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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斯的謊言 第七章

  偌大的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明亮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照拂著黑暗的角落。

  而落地窗旁有個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動不也不動的眺望著遠方,稚嫩的臉龐上有著大人般的成熟與世故。

  晚上十一點多,一般而言,小學生都已無憂無慮的進人甜美的夢鄉(xiāng),迎接明日的朝陽,再快快樂樂上學去,而他的母親卻仍未歸,獨留他一個人舔舐打架后留下來的傷口。

  但對小男孩來說,每一天都充滿著難堪與憤怒,如果可以,他寧愿一個人在家里閱讀,也不想去學校,因為,同學們都會笑他是個沒有爸爸的垃圾小孩——即使他的外表總是干干凈凈的。

  個性好強又不愛說話的他,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出手揍人!常常打得渾身是傷,同學哇哇大哭的向老師打小報告,使得先動手的他再度被老師教訓。

  他的眉頭從來都不曾皺過一下,更遑論是像其他人一樣哭得淅瀝嘩啦。

  他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每回老師聯(lián)絡他母親想和她討論,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對不起、我在忙。

  那是小男孩早預料到的結(jié)果,所以并不感覺意外。

  年紀大一點,初、高中階段,他收起自卑的心理,取而代之的是外放的狂傲。

  他天資聰穎、也遺傳了母親出色優(yōu)越的外貌,頎長的好身材經(jīng)?v橫在籃球場上,是女同學的目光焦點。

  他帶頭作亂、興風作浪,卻又因各方面成績優(yōu)異,導致校方對他又愛又恨。

  他又冷又酷,總是把女孩子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卻來去如風,從不曾對誰認真,令眾多女孩心碎。

  上了大學后,男孩玩得更兇,感情觀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遽變,他開始來者不拒,換女友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眼花撩亂?墒,他的淡漠和難以捉摸的個性,也同樣讓女人們?yōu)橹膫?br />
  即使如此,許多女人還是無法克制的愛上他,冀望自己能成為浪子最后的感情依歸;但卻未曾有人如愿。

  最后,畫面又跳回躲在房間角落的小男孩,一臉孤寂傲然的神情……晶瑩的淚自眼角悄悄滑落——

  闕慕愷驀然驚醒,被黑暗包圍,一股濃烈的寂寞及失落襲上心頭。

  他起身失神的坐在床上,重新調(diào)適心情,排遣莫名的沉重感。

  好久沒能好好睡個覺,沒想到才睡著就做了個無聊的夢。

  真是無聊!都已經(jīng)是陳年往事了,他又何必再憶起?

  年幼時的怯懦與無助、年少時的輕狂與放縱,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往事悠悠浮上心頭,他對無情父親的惡意遺棄、母親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忽略他的深惡痛絕,從不曾消滅。

  不愿再繼續(xù)沉溺于痛苦的往事中,他索性下床來到客廳,捻亮一盞夜燈,斟了杯洋酒淺啜,讓灼熱的液體溫暖他失溫的心。        

  他走到落地窗旁,遲疑須臾,終于伸手撩開窗簾一角——他住在這里兩年,第一次打開窗簾。

  潛意識里,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離落地窗遠遠地,仿佛隨時會跌進記憶洪流,永遠不得超生……

  今夜,是什么力量驅(qū)使他戰(zhàn)勝心魔?克服多年來避之唯恐不及的魔障……

  他居高臨下的俯瞰稀疏的燈流,內(nèi)心的空洞感又一點一滴的充斥他心扉。

  不期然地,那張生氣盎然、艷若桃李的面容躍人腦際,在空寂的夜晚,格外牽動他死沉的心緒。    

  現(xiàn)在,他倒挺想念她盛氣凌人、言詞犀利的態(tài)度。

  至少,她總是可以惹得他斗志高昂,然后展開一場唇槍舌戰(zhàn),讓他覺得有消滅心頭大患的必要,專心一意的和她斗法。

  他再啜一口酒,滋潤干涸的心房,并重重吐一口氣,此刻闕慕愷的睡意全消。

  反正也無心睡眠,他索性換上輕便的衣褲,抓起車鑰匙下樓,駕著心愛的跑車四處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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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歡風,和他交往過的女人也形容他是一陣風,飄忽不定。

  他喜歡馳騁的快感,聽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竟讓他有種安心的感覺。

  闕慕愷欲驅(qū)車前往常去的英式酒館小酌一番,度過長夜漫漫。

  經(jīng)過一家便利商店,他突然憶起要買些什么,于是下車露購物品。

  選好所需物品,他走到柜臺結(jié)賬,卻驚見一縷熟悉窈窕的倩影.正和年輕男店員低聲交談。

  他甫進店門時,并沒看到她。他猜想,大概是她挑好東西繞出來,面他剛好從另一頭繞進去,兩個人就這么錯開了。

  站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斜后方,闕慕愷冷眼睨著,認定她正和男店員輕浮的調(diào)情。

  事實則不然——

  冷艷在和好友抬完杠后,泡了個松弛神經(jīng)的香精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難以成眠。

  整個腦子里,都被那個沒文化的大豬頭占據(jù),擾得她火氣上升。

  于是,她干脆開車出來外頭晃晃,臨時興起想喝酒的念頭,便下車購買幾罐啤酒消消暑氣。

  沒想到,她精明一世卻糊涂一時,零錢包倒光光竟只有二十塊!

