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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終曲

  原本警務處的頂爺跟父親是老朋友,我大可以直接搖電話給他。然,既已決定息事寧人,又何必張揚?  

  尤有甚者,很多時要在最上位的人賣人情還不如在下位者易。  

  楊總警司跟我們的淵源及他的職位已足夠解決此宗瓜葛。  

  果然,一番解釋之后,楊老總請其中一位在我家的警察聽了電話,就化干戈為玉帛了。  

  那位警察雖既得到訓示,走回睡房來,對霍守謙說:  

  “江小姐一定是工作過勞,十分疲累。她實在需要休息,請你先回吧!”  

  霍守謙也不造聲,那張臉依然崩得半點血色也沒有。  

  他木無表情,直挺挺地就走出房門去。  

  霍守謙離去之后,那位接聽楊老總電話的警察說:  

  “江小姐,請放心,楊SIR已經囑咐,我們會在你住宅附近加強保護!  

  “謝謝你們,不好意思,勞頓了!”  

  我親自送兩位警察先生到大門口。  

  這近年來,警察對市民的態(tài)度十分溫和,警民關系日益友善。我多希望這不單是一個有權位的市民的觀察。  

  大門關立后,菲傭緊張地問:  

  “小姐,要不要通知傅姑娘?”  

  傅瑞心姨是江家管家,家中的女傭、菲傭以及司機都這樣稱呼她。  

  這近幾個月,她健康大不如前,我讓她放假,到鄉(xiāng)下去省親旅游。每隔一兩個禮拜就有電話回來報告,身體是慢慢回復硬朗了,F(xiàn)今正在鄉(xiāng)間小攬,看管著她以私蓄興建留待養(yǎng)老用的平房,大約在落成后就會回港來。  

  菲傭的建議,原是好意。但我嫌瑞心姨太敏感、太緊張,還是不必驚動地了。  

  況且,這些日子來發(fā)生的事,都不是她所知、所能明白、所能理解或諒解的。  

  我和她,大概都是各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  

  重新躺到床上去時,眼淚自眼角流瀉下來。  

  一閉上眼,就看到那幾張臉,邱訪堯、杜青云、單逸桐、霍守謙,輪流出現(xiàn)。  

  他們之于我,有著重重疊疊的思與怨,而更多的是無奈。  

  忽然之間,我感覺不到愛情,也沒有仇恨。  

  我為我的孤獨、空白、無依、無傍而凄惶。  

  于是,我哭了。  

  直至在呼眈之中睡去。  

  翌日,坐在車子內,正要回利通銀行去,就收到小葛的電話:  

  “有沒有聽到有關杜青云的消息?”  

  “你說吧!”  

  “他正在醫(yī)院!  

  “是心臟?抑或腦充血?”這是想當然的。  

  “不!毙「鸬恼Z音有一點的銅悵。  

  她竟同情杜青云嗎?  

  “杜青云有腦癌!  

  我沒有聽清楚,問:  

  “什么?”  

  “腦癌,一時間發(fā)作了,不醒人事,才被送進醫(yī)院去。我的舅舅正是主治醫(yī)生,他昨晚給我說的。”小葛稍回一回氣,再說下去:“這種絕癥是會潛伏一個時期,毫無跡象,突然發(fā)覺,就已經太遲了!  

  這么說,杜青云根本不是不堪刺激而昏倒。  

  換言之,隨時隨地,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他還是會身罹絕癥,生命是早晚間完結的事。  

  我嚇呆了。  

  極度地難過難受難堪。  

  不是為杜青云,而是為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恢恢天網的創(chuàng)造者是天,而不是人。  

  我苦苦計算、籌劃、經營、去報仇。到頭來,是為一個來日根本無多的絕癥病患者陪葬。  

  我以我的畢生幸福陪葬。  

  一念至此,我整個人暈眩,眼前一黑,把電話摔下。  

  司機嚇一大跳,慌忙大叫:  

  “江小姐,江小姐!”  

