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已然出征，剩下的只有黯淡的幾道燈火跟守衛(wèi)了。
天才剛要亮了，如今是天色最暗的時分。城外大軍蠢蠢欲動，而宮里卻與此時的城中一般，太過的安靜。
「不，母后，我也不走。」崇光殿外，玄慈拉著自己的母親，堅定地說著�！肝也荒苌釛壋抢锏陌傩�，既然要留，就大家一起留�！�
「太子殿下……」杜揚忍不住說著了。
「這里有我在就成了，杜揚將軍身負(fù)重任，你莫要難為了人家�！够屎笳f著。
「你若要真有身為太子的自覺，就立即出宮。若是你被敵軍所擒，而皇上真已有了什么萬一，這天下可真要分崩離析�！�
「母后……可是……皇弟他……」
「此時還記掛著你的皇弟！」皇后低聲喝著�！改闶呛蔚鹊纳矸�，現(xiàn)在該想著的是社稷的安危才是！玄英頑劣好玩，若真有什么萬一，該也是他咎由自�。 �
「……母后……」玄慈看著自己母親因為一連三日無法闔眼的紅腫雙眼，心中只是一酸。
「皇后請與太子一起離去，京城中的百姓自有岳將軍照料。」杜將軍低聲勸著�！刚嬉獙ぶ诵⒒首樱缹④姸〞o送皇子南下相聚。」
「……」
「母后，一起走吧……」玄慈拉著自己的母親，低聲求著。
「……玄慈，你聽好�！够屎蟮吐曊f著，蹲下了身，與自己兒子的眼睛平視著�！改闶沁@天下的孩子，你這命，不屬于自己。所以，你不能留�！�
「我……」玄慈眼睛一紅，待要說些什么，自己的母親卻又繼續(xù)說著了。用著甚至是有些無情的話語。
「但是，玄英是我的孩子，我一個人的孩子�！够屎笠浑p眼睛充滿著血絲，語調(diào)卻是冷靜地要人害怕�！肝乙业剿俏业�，誰都休想要搶他走�！�
「……我也舍不得母后啊……」玄慈哽咽著，一雙手還是牢牢抓著自己的母親。「我不要一個人走，我不要當(dāng)太子了，二皇弟要就給他當(dāng)吧，我只寧愿當(dāng)母后的孩子……」
「太子殿下。」杜將軍連忙低聲說著�！改p言如此，如今圣上不在，太后又與二皇子相繼不見了蹤影，日后追查，只怕少不了罪行。這禪位之說，萬萬不可輕言提起�！�
「這龍椅，多少人要坐，你卻要輕言舍棄，卻不曉得真是年紀(jì)太小，還是真不掛念。」皇后悠悠地說著�！肝也皇且嵯履悖赡闶钱�(dāng)朝太子，我只得把你給了社稷。你真當(dāng)我不掛心？你與玄英都是我的心頭肉，然而，你若要死了，我要如何跟千千萬萬的百姓交代。」
「……」玄慈只是閉起了眼睛。
「莫要再拖拖拉拉的，玄慈！若在敵軍來犯之前再不開城，只怕這城中的百姓都要血流成河，你擔(dān)得起嗎！」皇后喝著。
「……」
「好了，走吧。」皇后站起了身，疲憊地說著�！付艑④姡拥陌参＞徒唤o你了，半年之后，峨嵋見。」
「……是……」杜將軍行了禮。
「若是玄慈不走，就把他打昏了扛走�！够屎笳f著，走了離去。
「遵……懿旨�！�
「母后……」看著自己母親離去的背影，玄慈哽咽著。
「太子殿下，走吧。」杜將軍低聲說著�！赴肽曛�，皇后與三皇子必定平安歸來，太子勿念�！�
�。�
萬軍齊備。
朝陽下，萬把刀刃反射著燦爛的日光，刺目地直逼得人非得要遮住了雙眼。
胡人的兩個將軍，與姜將軍冷雁智二人，都騎著馬，來到了不遠(yuǎn)處的小丘陵上。
十幾名傳令兵，早已經(jīng)恭候在了一旁，只等著一句進(jìn)攻的口令。
胡人的主將只是嚴(yán)肅地看著京城高聳的城墻，而另外一個胡人的將軍則是不斷地摸著自己腰上的配刀，同樣也是一言不發(fā)。
姜將軍望著京城，有著一種難言的殘忍快意。而冷雁智，則是靜靜看著京城外的大軍。
「只等著冷公子一聲令下了。」姜將軍輕聲笑著�！复藭r對付玄家王朝，就有如催枯拉朽一般，冷公子莫是覺得太過的容易，反而興致缺缺了�！�
「玄武帝那兒不會出錯吧�！估溲阒侵皇钦f著。
