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有發(fā)出聲音或是因為驚嚇而抽動了一下。懷德說：「你沒事吧？」他立刻提高警覺，在床上坐起來，他的問題讓我從詭異的感覺中清醒過來。我在黑暗中看著他，因窗子略微明亮的背景，我只看得見他身體的輪廓。我伸出手，找到他露出來的溫暖腹部，就在蓋于小腹的床單稍微高一點的地方。伸手摸他是自然的動作，出于碰觸的本能需求。
「我好冷�！刮亦f著，他重新躺下，拉著我靠在他身上，把被單塞在我的肩膀下。我的頭窩在他肩頭，手放在他胸口，他結(jié)實溫暖的身體讓我覺得很安心，他實實在在地在我身邊。我不想跟他一起睡——我說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我很努力想維持我的界線——可是我一定是爭執(zhí)到一半睡著了，而他一定趁我無意識的狀態(tài)占了不少便宜。我猜這一定是他的計謀：用性愛讓我累得半死，讓我糊涂。可是現(xiàn)在我很高興他在身邊，摟著我祛走寒意。這就是從前我想從他身上得到的，這樣的親昵、陪伴與相屬。在他懷里，我心滿意足到令自己害怕。
「你夢到什么了？」他問，緩慢輕柔地搓著我的背。他低沉的聲音因為睡意而更濃重，像這樣跟他躺在一起帶來的甜蜜像張羽毛被包里著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醒過來了，全身發(fā)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且我好冷。我有說夢話嗎？」
「沒有，你只是發(fā)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以為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音，可是應(yīng)該是我的夢吧。如果我有作夢�！�
「我沒有聽到，是什么聲音？」
「像是槍聲。」
「沒有，絕對沒有那樣的聲音。」他的語氣非�？隙āＮ蚁胧前�，既然他是警察，對這種事情應(yīng)該很敏感。
「那我一定是夢見那天的謀殺案了，我記不得了�！刮掖蛄藗�呵欠，往他身上挨近，就在這時候，一絲記憶飄了回來。我不是夢見妮可被殺，我是夢見自己被殺，因為在警察發(fā)現(xiàn)妮可的尸體前，我一直以為我才是槍擊的目標(biāo)。在警察來到之前，足足十分鐘的時間，我真的嚇壞了。
「等一下，我的確記得一點點。我夢見自己是槍擊的目標(biāo)，因為我一開始以為是這樣�？磥砦业臐撘庾R想通了發(fā)生的事�！�
他的手臂抱緊我�！改翘焱砩夏闳绾畏磻�(yīng)？」
「保持低姿勢，蹲著走到門口、回到屋子里，鎖上門打電話報警。」
「好女孩，做法完全正確�！�
「我一直沒說其實我很慌亂，我嚇?biāo)懒恕！?br />
「懂得害怕證明你不是個白癡。」
「而且也證明開槍殺妮可的人不是我，因為我沒有跑進(jìn)雨中去看怎么回事。我一點都沒有淋濕。但我要他們做火藥殘跡測試，因為我好累，不想被帶去偵訊，可是一切都是白費工夫，你還是把我拉到警察局去了�！惯@依然是我的隱痛。
「是啊，我聽說過關(guān)于『那個什么測試』的事情。」他的聲音有點嘲弄。他一定覺得我的舉動就像個金發(fā)笨妞，企圖轉(zhuǎn)移警方的懷疑。不知道他怎會那樣想。
「我那時候想不起來那叫什么嘛，」我無辜地說。「我太驚慌了�！狗浅ｓ@慌。
「是喔。」
我覺得他八成不相信我。向右動了動，我說：「我不懂為什么現(xiàn)在才夢到槍擊的事。為什么不是第一夜，那才是我最害怕的時候。」
「因為你太累了。你可能有夢到，可是睡得太沉，完全忘記了�！�
「那昨天晚上呢？我也沒作夢�。 �
「一樣的理論。你開了很長一段路，而且前一天沒睡飽。你累了�！�
我嗤之以鼻�！腹∧阋詾槲医裢聿焕蹎�？」
「不一樣的累法�！顾悬c想笑了�！盖皟商焓且驗閴毫Γ裉焓且驗榭鞓�。」
