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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獵Ⅱ 第九章

  只要是在南美黑道上混的,很少有人竟會沒有聽說過顧運中——這個名字在南美的響亮程度,足可令大多數(shù)黑道幫派聞風喪膽,心驚肉跳。然而,真正有機會與他面對面打交道的人卻并不多,至少,凌馭日就從來沒有見過他。

  一個是縱橫四海的黑道傳奇,一個是威名赫赫的警界精英,這兩個分屬黑白兩道的重量級人物一旦相遇,恐怕就不只是火星四射那么簡單。以顧運中的脾氣和驕傲,大概很難容忍凌馭日大搖大擺地在自己面前逍遙法外;但是理所當然的,凌馭日也不會情愿犧牲小我成全大局地向顧運中乖乖低頭認罪。因此,這兩個天生對頭也就一直頗有默契地維持著王不見王的微妙局面。

  跟著凌馭日那么久,寧宸自然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所以,他也當然比誰都更明白凌馭日心里的想法——除非是情勢逼不得已,他才不會情愿向自己的對手開口求助。只要有可能,自己的事情當然還是由自己解決的好。所謂的官賊合作只是凌馭日做出的最壞打算。

  正因為這樣,寧宸在與雪兒聯(lián)絡的時候,只是簡單地提到凌馭日有樣東西想請她研究,并沒有說起他們的處境。

  “寧大哥,你真的很不夠意思哦!”一走出里約熱內(nèi)盧機場的停機坪,早等在欄桿外面的雪兒就一個快步?jīng)_了上來,習慣成自然地一下跳進了寧宸懷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怎么了?”寧宸手忙腳亂地應付著雪兒的熱情擁抱,一邊發(fā)問,一邊有點狼狽地在周圍眾人善意微笑的目光中把雪兒拉了下來。

  “哼!你還好意思問呢。當初在哈里的玫瑰莊園,人家明明說了要等你一起走的。可是你居然一個人先走了,連說都不記得跟我說一聲,害得我找你那么久,又擔心又害怕,足足急了一整天!毖﹥汗闹,頗感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寧宸一怔,“那天你找了我一整天?”那天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雪兒不是已經(jīng)被周延平抓住了嗎?還被凌馭日拿來當做威脅自己的籌碼和誘餌。

  “是啊。還好后來有人告訴我說你已經(jīng)走了,我才敢放心離開。”

  “那人是誰?是不是姓周?”看到雪兒肯定的表示,寧宸回過頭,狠狠地瞪了凌馭日一眼。

  原來你根本就沒動過雪兒,全是編出來騙我的!寧宸用眼神生氣地指控。

  那又怎么樣?凌馭日笑了,一派無辜地聳了聳肩。

  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居然瞞了我這么久?知道凌馭日沒有真的挾制過雪兒,寧宸心里舒服了一點,可是不知為什么,仍然在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

  有必要嗎?凌馭日仍舊是笑,笑容里帶著一絲隱隱的狡黠味道。憑著自己對凌馭日的了解,寧宸猜也猜得出他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再拿出雪兒來要脅自己,否則才不會一聲不響地任自己冤枉。

  這個可惡的家伙!居然捏住我一個弱點就利用個沒完!本來寧宸還覺得有點歉意的,現(xiàn)在卻越發(fā)的火冒十丈。

  “寧大哥?”兩個人忙著打啞巴官司,一旁的雪兒可看得不耐煩了。

  “嗯?”寧宸收回瞪在凌馭日臉上的目光,轉頭看向雪兒。

  “這就是帶你離開的那位千金一擲瀟灑風流的……”雪兒笑吟吟地指指凌馭日,“凌大幫主?果然是好大的氣派啊!

  “雪兒!”被雪兒意有所指地這么一問,寧宸的臉忍不住紅了紅!皠e這么信口開河的亂說話!

  “怎么了?”雪兒抿著嘴瞟了寧宸一眼,臉上的笑容精靈古怪,頑皮慧黠,看得寧宸好不頭痛。根據(jù)過去幾年的慘痛經(jīng)驗,雪兒的淘氣興致要是上來了,他還真的是一點都沒辦法。

  “顧警官?也不算初次見面了!笨吹綄庡穼擂蔚谋砬,凌馭日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好一位年輕有為的國際刑警!不愧是出身警察世家的將門虎女,顧運中看了一定高興得很!