「除非是天下了紅雨，不然玄家王朝是滅定了�！菇獙④姷恼Z氣里有著一種難掩的興奮�！咐涔硬灰彩窃�(jīng)說過，這玄家本就是竊了趙家的王朝，如今覆滅只是天意�！�
「只苦了百姓�！估涔余f著。
「成大事必要有所犧牲，冷公子莫是心軟了？」姜將軍的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事已至此，那玄武帝不可能再回來了。天下三分之勢已定，只差這小小的城門�！菇獙④娍粗矍暗某情T，冷冷笑著�！复眠@城門破，一切就成了定局，這是天意�！�
「……是啊，天意……」冷雁智喃喃說著。
『報！』一個探子騎著快馬，匆匆忙忙地趕了來�！该艿朗剀娨娭颂尤笋R。」
「往何處去？」姜將軍問著。
「只曉得往西方走去，想是要翻山越嶺，避開我方大軍�！�
「有幾人隨行？」
「約莫一百多人�！�
「好……太好了……」姜將軍喃喃說著�！杆麣⑽覌善抻鬃�，我要他血債血償�！�
「小小孩兒不成氣候�！估溲阒堑吐曊f著�！傅鹊剿溃溆炙�，那華親王只怕真要成了個正統(tǒng)皇帝。」
「……沒錯�！菇獙④娤袷腔腥淮笪��！肝�?guī)缀跬��！?nbsp;
「好好護送太子一行人�！估溲阒寝D(zhuǎn)身吩咐著�！盖f別驚擾了太子。真要有了什么危險……就請?zhí)踊鼐┍茈y，我們必當(dāng)好生款待。」
「是！」那人告退了。
「還是冷公子想得周全。」姜將軍低聲說著。
「我只是覺得，與其讓那華親王為帝，我不如把天下給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幼小孩子罷了�！估溲阒怯行┎恍嫉卣f著。
「想那華親王最多也只有幾年的悠閑日子了，冷公子可千萬別急啊�！菇獙④娦χ�。
「我？我可不急，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等待了�！估溲阒堑f著�！笢�(zhǔn)備好了就打吧，我看大伙兒也等得要不耐煩了�！�
「哈哈哈，說得好啊，那兩位將軍的意思如何？」姜將軍轉(zhuǎn)身問著剩下的兩位將軍。
「就由兩位將軍決定吧，我二皇弟會下山領(lǐng)兵，我只想在這兒好好看看這中原的風(fēng)光�！鼓呛说闹鲗⒄f著。
「那就有勞了�！菇獙④娢⑽⑿χ�。
「終于要上了嗎！我等了好久��！」胡人的二將軍拔了刀，生氣勃勃地說著了�！高@爽朗的天氣，可真是砍人頭顱的大好時候！」
「沒錯，等會兒將軍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姜將軍說完，轉(zhuǎn)向了傳命兵。
「傳令下去，叫姚副將再去城門口宣威。一柱香過，再不開城門，就血洗京城。去！」
「是！」
「……想那玄家竊居皇位多年，天怨人怒，民不聊生。如今大軍已至，天命難違，若爾等順應(yīng)天命，開城以迎，我等仁厚之心，必定饒了整城軍民的身家性命。若爾等再要冥頑不靈，待得一炷香過，血洗京城！」姚副將語畢，來人便遞過了一柱香。
清晨的大風(fēng)吹著，香煙裊裊。
姚副將騎著馬，來到了城門口，翻身下馬將那柱香插在了地上。
『一柱香過，血洗京城！』
萬軍齊喊，那聲勢真可直達(dá)天際。
咿啊……
然而，那余音未裊，京城的大門卻是真的開了。
姚副將甚至還沒能回到馬上呢，就目睹著京城開了大門。
幾個百姓打扮的人，像是有些害怕地，合力打開了門。然后，見到了城外的大軍，莫不也飛快地拔腿跑了。
姚副將看著眼前的場景，也是愣在了當(dāng)場。
『報！』山嶺上，傳命兵連忙騎著馬趕到。
「城門已開，請將軍下令。」
「……真開城門了？」胡人的二將軍手上還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刀呢�！覆粫�，我就連個兵都還沒有宰過，就……」
