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兆惠和他那位反清復(fù)明的同伴便是躲在這兒擺攤算命,以等待滿兒的「好消息」。
「我要看面相!
只一眼,柳兆惠即迅速起身住他暫居的小屋走去,連攤子都下要了,而看相的客人也默默的跟隨在他後頭。
片刻後——
小屋內(nèi),中年人眼色陰郁地目注看相的客人——滿兒。
「為什么還不動手?」
「喂!拜托,不過才三天而已,你以為機(jī)會這么好撞的嗎?」?jié)M兒沒好氣地說!覆贿^,這會兒不是找不找得到機(jī)會的問題,而是這個……」探懷取出孔雀碧玉「扇」,同樣放在桌上推向中年人。「我拔不出刀來!」
中年人一愣,「怎么可能?」立刻抓來「扇子」要「拔刀」給她看看!肝也皇墙踢^你要……咦?怎么……」低下頭,他開始認(rèn)真地那邊摸摸,這邊敲敲,用力拔,努力推……
「我來試試看!」見中年人都弄出滿頭大汗了來卻還弄下開,柳兆惠忍不住搶過來換他這邊摸摸,那邊敲敲!膏牛』蛟S是這邊卡住了……咦,真的……啊!拔出來了……欵?啊,對不起、對不起!」
只聽得一聲驚呼,原來是柳兆惠太使力抽刀,所以刀一拔出來便收下住勢不小心割傷了中年人,中年人瞬即臉色大變,不先止血包扎,反而立刻探懷取出一罐小瓷瓶,慌慌張張地倒出三顆藥丸,就在他仰首吞藥的當(dāng)兒,冷不防地,滿兒驀然搶出手去攫來藥瓶,一手朝他們臉上揮去一把灰霧,然後轉(zhuǎn)身就跑。
「滿兒?!」
充耳不聞,滿兒一跑出小屋,便埋頭飛奔向人群,一眨眼就鉆人人群里不見了。但是,她知道這樣還是逃不掉,那把灰霧擋下了他們多久,不過,她原就沒打算能逃脫,她只要求一點(diǎn)時間就足夠了。
在鬧區(qū)里的寺廟前總是會有一些大小乞丐,那就是她的目標(biāo)——萬明寺。
自滿兒得到自由跑到外城來的第一天,她就認(rèn)識了在萬明寺前的一個十二歲小乞丐小七,兩人的身世極為相似,俱是滿漢雜種,不同的是她娘親是被強(qiáng)暴,而小七的娘親卻是被拋棄,由於同病相憐、臭味相投,兩人很快便成為好朋友,滿兒只要一出內(nèi)城,就必定去找小七。
「小七!」
「。M兒柹,你來……。 拐泻暨沒打完,小七便被拖進(jìn)萬明寺內(nèi)了。
在萬明寺正殿後的陰暗院落里,滿兒手腳慌亂地把那瓶解藥、恪親王府的侍衛(wèi)腰牌,以及胤祿在杭州買給她的一朵珠花一古腦兒全塞進(jìn)小七手里。
「一輩子一次,小七,你要幫我,求求你,一定要幫我!」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個時辰後,小七已然低頭站在十六阿哥的床楊前。
「……所以滿兒姊叫小七拿侍衛(wèi)腰牌和她的珠花作憑證,無論如何一定要設(shè)法進(jìn)內(nèi)城里來見金爺,并把這個交給金爺!顾詰牙锾统瞿瞧克幗唤o帶他進(jìn)內(nèi)城里來的塔布。
「原來……她是替我拿解藥去了!勾采系娜四剜。
虛弱沙啞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即將壽終正寢的老頭子,小七忍不住兩眼往前偷瞄了一下,可是那什么勞什子金爺躺在床上,還有床帷紗幔深垂,除了床上確實(shí)躺著個人之外,小七啥也瞧不清楚。
「滿兒姊還要小七務(wù)必轉(zhuǎn)告金爺一句話……」
「什么話?」
「滿兒姊說她不要金爺死,所以金爺絕對不能死!」
「是么,她不要我死了么?」孱弱的聲音喃喃道!讣榘!既然她不要我死,那我就絕不能死。塔布,把解藥給我!