  我掙扎著,擺擺手,試圖坐直身子?墒,頭還是很重,眼前景物,一片迷糊。  

  “我暈,有一點點暈!”  

  我只能含糊地說了這句話,就把頭枕在座位上。  

  “江小姐,我這就載你去醫(yī)院!”  

  我心里頭其實是清醒的。  

  最低限度,有一個實在而明澄的觀念在蠢動,我知道我寧愿永遠不醒人事,不用再去面對自己的愚昧與過錯,以及因此而帶來的種種后果。  

  人死如燈滅。  

  什么都成過去,還教什么恩恩怨怨?  

  車停了下來,司機慌忙下車,緊張地說:  

  “江小姐,你等等,好好的多撐一會,我走進急癥室去要他們出來扶你進去!  

  也不等我反應,他就飛奔走進醫(yī)院。  

  醫(yī)院?  

  杜青云就在這間醫(yī)院嗎?  

  轉念之間,我看到了她。  

  極度的刺激,使我的暈眩減弱,我激動地坐直身子,定睛地看牢出現(xiàn)在醫(yī)院大門口的陸湘靈。  

  她正朝著停車的方向走來。  

  我下意識地打開車門,扶住車身,亮了相。  

  陸湘靈也看到了我。  

  她止住了腳步。  

  我們互相凝望。  

  還是她先開了口:  

  “你不用親身來證實,杜青云是快要不久人世了,醫(yī)生說,病一發(fā)了只不過是三個月內之事!  

  我不知如何作答,仍覺得人有點搖搖欲墜。  

  “你已經大獲全勝,請留步,不必再在一個垂死的人面前展露你得意洋洋的微笑,他已經承受及將要忍受的痛苦,實在夠多了!  

  我連一句:你誤會了,也出不了口。  

  “江小姐,至于我,你更不必顧慮。沒有比敗在自己手上更能令一個人痛苦。我甚至不能怪責你設下了單逸桐的餡餅,接受挑戰(zhàn)的人始終是我。我無從抵賴,我啞口無言,我輸?shù)煤軕K,卻是口服心眼。因而。請放過杜青云,不要進去示威了!  

  我緩緩地坐回車子上去。  

  沒有解釋,因為解釋不來。  

  剛才陸湘靈的一番話,其實,我也有資格說。  

  沒有比敗在自己行差踏錯之上更痛苦、更氣憤。  

  陸湘靈并不知道,我跟她,現(xiàn)在都是同道中人。  

  司機跟醫(yī)院人員推著輪椅出來時,陸湘靈已經遠去。  

  我沒有進醫(yī)院去,只直挺挺地坐在車廂內,囑咐司機:  

  “請把我載回銀行去!”  

  我重復:  

  “聽見沒有?現(xiàn)在,立即載我回去!”  

  小葛差不多是亦步亦趨地從電梯口直跟我走進辦公室,她一直惶恐失色,絮絮不休地問:  

  “老板,為什么會有這種事發(fā)生的?真嚇死人,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回家去休息!  

  我以為是司機把剛才我暈眩的事通知了她。  

  “沒事沒事,少擔心!司機是什么時候搖電話回來告訴你的?”  

  “不是你的司機告訴我的!毙「鹑匀痪o張,“老板,今早市場上已經把這件事傳開了,是真有其事?”  

  我有點錯愕,問:  

  “小葛,究竟你指的是什么事?”  

  “霍守謙對你無禮的事!  

  “天!”  

  我霍地躍坐到皮沙發(fā)上去,雙手抱住頭,又要昏過去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怎么叫人受得了?  

  怎可能連霍守謙昨晚的事都會立即成為街知巷聞的傳言與笑話?  

  “坊間怎么說?”  

  “你并沒有聽到嗎?”  

  “請你告訴我!  

  “都說霍守謙是大笨蛋,枉作小人,賴蛤蟒想吃天鵝肉!  

  我擺擺手,示意小葛別說下去。我完全可以想像到其他一種極難聽的說話、嘲諷與批評。  

  太令人惡心與震驚了。  

  “老板,事情鬧得很大,尤其金融市場內曾受過富達行的欺壓或看不過霍守謙本人的霸道的,都伺機落井下石!  