「二弟，莫要胡說�！购酥鲗⒌吐暫戎怪�。
「我沒料到他們就這么投降了�！菇獙④姲欀��！改阋绾�，冷公子？」
「……言要有信�！估溲阒钦f著�！肝抑慌逻@是空城計�！�
「我讓三千人進(jìn)城打探。」姜將軍說著。
「只小心莫要驚擾了百姓，在這春秋之際，誠信為要�！�
「我懂的�！�
＊＊＊
『嗚……嗚……』
冷雁智才剛掀開了副帥帳，里頭小孩兒的哭聲就傳了出來。
「……你還在哭？真要哭到什么時候？」冷雁智說著。
「你殺了我娘跟哥哥……嗚……」玄英趴在了床上，哭得凄凄慘慘。
「……什么時候？」冷雁智問著。
「……剛剛�。【驮趧倓偂�
「……好了，回家去�！估溲阒侨嗔巳嘧约侯~頭，有些難以招架。這小孩兒再要哭了下去，他的頭只怕就要裂成了兩半�！笡]事了，城開了，現(xiàn)在城里要走的人都準(zhǔn)備要走了�！�
「……真的？」小孩兒的哭聲停了。
「沒有傷到人，想來你家人都沒事。我?guī)闳コ情T口等，待要找著了自己娘親，就快些跟著走吧�！�
「……我不相信�！剐∧泻⒌穆曇暨�有些稚嫩。
「不相信也要去，我們要進(jìn)城了，除非你要一個人在這兒。」冷雁智說著�！肝視屓藥闳コ情T口等上幾個時辰，直到你找到爹娘為止。我等會兒有很多事要做，不陪你了。你……自個兒保重�！�
回頭看了小孩兒一眼，冷雁智才轉(zhuǎn)回了頭，走出了帳篷。
然而，才沒有走上幾步，玄英就追了出來。
「等等！」玄英連忙喊著。
「……有事？」冷雁智停下了腳步。
「你叫什么名字？」玄英說著。
「問我的名字做什么，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沒有回過頭，冷雁智說著。
「……你對我這么好，以后我要報答你�！固鹆祟^，玄英認(rèn)真地說著。
「……是嗎，怎么報答？」回過了頭，冷雁智輕輕笑著�！改凶訚h一言九鼎喔，這可不能隨便說說�！�
「我是認(rèn)真的！……好！這給你�！沟皖^想了一會兒，咬著牙，玄英從頸上解下了自己的玉佩，遞了上前�！敢源藶樽C，我玄……陳弦英，一言九鼎。日后你拿這玉來見我，就算你要成山的金銀，我眉頭都不皺上一下。」
聽聞了小孩兒的夸大話語，冷雁智忍不住搖了頭笑著。然而，見到了小孩兒手上的溫潤美玉，冷雁智卻是微微一驚。
「……這是……」冷雁智蹲下了身子，輕輕把那玉佩拿在了手上。
晶瑩剔透、鮮紅似血的玉佩，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想來價值連城。而在這略顯炎熱的午后，更是散發(fā)著陣陣的沁心寒氣。
冷雁智看著自己手上的血玉，竟是出神了好一會兒。
「……我娘給我的，現(xiàn)在給你�！剐⒖蓯鄣匦χm說白嫩的臉上還有著一些些的臟污，然而卻依舊是個玲瓏可人的孩子�！敢源藶樽C，性命作保，我不會忘了你�！�
「……我不能收�！刮⑽⒖嘈χ�，冷雁智搖了頭�！高@太貴重了，你我素昧平生，談不上什么恩情�！�
冷雁智將血玉還給了玄英，然后才看著他柔柔笑著�！改阄夜嬗芯�，不過我不能收�！�
「你不喜歡嗎？這很漂亮啊�！箍粗煌嘶貋淼难�，玄英疑惑地說著。
「……我很喜歡，不過我還是不能收。」冷雁智笑著。「好了，把這收好，別讓別人看見了。你的心意我了解，不過我不要你什么證物。」
「……好吧……」玄英有些頹喪地把玉佩重新掛回了自己身上。
「……好好保重自己，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見上一面�！馆p輕握著男孩子的小小肩膀，冷雁智探身向前，吻了吻男孩子的臉頰�！负煤帽Ｖ刈约�，知道嗎？我不能再陪你了。」
「……謝謝�！剐⑿÷暤卣f著。
「珍重�！�
�。�
京城中的百姓，攜家?guī)Ь�，背著�?xì)軟倉皇地逃出了城。
