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清楚地記得,畢業(yè)前一天在校園大庭廣眾之下,沖著白少凡的臉大罵混蛋,然后和林少辰、言馨等人一起到酒吧慶祝大學(xué)生涯的結(jié)束,吵吵鬧鬧地狂歡了一夜,直到天空開始泛白,方才返回宿舍。
大學(xué),或許是人一生中最恣意輕狂的一段歲月。從少年走到成人,盡情地哭歌笑鬧,彷佛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直到出了社會,開始工作,才漸漸明白,原來校園外面的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樣多彩多姿。
剛畢業(yè)時那份想要撼動整個金融界的雄心壯志,如今已經(jīng)成為遙遠的記憶。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輕狂的夢想逐漸被現(xiàn)實消磨,最終只好認命于一份平凡、穩(wěn)定又百般無聊的工作。
而曾經(jīng)以為會相伴一生的那個人,也在遠赴英國留學(xué)后愛上另一個女孩,終于導(dǎo)致兩人分道揚鑣。
林少辰……
坐在辦公桌前輕啜咖啡,隔窗望著曼哈頓繁華林立的摩天大樓,任楚楚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分手兩年了,剛失戀時那痛徹心肺的感覺如今早就化為淡然,只是有時還是會不經(jīng)意地想起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學(xué)成歸來后,是否終于如愿以償成為白氏企業(yè)的一分子?
不知道那個白少凡的鼻子是不是還仰得那么高,用蔑視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一切?
想起前任男友那位同父異母的兄長,任楚楚唇角微揚,輕輕地對自己搖了搖頭。
那天一時沖動,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沖著他的臉大罵他混蛋,雖然當(dāng)時感覺爽得可以,事后想起來卻不免有點心虛。從小到大,不管處境如何讓她生氣,她從不曾那樣無禮地當(dāng)面吼過任何人……白少凡是唯一的例外。
雖然,她很懷疑她的話會傷到了白少凡那顆和「敏感脆弱」沾不上任何邊的冷酷心腸。
雖然,他的確是個混蛋沒錯……
手邊電話機上紅色的燈閃了起來,顯示有內(nèi)線切入,打斷了任楚楚的思緒。嘆了口氣,她機械化地接起電話!敢览z,任。請講!
「依利絲,是我!」話筒那頭傳來總機小姐安妮有些慌張的聲音!福凸镜牡氯鹂讼壬螂娫拋碚依习,很兇的樣子……我應(yīng)付不了他。」
「我們替他們炒股票,光上一季就輸?shù)羧f美金,他不想砍人才怪!谷纬藗白眼,嘆息!负美玻D(zhuǎn)到我這邊來吧。」
「好的,馬上!拱材萑玑屩刎摰貙C手山芋丟給她。
任楚楚深深地吸了口氣,默數(shù)到三,然后--
「嗨,德瑞克先生,我是貝肯先生的秘書依利絲,早安!
用最輕快的聲音打過招呼,她飛快又從容地將話筒移開耳朵三公分,避免遭受那頭咆哮的茶毒!膏,對,是的……對不起,貝肯先生現(xiàn)在正在布魯倫醫(yī)院的看護中心接受二十四小時的心電圖觀察!
把玩著手中的鉛筆,她翻了下桌歷,確定記憶中的臺詞無誤,才繼續(xù)說道:「不不,您沒有聽錯。貝肯先生曾經(jīng)因為心肌梗塞而動過動脈搭橋手術(shù),最近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有復(fù)發(fā)的征兆。他的家庭醫(yī)生說如果處理不當(dāng),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一邊背誦著搪塞之詞,一邊在心里暗嘆老板實在厲害,竟能未卜先知,且還能將謊話編得這般天衣無縫。
對方滿腔的氣急敗壞顯然被「心肌梗塞」那四個大字給堵住了,無處發(fā)泄,只好訕訕地問:「貝肯先生什么時候回來上班?他的手機呢?為什么打不通?」
「估計要到下個星期才能出院,一切還要等觀察報告出來后,聽醫(yī)生的診斷再說。院方指示觀察室里要保持絕對安靜,所以不準貝肯先生用手機,連我也聯(lián)絡(luò)不到他……真是十分抱歉!
