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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用你給 第六章

  「漂亮嗎?」

  莊曉夢回眸,巧笑嫣然,墨未濃心一動,有好片刻時間目光只是停在她臉上,流連不去,連她在問什么都沒聽懂。

  「好看吧?」她又問一次。

  「嗄?」

  「你是怎樣啦!都不懂得欣賞嗎?」

  欣賞什么?他總算回過神,視線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前方,波浪般一波一波往前推的,是美麗的關(guān)渡大橋,橫過淡水河,牽起兩畔的點點燈火。

  橋后方,兩棟摩天高樓一左一右相互輝映,一棟是現(xiàn)今最囂張最猖狂的101,另一棟較為嬌小的,是曾經(jīng)也笑傲過臺北的新光三越。

  「怎么樣?這里夜景不錯吧?」莊曉夢獻(xiàn)寶似的問。

  「是不錯!鼓礉馔。「妳怎會知道這里的?」

  從餐廳出來后,她便坐上他的車,一路指揮,在車子長驅(qū)直入淡水前,巧妙地轉(zhuǎn)了個彎,穿過狹窄的小路,來到這橋梁下的秘境。

  「以前靜剛學(xué)會開車的時候,有次載我跟童童回家,不小心迷了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轉(zhuǎn)到這兒來了!骨f曉夢笑著解釋,憶起兩年前的往事,眼神因懷念而略微迷離!改菚r候童童還很懊惱呢,因為那天是歐陽弟弟生日,大家約好了替他慶生的,沒想到竟然迷路了──」

  「等等,歐陽弟弟?」墨未濃眉峰一蹙,奇怪女友什么時候有這樣一個男性朋友,還專門替他慶生,交情一定不錯嘍?「他誰?」質(zhì)問的口氣很微妙。

  莊曉夢卻沒聽出來,仍是笑盈盈!甘峭牡艿堋!

  「童童的弟弟?」他眉頭鎖得更緊。「妳說的是童羽裳嗎?」

  「是啊!

  眸光一沈!竿鹕训牡艿軙諝W陽?」這女人當(dāng)他傻瓜嗎?

  「這個說來話長啦!」她揮揮手,一副懶得多解釋的模樣!缚傊@不是重點,重點是從那以后,這里就變成我們?nèi)⒚玫乃椒棵鼐沉。?br />
  墨未濃瞠目不語。這不是重點。他在心里重復(fù)這句話,每個字都像一顆酸泡泡在胸膛間滾動。

  是童羽裳的弟弟,不是曉夢的弟弟,當(dāng)然不是重點。

  所以他不必介意,不必弄清楚那男人是誰,不重要,不是重點。

  「……來來來,你過來這里!」莊曉夢眼珠一轉(zhuǎn),不知又有何主意了,拉起他的手,往前來到一道短短的水泥堤防邊。

  她手撐在堤防上,示意他幫她爬上去,順利坐上去后,她回頭微笑,要他也上來。

  兩人肩并著肩坐在堤防上,視線往下望,可以看到幾艘小型游艇,靜靜地宿在岸邊。

  迎著河,風(fēng)勢強(qiáng)悍地勾起她的發(fā),送到他鼻尖,搔弄他。

  他瞪著那一束調(diào)皮的發(fā),不知不覺拿手指抓住,繞著玩。

  「你看──啊!」她忽然轉(zhuǎn)過頭,似是要對他說什么,乍然望見他正玩著她的發(fā),臉頰莫名一熱。

  「你干么玩我的頭發(fā)?」她細(xì)聲問,眼眸從眼睫下偷偷窺探他,帶點女性化的嬌羞。

  「我玩妳頭發(fā)?」他愕然,兩秒,才發(fā)覺自己的手指果然卷著她的發(fā)。

  他這是做什么?怎么跟個長不大的小鬼一樣?墨未濃皺眉,不悅的浪潮重重拍擊胸口,他忙抖了抖手指,甩開那纏住他的手,也纏住他的心的發(fā)。

  莊曉夢瞪他。他是怎樣啦?雖然他這個大男人會玩她頭發(fā)是讓她有點吃驚,不過他這匆匆甩開的動作也未免太夸張了吧?