塔布馬上倒出一顆解藥……
「三顆,」小七趕緊追加補(bǔ)充!笣M兒姊說要三顆!
塔布忙多倒出兩顆,連同原先的那顆與一杯茶交給床上的人,
吃下解藥後,床上的人又問:「滿兒呢?她現(xiàn)在又在哪兒?」
「滿兒姊為了讓小七安全離開,便現(xiàn)身去引開追她的人,可是追她的人好像很厲害,一下子就追上滿兒姊了,那人大罵滿兒姊是叛徒,是滿虜走狗,甩了滿兒姊一巴掌後就把滿兒姊捉去了!
「什么?」透過紗幔,小七隱約可以瞧見躺在床上的人猛然挺起了半身,「他竟敢打……打滿兒!」并且一時激動得捂住胸口喘息不已。
「爺請息怒,」塔布忙上前低聲央求!笇傧乱欢〞O(shè)法救出福晉的!
福晉?!
小七驚訝地拚命眨眼。滿兒姊會是這個老頭子的福晉?
「不必……」床上的人又無力地躺回去了。「我會自……自個兒救她!
這個快斷氣的老頭子居然要自個兒救滿兒姊?小七不禁暗里翻了一下白眼。老頭子還是哪兒好睡哪兒睡去吧!
「小七!
「小七在。」
「你知道是誰……抓去滿兒嗎?」
「不知道,不過小七有把握可以問得到!顾墒翘鞓虻牡仡^蛇耶!要是有什么查不到,他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嗎?
「那就交給你了。』
「好,沒問題,」小七自信滿滿地猛拍胸脯!溉熘畠(nèi)一定會有消息!」
愈熱鬧的城市乞丐愈多,所以不用太久,隔兒晌午小七便得到消息了。
小七揮揮手向另一個十歲上下的小乞丐道謝,轉(zhuǎn)個身對塔布說:「一個是匕首會的人,一個是雙刀堂的人,他們今兒一大清早兒就抓著滿兒姊出城去了,城外好像還有人接應(yīng)他們。雖然一出城我就沒轍了,不過我還是可以設(shè)法探聽一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原來是匕首會與雙刀堂的余孽!
「那就快去探聽,」塔布忙道!肝疫@就回消息給爺去,晚么晌兒我會再來這兒找你。」
於是兩人分手,在大雪紛飛的寒天里,一個又去干包打聽,一個回去捧主子的馬屁,渾然不覺過年的氣氛已熱烈地在京城內(nèi)外彌漫開來了。
如果找不回來人,大家都甭想過年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京城西南方有個小小的無名村落,處在萬山環(huán)繞問,拒馬河縱穿而過,有直插云天的陡峭絕壁、飛流撲下的瀑布、高聳如云的千年銀杏與各類稀禽異獸。
在春光明媚的時節(jié)里,這樣的景致肯定美到下行,可惜這會兒是北風(fēng)呼號、冷氣刺骨的落雪天,別說美了,除卻無邊無際的漫漫雪花,其他什么也沒有,真是單調(diào)到教人想加點(diǎn)血花上去點(diǎn)綴一下。
只往窗縫瞄了一眼,滿兒便打了個哆嗦,搓著手躲回?zé)峥簧先チ恕?br />
「好冷!」
這是個非常簡陋的小村子,參差不齊的石塊徹成的屋子,除了炕床之外,連桌椅都沒有,又是被禁制外出的俘虜,滿兒只能整天窩在炕床上「孵蛋」。不過,也多虧了被捉到這兒來之後,整天無所事事啃指甲,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腹不知何時開始竟然凸出來了。
不會吧?她現(xiàn)在連二十都不到,已經(jīng)開始中年發(fā)福了?
拒絕接受這種荒唐理由的滿兒趕緊學(xué)算命仙掐指一算……
哎呀,不得了,她懷孕了耶!