  我嘆息:  

  “才不過是昨晚的意外!我根本沒張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傳言是在警察局內候著消息的記者聽回來,再傳到市場上去的。”  

  “報紙有沒有刊載?”  

  “還幸沒有,白紙黑字總得要小心,傳媒也不見得對這種事有興趣。”  

  對,連杜青云對我騙財騙色,也沒有人作過正面?zhèn)让娴膱蟮。然,單是行內的傳言,已夠當事人受了?nbsp; 

  我連連冷顫。  

  不敢想像霍守謙會有何反應?對我,他又將采取什么手段?  

  “小葛,霍守謙的女兒什么時候能到香港?”  

  “還想告訴你,手續(xù)已辦妥,隨時可以囑工業(yè)村的同事給她發(fā)機票,讓她來港!  

  “快!越快越好!”  

  極需要一點喜事去平衡霍守謙的怒氣。  

  這是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小葛的報道,一點都不夸大。這三天,市場內的人都拿霍守謙開玩笑。  

  人性就是如此,見高拜見低踩。我跟霍守謙比較,我仍然是高高在上。  

  況且,他的仇人大概比我多。人的報仇雪恨欲基本上限情欲物欲一樣高漲。  

  很難候至一個天造地設的機緣,讓人們毫無造謠生非的需要,而能攻擊敵人,太不亦樂乎了。  

  小葛終于安排到霍守謙的女兒在這個周末來港了,她且已通知了霍守謙。  

  “他有什么話跟你說?”我問,仍有極大的惶恐。  

  “他說,他會親自謝你!”  

  “嗯!”  

  是禍是福,也只好逆來順受,兵來將擋。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正要下班,辦公室的直線電話響起來,我伸手接了。  

  “我搖電話來說聲多謝!  

  是霍守謙。  

  “不謝。恭祝你們父女團敘!  

  “也望我們之間的恩怨扯平!  

  這句話令我稍稍安了心。  

  “你知道這些天來,我并不好過!”  

  “我知道!  

  “;,我其實是真的愛你。只沒想到,我高攀不起。”  

  “請別這樣說!  

  我承認,在這一刻,心軟了。  

  “是真的。如果不是在第一次見你面之后,就已經夢寐難忘,我還不致于如此不堪!  

  “對不起。”我眼眶竟有濕儒。  

  “福慧,這也是個向你辭行的電話!  

  “為什么?”  

  “也許……”對方有點期艾,“男人的臉皮轉薄,我覺得很難受。打算那天接了女兒,就帶她到美國去一趟,反正兒子也在那邊,如果可以借用一點小生意為居留借口,我暫時不打算回港了!  

  “你在這兒的事業(yè)很好!  

  “只要心情康健,哪兒都一樣打天下。”  

  “祝福你!”  

  “謝謝!”霍守謙再說,“;郏遗R行前能見你一面嗎?”  

  還未等我作答,他就補充:  

  “我意思是在外頭的公眾場合見面。”  

  這就等于向我保證,不會對我有任何不軌行動……  

  “被旁的人看見,或會有所不便!”我說的也是真話。  

  “;郏蚁爰s你在墳場見一面,就在你父親的墓前,那兒不會有什么閑雜人等。且,那是我第一次跟你相見的地方,;郏竽,過幾天,我就要離去了!  

  “好吧!”  

  “墳場七點就關門了,太晚也不方便,我就在那兒等你!”  

  這就去吧,否則,委實顯得太小家氣了。  

  我實在也有對不起他的地方。  

  一個男人如果真心地愛一個女人,就算他犯了什么其他過錯,也還是有值得原諒之處的。一坐到車上去時,電話又響起來。  

  我接聽。  

  “;!”  

  我呆住了。  

  握著電話筒的手在冒汗。  

  “仿堯!你在哪里?”  

  “我在機場!  

  “香港機場?”  

  “是!  