雖說「賊軍」不傷人，然而這時候，誰的話也是不能相信了。況且，誰曉得月前才出城的大軍萬一回來了，這打起仗來會不會也要了自己的命？
除了京城的幾個大戶，幾乎就走了一半的百姓。
而小小的玄英，讓兩個護衛(wèi)一左一右陪著，在城門口等著。從天亮等到了天黑，從一開始的引領(lǐng)企盼，到了后來就是坐在了地上，抱著膝頭，呆呆看著了。
天色已經(jīng)黑了，除了一小部分的軍隊駐扎在了城里，大多數(shù)的大軍都還是在城外頭扎著營。遠(yuǎn)處營火點點，這頭三個人吹著冰冷的晚風(fēng)。
那兩個士兵自然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的，畢竟軍令如山，真要陪他等上三天三夜也是連聲都不吭的。
然而，這個小孩子怎么辦……
偶爾擔(dān)心地看了一眼，兩個護衛(wèi)在心中不免也有些可憐他了。
『……你去稟告冷公子�！谎垡姵情T口已經(jīng)要有一個時辰都沒有人走了，一個護衛(wèi)低聲跟另外一個人說著。
『……這也好，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怎么了？』連忙從城里走了出來，身上披著大氅的冷雁智，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到了坐在地上的玄英。
「冷公子，好象等不到人�！挂粋�護衛(wèi)連忙說著。
「等不到人就帶他進(jìn)去城里找啊，他總有家吧？」冷雁智走到了三人身旁。
「他不說話�！挂粋�護衛(wèi)小心地指了指地上的玄英�！讣胰说拿郑以谀睦�，他都不說�！�
「……為什么？」冷雁智疑惑地問著兩個護衛(wèi)，接著才蹲在了地上，問著玄英�！冈趺戳耍繛槭裁床桓麄冋f？我讓他們帶你去找人好不好？」
「……」玄英只是倔強地?fù)u了搖頭。
「……你不是急著想回家嗎？」冷雁智好性子地問著。
「……」玄英又是搖了搖頭。
「……怎么了？有困難的地方就告訴我吧？」
「他們一定早就從密道走了�！剐⒌吐曕f著�！肝也恢浪麄�?nèi)チ四睦铩瓎琛?nbsp;
一整天的委屈跟心慌，終于宣泄了出來。玄英抱著膝頭哭著，只覺得害怕極了。
四周又是黑漆漆的，母后皇兄都不見了蹤影，他不曉得去哪里才找得到他們……而且……而且他又不敢問這些人，萬一……萬一他們要對他們不利怎么辦……
密道？要從密道走，首先得先要有本事進(jìn)宮才行吧？冷雁智輕嘆著。不過，對于這個神奇的男孩子，冷雁智倒也有些習(xí)慣了。
「他們會回來嗎？」冷雁智問著正在哭泣的五歲男孩子。
「……嗯……」
「……好啊，那就等吧�！估溲阒切χ！阜凑夷莾捍蟮暮埽簧僖桓蓖肟瓿燥�，你就跟我回去吧�！�
「……可是……可是……」玄英遲疑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冷雁智。
「可是什么�！估溲阒堑吐曊f著�！笡]什么事情是要你這個小孩兒擔(dān)心的，你只管吃飯睡覺就算盡了你的本分�！�
「……可是，如果他們要很久很久才回來怎么辦……」玄英哽咽著。
「那你就住『很久很久』啊。」冷雁智笑著。
「……真的可以嗎？」玄英低聲說著。
「當(dāng)然可以，因為是我說的。」冷雁智伸出了手。「來吧。」
與冷雁智走回了城，盡管心中有著忐忑，玄英還是緊緊抓著冷雁智的衣角了。
沒辦法，因為黑漆漆的外頭實在好嚇人。他可是從來沒有離開宮里這么久過……
等到冷雁智掀開一角大氅，讓小玄英進(jìn)來躲風(fēng)時，玄英就一起抓著冷雁智的大氅了。
雖然家里的事情我騙了他，可是我說會報答他的事情是真的……玄英在心中暗暗發(fā)誓著。我一定會報答他的，我發(fā)誓……
「要喝牛肉湯還是人參雞？」冷雁智突然問著�！脯F(xiàn)做的啊，我可好久沒有親自掌廚了�！�
「……我想吃冰糖燕窩……」
「呵……好啊，那有什么問題�！估溲阒切χ�
「啟奏皇上！」
門外傳來洪鐘一般的聲音。玄武從棚里的桌上抬起了頭。
「傳他進(jìn)來�！�
「是！」
等到了來人入了帳、行了禮后，玄武便讓他起了身。
「將軍何事？」
「啟奏皇上……武定關(guān)外胡軍一波來又一波，眾將士據(jù)關(guān)以守、卻是早已身心俱疲、斗志萎靡……」
「大膽！」旁人見他無禮，大喝了一聲。
「你又是什么身分！竟敢斥喝于我！」來人身穿盔甲、怒目而視�！敢唤殚幊�，退下！」
玄武左手一揮，制止了身旁太監(jiān)的發(fā)難。
「怎可對將軍無禮，站在一旁�！�
「……是。」臉上脹得發(fā)紅的太監(jiān)總管，退了開去。
「將軍，繼續(xù)說下去�！剐渥谝紊�，平靜地說著。
「……是。圣上，近日在軍中，有一傳言囂囂不絕，圣上……可知曉�！箤④娚钌钚辛艘欢Y。
「……盡管說。將軍與我此刻并無君臣之分，不需顧忌�！�
「……皇上……」將軍跪了下來，痛心地說著�！杠娭袀餮�，京城陷落，皇太后、皇后、太子相繼失蹤。中原北半，胡軍已占，人心惶惶。是以援軍遲遲未至、是以糧草中輟已久�；噬稀箤④娚钌钸抵�。
「……無稽流言，怎可深信。將軍莫要自亂陣腳�！�
「……皇上……」將軍沒有抬起頭來�！冈虑埃餮砸黄�，在下便暗中指派三批密探北上，日前陸續(xù)回報，皆是……」
「……皆是？」
「皆是胡軍已占京城，魯兒列趁我不備，又遭漢賊開關(guān)相迎！杜將軍護送太子前往峨嵋山區(qū)避難，皇太后與皇后行蹤不明�！�
「……」玄武看著眼前的主帥，不發(fā)一語。
「……圣上……」
「……城中百姓可還安好？」
「……是，杜將軍令大軍五千留守城中，散發(fā)各宅，著民服、護百姓。胡軍攻下城后……無人傷亡，京中平靜�！�
「……這就好�！剐溧f著。
「……圣上……大勢已去�！箤④娡葱牡卣f著。
「……武定關(guān)守不住？」
「……至多月余�！箤④姷吐曊f著�！鸽m仍有壯兵三十多萬，然而餓兵難遣�！�
「……華親王那兒，依舊沒有動靜？」
「……華親王推托委塞，直述其對抗察唯爾早已筋疲力盡，如今實是無力援助�！箤④娧壑新冻隽诵苄芘稹�
「……意料中事，不是嗎？」玄武苦笑。
「可華親王大軍月前竟已盡出！皇上！」
「……你是認(rèn)為……」
「不可不防！」
「……他若真想做皇帝，又怎可作出這等辱親喪國之事？……他不敢�！�
「……既已忘君，又怎記得民族大義！」
「……華親王那兒還有多少人？」
「二十萬！」
「……看來，這年來打那胡人，沒什么損耗不是？」玄武苦笑。
「……是�！�
「……當(dāng)真是兩面夾殺，想我三十萬好男兒只怕血染沙場�！剐鋼u著頭�！笇④娪泻胃咭姡俊�
「圣上龍體為重，宜先移駕，這兒留給孫某，戰(zhàn)至最后一滴血染沙塵！」
「笑話！若你與這賊軍本是互通一氣那又該如何？」一旁的太監(jiān)總管忍不住插嘴了。
「若將軍真與敵軍互通一氣，今日我等項上腦袋已是將軍之物。退下，再要插嘴，就是軍法處置�！剐淦届o地說著。
「……圣上！」本已是氣得臉色發(fā)紫的主帥，跪了下來。
「將軍所言甚是，然而……若這社稷當(dāng)真毀于我手，朕……自當(dāng)一死以謝天下�！�
「……圣上若是崩殂，這天下無繼，華親王就成了君主�！怪鲗⑦煅手�。「臣下寧愿一死以衛(wèi)圣上安危�！�
「……現(xiàn)在，大伙兒還在戰(zhàn)場上嗎？」
「是……」
「帶朕去看看�！�
「皇上！前線危險，若龍體有何萬一……」
「若真有何閃失，就是我失天命，有何可惜�！剐涞f著。
『嘩！』
已經(jīng)是夜深了，敵軍卻還是一波又一波地攻著城。
還未近得城墻，那震天的殺伐之聲便已是令人心驚。