「多久了?」
「四個多月了吧!I
「哇!這么久了你自己竟然都沒有察覺到?」
「我……我忙嘛!」
「忙什么?」
「忙著卷款私逃,逃不掉就謀殺親夫。」?jié)M兒喃喃道。一說完,立刻聽到好幾聲驚駭?shù)拇ⅰ?br />
「你在說笑?」
滿兒向其他少女瞄過去一眼,聳聳肩,不語。實(shí)話她們不信,那她也沒轍了。
一來到這兒,滿兒就發(fā)現(xiàn)被抓來的不只她一個,還有其他少女和小孩。問過之後才知道是那個中年人,以及十多個同伴們,為了換回那些已被抓,但尚未被處決的雙刀堂與匕首會兄弟們而特意擄來的人質(zhì),因此被抓來的都是正宗旗人子女。
「朝廷會派人來救我們么?」這是人質(zhì)們最擔(dān)心的事。
「這……恐怕不太容易吧!」
因?yàn)檫@兒就跟綽墩山一樣,沒有人帶路根本就進(jìn)不來也找不著,即使是胤祿,在如此急迫的時間里他也沒轍,何況他的傷也不可能在半個月之內(nèi)就痊愈,尤其他的傷那么嚴(yán)重,搞不好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呢!
反清復(fù)明組織別的或許不行,尋找秘密藏身處這點(diǎn)倒是挺厲害的。
「那朝廷會跟他們交換么?」
滿兒聳聳肩。「要看你們的身分夠不夠羅!」
「我們?那你呢?」
「我?」?jié)M兒苦笑!肝也皇菍9┙粨Q的人質(zhì),我是叛徒,大概要等做過交換之俊,他們才會有空決定要如何懲罰我吧!」
「咦?你不是旗人?」
「我娘是漢人!
「。∧恰绻覀兊纳矸植粔蚰?」
「這樣就……嗯!他們大概會另外再去抓幾個夠分量的來吧?不過那也不太容易,分量愈重,護(hù)衛(wèi)自然愈嚴(yán)密,所以……」
可運(yùn)氣好的話就很簡單了,滿兒來到這兒六天之後,柳兆惠和中年人就「順手」拎來了一位偷溜出城玩的蒙古公主與一位固山格格。
真聰明,縱使清廷可以不管那位格格:—反正格格多的是,隨手抓一把比綠豆還多,可是絕不能不管那位蒙古公主,因?yàn)檫@位阿敏濟(jì)公主來自於最受清廷優(yōu)寵的蒙古貴戚家族——博爾濟(jì)吉特族,也就是孝莊文皇太后的母戚家族。
她的祖父是孝莊文皇太后的弟弟滿珠習(xí)禮之孫班第,她的祖母是由順治先帝領(lǐng)養(yǎng)於宮中的和碩端敏公主,她的父親是現(xiàn)任科爾沁達(dá)爾汗巴圖魯親王羅卜藏袞布,如此高貴的身分,萬一出了事,大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然而,就是因?yàn)樯矸痔哔F了,所以這位阿敏濟(jì)公主一個不小心鼻子就長到頭頂上去了,沒事就潑出一盤盤麻婆豆腐來請客,倘若不是她是最好的人質(zhì)人選,柳兆惠都很想把她趕走了。
幸好阿敏濟(jì)和那位格格住另一問屋,就讓那位格格去「獨(dú)享」她的尊貴吧!
「滿兒!
「惠舅舅,有事?」
柳兆惠默默遞給她一件大麾,滿兒立刻會意,披上大麾後便跟在他後頭出去了。踩著積雪,在一處可以瞧見一片黑色峭壁立在前頭的地方停了下來,柳兆惠望著那片峭壁良久,才低低開了口。
「滿兒,老實(shí)告訴我,你早已動過手了,所以才會需要解藥,對嗎?」
「對!惯@種事隨便想一想就可以想到了,實(shí)在沒必要浪費(fèi)力氣去隱瞞。
柳兆惠緩緩回過身來!改悄銥槭裁催要救他?是因?yàn)槟愣亲永锏暮⒆訂??br />
「不是,」?jié)M兒毫不猶豫地否認(rèn)了!肝沂莵淼竭@兒之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孩子的!