  “凌幫主?”雪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凌馭日身上轉了一轉,頑皮的表情略略收斂了幾分,“久仰大名。我爺爺想見你已經(jīng)有很久了呢,要不要我來幫你們安排一下,會一會面?”

  “謝謝。我看還是由老天安排比較好,至少我還不著急!绷桉S日笑著搖了搖頭,“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沒問題!”雪兒爽快地一口答應!皩幋蟾缭陔娫捓锔姨徇^,說是有樣東西要我研究一下,拿來吧!

  凌馭日轉頭看了看四周!斑@里?”

  “不好意思!毖﹥盒χ峦律囝^,“老是一高興就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請請請,歡迎光臨我們的精密電子設備研究室!

  “沒搞錯吧,你要我分析的就是這么個燒得亂七八糟的破爛玩意兒?”雪兒把凌馭日遞過來的東西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才苦著一張小臉抬起頭,“我的專長是程式設計和精密電子,可不是回收廢舊金屬!

  “我知道!绷桉S日微笑道,“不過,這才是你顯示水平的好機會啊。如果這東西完好無損,我也不用勞煩你這位專家來研究了!

  “少來!真會哄人歡喜。怪不得寧大哥會死心塌地的幫著你。”雪兒撇撇嘴,口里不留情面地小聲奚落,手上卻開始迅速地忙碌起來。

  “‘R&M’公司的產(chǎn)品?居然是軍用裝備呢。倒是好貨色,可惜破壞得太厲害了。外接線路全部損壞,接口一半完好,可以進行部分修復。芯片倒還是好好的,可主要元件怎么燒成這樣?這讓我怎么恢復?想做徹底的全面分析是不可能了,除非你把這兩個元件還原回來。不過……”雪兒一邊專心致志地埋頭工作,嘴里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凌大哥,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它被怎樣改裝過,增加了什么裝備,或者改變了什么功能和設置。如果有困難,結論可以不是那么詳細,但是一定要準確。能行嗎?”

  雪兒停一下,側頭想了幾秒鐘!按蟾胚可以吧……讓我試試!

  這一試就足足試了五個小時。

  當雪兒終于從儀表板上抬起頭來的時候,等在一旁的凌馭日和寧宸都快要悶得睡著了。

  “好了,總算搞定。憑我的本事,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毖﹥阂荒樒>氲亻L長吐出一口氣。

  “累壞了吧?”寧宸心疼地揉揉雪兒的頭,“趕快去好好睡一覺。顧嵐要知道我把你累成這樣子,還不得一刀殺了我?”

  “沒關系,我總得把結果先告訴你們啊。凌大哥只怕已等急了。”雪兒看一眼始終坐在旁邊一言未發(fā)的凌馭日,笑嘻嘻地說。

  “結果怎么樣?”

  “芯片被人改寫過,主控程序基本沒變,但是被加入了兩個新程序塊。一個連接機器原有的計時裝置和動力系統(tǒng),經(jīng)過一定時間后,程序會自動關閉動力系統(tǒng),包括大部分主要電路。另一個程序塊控制的外部設備線路損壞嚴重,我無法照原樣模擬演示,只知道也是連接著兩個裝置,都是后來加裝的。有一個好象是重量感應裝置。按照程序設定,當?shù)谝粋外加程序開始運行,動力系統(tǒng)全部關閉后,第二個程序會同時啟動,開始進行重量監(jiān)控。如果重量數(shù)值出現(xiàn)明顯降低則一切程序照常運轉,而重量數(shù)值如果始終不變,則程序會在五秒鐘內(nèi)立即啟動另一個裝置。至于那另一個裝置是什么,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了。咦?凌大哥,你的臉色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難看?”

