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啦!我會遵守約定,不會亂跑的!」她圈起手掌,對著他的背影回喊。
現(xiàn)場就像菜市場般鬧烘烘,警方拉起的黃色封鎖線外面,早已擠滿了駐足圍觀的民眾,就連開車經(jīng)過的駕駛?cè)艘沧詣訙p速,甚至打開窗戶探頭探腦:一時間,周遭的交通秩序大亂。
此時,消防隊員已經(jīng)做好萬全準備,將兩個碩大的消防氣墊充氣撐起,云梯車也往上慢慢伸展長臂,現(xiàn)場民眾的頭紛紛呈一百八十度仰角,屏息注視著頂樓那抹纖細的身影……
「大隊長,情況如何?」莫徹壓低音量問蹲跪在樓梯口的大隊長。
「揚言要跳樓的女孩叫邢采麗,警方通知她母親趕來做親情喊話,母女倆已經(jīng)僵持了……十五分鐘之久!勾箨犻L低頭看了看手表。
「知道她要跳樓的原因嗎?」
「這個邢采麗曾經(jīng)因涉嫌過失致死罪遭警方收押;作筆錄時,她說自己在十六歲那年因車禍造成腦部受傷,從此就罹患躁郁癥,必須長期接受藥物治療,但,只要一受到刺激就無法控制情緒。邢采麗更進一步向警方透露,她對男友一片癡情,偏偏男友是個花心公子哥兒,常常背著她劈腿;而引發(fā)這場不幸的導火線是,她在逛街時,不巧撞見男友跟別的女孩卿卿我我的從賓館出來。當時她并沒有沖上去大吵大鬧,反而異常冷靜的回家;第二天,她力邀男友到烏來泡溫泉吃土雞,男友欣然開車載她前往。」大隊長咽了咽口水,繼續(xù)往下說:
「當車子行駛在山路時,憋了一肚子氣的邢采麗開始責罵男友不忠。兩人起了嚴重的口角沖突,情緒激動的邢采麗瘋了似的拚命搶抓方向盤,企圖要跟男友同歸于盡,致使法拉利跑車在彎曲山路上蛇行,最后轟然一聲撞上山壁,昂貴跑車撞成一堆廢鐵,她的男友當場死亡,邢采麗卻奇跡似生還。從此,她就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悔恨中,動不動就以自戕來懲罰自己!
「她的男友是不是叫莫灝?」怪不得當他聽到邢采麗這三個字時,感覺很耳熟。原來她就是害他堂哥命喪黃泉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大隊長聞言一愣,隨即想起了他的姓氏,問:
「你姓莫,他也姓莫,他是你的……?」
「莫灝是我的堂哥,生前是『莫氏集團』的常任董事。」
「嗄……這件事未免太巧合了吧?」大隊長倒抽一口氣。
「是啊。」他搖頭苦笑。
唉,老天爺真愛開玩笑!
邢采麗害死他堂哥,現(xiàn)在,他卻十萬火急趕來加入救她的行列?
他忽然好想念好想念莫灝,不知道莫灝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依舊花心不改?
莫灝的花心,是家族聚會時最受爭議的話題;而很不幸的,他就曾經(jīng)因為長相跟莫灝有七分相似,常常成為無辜受害者。
記得有一次,他跟才交往不久的女友在一家很有情調(diào)的餐廳共進晚餐,突然,有一名冶艷女郎沖到餐桌旁,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揚起手狠狠刮他女友一記耳光。
當莫徹氣憤扣住對方的手腕,質(zhì)問她為何動手打人時,冶艷女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認錯了人,以為他是莫灝,尷尬致歉后就拔腿跑開;而,他那段剛萌芽的戀情也就此告吹。
為此,他還在例行董事會散會后,趨前向莫灝抱怨。誰知莫灝竟吊兒郎當笑說自己交往過的女孩多如過江之鯽,實在想不起來他口中的冶艷女郎是何許人。
對于莫灝輕浮的態(tài)度,莫徹很不以為然地勸他對愛情要專一,不要隨便玩弄女孩們的感情,哪天若碰上敢愛敢恨的女孩,小心玩火自焚?上獮皇峭媸啦还У倪肿煨πΓ廊还饰。
沒想到,言猶在耳,卻一語成讖。
當莫灝的噩耗傳來,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很惋惜這段夾雜著不忠實與偏執(zhí)的感情不但玩死莫灝,也毀了邢采麗。
就在警方將肇禍的邢采麗依過失致死罪移送法辦后,邢太太為了救愛女,不惜砸下大把大把鈔票聘請律師打官司。律師在出庭時,將一迭邢采麗患有躁郁癥的病歷呈給法官,證明她是精神官能癥病患,法官最后做出緩刑三年、強制住院治療的判決。