  「我的頭發(fā)很可怕嗎?」她沒好氣地問。「瞧你好像甩開什么鬼東西似的!」

  「我是怕弄痛妳!顾3置鏌o表情,眼睛卻閃過可疑的光。

  她沒看見,哀怨地撇撇嘴。

  這男人,一點都不懂得浪漫。如果是電影,這時候就該上演男主角握住女主角的發(fā),深情款款地送上嘴邊吻了,他卻……

  「討厭啦!」她在想什么?莊曉夢摀住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討厭什么?」他奇怪地望向她。

  「沒事啦!顾汆僮,不看他,直視前方,忽地,眼眸一亮。「來了、來了!你快看!」猛拉他衣袖。

  「看什么?」

  「捷運列車!你看到?jīng)]?」

  他定神,仔細(xì)一看。

  對岸,一列車廂如串珠,一顆推著一顆,在夜幕下悠悠前行,串珠是水晶做的,閃著七彩琉璃光。

  「很美吧!鼓克土熊囃ㄟ^,她感動地嘆息,螓首歪過來,棲息在他堅強(qiáng)的肩膀上!肝颐看慰戳熊囃ㄟ^,都忍不住會想,它們究竟要開往哪里?總覺得會開到一個很遙遠(yuǎn)很遙遠(yuǎn)的地方似的,或許是一個像夢的城鎮(zhèn)吧!

  「遙遠(yuǎn)的地方?像夢的城鎮(zhèn)?」他復(fù)述她的話,唇角古怪地一扯。

  「怎樣啦?」她聽出他忍住笑的口氣,又羞又氣,坐正身子,玉手撥了撥頭發(fā)!肝揖褪菒蹃y想,不行嗎?」話說得強(qiáng)硬,眸光卻躲著他。

  「行,怎么不行?反正我管不著妳的腦袋。」

  他在偷笑嗎?

  莊曉夢聽著那略微顫抖的嗓音,很想回眸確認(rèn),卻沒勇氣。他真壞、真可惡,為什么老要嘲笑她?她也真蠢、真白目,干么老是在他面前出這種糗?

  「我要回去了!」她懊惱地宣布,側(cè)身想跳下堤防。

  他卻不讓她跳,展臂摟過她的腰,她整個人順勢倒入他懷里。

  「干么啦?」她掙扎。

  「別動!箞杂驳谋郯蛉鐑傻楞Q鎖,將她牢牢地圈住,俊朗的臉龐從她身后探過來,熨貼她的芳頰。

  「你想……干么?」她喘不過氣。

  「妳說呢?」含笑的嗓音挑逗她。

  「我不知道!」倔強(qiáng)地裝傻。

  「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我的女朋友可不是這么笨的女人!

  「我本來就笨嘛,你不喜歡的話甩了我啊!」

  「好瀟灑。妳真的受得了我甩了妳?我甩了妳,誰來給妳幸福?」

  「誰希罕你來給我幸福啊?」莊曉夢生氣了,回眸嬌嗔。「告訴你,我自己可以給自己幸福!你少自以為是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個工作狂,在認(rèn)識我以前,你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什么也沒有,你連自己的生活都過得那么無趣、那么糟糕了,還敢大言不慚說要給我幸福?哈!」她扮鬼臉。

  他只是笑,不知怎地,覺得她這鬼臉扮得好可愛,忍不住要伸手揉她的臉。

  「你干么啦?」她氣呼呼地抓下他的手。

  他又笑了,再次攬緊她的腰,方唇像火鉗子,在珍珠似的耳垂上烙印!笂叺囊馑际,是妳讓我的生活變得有趣嗎?」

  「本來就是!你不承認(rèn)嗎?」哦,她真恨自己!恨自己被他的吻逗得全身癱軟,連推開他都做不到!赣憛,你走開啦,放開我!

  「妳真的想我放開妳?」火鉗子來到她唇角,在僅差一厘之遙的地方折磨人地畫圈圈。

  「對,你快……放開!顾Т,穩(wěn)住最后一絲矜持。

  「如果我不放,妳會怎樣?」大手悄悄探進(jìn)她上衣,撫過滾燙的肚皮,停在乳緣下方,又是一個上不上、下不下,惹得人神經(jīng)緊張的位置。

  是她經(jīng)驗太嫩,還是他真是個調(diào)情圣手?為何她覺得自己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軟軟地由他戲弄?