  “我回菲律賓去了。剛送走了逸桐,他飛多倫多!  

  幕真的要落下來了。  

  “仿堯!”我不知還能說什么。  

  今天今時,我連告訴他,我其實愛他,也覺得沒有資格,沒有需要了。  

  或者,我可以告訴他,我實在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傷心吧。  

  可是,我沒有。  

  我只是忍不住默默流淚。  

  “你保重!”  

  仿堯掛斷了線,甚至沒有說再見。  

  因為我們不會再見了。  

  可是,他仍在離去之前給我掛電話。  

  這證明什么?  

  天!  

  我像在完全黑暗之中看見一線曙光。  

  立即拭干了淚,一邊拿出粉盒補妝,一邊囑咐司機:  

  “快!先到機場去!”  

  車子掉頭沖向過海隧道。  

  腦海里混淆一片。  

  在菲律賓與訪堯共度的那幾天,情景一幕幕地出現(xiàn)。  

  看到傷堯深情的眼神,像暖流一片蕩過我的心。  

  聽到仿堯柔和的細語,像一陣春風掃過我的臉。  

  仿堯,仿堯,仿堯……,無窮無盡地呼喊甚而吶喊。今天始知我心愛你,真是太遲太遲了。  

  下班時分,一直車塞。  

  我急得滿頭大汗。  

  像過了十個八個世紀,機場才在望。  

  我再叮囑司機:  

  “等會有人打電話到車內找我,別說我去了機場,只答我很快就會趕去墳場拜祭父親,那便成了。”  

  萬一霍守謙見我沒有赴會,他或會追電話到車子里來。  

  幾經艱難,才化掉戾氣怨憤,也不必再讓他誤會了。  

  我飛奔機場,直沖至菲航關卡,沒有仿堯的人影。  

  跟著跑到入境的門口,逐個逐個地來回巡看。一顆心就要跳出口腔來似的。  

  我默默禱告,上天,讓我見仿堯這一面,不需要跟他再說什么,只讓我看他一眼,只讓他知道我趕來送他,那就已是我至大的思典了。  

  然,我一直失望。  

  由失望,而致訪惶。  

  “仿堯,仿堯!”我心里胡亂地喊,不知何去何從。  

  突然,有人在我肩膊上拍了一下,是仿堯嗎?  

  我回轉頭,竟看見了小葛。  

  “小葛!”  

  “他已上機了!”  

  我頹然。  

  小葛微微攙扶著我,一直往回走,步出機場。  

  “你遇上仿堯嗎?”  

  “不!我來送他上飛機。”  

  “。 蔽覒。  

  氣氛有一點點的不尋常。  

  當然,小葛與仿堯也是朋友。  

  我沒有再往下想。  

  可是,小葛對我說:  

  “江小姐,我要向你辭職了!  

  我站住,望著葛懿德。  

  “為什么?”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你還可以輔助我們銀行其他的業(yè)務!  

  “可是,邱先生請我到菲律賓去,加入邱氏企業(yè)!  

  我沒有答。  

  好一陣子,才曉得繼續(xù)跟小葛開步走。  

  我強笑:  

  “連你都要走。是人望高處吧!”  

  “只是想轉換一下環(huán)境。邱先生提供的也只不過是一份比較上好一點待遇的工作而已,也不是條件異常優(yōu)厚!  

  小葛這么說,無非是示意,她與仿堯之間仍然是賓主關系,并無其他。  

  我感謝小葛的安慰。  

  的確,現(xiàn)今他們的關系肯定是并無其他成份在內。然,兩個傷心人朝夕相對,互相扶持,會有什么后果了?  

  我苦笑。  

  到如今,我還能自私?  

  為什么不想想,仿堯如能真有明慧大方爽朗磊落的小葛去照顧他,其實應是我至大的安慰。  

  如果我真心愛仿堯,就應該如此寄期。  

  最低限度,學習把情愛升華,成全他們。  

  我挽住了小葛的手,一齊上了車。  

  “小葛,請代我好好照顧他。”說這話時,我全身疼痛。  

  小葛還沒有作出反應,司機就忙不迭地告訴我:  

  “你剛進機場,蔣幗眉小姐就打電話來!  