她的老板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狐貍,說的謊話當(dāng)然也是滴水不漏。任楚楚偷偷打了個呵欠,冷眼看對方還能怎么做垂死掙扎。
就算再怎么虧了幾十幾百萬,畢竟還是不好意思當(dāng)面詛咒人家一命歸陰?蓱z的德瑞克先生只好生硬地支吾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后無奈地掛了電話。
任楚楚聳了聳肩,伸了一個懶腰,望向墻上的時鐘。
才只早上十點半而已……這一天還長得很。
小口啜著咖啡,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昨天剛整理完畢的卷宗,思考著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已變得如此……重復(fù)?
七點半起床,八點十分出門,八點四十分走出地鐵,在街角的小販那里買一個價廉物美的面包;然后在八點五十分踏進公司的大門,到休息室泡一杯咖啡,和同事們聊上幾句,九點整走進辦公室。
然后,便是一整天坐在電腦前,做任何老板丟給她的工作,包括在他當(dāng)縮頭烏龜時,充當(dāng)他的炮灰。
接著等待下班、等待一覺醒來后,另一天的周而復(fù)始……
彷佛老舊唱機里損壞的碟片,撥針永遠卡在同一個地方,于是一遍遍重復(fù)著相同的旋律,那樣枯燥又空洞……
「依利絲,又有一通很……嗜血的電話要找老板。這次是L事務(wù)所的安東尼律師!箖(nèi)線再次響起安妮那帶著幾分同情的聲音。
「接過來吧!谷纬J命地嘆了口氣,打起精神備戰(zhàn)。
「安東尼律師嗎?您好,我是貝肯先生的秘書依利絲。對不起,老板他的心臟病……」
也許,是她該考慮換個工作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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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辦公室里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紅褐色的木板墻上掛滿昂貴的油畫,有條不紊的辦公桌上擺著巨大的地球儀,整個地方給人十分溫暖、舒適的感覺。
唯一破壞這和諧氣氛的,是坐在真皮辦公椅上的男人。此刻,他的濃眉不悅地擰起,目光冷得足以凍死人。
「不要告訴我,她甚至沒膽子親自把這個交給我。」揚了揚手中的那封辭呈,白少凡緩緩說道,語氣相當(dāng)不悅。
只可惜,站在他對面的金發(fā)男子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改愕钠獬舫蛇@樣,當(dāng)然誰都覺得愈少跟你碰面愈好。」
見白少凡不發(fā)一語,只是緊抿薄唇地瞪著他,男子頭痛地用手揉了揉額角!噶_倫斯,大老板,她已經(jīng)是你的第五個秘書了。你不覺得有必要檢討一下嗎?」
白少凡微微皺眉!肝覍λ齻円幌蚨己芄健!
「是的,公平;但也冷漠、挑剔,嚴肅得好像剛參加完葬禮回來,老是用一對死魚眼瞪人!鼓凶涌跓o遮攔地說道,翻了翻眼睛,「還好你沒有結(jié)婚,不然的話,一定會以同樣的方式收到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
「艾瑞克,我雇用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你展示口才!拱咨俜布氶L的眼微微瞇起,語氣冷得彷佛要把他凍去一層皮。
只可惜,名叫艾瑞克的金發(fā)男子依然嘻皮笑臉!高@是當(dāng)然的啦!不過咧……」
「羅倫斯哥哥!」
軟軟的童音帶著哭腔,打斷了兩個大男人的對話。只見一個還不及桌子高的小不點沖進辦公室里,直撲白少凡,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腿。
「小柳!顾麌@出一口氣,摸了摸埋在他膝蓋上的頭,問道:「妳在這里做什么?」聲音依然是那樣平淡,可是,語氣中卻沒有一絲冷酷或不耐。
「咪咪不見了……」小女孩泫然欲泣,蹭著他的膝蓋,弄皺了原本燙得一絲不茍的昂貴衣料。
眼前的情景顯然時常發(fā)生,因為艾瑞克只是見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睛,接著便遞上桌角的面紙盒。
白少凡立刻抽了張面紙塞到小女孩手中,說道:「把臉擦一擦!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讓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服從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委屈地揉著鼻子。「羅倫斯哥哥,小柳要咪咪回來……」
白少凡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要他如何向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她的咪咪只是一只沒有生命的長毛玩具狗?孩子的世界,有時是那樣讓成人無法理解,充滿了圣誕老人、神仙教母、會說話的玩偶……以及無所不能的他。
而他,每次只要看到小小臉上那充滿期盼的神情,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軟,不忍拒絕任何尚在合理范圍之內(nèi)的要求。
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再一次投降,答應(yīng)了小女孩無聲的請求!富胤块g去等我。我?guī)蛫呎疫溥!?br />
「耶!」小柳立刻破涕為笑,歡呼一聲,興奮地拉起他的手!脯F(xiàn)在嗎?」
「等我和艾瑞克說完話!