  她從來不曉得,情欲的滋味如此令人著迷,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吃了迷幻藥,才會沈淪在這美妙的快感中無法自拔。

  她呻吟一聲,不想投降,可迷離的腦子里已找不出一粒理性的細(xì)胞。

  他輕輕定住她的頸,側(cè)轉(zhuǎn)過來,方便他由身后掠住她柔軟可愛的唇,盡情地欺負(fù)。

  真的欺負(fù)得很徹底,不留一絲余地,她的唇若是一座城堡,他已踏過每一寸土地,還囂張地在城頂掛上一面勝利的旗幟。

  她不想投降,可他已替她宣告了投降。

  終于,他放過了她,而她睜開眼,無助地看著他,她是被情欲俘虜?shù)呐,不曉得該如何反抗?br />
  墨未濃微笑,一斛溫柔在他猝不及防間從心口滿了出來。

  「妳嘗起來好青澀!顾驼Z,拇指勾勒她唇緣的曲線!笂呉郧罢娴慕贿^男朋友嗎?」

  什么?她愣了愣,良久,才從迷離的粉紅世界里驚醒!改、你這是什么意思?」

  糟糕,糟糕,她的反應(yīng)真的那么青澀嗎?

  「妳沒什么經(jīng)驗吧?」

  「我──」她張口欲辯,卻說不出話來。這種事辯解也沒用,有沒有經(jīng)驗、經(jīng)驗豐不豐富,只要一個吻,男人就試出來了。

  她奇怪他這么久才問,害她本來還洋洋得意,自己掩飾得很好呢!

  「沒、沒經(jīng)驗又怎樣?」穩(wěn)住、穩(wěn)住!肝覀円郧罢劦氖羌兗冎異,你以為都像你一樣這么色?」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她真的沒交過男朋友,已經(jīng)夸下的?谒龑嵲跊]臉收回來。

  二十九歲的女人,沒談過戀愛,他會怎么笑她?

  她死也不讓他知道真相!

  「哈,妳確定妳以前的男朋友是『男人』嗎?」

  「什么?」

  「他們一定不是男人!沟蜕虻男β曉谒i后搔癢!甘悄腥司筒粫岬梅胚^這么甜的點心不吃!

  演唱會又在她胸口開起來了,她聽著咚咚在耳畔響著的心音,幾乎想跟著跳起舞來。

  他這意思是說她很甜嗎?他從來沒用過這么棒的形容詞形容她!

  他說她有趣,說她好玩、說她妖嬌、說她狐貍精……她總是被他的形容詞氣得半死,可這回,他說她甜?

  她又羞又喜,明明開心得想跳起來,表面還強(qiáng)裝鎮(zhèn)定,回眸瞟他一眼!改銊倓偂瓤,不是還說我很澀嗎?現(xiàn)在又說我甜啦?」

  風(fēng)情萬種的一眼讓他心一蕩,也意會到了那藏在冷靜的表情后,滿滿的嬌羞。他彎彎唇,伸手捏了捏她俏俏的鼻頭。

  「妳啊,是又澀又甜,又甜又澀,像草莓一樣,滿意了吧?」

  「我是堅強(qiáng)的女人,才不是那種一壓就扁的草莓族呢!顾牫鏊Z氣里的戲謔,芳唇嘟起!改阏娴暮苡憛捯。」

  「我這樣還討厭?小姐,我可是在夸妳耶!別不識相。」他懲罰似的輕咬她耳垂。

  她一陣顫栗,癢得笑出一聲,卻也喘得無法讓笑聲持續(xù)。

  唉,他能不能別再喂她吃迷幻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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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三更半夜不回家,還在河堤吹風(fēng)兼狂吞迷幻藥,是會遭到報應(yīng)的!

  隔天早上一醒來,莊曉夢便覺得頭重腳輕,全身不對勁,肩頸卡卡的,肌肉隱隱約約地酸疼。

  不會是感冒了吧?