眉頭一皺，玄武撩起了下擺，就是快步走上了城墻。先前遠(yuǎn)處中軍，若非今日來到前線，還不曉得戰(zhàn)況如此激烈！
「圣上！圣上！請著甲冑！」孫將軍連忙喊著，隨后跟著。
火光。
漆黑的原野上，關(guān)外，滿是刺目烈火。
上萬敵軍有如潮水涌來，甲冑撞擊之聲，震得關(guān)上士兵雙手微顫。
箭雨。
每當(dāng)大軍至，己方便是一陣箭雨以對。直逼得敵軍又退下。
退去的原野，布滿了尸首。
城墻上也滿是火炬。
「火光可擋去些許箭雨。」孫將軍說著�！柑^刺目，敵軍失了準(zhǔn)頭，可減少我方傷亡。然而胡人已學(xué)了去。」
「……他們?nèi)找构コ�？�?nbsp;
「是……」
「武定關(guān)易守難攻，若不是……」玄武嘆著氣。
「圣上小心！」
遠(yuǎn)遠(yuǎn)的見一強弩射來，孫將軍連忙邁步向前，用臂上的小盾、在玄武面前接下了快箭。
咚。
那力道震得孫將軍甚至退了一步。
『小心！箭雨來了！保護圣上！』
突地聽人大喝，玄武目光一凜，他身前便滿是持盾衛(wèi)士。
咚咚咚咚。
一連十?dāng)?shù)聲，城墻上偶有慘呼之聲，然而玄武卻是毫發(fā)未損。
『察爾！察爾！』
關(guān)外的殺伐聲突然增劇了起來。
「圣上！快快移駕，那胡人只怕已然曉得您上了城墻！」孫將軍連忙喊著。
「……正要讓他們曉得朕來了！給我弓箭！」玄武喝著。
「……是！」
沒有一會兒，一把亮晃晃的長弓以及一筒金箭便已呈上了前來。
咚咚咚咚。
又是一陣的箭雨，然而卻都讓身前的衛(wèi)士擋了下。
「讓開！」
玄武一喝，身前的衛(wèi)士便是連忙退開了兩旁。
只見玄武拉弓，一枝金箭便被火光照耀得光彩奪目。
咻！
只見那金箭從城墻上遠(yuǎn)遠(yuǎn)射了去。
『委！』
眼前一支金箭射來，胡人的將領(lǐng)便是連忙逃了開。
咚。
金箭射入了地上。
「哈哈哈！……」胡人的將領(lǐng)仰天笑了起來。
咚。
第二枝金箭卻是恰好插在了他的臉上。
『……嘩！』
將領(lǐng)身旁的胡兵驚聲尖叫著，而城墻上的孫將軍則是大喝著。
「圣上射死胡兵大將！圣上萬歲萬萬歲！」
『圣上射死胡兵大將！圣上萬歲萬萬歲！』
城墻上的軍士高聲喊著，軍心大振。箭雨連發(fā)，直逼得胡人大軍又退一里。
那死去的胡將還在原地，臉上插了一枝亮晃晃的金箭。
「恭喜圣上！圣上萬歲萬萬歲！」孫將軍跪了倒。
然而，玄武只是略略搖了手，讓旁人拿過了弓箭，就是下了城墻。
「孫將軍，隨朕來�！�
「是！」
「若是華親王為我之援，如何？」
「敵軍必退，天下大安！」孫將軍恭聲說著。
「若是華親王為我之?dāng)�，如何？�?nbsp;
「……圣上洪福齊天，也許……」
「不�！剐渖斐隽耸郑柚沽藢O將軍的發(fā)言。「胡軍退而不亂，今日只是僥幸�！�
「……圣上……我大好男兒戰(zhàn)死沙場本是當(dāng)然，然而圣上身系天下安危，絕不可有所閃失�！�
「要朕舍下這三十萬子民遠(yuǎn)去，以天下之大，只怕也無我立足之地�！�
「……圣上……」
「朕留下�！剐湔f著�！溉羰侨A親王為我之援，天下安矣、社稷安矣。然而，若是為我之?dāng)�，為的也只是朕座下的龍椅。以朕一人可保將士三十萬安危，值得。」
「圣上！」
「莫要多言。」玄武搖了搖手，扶起了眼前的孫將軍�！附袢漳阄颐苷劊蕖膊蛔苑Q朕了。將軍記得，我有二事相托。」
「……圣上請說，孫某就算肝腦涂地，也必不辱圣命！」孫將軍退在了一旁。
「……其一，這三十萬將士的性命，你可要為我保住�！剐涑谅曊f著�！改怯诿Х蛩鶠�，就算是忠臣節(jié)士，彼時彼刻也得為我留住性命，曉得嗎！若是讓我或太子再起之時卻是無兵可使，九泉之下，我在列祖列宗之前，也必告上一狀。」
「……是……」孫將軍抹著男兒淚�！钢�(jǐn)遵圣旨�！�
「……其二……」玄武略略偏過了頭。「請你為我好生照顧一人。找到他，照顧他，莫要讓他顛沛流離�！�
「……圣上請吩咐�！�
「……蕭子靈，你可聽過？」
「是�！�
「……可嘆他為朕家破人亡，今日朕不但失了天下，還負(fù)了他，可恨……可恨！」玄武重重一掌擊在桌上。
「圣上保重！」孫將軍連忙勸著。
「若朕崩殂，朕要你以性命相護于他，你可愿意！」
「是！」孫將軍跪了倒�！钢�(jǐn)遵圣旨！」
「……起來吧�！剐溆謱O將軍扶了起�！附袢找徽劊隽藥ね�，便當(dāng)無事發(fā)生。只是那時，莫要忘了朕之所托�！�
「謹(jǐn)遵……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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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親王的大軍，浩浩蕩蕩地開了來。
終于等到了援軍，眾將士莫不喜上眉梢。可只有孫將軍一人，愁眉深鎖。
「將軍，怎不開城門？」身旁的副將好奇地問著�！高@是華親王的援軍啊�！�
要開嗎……不開嗎……
孫將軍高高站在城門下，看著轎里的華親王，心中只是憤怒。
若真是友，此時就不該躲在轎中了。真是敵？若是此時拒援軍于外，只怕徒然為皇上招來個妒疑的惡名。
再說，若真是敵，一旦拒開城門，與那華親王只是多了個理由協(xié)敵攻城。
「開城門吧�！剐涞鄣穆曇敉蝗辉谏砗箜懥似�。孫將軍一聽，連忙轉(zhuǎn)過了身拜倒。
「怎么，孫將軍，朕的皇弟來了，還不快開城門迎援軍�！剐湮⑽⑿χ�。
于是，城門緩緩開了。而孫將軍，只是緊緊握住了腰上的配刀。
「師叔一定不知道，新的山莊有多么的美�！�
前頭有兩個丐幫的弟子駕著車，后頭蕭子靈就能與自己師叔說著話了。
相較于一路之上都是沉默寡言的謝衛(wèi)國，蕭子靈的話顯得有些多……多到這十來天里說的話，加起來只怕比在山莊中的那些日子還多。
山莊美則美矣，然而想做事的都出了山莊，而留下來的，除了偶爾交談問安個幾句之外，只怕也與現(xiàn)在眼前這師叔一樣寡言了。
「雖然跟以前比，可能對外頭聯(lián)系沒這么方便了。重重的幾道關(guān)卡，沒里頭的人引路也是進(jìn)不去的。所以，師祖擔(dān)心著大師祖回來時擔(dān)了憂，才讓我出來找找……順道問問，為何這幾個月來音訊全無……」
看著眼前依舊發(fā)著呆的謝衛(wèi)國，蕭子靈只覺得自己喉頭有些緊痛了。
在心里暗暗嘆了一聲，蕭子靈從身旁拿起了水瓶，喝了幾口，順道想著還能有什么樣的話題。
『停！』
突然的，馬車外頭有人在喊著。蕭子靈聽見了，便是連忙探出了頭去。
「車?yán)锸鞘裁慈耍俊篂殡y的不是胡人，而是漢人。
守在橋前，后頭是重重的木柵，前頭則是約有十來名配刀的士兵。
「爺兒，里頭是我老爺跟少爺，要往北方去。請爺兒好心，盡快為咱們奔走奔走�！骨邦^的丐幫弟子只怕早已熟練，一邊說著，一邊就塞過了一小包的、沉甸甸的銀兩。
甚至沒有遮掩地惦了惦，看來是挺滿意這份量的。于是，就讓蕭子靈一行人的馬車駕到了一邊。
「一天只放一次，等一個時辰�！鼓菨h人說著。
「謝官爺！」那兩個丐幫弟子說得可熱絡(luò)了。
『官爺，您一次只放二十來人，那我們還得等上多久�。 �
遠(yuǎn)遠(yuǎn)的，幾個平民百姓都在嚷著了。
「不準(zhǔn)吵！多放了人，造起了反，你們擔(dān)得起嗎！」那官差回過頭就是吼著，而眼見著前頭似乎安撫不下，拔起了配刀就是惡狠狠地走了向前。
「師叔……」蕭子靈回頭問著。
「別惹禍�！怪x衛(wèi)國閉目養(yǎng)神著。
師叔是說的有理，可是……
「我下車透透氣。」蕭子靈說著，跳下了車。
眼前的大河面上吹來了清爽的涼風(fēng)。還沒過午呢，微帶烏云的天空遮去了折騰人的烈日。