  聽完雪兒報告的檢測結果,凌馭日臉色幾乎是立刻沉了下來。

  “見鬼!這個該死的家伙!”凌馭日聲音極低地喃喃自語,一把抓起桌上的殘存芯片,緊緊地攥在拳頭里。臉上的表情時陰時晴,變幻不定。

  “怎么了?”雪兒對‘暗夜’內(nèi)部的風波還一無所知,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問。

  凌馭日緊緊皺著眉,沒有說話。

  “寧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在凌馭日口中得不到答案,雪兒又不依不饒地轉向寧宸。

  寧宸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地停留在凌馭日臉上,表情若有所思,又摻雜著幾分疑問與困惑。

  “喂!”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半天,好不容易得出了結果,居然就立刻被人過橋抽板地丟在一邊,雪兒自然大感氣惱,憤憤地大叫了一聲。

  凌馭日本能地應聲抬頭,目光無意中對上了寧宸清亮的雙眸,一怔,居然從未有過地轉臉避開了寧宸的視線。

  很奇怪的反應,那樣子,象是在怕寧宸會問他些什么。

  看到這種情形,就算寧宸本來真的有什么話要問,他也不會問出口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二天清晨。

  里約熱內(nèi)盧國際刑警南美總部的辦公大樓下。

  “這是我們的私人恩怨,你又跟來做什么?”凌馭日雙手抱懷,與對面的寧宸冷冷對峙。

  “私人恩怨?”寧宸挑眉反駁,“是從幾時開始,連叛幫造反這樣的大事也成了私人恩怨了?”

  “……”凌馭日被他反問得頓了一下,才又道,“就算這是‘暗夜’的幫務,也已經(jīng)與你無關了!

  “是嗎?”寧宸靜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幫主一言九鼎,有你當年的一句話,當然可以說我已經(jīng)與‘暗夜’再無關系。但那并不等于我與你從此無關。除非,是你自己決定要這樣說!

  凌馭日怔住,無言以對。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晨陽,這一局賭得太大了,我不想你跟著我一起冒險!

  可是在寧宸清明如水的目光下,所有的理由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以寧宸的脾氣,一旦他決定了什么事,還真的沒有什么人能攔得住他。

  “好吧!绷桉S日輕輕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笑了,“那就一起來吧,既然你堅持!

  “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跟著凌馭日從里約熱內(nèi)盧飛到巴西利亞,又從巴西利亞轉飛到馬瑙斯。當凌馭日取出一張巴西地圖,又在研究下一步目的地的時候,寧宸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這兒!绷桉S日指指地圖上那一整片濃重綠色中的小小紅點。

  “這兒?”寧宸詫異地睜大了眼,“我以為你是要去找嚴青的!

  “沒錯!

  “那又為什么要回到原地?有什么理由讓你認為他會留在那里這么久?”

  “直覺!绷桉S日態(tài)度輕松地聳聳肩,“我說過這是一場賭局。押中了一把通吃,押錯了滿盤輸凈。要是你覺得太冒險,現(xiàn)在撤注還來得及。”

  “哼!”寧宸的回答是一個白眼,外加打在他肩上的重重一拳。

  “那就跟我走吧!绷桉S日咧著嘴揉揉肩膀,臉上的笑容卻毫不褪色。

  “你就打算這個樣子去找他們?”寧宸上上下下打量著一身休閑裝束,近乎赤手空拳的凌馭日。

  “我還沒那么弱智吧?”凌馭日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就算這里是韓滔的地盤?扇绻疫B一點可靠的關系都沒有,那這個幫主的位子也真的該讓給別人坐了!

  果然,事實充分證明,凌馭日這個暗夜之王決不是枉得虛名,而他這二十幾年的黑道更不是白混的。

  也不知凌馭日是在什么時候給不知什么人傳了個消息,當飛機降落在馬瑙斯機場的時候,故意拖在最后下機的兩個人剛一走下舷梯,一輛極不起眼的小車子就開到了面前。

  根本不需要通過關口,上了車,車子就直接從后門開出了機場。

  車子駛出機場的大門,不緊不慢地開過兩個街口,在一條熱熱鬧鬧的馬路邊停下來。自始至終都只是在吹著口哨的司機轉頭向凌馭日行了個禮,跳下車就走,什么也沒說地把車子留給了他們。

  “累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看著司機一言不發(fā)地轉身離開,凌馭日連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順理成章地坐上駕駛位,笑吟吟地問。

  寧宸搖搖頭!斑是辦正事吧。停留的時間越久,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可能就越大,最好還是小心一點,速戰(zhàn)速決!