柳兆惠臉色倏沉,「那是為什么?」陰郁的語氣更將他的怒意完全顯現(xiàn)出來。
「為什么要背叛我們?」
「因?yàn)椤節(jié)M兒昂然不懼地抬高了下巴。「我是漢人,也是滿人,但唯有他不在意我到底是什么人,并用一顆真心來對待我?擅髅魇俏业挠H人的你們卻恰好相反,當(dāng)我沒有用時,你們就認(rèn)定我是滿虜?shù)碾s種,說我是柳家的恥辱,甚至把我趕出柳家!」
唇角抽搐了下,她又說:「你們知道我為了求得你們的認(rèn)同,過得有多辛苦、多孤獨(dú)嗎?不,你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你們只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來找我,嘴里說要接納我,只要我證明我骨子里是屬於漢人這一邊的。哼,說得這么好聽干嘛!講白一點(diǎn)不就是要利用我,不是嗎?」
柳兆惠心虛地別開眼。
滿兒發(fā)出嘲諷的笑聲!高@樣你們還能說是我背叛你們嗎?一開始不就是你們先背叛我的嗎?」
「可是……可是柳家還是將你養(yǎng)大了!」柳兆惠反駁。
「是喔!我養(yǎng)雞,然後把它吃了;我養(yǎng)狗,好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踢它一腳;我養(yǎng)牛,因?yàn)橐鬯,等它老了,我照樣可以吃它;同樣的,你們養(yǎng)我也好像養(yǎng)畜生似的,沒有愛、沒有關(guān)懷,只有食物、只有住處,礙眼了就一腳踢開,想要利用時再撿回來……」
她怱地停住,改口!覆,我比畜生還不如,不會有人沒事去嘲笑畜生,可我卻得承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親人的嘲諷眼光,侮辱言詞,無論我怎么做,在你們眼中,我都不是人,只是一個恥辱,柳家的大恥辱!」
「那是……那是……」柳兆惠被攻擊的有些狼狽了。「我們只是……是……」他無法為自己辯解,只好反擊了!改悄阌秩绾沃浪钦嫘膶Υ?你們才相處過多少時間,你又怎知道他不是在利用你?」
「問的好!」?jié)M兒卻笑了,一個看似無辜又天真的笑容!富菥司耍瑵M兒想先請問你,你可曾替我考慮過,當(dāng)拔刺殺了堂堂皇子阿哥之後,我要如何逃脫清廷的追緝呢?」
柳兆惠嘴巴一張,呆住了。他從沒有考慮過……不,是從不曾去想過這一點(diǎn)!
「我就知道!」?jié)M兒嘲諷地勾了一下嘴角!竿夤彩且粯樱f什么只要我刺殺了十六阿哥,他就會歡迎我回柳家,其實(shí)他根本就不認(rèn)為我能活著回去,才敢放膽說出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諾言,對吧?」
「不對!」柳兆惠脫口道!钢滥慵藿o十六阿哥的人只有我和他,爹根本不知道,他老人家若是得知,肯定會氣死,所以我根本不敢說給任何人知道,就怕有人不小心說溜了嘴傳到爹耳里去了!」
他?那個中年人嗎?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騙我的,我居然全信了!」?jié)M兒自嘲地一笑,而後甩甩頭!杆懔,那惠舅舅你可曾想過,既然我刺殺了他,為何我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里嗎?」
再次張了張嘴巴又無聲合上,柳兆惠思索片刻後,才狐疑地問:「難道是……他保你?」不可能有這種事吧?