  “怎么?她回香港來了嗎?”  

  “剛抵埠,趕至深水灣想立即見你,誰知你還沒有回家,便搖電話到車里問!  

  “你怎么說?”  

  “我照你的囑咐,告訴她,你將去墳場拜祭老爺。蔣小姐就說,她也啟程前去,在墳場見你,她也正想去上墳呢!”  

  我急壞了,怎么會如此湊巧,等會幗眉跟霍守謙在父親墓前見了面,不知會有什么尷尬場面出現(xiàn)。  

  我禁捺不住心中的重重煩躁,罵起司機來:  

  “我沒有囑咐你,只向霍守謙先生這么交代,其他人就不必了嗎?”  

  “沒有呀!”  

  “江小姐,你跟霍守謙約在墳場見面?”小葛甚吃驚地問。  

  “是的,別緊張,不會有事,我們只說幾句話。”  

  “江小姐,防人之心不可無。姓霍的又是何等樣的人馬?  

  你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我突然打了個寒然。  

  “若果他是善男信女,會不會有今日?又會不會對你無禮?”  

  我覺醒了,意識到事態(tài)可能不尋常。  

  “趕快開車到墳場去!  

  “我們給相熟的警司先打個招呼,有備無患!毙「鹩纸ㄗh。  

  我渾身冰冷,但望小葛是過分小心,杞人憂天。  

  車停在墳場門口時,已有兩位警員在等候。  

  我對他們說:  

  “讓我先進去,也許我們只是小題大做!  

  我來不及等他們同意與否,飛快地向著父親的墳地跑去。  

  夜幕已然低垂。  

  一個個墓碑在暮色蒼茫之中聳立著,益覺荒涼與恐怖。  

  我遙見父親墳前站了蔣幗眉,她才站定了腳似的。  

  我正要揚聲叫她:  

  “幗眉!”  

  一聲巨大的槍響,把我的呼叫聲掩蓋。  

  跟著,從另一個墳碑后閃出一個鬼鍵似的人影,又是另一下槍聲,那人影也倒下來。  

  我瘋了似的跑過去。  

  地下血紅一片。  

  直挺挺地躺了兩個人,蔣幗眉與霍守謙。  

  我撲過去,扶起幗眉,她一動也不動。  

  回望身旁的霍守謙,只見他瞪了我一眼,一種不甘不忿的怒火,像燃燒著他整張臉。  

  他還能說話:  

  “江;,怎么來人竟不是你……”  

  之后,警察趕到了。  

  之后,我又聽到有人說:  

  “兩個都死掉了,快召黑箱車!”  

  再之后,我是迷糊一片。  

  黑夜終于來臨了。  

  故而我周周都是黑漆一片。  

  醒來時,我躺在家里的床上。  

  只有菲傭在身邊,說:  

  “小姐,要不要喝點什么?”  

  我搖搖頭,問:  

  “現(xiàn)今是什么時候了?”  

  “已經是早上七時,葛小姐昨天晚上陪你回來,待醫(yī)生來看過你,一直坐至凌晨,才回家的。她說,她會今日再來探望你。”  

  “昨天,蔣小姐來過嗎?”  

  “對,她給你帶了一件禮物,放在床頭!  

  菲傭把一包用禮物紙包裝得十分漂亮的禮品交到我手上來。  

  我解開了絲帶、是一大疊的原稿紙……  

  趕緊翻閱了第一頁,只簡單地有幾行字,寫道:  

  自序:如果上天只能允許我的一半生有一個愿望的話,我只愿江尚賢和我都心愛的;勰軌驁詮娦腋5鼗钕氯,即使要我賠上生命,也還是愿意的。  

  蔣幗眉定稿于一九九零年十二月  

  淚眼模糊,重看稿紙封面上寫的幾個字,是幗眉清秀雅麗的字跡,書名竟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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