  “晨陽啊,你還真是……”凌馭日有點無奈地看了寧宸一眼,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咽了回去。

  一旦認真辦起事來,凌馭日效率還是相當驚人的。當然,更驚人的是他對當?shù)氐氖煜こ潭群完P系人脈。不過短短的一個下午,凌馭日帶著寧宸在城里兜了一個大圈子,在酒吧、餐館和雜貨店進進出出,見了好幾位相貌普通身份曖昧的各色人物之后,他們開來的汽車已經(jīng)換成了一架小小的直升機,身上也配備了包括衛(wèi)星定位儀、高頻微波通訊器在內(nèi)的一整套最先進的行動裝備,更充分掌握了‘暗夜’南美分部的最新動態(tài)。

  “‘暗夜’的情況還算是基本正常,并沒有傳出改朝換代的大新聞。”看完手上的一份資料,寧宸皺眉思索著說。

  “唔,只除了韓滔突然調(diào)動人手,加強了對水陸空各路交通的監(jiān)視與控制。還有,多了些不引人注意的小規(guī)模行動!绷桉S日淡淡地指出了這一點。

  “他們的反應似乎太慢了!睂庡酚悬c困惑,“到現(xiàn)在為止,沒有關于嚴青的消息。如果他不是真的還沒走,就是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動。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晨陽……”凌馭日看著寧宸,再一次欲言又止。

  早就發(fā)現(xiàn)了凌馭日態(tài)度的明顯異常,寧宸卻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有問。

  “……算了。”沉默了片刻,凌馭日突然嘆口氣,不再遲疑地推動了手中的操縱桿,直升機在輕快的“軋軋”聲中沖天而起,飛向他們剛離開不久的亞馬遜叢林。

  嚴格地說起來,位于叢林深處的那座建筑并不是‘暗夜’在南美的一處分堂,甚至連聯(lián)絡點都算不上,只是用來培養(yǎng)新人的一個訓練營而已。

  想當年,寧宸也曾在這里受過嚴苛得近乎殘酷的魔鬼式訓練。而負責訓練的總負責人,則正是行蹤飄忽、身份神秘的刑堂堂主嚴青。

  雖然在長達一年的訓練期間,寧宸從未曾見過嚴青在營里出現(xiàn)。但是不難想到,既然能負責這份難度極高要求極嚴的訓練工作,嚴青的能力、水準以及他對環(huán)境的熟悉程度必然已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事實上,這個規(guī)模不小的訓練營也可以算是嚴青的領地了。如果在這里同他交手,沒有人能輕易地占到上風,就算是凌馭日也不例外。

  “里面人手好象不多,但是戒備很嚴!睂庡贩畔率种械倪h距離紅外監(jiān)視鏡,淡淡地說。

  “當然。今年沒有多少新人接受訓練,嚴青的日子清閑得很!

  “但是防衛(wèi)的程度卻比我受訓的時候高得多了。”

  “是嗎?”凌馭日笑了笑,拿起監(jiān)視鏡觀察了一會兒,“唔,好象是比前些天復雜了一點。想要不被發(fā)現(xiàn)地偷溜進去,難度倒還真的不小呢!

  對方人數(shù)眾多,他們卻只有兩個人,硬碰硬地動手顯然行不通。保證行動的絕對隱密性是贏得賭局的唯一途徑。為了不至于驚動對手,他們在距離訓練營幾十公里的地方就停下了飛機,改用橡皮艇順流而下。面對嚴青這樣的對手,任何一點細小的疏漏都會招致失敗。

  “兩個人的目標太大,還是分頭行動吧。”凌馭日整整腰間的裝備,站起身,“我進主樓,你在外圍幫我掩護和警戒。OK?”

  寧宸不大贊同地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凌馭日又搶先開了口:“別忘了咱們今天的目標只是嚴青,又不是要跟他們交火開仗,當然越分散越機動靈活,擠在一起有什么用?再說,里面的防衛(wèi)那么嚴,掩護的責任重得很,難度也高,比行動的人還要辛苦,別以為你可以躲輕閑!