「不,」?jié)M兒輕輕嘆息,滿足的嘆息!杆恢槐N遥……」不,這種事她要自己保存在心底,不要讓任何其他人知道,這是獨(dú)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既甜蜜又教人感動到想流淚的秘密。
「總之,我知道他不是在利用我,想想,堂堂一個皇子阿哥有可能為了要利用我而娶我作福晉嗎?我又不是阿敏濟(jì)公主,可沒有那么大的價值。」
柳兆惠一時啞口,可不過一會兒又抗辯道:「不,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真的娶了你,滿漢不許通婚是滿人的祖制,這你該不會不曉得吧?即使你有滿人血統(tǒng),可你無法證明,這就不行,他頂多就是收你作個側(cè)福晉,甚至……」
「。≌f到這,我才想到差點(diǎn)忘了告訴惠舅舅了,滿兒我呢……」?jié)M兒指住自己的鼻子。「現(xiàn)在是柳佳氏,早已入了宗人府的宗室譜牒了!
一聽,柳兆惠即不敢置信地發(fā)出尖銳的驚呼,「他真要娶你為福晉?」
兩眼往上一翻,「哦!拜托,我說的話真的這么不容易了解嗎?」?jié)M兒喃喃道!覆皇且,是已經(jīng)!」
「已經(jīng)?」柳兆惠無法接受地拚命搖頭,「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我一直以為他最多收你為側(cè)福晉,甚至連側(cè)福晉也撈不上,因?yàn)槟阒磺н^是個……」
「惠舅舅以為錯了。」?jié)M兒有意無意地打斷了他的話。
柳兆惠瞪住滿兒,半晌,驀而脫口道:「難道你真的不作漢人要作滿狗了?」直串的語氣顯見他已經(jīng)開始著急了。
滿兒怔了怔,失笑!覆皇前!惠舅舅,難道你還要我再去刺殺他一次?」
「這是當(dāng)然,」柳兆惠氣急敗壞地說。「你必須將功贖罪呀!」
螓首微微一歪,「請問對誰而言我有罪?」?jié)M兒一臉揶揄的表情!笣h人?在這之前,我始終是惠舅舅眼中的滿虜雜種,不配沾上漢人一點(diǎn)邊,可不過一個月而已,為何惠舅舅卻這般堅持我非得是漢人不可?因?yàn)槟銈冐巾毼姨婺銈兂ヘ返摚俊?br />
「你……」柳兆惠難堪地回開視線,可馬上又拉了回來,并裝腔作勢地沉臉威嚇?biāo)。「你如果這樣不聽勸,我也保不了你了!」
「保我?」唇畔又揚(yáng)起譏諷的笑!富菥司撕卧氡_^我?這世上真正會保我的只有一個人,是胤祿,而且他是用他的生命來保我。不,惠舅舅,我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來保我,我只要胤祿的真心真意!
眼見無論如何都無能說服滿兒,柳兆惠的神情語氣眨個眼立刻判若兩人了。
「可惜他的真心真意也救不了你了!
他的眼神是鄙夷,語氣更是輕蔑,就如同往日一般,他一直都很唾棄滿兒,柳家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忘得了是誰使他那美如天仙,圣潔如觀音的妹妹發(fā)瘋又自殺——是那些滿虜,滿兒的清狗父親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繼承了她父親那種污穢齷齪的血液,她自然也是同樣一萬穢齷齪!
「他們已經(jīng)決定,待交換過人質(zhì)後,就要把你帶到綽墩山死難兄弟的墳前死祭了!」他以為他會看見滿兒吃驚、恐懼,甚至懊悔的反應(yīng)。
沒想到滿兒僅是淡淡一哂。
「是嗎?」
那又如何?