就在莫徹陷入層層回憶時,忽然一聲凄厲的叫聲劃破凝重的氛圍,將他飄遠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我警告你不要過來!你敢再向前一步,我就往下跳!」原來,邢采麗發(fā)現(xiàn)有一名消防員借著水塔的掩護從右翼匍匐欺近她,立刻毫不遲疑的翻身跨坐在矮墻上。只要她的重心稍稍不穩(wěn),勢必會倒栽蔥掉下去,跌個腦漿四溢。
「采麗!妳不要嚇?gòu)屵溲!采麗乖,采麗聽話,媽咪求妳快點下來!剐咸局目,苦苦哀求。
「媽咪!是我一手害死莫灝,您看看我的手……我的手沾滿血腥,我是殺人兇手,我要去找莫灝,求他原諒我!」邢采麗神情痛苦的望空告解。
「不!采麗,妳若死了,媽咪也不想活了!」
「媽咪!請您讓我再自私一次,好嗎?您也知道這段日子以來,我的良心備受煎熬。媽咪!我活得好累……好累哦,求您讓我去找莫灝,好不好?」邢采麗反過來哀求母親。
「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唷,嗚……」邢太太哭得肝腸寸斷。
「大隊長,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很擔心邢采麗弱不禁風,萬一精神一恍惚或者體力不支,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頂樓風大,邢采麗單薄的身影就像掛在枝啞上顫抖的枯葉,隨時都有被風吹落的可能,莫徹認為應該當機立斷,速戰(zhàn)速決。
「你有什么好辦法?」
「我建議由你出面跟邢太太說話,引開邢采麗的注意力,我則從另一頭沿著矮墻沖過去拉她下來!
「你有把握不被她發(fā)現(xiàn)嗎?」大隊長憂心忡忡的問。
「天色漸暗,我正好可以利用夜色作掩護。」
「好,我會盡量拖延喊話的時間。阿徹,人命關(guān)天,茲事體大,你務(wù)必要做到迅速確實,否則,以她現(xiàn)在激動的情緒,若她發(fā)現(xiàn)了你,可能真的會不顧一切縱身往下跳。」
「我會見機行事,盡力而為。」莫徹顯得信心十足。
「小心一點!勾箨犻L信任地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大聲對著邢太太說:
「邢太太!聽說妳有血壓方面的疾。啃⌒膭e哭壞身子。」
「哭壞身子算什么!只要能讓我女兒打消尋短的念頭,就算叫我哭瞎一雙眼睛,我都愿意。嗚……」邢太太再度悲從中來,兩個圓潤的肩膀哭得一聳一聳,好不傷心。
「媽咪!我求求您不要這樣……」聽到大隊長跟母親的對話,果然引開了邢采麗的注意力。
莫徹見機不可失,立刻將挺拔的身軀盡量平貼著矮墻,無聲無息的一吋吋靠近她。
「邢太太,瞧妳聲音都哭啞了,來,喝點礦泉水潤潤喉,緩和一下情緒吧!勾箨犻L很好心地拿了一瓶礦泉水朝邢太太站的位置走過來,一面走還一面對邢太太使眼色。
「不,我不喝,你就讓我渴死算了!嗚……我若死了,就不必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拉拔長大的女兒在自己面前揚言要跳樓尋死,嗚……我的命好苦、好苦哇!」精明的邢太太一接收到大隊長遞過來的眼神,立刻會意的賣力唱起哭調(diào)仔,哭到聲音牽絲。
只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邢太太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關(guān)注地瞟啊瞟的,瞟向那抹正迅速接近她女兒的俐落身影,邢太太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要從喉嚨跳出來,眼角再次往悄悄移動的人影多瞟一眼。
怎知這一瞟卻落入邢采麗眼里,驚覺有異的她忙掉轉(zhuǎn)頭,當她發(fā)現(xiàn)跟她相距只差三步遠的莫徹時,她情緒失控地握緊拳頭,不斷用力敲打矮墻,狂亂嘶吼著:
「走開!走開!不準過來……我不準你過來……」邢采麗的大動作導致重心失去平衡,慘絕的發(fā)出一聲「啊」,就見她嬌小的身軀往下翻墜。
說時遲那時快——
「別怕……別怕,我抓住妳的手了!妳要撐住,咬緊牙關(guān)撐住,千萬、千萬不可以松手!鼓獜厣习肷響以诎珘ι,兩手死命拉住邢采麗冰冷的小手。