  “那換你掩護好了,我進去!睂庡泛敛簧袭?shù)乩淅浞瘩g。

  “你還真是夠難哄!绷桉S日沒有辦法地搖頭失笑,“好,老實說,這畢竟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當然應該由我們面對面解決,沒有第三者插手比較好。晨陽,我并不是拿你當外人,可是有些事……”凌馭日苦笑,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作繭自縛。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有些事,有些話,當著寧宸的面,他還真的不敢向嚴青問出來。

  “……好吧。”寧宸短短地靜默了幾秒,點點頭,檢查了一下凌馭日身上的槍和行動裝備,又試了試微波通訊器的接收狀況,“那你自己當心!彼o緊抓住凌馭日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嗯!绷桉S日對著寧宸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轉回來,握住寧宸的肩膀,在他額前落下輕輕一吻。

  “好好的等著我?”深沉凝重的目光中除了滿溢的溫柔,更夾雜著絲絲的矛盾與擔憂。

  傻瓜!寧宸忍不住白他一眼,卻有掩不住的笑意自眼中緩緩漾開,輕輕地漫過了唇邊眉角,一身一臉都是。

  禁不住看呆了眼前的人。

  過了良久,凌馭日才自怔怔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寧宸沒有聽到他留下的一聲隱約輕嘆。

  精于謀略,心機過人,一向比誰都懂得享受也更喜歡好整以暇的嚴青,顯然是深諳外弛內(nèi)張之道。

  與外面劍拔弩張的森嚴戒備截然相反,主樓里面的氣氛輕松平和得近乎異樣,完全看不出應有的正常防衛(wèi)。

  夜已深了。色彩柔和的淡淡燈光下,嚴青只披著一件寬松舒適的白色浴袍,懶洋洋地靠在起居室的沙發(fā)上,邊聽著音樂邊喝香檳,樣子好不悠閑自在。

  好似完全未把自己一手造成的緊張局面放在心上。

  “凌老大,你來了?”雖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感受到身后空氣的異常流動,嚴青輕笑著淡淡開口!罢堊堊!

  沒有回答。一支冷冰冰的槍管無聲地抵到了嚴青的后腦,力道很大。

  “怎么?這么老套的把戲你也肯玩?太沒品位了吧?”嚴青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完全沒有把腦后的槍口放在心上。

  “如果你還想給自己最后一個機會,我勸你猶豫的時間不要超過三秒鐘,我的耐心只有這么一點點!绷桉S日的聲音冷冷的,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情緒。

  接著是“喀”的一聲輕響,手槍打開保險的聲音。

  “什么機會?”嚴青揚眉笑問。

  “反擊的機會!睒尶谝苿恿艘幌拢瑥念^上輕輕滑到后頸。“我一向做事公平。你下手的時候給了我機會,我也不會不給你。我知道你有能力反擊的。那就試試吧。生死各憑本事,誰也不用抱怨!

  “反擊?”嚴青‘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高高舉起雙手,隨隨便便地站起了身,甩掉只是披在身上的寬大浴袍,露出近乎全裸的纖細身體,對著凌馭日漫不經(jīng)心地攤了攤手:“用什么反擊?美男計嗎?那也得是寧宸使出來才管用吧。”

  盡管對嚴青的惡劣天性已經(jīng)有足夠的了解,凌馭日還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大膽舉動弄得怔了一下,皺眉道:“老實點,你又在搞什么鬼?”

  “搞鬼?拜托,老大,我只是讓你看清楚我是實實在在的手無寸鐵罷了。”嚴青笑吟吟地上前一步,仍然高舉著手,也不去理會抵在胸口上的槍管,只管肆無忌憚地把身體向著凌馭日的身上直貼過去,竟逼得凌馭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老大,我什么時候能是你的對手了?我服輸,我認罪,隨便你怎么處置還不行嗎?”

  “見鬼!你給我讓開!绷桉S日的槍口向前用力頂了頂,語聲中卻隱隱透出一絲狼狽。

  “都說了隨你處置了,你還用緊張什么呀?”嚴青眉宇輕揚,唇邊笑容加深了幾分,聲音卻越發(fā)的宛轉柔順,手臂索性軟軟地搭在了凌馭日肩上,整個人也徹底靠進了凌馭日的懷里。“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我手臂上先打兩槍好了。哎喲……”驚叫聲中,嚴青已經(jīng)被凌馭日一把推開。

  “怎么,這樣的誠意還不夠。俊眹狼嘁荒樜貦M了凌馭日一眼。

  “要是真想表示誠意,那你就自己動手吧。”凌馭日讓人意想不到地隨手把槍丟給嚴青,雙手抱胸地淡淡笑道。

  “噯?”就算是詭計多端機變百出的嚴青,也被凌馭日出人意料的反常舉動弄得意外呆住。停了一下,掂一掂手里的槍,“居然真的有子彈啊?”