胤祿能為她死,為什么她不能為他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滿兒從未與阿敏濟(jì)公主談過半句話,不過,光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個傲慢囂張的女孩亂點(diǎn)爆竹,她就告訴自己離得愈遠(yuǎn)愈好,免得被爆竹燒到屁股?杀穸喟胧菦]長眼睛的,所以,即使她避得再遠(yuǎn),還是會不小心被噴到火星渣子。
「喂,你過來!」
「咦?」?jié)M兒左右看看,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肝?」
「對,你,過來幫本公主捶捶肩!」
滿兒拿眼瞄一下正在取水的格格,再瞧瞧各自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的那些旗人少女,聳聳肩,上前去為那位看上去比她還小上兩、三歲的驕蠻公主捶肩。
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
「用力一點(diǎn),你沒吃飯!」
「輕一點(diǎn),你想捶死我。
「右邊一點(diǎn),難道你不知道公主我酸痛的是右肩嗎?笨蛋!」
「左邊,左邊,真是白癡,不會兩邊都捶嗎……欵?本公主沒有叫你停,你怎么可以停?」
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
可忍太多氣,保證會傷身。
「我不是你孫子,」?jié)M兒慢條斯理地回到原來的大石上啃她的乾饃饃。
這是他們出發(fā)前往交換人質(zhì)的半途,由於沒有多余的人手看守滿兒,所以滿兒只好跟著他們走。
一路上,那位嬌貴的阿敏濟(jì)公募不是罵人就是踢人,完全沒有身為人質(zhì)的自覺,倒楣的當(dāng)然是她們這些「身分低下的侍女」。
「你說什么?」
阿敏濟(jì)怒叫一聲,馬上跳起來要給她一腳,可滿兒的功夫雖然不怎么樣,至少也比完全不懂武功,只會亂打亂踢的阿敏濟(jì)厲害一點(diǎn),所以她不過稍稍閃個身,阿敏濟(jì)就真去踢到「鐵板」了。
往後的路途上,柳兆惠只好分個人手出來背「可憐」的公主。
終於,他們來到了約定地點(diǎn),一處望眼看去俱是一片雪花茫茫的空曠荒野,唯有這種地方雙方都不必?fù)?dān)心對方埋伏人馬。
對方早巳先來候著了,三十幾個手鏍腳銬的人拒,步軍營九門提督大人和六位巡捕營千總,最奇特的是還有一頂轎子,滿兒一看到轎子兩旁的侍衛(wèi)便瞠大雙目差點(diǎn)叫出來,車好塔布及時向她拚命擠眼,她才硬吞了回去。
中年人看到轎子倒下奇怪,只以為那是特地抬過來給刁蠻公主坐的。
「好,人全在這兒了,我們雙方同時放人!
「等等,我得先點(diǎn)過人數(shù),」九門提督朝中年人身後望去。「阿敏濟(jì)公主?」阿敏濟(jì)的回答是一連串臭罵!傅略赂窀?」德月凄凄慘慘的低應(yīng)一聲!甘x?」
這個尊號一被呼喚出來,所有少女不約而同的吐出驚呼,最夸張的是阿敏濟(jì)。
「你在胡叫些什么?我才是未來的十六福晉!」
當(dāng)然,沒人理會她,中年人兀自冷冷一笑。
「抱歉,十六福晉不包括在里面,她是我們的叛徒,我們要帶回去處決。」
九門提督搖搖頭!覆恍,一定得有福晉!