「可是……」
「小柳乖,回房間去!顾恼Z氣柔和,但堅決不容辯駁。
小柳聽從了,離開他的膝蓋,快樂地抱了他一下!钢x謝羅倫斯哥哥!艾瑞克叔叔再見!
彷佛到此刻才意識到艾瑞克的存在,她甜甜地朝他丟下一句問候,隨即蹦蹦跳眺地跑了出去。
望著她消失在門外,艾瑞克苦笑!该髅鞑畈欢嗄昙o,為什么你是哥哥,我卻已經(jīng)升級成為叔叔?」
「因為你看起來比較老!拱咨俜哺蓾鼗厮痪,輕輕聳了聳肩,說道:「別轉(zhuǎn)移話題。」
「是是,我們繼續(xù)談公事……我早點滾蛋,你才可以早點趴到地上、蹺著屁股去找那一只玩具狗。」不理會白少凡警告的眼神,他繼續(xù)說道:「老板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對所有人都有你對孩子們的一半客氣,就不會一口氣嚇跑五個秘書,留下這種輝煌紀錄了!
「我沒有要你來討論我的態(tài)度問題!箤τ诓恍蓟虿幌牖卮鸬脑,白少凡永遠都是這么一種比房門還扁平的聲音。
艾瑞克長長地嘆了口氣,滿臉無言問蒼天的表情,喃喃自語:「我小時候一定是一腳踩死了上帝最心愛的螞蟻,長大后才會遭到這種報應(yīng)……」
「艾瑞克!
「好好,我知道了。明天我會登報,征新的秘書!顾J命地搖了搖頭!缚墒撬阄仪笄竽,不要再這么迫不及待地嚇跑人家了!
白少凡聳了聳肩,顯然不愿做任何保證。他隨手將那尚未拆封的辭呈丟入廢紙簍,隨后起身朝門外走去,表明了談話到此結(jié)束。
望著他的背影,艾瑞克只能無奈地搖頭。這就是他的老板,羅倫斯·白,響譽國際的著名鋼琴演奏家、白氏企業(yè)的第三代領(lǐng)導(dǎo)人,以及「瑞婭兒童音樂學(xué)院」的理事長。
誰會想得到,素來被人形容為嚴肅、寡言、冰冷無情的他,對孩子們居然會有如此的愛心?若是傳出去,一定會跌碎一地眼鏡。
搖了搖頭,艾瑞克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白少凡昂貴的辦公椅,開始撰寫征人的登報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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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換個工作。」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任楚楚對兩個好友宣布道。
三年的時間,生命中的許多人和事都改變了,可是她和言馨、盧心悅之間的友誼卻始終不曾變過。每周一次的聚會,像學(xué)生時代那樣沒有保留地暢所欲言、肆無忌憚地笑鬧,是三人都十分珍惜的時光。
「妳要換工作?為什么?」言馨挑了挑眉,眼神中閃過意外!肝乙詾槟莻老頭對妳還算不錯!
「薪水的確不錯,可是最近我覺得很……厭倦。」
「也對。像妳那本桌歷就好精采,說哪套臺詞還得看是星期幾。」盧心悅吐了吐舌頭。
「所以才想換個工作啊。不然的話,總是這樣漫天扯謊,我看我遲早會得妄想癥。」任楚楚嘆了口氣,將報紙丟給兩個好友。「來,幫忙看看吧。」
「楚楚,妳想要找什么樣的工作?還是當(dāng)秘書嗎?」
「嗯。可是想換個環(huán)境,不要再像是證券交易所、投資經(jīng)紀商之類的地方了!顾蛄藗哆嗦。
每天接到的電話,十有八九不是氣急敗壞,就是威脅要放火、跳樓、打官司……久而久之,誰的心情會好?