  她一手扶著墻,一手抱著頭,半走半爬,來到浴室洗臉臺前,巴著玻璃鏡,瞪鏡中的自己。

  只看一眼,她一顆心便中箭落馬,直往下沈。

  比泥墻還灰敗的臉色,浮腫得像兩窩水泡的眼袋,毫無元氣的眼神……真是夠了,簡直丑得無法見人。

  可偏偏,她今天還不得不見人。下午有個重要會議,資料還沒完全準(zhǔn)備好,她無論如何都得進(jìn)公司,否則墨未濃怕會一刀砍了她。

  「妳得撐住啊,莊曉夢!顾貙︾R中的鬼臉交代,打開水龍頭,先掬起兩把冷水沖醒自己迷茫的神智。

  刷牙、盥洗、梳頭、換裝,接著以粉底和腮紅,一次又一次涂抹、修飾,拚了命地想拿女人的武器,妝出一張足以出門打仗的粉嫩容顏。

  費了好大工夫,總算臉色不像剛起床時那么難看了,腮紅勻得頗自然,渙散的眼神也讓立體的眼線制造出深邃的效果。

  幸好她在跟墨未濃交往后,特別情商兩個好姊妹替她上了幾堂化妝課,尤其是童羽裳,幾乎把自己一身絕藝都傳給她了,她學(xué)不了十分,總算也得了三、四分。

  「童童,妳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臨出門前,莊曉夢抓起客廳茶幾上三個女人的合照,在童羽裳臉上親了一下。親完了,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舉動可笑,格格地笑出聲。

  這不是只有那個三八兮兮的童童才會做的傻事嗎?怎么自己也被傳染了?

  莊曉夢搖搖頭,抓起鑰匙串拋入皮包,出門。

  進(jìn)了電梯,迎面便撞上一張笑盈盈的可愛臉龐,正是剛剛背地里讓她給輕薄了的童羽裳。

  「曉夢,早啊!」童羽裳活力十足,神采飛揚。

  莊曉夢羨慕她!冈纭!挂娝诌吚鴤小行李箱!附裉煲銮诎?」

  「嗯,先飛美西,再到倫敦,要一個禮拜!

  「那就祝妳飛行平安嘍,到倫敦別忘了幫我?guī)c英國茶葉回來!

  「遵命!女王陛下。」童羽裳俏皮地彎腰鞠躬行紳士禮,見莊曉夢反應(yīng)淡淡的,直覺不對勁!笂吅孟駴]什么精神?」

  莊曉夢心跳一突。不會吧?她化妝技巧不是進(jìn)步很多了嗎?難道她看起來還是很糟嗎?

  「我很好啊。」

  「真的嗎?」童羽裳不信,一雙眼像雷達(dá),精明地掃過莊曉夢全身上下,掃得她全身發(fā)麻!笂吺遣皇遣皇娣俊

  中!

  又是一箭刺穿紅心,莊曉夢再也無法掛住平靜的面具,整張臉垮下來,身子軟靠在電梯墻面上。

  「這么明顯啊?」她不禁哀怨。「我以為我已經(jīng)掩飾得很好了。唉,童童,妳根本白教我了,我的化妝技巧一點也沒進(jìn)步嘛!」

  「誰說沒有?進(jìn)步很多了啊!

  「那妳怎么還看得出來我不舒服?」

  「我看的不是妳的臉,是妳其他的地方!雇鹕呀忉尩眯袷仲N住她額頭,蹙眉。「好像有點熱!

  「還好啦,只是頭有點痛!骨f曉夢也懶得裝了,直接承認(rèn)。

  「感冒了嗎?」

  「大概吧。」

  「妳還要去上班嗎?要不要我先陪妳去醫(yī)院?」

  「不行,今天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要開,我還有些資料要做最后確認(rèn),一定得進(jìn)公司!

  「那怎么辦?」

  「只是一點小感冒,沒什么啦!骨f曉夢揮揮手,要好友別替她擔(dān)心!肝覄偼塘藘深w維他命,再多喝點開水應(yīng)該就沒事了!

  「好吧,那妳自己保重喔,沒事的話就早點下班回家休息。」

  「嗯,走嘍,拜拜。」

  兩個女人在巷子口分道揚鑣,童羽裳往捷運站走,莊曉夢則是趕著跳上剛好急駛過來的公車。

  早上通勤族很多,車廂內(nèi)人擠人,雖不至于像沙丁魚罐頭,也教人呼吸困難,莊曉夢勉強(qiáng)忍著顛簸了幾站,終于還是受不了,擠下公車叫計程車。

  一進(jìn)公司電梯,正巧墨未濃也坐同一部,同樣在河岸邊吹了幾個小時的風(fēng),他卻是神清氣爽,身上那套黑色的Hugo  Boss西裝襯得他整個人殺得不得了,活像從看板里走出來的男裝模特兒。

  莊曉夢傻看著他,又是心動,又是嫉妒。

  「早,莊小姐!