「沒有福晉!」中年人堅定的拒絕,同時手住後一揮,柳兆惠立刻把刀橫置在阿敏濟(jì)頸前。「快決定,如果不成的話,我們第一個就先要了蠻子公主的小命!」
一聽,九門提督即皺了眉,然後,令人頗為訝異地,他回頭朝轎子那兒望去,塔布立刻彎身俯向轎簾好似在聆聽什么指示,中年人這邊的人才知道轎里早已有人占據(jù)了。不一會兒,塔布便來到九門提督身邊。
「你要什么條件才肯釋放我們福晉?」
「你們福晉?」中年人雙眉一挑,兩眼視線馬上朝轎子那兒飛過去,「我從未曾考慮過要把她交換出去,不過……」他怱地?fù)P起一抹奸猾的微笑!溉羰鞘⒏鐖猿忠x回去也行,就請十六阿哥自己拿命來換她一條……不,兩條命,也許十六阿哥還不知道,福晉已經(jīng)懷有身孕了喲!」
塔布一聲驚呼,迅即扭頭往後望去,眼神中滿是焦急。事實(shí)上,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頂轎子上頭了,任何人隨便猜都猜得出來那里頭必定是十六阿哥,鮮少有人見過的十六阿哥。
好一陣子靜默之後,忽地,轎簾中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扶住轎沿,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瞳珠子都要滾出來了,包括阿敏濟(jì)和所有少女,以及那六個千總,每一雙眼都巴巴地看著烏爾泰神態(tài)恭謹(jǐn)?shù)貫檗I中人掀起轎簾,看著一個人慢條斯理地下了轎,待得大家都瞧清楚那人的長相之後,又不約而同發(fā)出一聲——
「咦?」
中年人更是脫口道:「不是十六阿哥!」繼而憤怒地沉下臉!改銈兪枪室馑N业膯幔俊
那是個笑臉咪咪的可愛少年,大大的眼,小小的嘴,稚氣末脫的笑顏,蒼白的臉上泛著兩朵病態(tài)的紅暈在雙頰上,仿佛玫瑰般鮮艷,再襯上那一身銀白綴織地里毛皮長袍外套紫貂馬褂,更顯得他是如此高雅柔和,單純率真。
總而言之,任是誰來看,都打死不會相信這個純稚的少年會是傳聞中那個陰狠邪佞的十六阿哥。
除了認(rèn)識他的人。
「我就說咯,」少年搭著烏爾泰的手臂一步步慢吞吞地定向前!笡]有人會相信我是十六哥,我又沒啥能個兒,可他混了心偏要我代他來,得喝,這下可露怯了吧!」
聽那熟悉的京腔京調(diào),被押在最後邊的滿兒想笑又想哭,忍不住喊過話去。
「你本來就很丟臉了,再丟一次臉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停步在塔布身邊,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哎呀呀呀!我真是昏君了不是,忘了先跟嫂子問聲好!
嫂子?
滿兒不禁噗哧失笑!肝液玫煤埽挥媚汶u婆來擔(dān)心!」
一聽,少年即哀怨十足地噘起了小嘴兒,嫣紅嫣紅的可愛極了。
「嫂子,我這么巴巴兒地奔來,您就給我這么一句好話兒?」
「你本來就不該來的,」見他還得扶著烏爾泰的手臂就知道他在勉強(qiáng)自己,瞧得她心都揪疼了!高@么太冷天,你實(shí)在應(yīng)該乖乖地躲在被窩里睡覺才是!
眼見他們兩人居然旁若無人地聊起天來了,中年人不禁更火大。
「你究竟是誰?來干什么的?」
聞言,少年這才轉(zhuǎn)過臉去對中年人漾開純真無辜的笑容!肝襾砜瓷┳友剑
中年人冷哼,「十六阿哥自己為什么不來?或者……」說著,他眼帶惡意地回眸瞄向滿兒。「他的福晉在他心目中并不是頂重要?也對,不過是個滿虜雜種,不要也罷,十六阿哥可以另外再娶個乾乾凈凈的女人,是吧?」
「那我可不知,」少年仍是笑意盎然!甘缰蛔屛襾硖嫠蛏┳訂柧湓,他才能決定該如何處理這事兒!
「什么話?」
兩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溜向滿兒那邊,「可以讓嫂子過來么?」少年指指滿兒。
「這是私事兒,太多人聽著可不太好!
「不行!」中年人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那……」扇了似的睫毛天真也扇了兩下!肝疫^去可好?」
「你過去?」中年人看看他,再看看滿兒那邊,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狡詐:「可以,不過只你一個人。」聽少年說話的語氣,肯定也是阿哥之一,皇子的分量可是比蒙古公主的分量更重多多,有他在手,看清廷還敢對反清復(fù)明組織的人如何!