「嗯,環(huán)境幽雅、安靜的地方……」盧心悅歪著頭想了想,建議道:「博物館?圖書館?」
「殯儀館?」狠的那個當(dāng)然是言馨。
一個枕頭破空飛過,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臉上。
「好啦楚楚,諒解她一下!贡R心悅拍了拍任楚楚的肩膀,涼涼地說道:「在微軟客服部混飯吃的人,難怪她見人就想往殯儀館送!
「去妳的!」枕頭顯然是個實用的武器,隨著一聲笑罵,又從言馨手中飛到了盧心悅臉上。
打打鬧鬧中,言馨快速瀏覽著報紙,目光突然被其中一則廣告吸引!赋纯催@個怎么樣?妳不是很喜歡小狗小貓的嗎?小孩也一樣吧?」
「我怎么覺得妳這種邏輯很有問題……」任楚楚一邊說,一邊卻還是從言馨手中接過了那張報紙。
瞟了一眼言馨所指的那一則征人廣告,任楚楚眨了眨眼!竷和魳穼W(xué)院?呃……阿馨,我對那方面根本一竅不通!
言馨翻了翻眼睛!溉思艺鞯氖抢硎麻L秘書,不是老師。雖然妳唱歌的那個魔音,實在不在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任楚楚白了她一眼!覆徽覚C會侮辱一下我的音樂細胞,妳日子就很難過是不是?」
「妳有任何音樂細胞嗎?」
「妳!」
「唉呀,反正重點是,」言馨在她發(fā)飆前舉起一手,搶著道:「我真的覺得這個工作滿適合妳的,考慮一下吧!
任楚楚又仔細看了一遍廣告。「唔,待遇的確不錯,條件好像也不是那么苛刻!
「咦!妳們在說哪里?」聽見兩人的討論,盧心悅抬頭問道。
「看看這個。阿馨說我應(yīng)該去試一下。」任楚楚將報紙推到她面前!覆贿^,我不知道這個『瑞婭音樂學(xué)院』到底在哪里!
「瑞婭?!」盧心悅快速看了一眼廣告,叫了起來!笂吘尤徊恢廊饗I是什么地方?!」
言馨看了她一眼!改鞘鞘裁春芰瞬黄鸬牡胤絾?我也沒聽過!
「我敗給妳們了!」盧心悅夸張地一拍額頭!溉饗I的理事長羅倫斯今年只有二十八歲,卻已經(jīng)拿到五個國際鋼琴演奏賽的大獎,第一個還是在他十歲時拿到的。他創(chuàng)辦的瑞婭兒童音樂學(xué)院是全美國最頂尖的音樂學(xué)院之一,每年報名的人都擠破頭。那邊出來的小孩好多都像天才一樣,經(jīng)常上電視……妳們兩個到底看不看新聞。俊
任楚楚聳了聳肩!肝抑豢磰蕵钒。」
「還有政客八卦。」言馨補充道,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好吧,我放棄。」這種膚淺的話,虧她們兩個好意思說得出口。盧心悅?cè)嗔巳囝~角,有氣無力地說道:「總之,聽說那個學(xué)校很漂亮,周圍環(huán)境也不錯,是值得考慮一下。」
「而且,在音樂學(xué)校上班,應(yīng)該不會像妳現(xiàn)在這么累,每天還要受一堆冤枉氣!寡攒把a充道。
「嗯,那我把履歷寄去試試看好了!谷纬c了點頭,決定聽從兩個好友的意見。突然,她想起一個問題,好奇地望向盧心悅!笇α耍瑠呎f瑞婭的理事長叫羅倫斯……他姓什么?」
「呃……我忘了耶……」盧心悅抓了抓頭!杆淖黠L(fēng)挺低調(diào)的,不常出現(xiàn)在新聞里。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個東方人喲!
「是嗎?」任楚楚有些意外,咬了咬嘴唇!高@么說,應(yīng)該會比較容易相處吧?」
雖然已在紐約定居多年,但畢竟還是身在異鄉(xiāng)。自身的經(jīng)歷告訴她,若是有相同背景的話,多少會比較容易溝通,感覺也親近些。
當(dāng)然,如果她知道白少凡的英文名字正是羅倫斯·白的話,也許就不會如此斷言,更不會在第二天就送出履歷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