  當場,她傻眼,男店員也愣住。

  二十塊連一罐啤酒都買不起啊!真是狼狽……所以,再感到糗,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把啤酒歸回原位。

  但男店員卻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她墊其余的費用。

  她怎么好意思讓一個工讀生幫她付賬?頂多就不喝嘍。

  豈知,他卻十分堅持,還幫她裝袋,親切的將塑膠袋遞給她。      

  類似的情形不是沒發(fā)生過,冷艷的處理方式就是冷漠拒絕?墒牵鎸ρ矍斑@位誠懇的年輕小男生,她卻無法以慣用的冰冷對待,于是她留下電話號碼,告訴對方明晚她會把錢還給他。

  男店員受寵若驚的收下電話號碼,眼眶泛淚。

  太幸運了!居然能得到大美女的電話號碼,真是三生有幸哪!“我、我……”他欲言又止,低著頭偷瞄她美麗的容顏,心跳得好快。

  闕慕愷著實看不下去,嗤哼一聲,打斷他們之間的濃情密意。

  他把東西用力擺在柜臺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冷艷和男店員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還有“第三者”——還是她視為眼中釘?shù)拇筘i頭男!

  呵!可真是冤家路窄,無路不相逢哪!她在心中咬牙切齒的咒罵著。

  老天爺還等不到明天,她的復仇計劃都尚未規(guī)劃周全,就急著把他推到她面前來了。

  “抱歉,打擾兩位談情說愛!标I慕愷語氣諷刺,眼神輕藐。

  這男人又在發(fā)哪門子的瘋了?真是胡說八道、莫名其妙o“你是嫉妒,還是羨慕?闕先生!崩淦G故意擺出高姿態(tài),沒有澄清他的誤解,還存心挑釁。

  “哼!”闕慕愷打從心底不齒她放浪的行為,花蝴蝶飛到哪就沽惹到哪。連便利商店的工讀生也不放過,是想證實她的魅力無遠弗屆嗎?

  這男人的鼻子有毛病嗎?哼、哼、哼、哼的哼個不停。好像她是臭蟲似的!“闕大總監(jiān),我們還真是有緣!崩淦G沒好氣的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向他“打招呼”。

  她可沒忘記在酒會上,他的“神來一掌’,害她臀部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而且?guī)滋烨安刨徶玫拿菩《Y服也報銷了,那可是要花費她在“亮眼創(chuàng)意廣告”三個月的薪水,才勉強買得起的。

  結(jié)果他卻只淡淡的說聲抱歉,外加一件外套,就想扯平?雖然他的西服外套也是價格不菲……

  他情緒不佳,因此也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瞟她一眼,沒有理會她。但是他對店員傻癡癡的望著她,而忘了幫他結(jié)賬的呆樣很不滿。

  他垂下眼,不悅之情逐漸蔓延擴散。

  即使先前還想著與她斗嘴的熱鬧景象,現(xiàn)下當真遇到她,卻又想好好教訓她。

  冷艷抬起蠊首,望進他半掩的黑眸,他雖沒皺眉,但眉宇間的深沉愁緒,卻濃得化不開,那種揉合冷漠與憂郁的氣質(zhì),格外牽動女人的心。

  或許,是女人天生的母性使然,總會情不自禁對他產(chǎn)生一股憐惜之情,想關(guān)心他、了解他,撫平他眉間的煩憂。

  冷艷迷失在他灰霧的雙瞳,腦中回響起好友似認真、似玩笑的言語——

  “小艷,你何時那么在意一個臭男人了?”

  “你是對人家有興趣!

  “至少,你想證實自己的魅力,讓他知道他眼拙!”

  “如果你不是對他有好感,何必大費用章吸引他的注意?”

  “女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男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人很奇妙,之前自己沒留意到的事,經(jīng)旁人一提,就會不由自主的開始注意起對方的一舉一動。

  微妙的情感,總在不知不覺間產(chǎn)生變化,卻不自知,驀然察覺,感情已經(jīng)深得放不下也甩不開,糾纏不清。

  冷艷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但不可否認地,方才見到他出現(xiàn)時,她忽然心跳加速,仿佛他鄉(xiāng)遇故知時的喜悅充斥著胸口。

  今夜的他,頭發(fā)呈自然的蓬松狀、一身名牌休閑服仍掩不了他的好身材,自然隨性的模樣,是她頭一次看到。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衣著真的很有品味。

  不知為何,今晚的他,看起來特別順眼,導致她接近他的欲望十分強烈。

  她的心口一陣熱,既喜悅又慌張。好反常!