  「早,墨經(jīng)理!

  兩人相互點頭打招呼,就像尋常上司與下屬那樣保持客氣的禮貌,然后一前一后走進(jìn)辦公室。

  莊曉夢首先來到茶水間,倒一杯溫開水,咕嚕嚕地喝完,閉上眼,先吐出一口悶氣,接著斟了一杯剛煮好的熱咖啡。

  她握著馬克杯走出來,咖啡香四溢,一個男同事眼角瞄見一道窈窕的倩影飄過,頭也不抬,手抬起來一揮。「我也要一杯!」

  真沒禮貌!莊曉夢白他一眼!耕溈,不好意思,你說什么?」裝作沒聽清。

  「我說給我──」麥克皺著眉抬頭,見她神情漠然,愣了愣。「啊,我以為是菲比!

  就算是菲比,也不能對人家說話那么不客氣吧?莊曉夢繼續(xù)瞪他。

  「抱歉!顾傩,微揪的眉宇卻藏不住不以為然。

  他肯定在心里暗罵她機(jī)車吧?

  莊曉夢冷哼,才不理他,他不高興是他家的事,她本來就沒義務(wù)替大男人倒咖啡。

  「沒關(guān)系!雇瑯踊厮荒ǹ蜌馓摷俚男。

  她往自己座位走,身后隱約傳來麥克低聲跟另一位男同事的交談──

  「她以為她現(xiàn)在是特別助理,經(jīng)理特別賞識,跩得很咧!」聲音不大,適巧足以令她聽聞,卻又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么。

  莊曉夢沒停下來追問,表情也絲毫不變,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前進(jìn),當(dāng)飄進(jìn)耳里的話語只是蒼蠅嗡嗡響。

  她知道,這是那位男同事暗暗給她的警告,她也明白,最聰明的回應(yīng)就是假裝沒聽到。適時的裝傻是女人在辦公室求生存的必要法則。

  回到座位上,莊曉夢立刻埋首工作,將下午要用的簡報做最后的確認(rèn),仔細(xì)修了幾個不妥的用詞,然后列印出來。

  捧著裝訂好的報告,她原本想直接送進(jìn)經(jīng)理辦公室,卻忽然一陣暈眩,她扶墻撐住自己,緩緩回到座位上。

  捧住頭,閉上眼,慢慢調(diào)勻急促的呼吸。

  「……簡報做好了嗎?」墨未濃平淡的嗓音從身后飄過來。

  莊曉夢身子一僵,悄悄抹去額頭的冷汗,回過頭,嫣然一笑!负昧!顾龑⒀b訂好的報告遞給他!高@是書面!

  他接過,只略微翻了翻,其實昨天兩人加班已經(jīng)弄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做最后確認(rèn)。

  「PPT檔我也E-mail給你了!顾a(bǔ)充一句。

  「好,謝謝。」他合上文件夾,望向她!改懿荒茉俾闊⿰厧蛡忙?」

  「什么事?」

  「東京那邊E-mail給我,說也要參加這次的視訊會議,我想請妳順便把我們上禮拜到東京開會的會后評估報告也整理出來,下午可以先跟他們討論!

  她怔住!赶挛缇鸵俊

  「有問題嗎?」

  當(dāng)然有,大大有問題!

  他看不出來她身體不舒服嗎?居然要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趕出一份評估報告?童童都能一眼看穿她不對勁了,為什么她在他面前呼吸急促外加盜冷汗,他卻無動于衷?

  這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關(guān)心她啊?

  「妳怎么了?」

  他居然還問?

  她白他一眼,嘟著嘴!改愫苓^分耶!」

  「怎么了?」

  「你看不出來我──」一記警告的眼色橫過來,莊曉夢驀地心神一凜,將還來不及溜出口的話串一顆顆拉回來。

  墨未濃眉宇收攏,俊唇抿著,銳利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在兩人周遭繞了一圈,似是防備隔墻有耳。

  對了,現(xiàn)在是在辦公室,當(dāng)著眾人的面,她不該撒嬌。

  現(xiàn)在的他,是以上司的身分交代她工作,她不能用這種耍賴的方式拒絕。

  他說過,他討厭公私不分,當(dāng)初他想調(diào)她離開這部門,就是怕兩人交往后會公私不分。

  他不喜歡任性的女人,他欣賞的女性必須堅強(qiáng)、獨立、不依賴。

  不,她不能對他撒嬌,不可以……

  莊曉夢一咬牙,毅然接下任務(wù)!肝抑懒耍(jīng)理!