  想想不大相信,又退出彈匣看了看:“滿倉?還是貨真價實的真家伙?”

  “廢話!”凌馭日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我掉轉槍口殺了你?”嚴青盯著凌馭日,笑容有一點詭異。

  “隨便你,想殺你就動手!绷桉S日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胺凑疫@個老大也做得夠了,要是你真的有興趣,干脆一槍殺了我就是。否則……”他的笑容里也帶上了幾分惡劣的意味,“你就親手表現(xiàn)誠意給我看!

  “……”嚴青的嘴唇動了動,好象是無聲地咒罵了句什么,突然一把扔掉手里的槍,沖到凌馭日身前扼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齒的道,“你這該死的家伙,居然跟我用真槍!而且還真的開了保險!你就不怕一個失手走火打死我?!”

  “那你呢?”凌馭日狠狠一肘撞在嚴青胸口,掙開了他扼著脖子的手,“就敢真的把我的飛機弄下來!也不怕我萬一反應慢點會被你摔死?”

  “哼!要是你連那點意外都應付不來,還不如索性摔死算了!眹狼噙谘肋肿斓厝嘀乜,惡毒地還口反擊。

  “既然這樣,你還費那么大力氣改裝‘蜂鳥’做什么?”凌馭日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弄了個羅里羅嗦的什么重量控制程序,還設定成無人離機狀態(tài)下五秒鐘內(nèi)自啟動緩沖著陸裝置,干什么用的?”檢查飛機殘骸的時候,那個被偷偷加裝卻未能發(fā)揮作用的緩沖裝置曾讓他困惑了好久。用重量監(jiān)測做控制開關,機上有人才會啟動,真虧這家伙想得出來。

  “你還知道。 眹狼囹v的一下跳起來,兇巴巴地緊貼上凌馭日的臉,“那你剛才還那么冷面無情地要我的命?會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你也知道害怕?”凌馭日冷笑著退后一步,避開直逼到眼前的嚴青,“敢搞出這么個大花樣,差點讓我以為你叛幫,你的膽子也夠大了。你知不知道這場游戲玩得太險了?任何一處關節(jié)出點差錯都不得了。如果我逃生的速度不夠快,‘蜂鳥’的緩沖著陸裝置啟動得不夠及時,如果我們在叢林里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險,又如果我沒有發(fā)現(xiàn)你在‘蜂鳥’上的全部安排,真的誤以為你背叛,你以為后果會怎么樣?”

  “這個啊……”嚴青摸摸頭,笑嘻嘻的道,“老大,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你那么膽大心細,多謀善斷,智勇雙全,公正嚴明……”

  “行了行了。”凌馭日有點頭痛地打斷了嚴青滔滔不絕的贊美之詞,“你花足心思安排這么個鬼花樣,到底想要干什么?老實說,你這個假局做得也太逼真了。雖然我看見你在飛機上動的手腳,已經(jīng)猜到你沒惡意,可是直到你剛才扔開槍之前,我仍然不敢百分百確定自己的判斷,只是想用咱們的交情賭一記。把局面鬧得這么大,別說你只是閑著無聊想跟我開個玩笑。”

  “咦?凌老大,你不會是跟我裝胡涂吧?我苦心安排的成果你已經(jīng)享受足了,倒還來問我為什么?”

  “你不會真的只是為了……”凌馭日不肯置信地瞪著嚴青。

  “我偏偏就只是為了……”嚴青舒舒服服斜靠著身后的書架,神情詭異地向著凌馭日眨眨眼,“怎么樣?得手沒?別說你竟然辜負了我給你制造的大好良機哦!

  “你……”凌馭日無力地搖搖頭,跌坐在身后的沙發(fā)上,“真有你的。我真不知道是該謝謝你還是應該殺了你!

