卻那么地與眾不同,她清秀的氣質(zhì)與單純的眼神,還有誰比她更適合來扮演這個角色?她可以的!褚東云心底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絕對。
“總經(jīng)理……”夏生終于緩緩地開了口,被他們目不轉(zhuǎn)睛、一瞬不瞬地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她真的覺得別扭極了。
“這樣不行嗎?”夏生微微撩高裙子,防止它沾到塵土。
蔭生驚訝地回頭看了看車內(nèi)的褚東云,又看了看夏生一眼,這才確定他們兩人是認(rèn)識的!版,你穿成這樣要去哪里?”
夏生面對弟弟的疑問,自己也說不清楚,褚東云摘下墨鏡,由車子里走了出來!澳闶撬{(lán)小姐的弟弟嗎?我是她的上司褚東云,今晚,是我邀請她陪同我赴宴!毕纳悬c(diǎn)不好意思!罢媸潜福讓你特地來接我!彼┲@一身盛裝,和這條小巷已經(jīng)有點(diǎn)格格不入,而褚東云說要親自開車來載她,更讓她覺得受寵若驚。褚東云卻不以為意!斑@本來就是我應(yīng)該做的!彼吳拜p輕執(zhí)起夏生的手,說道:“晚宴快開始了,咱們走吧!”
夏生怔愣愣地由他牽引著,邁開了步伐,蔭生也看得呆了,他還想問個清楚!版,你什么時候回來?”
夏生回神,看了蔭生一眼,露出了靦腆而羞澀的一笑!耙苍S很晚,你可以自己吃晚飯嗎?對不起。”
蔭生下意識便是一陣搖頭!安弧灰@么說啦,自己吃飯又不會怎樣……”他呆愣地看著褚東云幫夏生開門讓她上車,此時,姊姊的臉上,似乎蘊(yùn)涵著無盡的喜悅,她在此刻,竟是如此地美麗!褚東云繞回駕駛座那一端,向蔭生略略點(diǎn)個頭,道:“失陪了!
蔭生回過神來,仔細(xì)地看了褚東云一眼!拔益㈡ⅰ龥]去過那種需要穿得那么隆重的場合……”言下之意充滿擔(dān)心。
褚東云聞言,很誠摯地笑了一笑。“我會盡力當(dāng)好護(hù)花使者的。”
就這樣,藍(lán)蔭生目送著他們上車,然后由小巷子口開走。當(dāng)車尾在轉(zhuǎn)角消失的時候,他竟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說不上從何而來,但他總覺得,姊姊最后一定會悲傷的,原因,也許就出在方才那個男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