  頓時,兩人之間陷入一片異常的靜默的氛圍。

  闕慕愷觸及她凝視的美眸,神經(jīng)倏地震動了下,回避她不尋常的目光,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千元擺在柜臺上。

  “我出雙倍的價錢買!崩洳环赖,他居然像個孩子似的,向店員提出要求。

  店員“嗄”了一聲,愣頭呆腦的,沒有反應過來他所指為何。

  沒料到心高氣傲的臭男人,竟然像個土匪一樣,大刺刺搶走別人買的東西。

  她曉得他是有意和她作對,不過,這個舉動未免太孩子氣了吧?這回,冷艷非但沒有被他惹毛,反而還覺得好笑。

  比起來,他要比那些一板一眼或者態(tài)度輕佻,一心只把目光投注在她的長相和身材上的男人有趣多了。至少,他總是有本事堵得她啞口無言,逼得她非得要腦力激蕩,和他一較高下不可。

  “反正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嗎?”闕慕愷睨了她一眼,撇唇訕笑。    

  語畢,他隨即轉(zhuǎn)身走出商店,也走出她的視線。

  他出其不意的舉動,讓店員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拔,先生……”店員連忙叫住他,可是人已經(jīng)消失在自動門外。

  冷艷也頗愕然,隨即收回心神,不假思索的尾隨他離開。

  一頭霧水的男店員,抓抓精心造型的刺猬頭,喃喃自語:“到底怎么回事?”

  拎著“打劫”來的啤酒,闕慕愷繃著俊臉,回到車上。

  原來,掠奪的滋味是如此大快人心。他從來就不需要搶別人的任何東西,或許是老天爺補償他,他從小沒有父親,又缺乏母愛,所以賦予他優(yōu)越的外在條件,以及聰穎過人的頭腦。

  他疏離冷淡、才華洋溢,總是讓女人對他又愛又恨,但要留住一陣風,談何容易,除非,風愿意稍做停留。

  闕慕愷坐在駕駛座,按下車窗,讓夜涼的晚風透進來,索性大口暢飲起冰涼的啤酒。

  冷艷一出商店,就看到他仰頭飲酒的模樣。

  她悄悄繞到車尾,闕慕愷并不以為意,繼續(xù)豪邁的喝著酒。

  突然,副座的車門被打開,一道人影迅速閃進來。闕慕愷猛然回頭,一口啤酒卡在喉間,嗆紅了臉。

  冷艷沒有要為他順氣的意思,僅是靜靜的坐著,盯著他寬闊的背。        

  回頭覷住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他語調(diào)平淡!澳闵襄e車了。”

  “你搶走了我的東西,我來要回去!彼恼Z氣也很平和。

  “東西是我用錢買的。”他答得簡潔,顯然不想和她多說。

  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冷艷并沒有被激怒。在幽微的光線下,默默凝睇著他好看的輪廓,心波蕩漾。

  又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他……闕慕愷黯下眼瞳,心中激蕩難息。

  女人崇愛仰慕的目光他看多了,她是頭一個令他耿耿于懷的。

  這一次,他不選擇逃避。

  “冷小姐,你的種種行為,會讓我誤解你愛上我!彼频L輕的陳述他的感覺,表情沒有起伏、言詞疏離內(nèi)斂,卻難掩其自信的鋒芒。

  聞言,冷艷破天荒的有些羞赧,艷麗的臉龐染上誘人的紅霞,更添姿色。

  她抬頭挺胸直視他,不疾不徐的挑眉道:“我是愛上你了!

  闕慕愷微瞇起銳利的鷹眸,審視著她的表情,似在研究她的話有幾分認真,抑或只是尋他開心。

  半響,他才徐徐開口。“冷小姐,你的胃口真大!闭Z氣里盡是輕藐的嘲弄。

  她的俏臉霎時刷白,困窘難當!笆裁匆馑?”

  忽然,她的理解力驟滅——或者,她鴕鳥心態(tài)的,根本不想懂他話中的貶低之意。

  “同時需要那么多男人滿足你的欲望,胃口不算大?還是,這是你釣男人的招數(shù)?”他干脆把話挑明。

  冷艷心口一縮,終于明白他一直看不起她的原因。

  闕慕愷調(diào)回視線,直視前方,幽幽的低喃:“我不需要同情。”

  睡夢中的寂寞與空虛再度一涌而上,促使他原本就不佳的心情益發(fā)惡劣。

  冷艷沒聽清楚他微弱的低語,她眼中陰郁的側(cè)臉,揪著她的心。

  那種無法自己的感覺,真是討厭哪……她閉上眼、深呼吸,努力揮別令她無所適從的感受,催眠自己這只是短暫的錯覺——

  她只是太入戲,所以才會有“愛上他”的幻覺,也唯獨如此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讓他陷人情網(wǎng),使她的計劃得以實行。

  等到計劃完成,她就可以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然后,從此把他忘掉,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她不斷地暗自找理由,解釋自己芳心動搖的原因。

  再睜開眼,她已調(diào)整好心情,趁其不備的在他頰畔落下一吻,像個愛嬌的小女人,冷艷笑著與他道別!霸僖。”

  直到聽到車門落合聲,闕慕愷才垮下肩頭,孤單再度與他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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