  “喂喂喂,凌老大,過橋抽板也不能太過份吧?如果不是我給你辛辛苦苦地創(chuàng)造出這么一個危機四伏兇險萬分的惡劣環(huán)境,讓你們同心協(xié)力同生共死地并肩奮斗十幾天,就憑你們兩個的別扭脾氣,只怕僵持上十幾年也不會進一步吧?我費這么多心血安排半天,還得求人跟在后面制造緊張氣氛兼提供保護,你就不懂得感激。俊

  “怪不得。”回憶起那無數(shù)次差之毫厘有驚無險的神秘襲擊,凌馭日恍然大悟!澳侨耸钦l?倒確實是個高明人物。”看起來,在他們被殺人蜂圍困的危急關頭,那只突然跑出來的受傷西也應該不是個意外,而是神秘高手的求援之舉。

  “這個么?寧宸應該認識他吧?”嚴青神神秘秘地笑著反問。

  “也許!毕肫饘庡樊敃r的奇怪反應,凌馭日不由得點了點頭。一抹苦惱的神色隨之浮上眉頭。

  “在愁什么?”嚴青懶洋洋地道,“是不是把我制造的局勢利用得太徹底,一點風聲也沒向寧宸透露,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收場了?”

  凌馭日苦笑:“所以我才說,不知是該謝謝你還是殺了你。你造的假象太成功,形勢一步緊逼一步,起初連我也不知道,后來又覺得沒把握,等到應該告訴晨陽的時候,事情的發(fā)展已超出了控制。我們之間的恩怨太復雜,只要他一知道我沒有危險,一定會馬上離開我,而我又舍不得……”

  “騎虎難下了?”嚴青幸災樂禍地笑,一點同情的意思都沒有。

  “哼!那又怎樣?”凌馭日白他一眼,“既然你玩得這么開心,那就再多玩幾年吧,反正我早就想休假了!

  “什么?”嚴青臉色一變,“你不會想把這個謀反篡位的游戲繼續(xù)玩下去吧?我可不要替你管理‘暗夜’這個大麻煩。”

  “由不得你。篡位成功,就請你再接再厲地繼續(xù)追殺下去吧。既然沒有一輩子,索性瞞得一時是一時。反正一直拖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向他開口了!绷桉S日無奈地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凌老大。”嚴青在他背后悠悠地道,“還記不記得他們給我取的綽號?”

  嚴青聲音里的詭異味道讓凌馭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

  “天、使、惡、魔。惡、魔、天、使!绷桉S日一臉戒備地盯著嚴青,一字字道,“不管到底是哪一個,如果你敢跟晨陽去亂說話,我保證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如果是你自己說的呢?別忘了你身上的微波通訊器哦!

  “我當然記得。一進門我就把發(fā)送器關上了。”

  “噯?是這樣啊?墒俏矣植恢溃以為是你忘了開……”嚴青笑吟吟地向凌馭日身上瞟了一眼,仿佛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后,剛剛在我摟著你的時候,就順便幫你打開了……”

  凌馭日身形一震。

  反手摸一下通訊器,發(fā)送鈕果然是開著的。凌馭日頓時臉色大變。

  “晨陽?晨陽!你在嗎?在不在?說話啊!”任憑凌馭日怎么呼叫,另一頭始終沒有回音,耳機中一片全然的沉寂。

  凌馭日想也不想地沖向窗口。

  “追不上的。有橡皮艇,這會兒他早已走遠了!眹狼嚅e閑道,“這條河的流速是每小時四十公里,我猜你跑不到這么快!

  “你這個……”凌馭日用力地瞪著嚴青,“是誰給你在惡魔后面又加上天使兩字的?”

  “老大,我這也是為你好啊。存在問題就得解決,你遲早是要面對現(xiàn)實的,又不能一直瞞他到死。”嚴青毫無愧色地笑道。

  “可是你總要給我點時間吧?也不能一下揭這么徹底。”凌馭日苦笑,“惡魔嚴,你到底是幫我還是在整我?”

  嚴青得意地哈哈大笑:“既幫又整,連整帶幫,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為什么不玩得開心點?要是讓你那么便宜就抱得美人歸,又怎么對得起咱們這二十幾年斗出來的交情?”

  ……

  面對著惡劣成習的惡魔好友,凌馭日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

  “老大,這回又打算怎么辦。俊

  “怎么辦?繼續(xù)追吧!”凌馭日在嚴青幸災樂禍的大笑聲中無奈搖頭,“看來這個追獵游戲是一時玩不到GAME  OVER了。大不了陪他玩上一輩子,反正,后面的日子還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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