「莫灝?!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我……不、不行了,我的手好酸好痛……我快要撐不住了!剐喜甥愓麄人像只布娃娃般掛在墻外,底下圍觀的群眾不忍卒睹的全蒙住了眼睛。
邢太太見狀,頓覺眼前一黑,兩腿一軟,整個人暈厥倒地,守候在一旁待命的醫(yī)護人員趕緊沖上前急救。
「撐。∥蚁嘈艎呉欢ǹ梢該巫。∏f、千萬不要松手放棄,我會拉妳上來……」莫徹不斷為她加油打氣。
別看邢采麗瘦瘦小小,真要把她拉起來,還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哪。
「阿徹!我來幫你!挂幻狸爢T跑上去支援,與莫徹聯(lián)手將邢采麗從鬼門關(guān)給拉了回來。
「呼!」嚇出一身冷汗的莫徹,攤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莫灝!莫灝!我親愛的莫灝!嗚……我就知道你沒死!」邢采麗爬過來抱住他,心急神亂的又哭又笑。
「不,妳認錯人了,我叫莫徹,不是莫灝。」
「胡說!你是我的阿灝。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所以才不肯承認自己是莫灝,對不對?」邢采麗瞪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深怕一眨眼,他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妳一定累了。邢小姐,就讓醫(yī)護人員送妳到醫(yī)院好好休息吧。」莫徹招手請醫(yī)護人員過來。
「不!我不要醫(yī)護人員送我,我要你陪我去醫(yī)院!」她怕他會乘機溜走似,死命抓住他的胳臂。
「大隊長……」他為難地看著大隊長。
「阿徹,你就好人做到底,陪她下樓吧。」
「這……好吧。」莫徹苦著一張俊臉,恰恰跟一臉喜孜孜的邢采麗形成強烈對比。
一行人分搭幾部電梯下樓,有驚無險地結(jié)束這一場跳樓驚魂記。
「莫徹!我在這里。」乖乖站在封鎖線外面等候的汪芮琦,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從大樓里走出來,連忙跑過去。
「芮琦!」莫徹站定在救護車前看著她,緊繃的臉部線條這才轉(zhuǎn)趨柔和。
「剛才真是驚險萬分,嚇得我差點休克哩!顾凉M臉滿眼都是笑,眼里的莫徹似乎不再令她討厭。
「不要臉的狐貍精!妳是誰……干嘛一直死纏著我的阿灝……」邢采麗充滿敵意的推她一把,害她踉蹌倒退兩步,幸好莫徹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莫灝?誰是莫灝?」一頭霧水的汪芮琦抬眸問莫徹。
「喂!你們干嘛抓我……放開我!阿灝!救我……快點救救我……我不要!我不要去醫(yī)院……我要跟我的阿灝在一起……」醫(yī)護人員七手八腳強行將邢采麗壓制在擔架上,固定住手腳之后,火速送進救護車內(nèi)。
嗚依……嗚依……救護車閃著紅色警示燈消失在街頭。
「瞧你一臉疲憊……」汪芮琦油然生起一股沖動,好想好想趨前撫平他折了好幾折的眉心。
「雖然疲憊,總算有驚無險,有個圓滿的結(jié)局。」他望空吐了一大口氣,打起精神說:
「走!咱們?nèi)コ源箝l蟹。此刻,我肚子餓得可以一口氣吞下三十六只七兩重的大閘蟹!顾砬榭鋸埖呐闹亲。
「好!我知道在信義路三段有一家叫『橫行霸道』的餐廳,可以吃到最鮮美的陽澄湖大閘蟹,我這就帶你去大快朵頤!
「好!不過,得先勞駕妳為我把風一下!顾麚P眉笑睇著她。
「把風?把什么風?」
「妳聞聞看……我身上的消防制服全是汗酸味,若走進餐廳,豈不熏死人?搞不好會害大家把剛吃進肚子的食物全吐出來。所以,勞駕妳站在車子旁邊幫我把風,好讓我躲進后車廂換套干凈衣服!
「剛才你換制服時,也沒叫我把風……」
「剛才是在自家大樓的停車場,而且只有妳一個人在場,我相信妳應該沒興趣偷看我換衣服才對。但現(xiàn)在是在大馬路邊,來來往往的路人不少,拜托妳,若有人靠近車子,請妳敲敲車窗警告一下!顾淖旖菗P起一抹促狹的笑。
「好啦!我?guī)湍惆扬L啦!你快點進去把臭汗酸的制服換下來,免得我老覺得自己好像在跟一條咸魚說話!顾龖蛑o地捏著鼻子糗他。
「哈……」他絲毫不以為意的放聲大笑,鉆進后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