一點也沒錯。就連跟他吵架也一樣是件樂事，我的確樂在其中。我得提高警覺了，因為他似乎大獲全勝，可是那些爭吵還是讓我很興奮。我想飛蛾撲進(jìn)火里的時候應(yīng)該也很快樂吧。要是懷德再燒傷我，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已經(jīng)比從前進(jìn)展快速太多，光看現(xiàn)在我跟他在床上就是證明。
我戳他。因為我想戳他。
他跳了一下�！膏�！你干么戳我？」
「因為你根本沒有追我就把我弄上床，」我很忿忿不平。「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容易�！�
「寶貝，跟你有關(guān)的事沒有一件是容易的，相信我�！顾恼Z調(diào)有些嘲弄。
「我非得如此�！刮遗尤胍稽c眼淚。嘿，要是我贏不了，至少也要跟他胡鬧一番，對吧？
「你在哭嗎？」他肯定非常懷疑。
「沒有�！惯@是真的，要是我說的話有點顫抖我又能怎樣？
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臉�！改銢]有�！�
「我說了沒有。」該死，他難道不能聽到就相信嗎？我們絕對有信任上的問題。我什么都瞞不過他。
「是啊，可是你在搞把戲，想引起我的罪惡感。你很清楚，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只要隨時說『不』就可以�！�
「你一直利用我的脖子來妨礙我，那是不可以的。」
「你打算怎么辦？讓脖子消失不見？」
「你不肯保證饒過我的脖子？」
「別鬧了，我像自尋死路的人嗎？」他的聲音帶著懶洋洋的笑意。
「我在性方面非常嚴(yán)肅。我覺得這么快就上床是不對的。我們應(yīng)該稍等，先看這關(guān)系走不走得動�！�
「『走不走得動』？」他重復(fù)我的話�！冈谖铱磥�，我們已經(jīng)跑過大半場了。」
「才沒有，我們甚至尚未離開起跑線。我們根本沒有約會，我是說這一次。兩年前那次不算。」
「我們今天一起吃晚餐了�。 �
「那也不算。你用體力逼我去，然后又威脅我�！�
他哼了一聲�！敢皇悄沭I了，而且覺得我該付晚餐錢，我再逼你上車或威脅你都阻止不了你繼續(xù)大吵大鬧�！�
的確是那樣，而且我根本不擔(dān)心他會真的傷害我。跟他在一起我覺得非常之安全又安心——當(dāng)然他本人才是最危險的。
「這樣吧，我跟你出去約會，就像我們要重新開始。這是你想要的，對吧？第二次機(jī)會？可是我們不上床，因為性愛會讓一切都不清不楚。」
「才怪。」
「好啦，會讓我不清不楚。也許當(dāng)我多認(rèn)識你、你也多認(rèn)識我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沒那么喜歡對方，也許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你沒有像我喜歡你那么喜歡我，因為就像我說的，性愛讓我頭腦不清楚而太喜歡。也許男人不受上床的影響，但女人不是這樣。要是你愿意后退一步，放慢腳步，我心碎的機(jī)會將可以大大減少�！�
「馬都放出去了，才要求關(guān)起馬廄的門？」
「請把你的馬圈回來放回褲子——我是說馬廄里�！�
「那是你的想法。在我看來，不盡量跟你做愛才違反自然本能，這是男人確認(rèn)這個女人屬于他的。」
聽得出他有點暴躁。我有點想開燈看清楚他的表情，但他也會看見我的表情，所以還是這樣就好。「要是我們交往很順利，也許我會同意�！�
「根據(jù)目前的證據(jù)，我敢說我們確實很順利�！�
就算我們一起脫光躺在床上又怎樣？
「但我們不是。我們只是在身體上彼此吸引但并不了解對方。例如說，我最喜歡的顏色是什么？」
「天啊，我跟我的前妻結(jié)婚三年都不知道她喜歡什么顏色。男人不想顏色的事。」
「你不用想，只要稍微注意�！刮壹傺b不在意他結(jié)過婚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他母親在介紹我們認(rèn)識之前跟我說過，可是我不愿意多想，就好像我不愿意多想我失敗的婚姻。但是對于懷德的婚姻，我只是單純的嫉妒。
「粉紅色。」他說。
「很接近，可是沒中獎。那是我第二喜歡的顏色�！�
「我的老天爺，你喜歡的顏色不只一種？」
「鴨綠色�！�
「鴨綠是一種顏色？我還以為那是一種鴨�！�
「也許那種顏色是從鴨子身上來的。我不知道。重點是，要是我們花很多時間在一起，真正了解對方，你就會注意到我常穿鴨綠色的衣服，那你就會猜中了。可是你沒猜中，因為我們沒有花很多時間在一起。」
「解決的方法就是多花點時間在一起。」
「沒錯，但不能上床。」
「我覺得自己像在用頭去撞墻�！顾粗旎ò逭f。
「我知道那種感覺，」我有些惱怒了�！缚傊攸c是，我害怕要是讓你太接近，你會害我心碎。我怕我會愛上你，然后你又一走了之。要是我愛上你，我希望你跟我是同步的。如果我們有性關(guān)系，我會分辨不出來。因為性對女人意義很多，而對男人卻只是發(fā)泄一下。那是一種化學(xué)作用，會讓女人的頭腦短路，跟毒品一樣，使得我們無法發(fā)現(xiàn)跟自己上床的男人其實是個爛人，而等到發(fā)現(xiàn)又來不及了�！�
他停了好久才說：「也許我已經(jīng)愛上你，只是利用性來表達(dá)愛意以及跟你親近？」
「你若說迷上我，我會比較相信。我重復(fù)一次，你并不了解我，所以你不可能真的愛上我。我們只有欲望沒有愛�，F(xiàn)在還沒有，也許永遠(yuǎn)不會有�！�
又過了好久�！肝伊私饽阍谡f什么，可是我不同意。你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么，說我用性表示我在乎你？」
「我懂，」我防備地說。他現(xiàn)在想扯到哪里去？「而且我不同意�！�
「那我們就陷入僵局了。你不想上床，可是我想。那我們定個條件好了：只要我開始動，你只要說『不』，我保證不管怎樣都會立刻住手。就算我已經(jīng)在你身上準(zhǔn)備進(jìn)入了，只要你說不，我就停。」
「這不公平！」我嚷著。「到目前為止我說不的紀(jì)錄如何？」
「兩年前，你二比零勝利。這一次，我四場全贏。」
「看吧！在這方面你比我厲害三分之二，我要你讓我?guī)撞��！?br />
「你要怎么對性愛制定讓步的規(guī)則？」
「你不準(zhǔn)碰我的脖子。」
「不不，你不能把你的脖子列為禁止碰觸區(qū)。」為了證明這一點，他把我的身體往上拉，跟他面對面，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已把臉埋進(jìn)頸間，開始輕輕地咬我。閃電般的快感穿身而過，我忍不住翻白眼。
沒錯，他作弊。
過了一陣子，他在我身上抱著我，兩個人都滿身大汗，肺部瘋狂地抽著氣，他非常滿意地說：「現(xiàn)在的積分是五比零�！�
幸災(zāi)樂禍的男人最討厭，不是嗎？尤其他作弊在先。
「我們搭飛機(jī)回家�！刮覀兂酝暝绮汀⒄頄|西的時候他說。
「可是我的卡車——」
「在這里的分公司還就可以了。我的車在機(jī)場，我會送你去開你的車。」
終于可以開我的車了！這是個好計劃。可是我不太喜歡飛行；我偶爾還是會搭飛機(jī)，可是我寧愿開車。「我不喜歡坐飛機(jī)。」我說。
他直起身體盯著我�！改阍摬皇呛ε掳桑俊�
「我才不怕呢，我不會喘不過氣之類的，但那不是我最喜歡的交通工具。以前有一次我們啦啦隊飛到西岸去幫球賽加油，遇上亂流，飛機(jī)一下落得好低，我還以為機(jī)長永遠(yuǎn)沒辦法把機(jī)頭拉起來了呢。從此我就不太喜歡搭飛機(jī)。」
他看著我，又過了一分鐘，然后說：「好吧，我們開車回去。先跟我到機(jī)場去把我租的車還掉。」
喔，真意外。我還以為會被架上飛機(jī)呢；過去這幾天我跟他說了那么多小謊，他怎會突然相信我說的是真話？可見他絕對有個百麗實話偵測器，就跟我媽一樣，而且他也發(fā)現(xiàn)我故意輕輕帶過，但飛行這件事真的讓我很困擾。只有一點點，因為我真的不會恐慌之類的。
于是我跟著他到機(jī)場，還了租來的車，我在駕駛座等著他把行李拿到車后跟我的放在一起。他再次做出令我意外的事，他竟然坐上乘客座扣好安全帶，完全沒要求開車。只有對自己的男子氣概很有信心的男人才會讓女人開卡車載他……不然就是他在討我歡心。無論如何，他得逞了。回家的這一段長途中，我對他的感覺溫和了許多。