前頭還有不少等著過河的隊伍，見著了蕭子靈也是和善地笑了笑。
蕭子靈打了招呼后，就往前走了去。
河的另外一頭，似乎也有著人在排隊。
駕著車的、步行的、騎馬的男男女女，隔著河也朝這邊望著。
這邊的急著想過去，那頭的也急著想過來，這事兒可真有趣。蕭子靈揚了揚眉。
「公子，上哪兒去�。俊挂粋�婦人和藹地問著。
「軟沙岡�！故捵屿`笑著說了。
「喔……八成不好走啊，路上幾個地方都還在打著仗�！�
……然而，這戰(zhàn)事只怕就快要停了吧。
蕭子靈自然不會說出口，只是望著河面暗暗嘆了氣。
可不曉得玄武怎么樣了？現(xiàn)在他的天下亂得很，只怕也忙得焦頭爛額了吧。
還有……憶情……
這一去，就再也沒有消息。說什么三個月就回，結(jié)果讓他天天到莊門口等著，等到身旁的燈籠都熄了，天都亮了，才讓自己師叔拎著耳朵回莊。
然而……說是如此說著，在其實可以說是孤零零的這段日子里，卻也是想著山莊了。
師父也是一樣的吧？不愿回山莊，卻又思念著山莊。他還記得那些夜里，師父往南方的夜空看去的寂寥眼神。
……莊里的人都對我很好，師父。尤其是師祖，雖然整天冷冰冰的，但是靈兒曉得，她是整個莊里最疼我的人了。靈兒犯了錯，師祖總是打不下手，只是讓靈兒在自己房里跪著，跟您懺著悔，然后三師祖又會偷偷跑來放我……嘻……
『蕭子靈，你透夠氣了嗎？』
遠(yuǎn)遠(yuǎn)的，就是謝衛(wèi)國的聲音。
「來啦！」蕭子靈連忙喊著，跑了回去。
河的這一頭，又更繁華了。
幾道關(guān)卡，越往北方，這戰(zhàn)火的痕跡就越淡了些。
這頭不遠(yuǎn)處是個小鎮(zhèn)，于是幾個人就往官兵指著的方向去了。
蕭子靈又下了車，好奇地四處瞧著，跟著謝衛(wèi)國的馬車慢慢走著。
冷不防，蕭子靈就讓人擦肩撞了個正著。
「抱歉！」
那人連忙喊著，一邊繼續(xù)往河那頭沖了去，想必是要趕著過河的。
然而，之所以讓蕭子靈停下腳步的原因是……
「等等！請等等！」
那人頭上戴著黑紗帽，遮去了胸口以上的部分。一邊喊著，一邊朝河邊奔了去。
本該是擋沙擋風(fēng)的一般打扮，可在現(xiàn)在這陰涼的天里，卻是有些突兀。
而且他……盡管是勉力跑著，那有些瘸腿的步伐，卻是……
『不用跑了，今日你是排不到的，橫豎過不了河�！�
「排？排什么？」那人站在河邊，卻像是真的不解。
「一天只能放二十來人，排著過。你的號碼牌。」那官差給了他一個號碼牌。
那人低頭看了看后，卻只是驚呼著�！傅任夷苓^，不是要半個月了？」
「正是。怎么，有意見？大伙兒都是排著等過河，沒人能例外。」
蕭子靈見狀，還沒有意識到是怎么回事，一雙腳就已經(jīng)是走了過去。
「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嗎？我讓人追著，很趕時間�！�
「這里有誰不趕時間？走、走！不等就自己游過河！」
「怎么……」
「唐憶情�！故捵屿`站在他身后，沉聲喚著。
「大哥！」那人嚇了一大跳，失聲喊著，一邊回過了頭。
然而，見到了蕭子靈，他卻只是呆呆站在那兒。
「這位兄臺……」
「你不認(rèn)得我！」蕭子靈胸口一把火氣上揚，就是提高了音量。
而見著了蕭子靈的怒氣，那人更是呆了。
「兄臺莫是認(rèn)錯了人？」那人低聲問著。
「你不是唐憶情嗎？」蕭子靈忍著氣問著。
「……我……」
『蕭子靈，怎么回事？』謝衛(wèi)國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來。
「……咦！」那人指著蕭子靈，就是一聲驚呼。
「我不睬你了！你根本就忘了我！」蕭子靈氣極，轉(zhuǎn)頭就走了。
「……等等！等等！子靈！等等！」那人連忙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