「好,就我單個兒。」
少年當(dāng)即放下搭著烏爾泰的手,獨(dú)自以蝸牛般不尋常的速度慢之又慢地朝滿兒爬……呃!走去,中年人慢幾步跟隨在後,同時乘機(jī)向自己人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不落痕跡地圍過來,準(zhǔn)備再多抓一個人質(zhì)。
站定在滿兒面前,少年先瞄了一下押著滿兒的壯漢,再瞥一眼北在她胸前的那把亮晃晃的單刀,最後看向滿兒,那張純真的笑臉益發(fā)燦爛耀眼了。
「嫂子,十六哥要我來問問你,你真格兒不要他死了么?」
「不要!」?jié)M兒狠狠地說!赋俏宜,否則他絕對不能死!」
少年慢條斯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了。」
中年人聽得狐疑,正想問問他是什么意思,冷不防地,就在他張口欲言未言之際,驚變暴起瞬間,甫聽得慘叫聲,已見少年兩指一插一樞,活生生地挖出滿兒身後那壯漢的雙眼,壯漢立刻掉下刀子反手捂住自己血淋淋的,只剩兩個窟窿的部位,嘴里不斷發(fā)出凄厲的慘嚎。
面對自己造成的慘狀,少年臉色漠然,瞳眸中卻閃爍著殘忍的嗜血光芒,右手閃電般疾揚(yáng),一對眼珠子分射左邊見狀慌忙趕來的兩個青衫人,同時黑緞靴足尖一勾一頂,壯漢落下的單刀半途便怱而轉(zhuǎn)折如箭矢般飛向右方,那股凌厲猛烈之勢,不但射穿了正往這兒沖來的魁梧大漢的小腹,更帶出一條條花花綠綠的大小陽臟刺人緊隨在後的瘦削老頭子胸口。
於是,伴隨著追加的兩道慘厲長嚎,無聲無息地,對面方向也有兩個同樣在額頭上各多出一個血窟窿的家伙仰天倒下。
而就在眾人猶驚駭?shù)氐芍鴨蔚讹w向魁梧大漢之際,少年便已采出左臂將滿兒擁人懷中,右手輕翻猝然反轉(zhuǎn),那兩根沾滿鮮血的手指恰好夾住中年人襲往他背心而來的大刀,幾聲鏗鏘,刀子瞬間斷為數(shù)截。
中年人甫始驚恐地抽了口氣,眼前二化,少年和滿兒業(yè)已蹤影杳然,回首一望,少年已然抱著滿兒飄然落在九門提督身旁。
這時,那兩道長嚎才響起。
「剩下的……交給你了。」少年略喘著氣,可目光中的狠辣之色卻更熾。
九門提督會意地暗暗一頷首,然後恭恭敬敬地哈下腰去。
「卑職遵命。」
不過眨眼間,少年便已奪去四條人命,兩顆眼珠子,還有兩個最重要的人質(zhì)——包括少年自己在內(nèi),中年人尚未回過神來,便見滿兒與塔布一邊一個攙扶著腳步顯得有點(diǎn)顛躓不穩(wěn)的少年走向轎子,下禁狂吼出驚怒的咆哮。
「你到底是誰?」這可真?zhèn)是名副其實(shí)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敦他怎生吞得下這口氣!
少年停下了腳步,可回過眸來的卻是滿兒,她一驗(yàn)酣酣的笑,注目的對象不是中年人,而是與其他人同樣震驚疑惑的柳兆惠。
「惠舅舅,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真心誠意的保我,現(xiàn)在你相信我了吧?」
柳兆惠甫自一愣,少年也徐緩地轉(zhuǎn)過臉來了。
只一眼,中年人便駭?shù)眠B退兩步!改恪恪
冷峻的眼、陰鷥的神情、無形的威嚴(yán)、懾人的氣勢,少年已然完完全全轉(zhuǎn)變?yōu)榱硪粋人了。
「倘若讓十六爺我再聽到你說一次我的妻子是雜種,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生為人!」
那般森冷的語調(diào)、那等嚴(yán)酷的威脅,好似被下了詛咒一般,中年人頓時驚窒得一時無法動彈,直到少年與滿兒一塊兒坐進(jìn)轎子里,塔布和烏爾泰權(quán)充轎夫抬起了轎子掉頭離去,他才驚叫出聲。
「十六阿哥?!」
可是……十六阿哥不是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