傍晚我們才終于到了鎮(zhèn)上的小型機(jī)場，他的車停在那里。我把租來的卡車還掉，把所有東西放進(jìn)他的福特車?yán)铮d我回好美力開車。
我很心疼的發(fā)現(xiàn)，我大部分的產(chǎn)業(yè)都還圍著黃色封鎖線。正門停車場大半都被圍住了，還有整棟建筑跟后停車場。他開進(jìn)前門停車場還開放的部分�！肝沂裁磿r候才能營業(yè)？」我邊問邊把車鑰匙交給他。
「我會盡量想辦法在明天結(jié)束，那你星期二就可以營業(yè)——但我不能保證�！�
我站在他車子旁邊看著他走到后面去，過了一會兒他開著我的賓士出現(xiàn)。他把車開往福特的另外一邊最靠近街道的位置，然后把車停在他車子旁邊。他沒有熄掉賓士的引擎，下車來幫我把行李放進(jìn)小小的后座，然后向后稍微退了一步，所以我準(zhǔn)備上車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很近的地方。他抓住我的手臂，大大的手溫暖著我的肌膚。
「我今天晚上得工作，有些文件要處理。你會待在你爸媽那里嗎？」
這兩天我腦子里只有跟他有關(guān)的念頭，身為妮可謀殺案目擊證人的緊張感已經(jīng)平息。「我不做蠢事，可是那個人真的會想作掉我這個證人嗎？」
「我不能低估這種可能，」他看起來很認(rèn)真�！敢苍S不會發(fā)生，但并不是絕對不可能。如果你去你爸媽家或到我家來，我會覺得比較放心�！�
「我到他們家去�！刮蚁露Q心，要是他覺得我需要擔(dān)心，那我就擔(dān)心吧�！缚墒俏业孟然丶乙惶硕嗄脦准路�，付一些帳單，處理一下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把你要用的東西帶著，然后到你爸媽那里去處理。更好的作法是，告訴我你要什么東西，我去拿給你�！�
是喔，他難道以為我會讓他去翻我的內(nèi)衣抽屜嗎？
這個想法一出來，我就在心里聳了聳肩。他不只看過我的內(nèi)衣——至少其中幾件——他還脫過。而且，我的內(nèi)衣都很美，讓他看也沒什么不好意思。
「你的小記事本跟筆給我。」我說。他從口袋里拿出我要的東西，我非常清楚地描述我需要他幫我拿哪些衣服，我還沒結(jié)清的帳單又放在哪里。反正我已經(jīng)帶著化妝品和美發(fā)用品了，他應(yīng)該可以輕易達(dá)成任務(wù)。
我把家里的鑰匙給他，他低頭看著我的鑰匙，臉上的表情怪怪。
「怎么了？」我問�！肝业蔫�匙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一切都很好�！顾又拖骂^。這個吻溫暖而悠長，在我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踮起了腳尖，環(huán)抱著他的頸項，興致勃勃且熱烈地回吻著他。
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輕輕舔著嘴唇，品嘗我的味道。我的腳趾彎了起來，差點開口要他帶我回家，可是理智在最后一刻浮現(xiàn)。他后退一步讓我上車。
「噢，我得給你我爸媽家的地址。」我在最后一刻臨時想起。
「我知道他們住哪里。」
「你怎么——喔，對喔，我忘了。你是警察，你調(diào)查過了�！�
「沒錯，因為我星期五到處都找不到你。」
我給了他一個「銳利眼」，這是香娜取的名字，每次媽覺得我們在搞鬼的時候，就會用這種眼神逼我們自首�！改阏继啾阋肆耍业教帪E用警察的權(quán)力。你該停止了。」
「才不要。警察就是這樣�！顾⑿D(zhuǎn)身往他的車走去。
「等一下！你現(xiàn)在就要去我家拿東西，還是要先去上班再帶過來給我？」
「我現(xiàn)在就去，我不知道工作要多久才能結(jié)束�！�
「好吧，待會兒見�！刮野哑ぐ拥匠丝妥墒俏胰拥貌粔蛴昧�，皮包打到儀表板掉回駕駛座上。我彎身撿起皮包又丟一次，一陣銳利的爆裂聲在街上回響。我嚇了一跳往旁邊跳開，一陣刀割般的疼痛穿透我的左手臂。
接著我被一噸水泥撞到，砰地倒在人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