  他贊許地點頭,然后像注意到什么似的,打量她兩秒!笂吥樕孟癫惶每础!

  他總算發(fā)現(xiàn)了嗎?她迷蒙地瞅著他,不敢點頭,也不想搖頭,說不清心頭是怎樣一番復(fù)雜滋味。

  她多想賴入他懷里啊,多想向他哭訴自己現(xiàn)在有多頭暈?zāi)X脹,告訴他童話里的七個小矮人正拿榔槌狠心地敲打她的太陽穴,她想讓他知道她有多可憐,然后他會不舍地?fù)崦男惆l(fā),心疼地馬上開車送她回家休息,還親自下廚為她熬一盅暖暖的營養(yǎng)粥,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她想他抱她在懷里,像寵著白雪公主那樣憐惜著她,她想……

  嗶、嗶、嗶──莊曉夢,妳犯規(guī)了,黃牌一張!

  理智的哨聲在她腦海響起,警告她別再繼續(xù)妄想。

  她認(rèn)命地接受判決!钢皇怯悬c睡眠不足而已,沒什么。」

  現(xiàn)實不是童話,現(xiàn)實是她是年近三十的熟女,理當(dāng)自立自強(qiáng)。

  「你去忙你的吧,經(jīng)理,我會在開會前把報告寫好!顾⑽⒁恍。

  他沒立刻動作,看著她,眼神有一瞬間似是閃過什么,但終究還是抿著唇,點頭。

  「那就麻煩妳了!

  墨未濃離開后,有片刻,莊曉夢只是怔忡地注視著那扇隔開他與她的門,眼神不免有些迷離,氳開淡淡的、哀怨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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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幾個小時,莊曉夢總算趕在下午三點半開會前將評估報告寫了出來,連中餐都沒怎么吃,隨手把抽屜里的餅干抓出來,有一口沒一口地咽了幾片。

  事實上她胃口也不太好,頭暈暈的,眼皮沉重,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她敲門進(jìn)經(jīng)理辦公室,打算將報告交給墨未濃后便提出請假。

  他正在講電話,只簡單比個手勢要她等一下。

  「……媽,我知道了,妳別再說了!

  是他媽?昏沈的神智瞬間一醒,莊曉夢好奇地豎起耳朵,聽他講電話。

  「……我最近真的沒空,工作很忙……我知道我很久沒回家了……好,我有空會回去,拜!顾麙祀娫挕

  「你媽?」她輕聲問。

  「嗯,她打電話要我回去!

  「你很久沒回家了嗎?」

  「不想回去。」他蹙眉,略顯不耐!该看位丶,老追著問我有沒有女朋友、什么時候結(jié)婚,煩!」

  「這樣喔。」莊曉夢應(yīng)一聲,說不出胸口那悶悶的感覺是什么,或許,是失望,因為他顯然還沒把她當(dāng)成一個能帶回家介紹給母親的女朋友。

  「妳報告寫好了?我看看!顾麤]注意到她的異樣,伸手跟她要報告。

  她遞過去,他接過,大致瀏覽一遍。

  「可以了嗎?」

  「嗯,應(yīng)該可以了!顾⑿μы,正想稱贊她幾句,卻讓她的面無表情給堵了回來。

  「那我可以請假嗎?我想回家了。」

  「妳要請假?」他驚愕。

  「資料都準(zhǔn)備好了,這場會我不參加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如果經(jīng)理允許,我想先回家!

  「妳真的不想留下來嗎?今天的會議集團(tuán)里的高階主管都會參加,連國外幾家分公司也都會以視訊連線,妳剛好借著機(jī)會多長點見識,我也能順便把妳介紹給高層了──」

  她已經(jīng)撐不住了,他看不出來嗎?

  她的心,溺在淡水河里!肝翌^痛,可能是感冒了,你讓我回家休息吧!

  「妳感冒了?」他猛然起身,走向她,箝住她的眼閃著焦躁的火光!冈趺床辉琰c說?」

  「說了又怎樣?你會讓我早點走嗎?」莊曉夢反問。「東京的評估報告怎么辦?」幾乎是話一出口,她就立刻后悔了。

  她在說什么?明明告訴自己不抱怨、不撒嬌的,怎么還是無理取鬧了起來?

  她抬眸看墨未濃,吶吶地想說些什么,后者也正看著她,眼神陰晴不定。

  他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摘下眼鏡,握著鏡架轉(zhuǎn)著,眉宇深沈,不知想些什么。

  見他陷入深思,莊曉夢愈發(fā)對自己懊惱起來。她令他感到為難了嗎?唉,她真不該耍性子的。

  她深吸口氣,想道歉。

  「對不──」

  「抱歉──」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眼神在空中遲疑地膠著。最后,是墨未濃先移開視線,他掛上眼鏡。

  「妳說的沒錯,身為妳的上司,我還是希望妳能把東京的評估報告趕出來!顾脸恋亍⒁蛔忠痪涞卣f道,面無表情。

  平淡的回話令莊曉夢更恨自己!肝抑馈!顾策^頭,不敢看他。

  「我知道妳心里想些什么,不過這里是公司,我們不該公私不分!顾購(qiáng)調(diào)。

  「我知道,我沒要求你……做什么。」嗓音愈來愈細(xì)。老天,她好討厭自己!

  「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我不能不參加,晚上的應(yīng)酬也不能不去。」他一句句都像斧頭,鑿得她傷痕累累。

  莊曉夢木然站在原地。

  其實他說的這些她都知道,從最初認(rèn)識他開始,她便了解他是以工作為重的男人,他不寵女人,更不會為了女人耽誤工作。

  她很明白,所以今天她才強(qiáng)撐著虛弱的身體把事情做完,所以她沒開口求什么,也不敢求什么。

  「我可以離開了嗎?」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xiàn)場。

  「……嗯!

  「謝謝!顾齻}皇地旋身。

  「好好休息!」他趕在她出門前揚聲交代。

  「嗯!顾犃耍铰纳陨砸荒,卻不敢回頭,怕自己回頭,便會忍不住投入他懷里,尋求安慰,更怕見他皺起眉頭,為她的舉動感到不悅。

  她匆匆收拾東西,匆匆離開公司,匆匆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坐上車,她一徑心神不定地呆望著窗外,直到手機(jī)鈴聲響起。

  「曉夢,妳怎樣?有沒有好一點?」是童羽裳,臨上機(jī)前特意打電話問候。

  充滿關(guān)懷的音波蕩入耳畔,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鼻尖有些發(fā)酸!膏牛可以,我現(xiàn)在要回家了!

  「是妳男人開車送妳回家嗎?」

  「他要開會。我搭計程車!

  「那他下班后會過去陪妳嗎?」

  「他走不開,開完會還要陪高層吃飯!

  「他明知道妳生病了,還有心情去應(yīng)酬?」童羽裳拉高聲調(diào),頗為不平。

  「他不能不去!骨f曉夢解釋,奇怪自己的嗓音怎會變得沙啞!肝覀冞@部門實在掌握太多資源了,集團(tuán)里有很多人都對未濃很眼紅,背地里常常嚼舌根,他如果不戒慎恐懼一點,只會落人話柄!顾D了頓!钙鋵嵨乙膊簧萃軄砼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失望。失望他沒想過要帶她回家見母親,失望他竟連自己不舒服都沒看出來,失望自己明明決定了不撒嬌,卻還是忍不住抱怨了,還讓他給念了一頓。

  「……沒什么!顾钗跉,排除心底涌起的那股自我厭惡感!竿业搅,要下車了,不跟妳多說了!

  「妳一個人在家可以嗎?要不要我打電話給靜……」

  「拜托!只是感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靜最近都快忙昏頭了,妳不要再去煩她了啦。」她強(qiáng)迫自己笑!阜判陌桑宜挥X起來應(yīng)該就沒事了!

  「OK,那妳好好休息!箛Z嘮叨叨地又叮囑了幾句,童羽裳才心甘情愿地掛電話。

  好好休息。

  童童和他都這么交代她,童童是像母親那樣拋不下牽掛,他卻像是隨口敷衍一句。

  只是敷衍嗎?

  莊曉夢握著手機(jī),望著泛著銀光的手機(jī)螢?zāi),唇畔還漾著抹殘笑,積了云的眼眸,卻已落下一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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