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分,她抱著喬寧散步到街口買午餐,再走回住處邊吃邊想下午要做的事──寫日記及擬妥專案企畫的內(nèi)容大綱。
用過午飯,她開始依計畫坐在客廳一個靠窗的桌子前寫起日記。窗外的桂花樹開滿了淺黃色的點點小花,風一陣一陣將桂花的香氣吹到鴻鈺面前。因為實在太舒服了,鴻鈺寫著寫著就睡著了。
喬杰回來時,見鴻鈺趴在桌上睡得香沉,順手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見到桌上的日記本上寫了幾行字。上面寫著:
翻開帳簿,簡直嚇死我,咖啡館和家中的負債已直逼三百萬,運氣還背到連專案企劃都被老總指定由我來寫,真不知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還清債務(wù),財神爺啊,您真的不認真考慮考慮眷顧我嗎?
喬杰看著她睡著的模樣,顯得無邪又無肋。見她為家計這么費心賣力,由然生出不忍。
天氣轉(zhuǎn)陰,喬杰見鴻鈺暫時無醒來的跡象,自動將院子里晾著的衣服、被子全收到客廳里。
然后砌壺茶提到屋檐下的小回廊木桌上,自顧自地泡起茶來,父親生前常和他們兄弟坐在這里欣賞院子里的景致,一邊泡茶聊天。
他已經(jīng)好久沒這樣做了。今天從嘉義視察回來,老貓拿給他一包阿里山茶葉,正好可以拿來泡茶賞雨。
不久,雷聲隆隆,雨劈哩啪啦下了起來。鴻鈺先是被雷聲驚醒,然后發(fā)現(xiàn)身上披了件有股淡淡煙味的外套,心想:難道是喬杰回來了?
她站起身來,看到衣服、被套全擱在沙發(fā)上,忽然有些尷尬的想到,自己的內(nèi)衣褲豈不也經(jīng)他的手拿進來……噢,要命!
鴻鈺把被套和衣服收進房里,順便看看喬寧醒了沒有。還好,喬寧未被雷聲驚醒。鴻鈺驀然想起她的日記,又走回客廳。
喬杰這時正好要走進廚房,兩人就在客廳的通道上碰了面。
「醒啦!」喬杰給她一個友善的笑容。
「衣服是你收的?謝謝!锅欌曈悬c尷尬的又想到自己的內(nèi)衣褲。
「我在泡茶,要不要一起來?」喬杰問。
鴻鈺隨著他走到回廊的小茶幾邊坐下。
「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多天不見你!锅欌晢枴
「聽妳的口氣,好像很想我?」喬杰看了鴻鈺一眼,笑說。
鴻鈺心里的秘密被揭穿,頓時覺得有些狼狽!柑鋸埩税桑课視肽?」
「妳是說妳對聰明英俊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喬杰一臉懷疑。
「是的,睿智英明的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锅欌晥远ǖ姆裾J。
「那我們這樣坐在這里賞雨泡茶,算是什么關(guān)系?朋友?」喬杰笑問。
「還稱不上!锅欌晸u搖頭說。
「同居人?」喬杰的眼神帶著狡黠。
鴻鈺露出殺人般的目光,喬杰笑著作出投降的手勢。不管她想不想他,喬杰知道自己是很想她的,尤其是她那又氣又惱的俏模樣。
「合伙人?」喬杰繼續(xù)逗她。
「我們合伙了什么?」鴻鈺不解。
「喬寧啊!箚探芴嵝阉。
鴻鈺聞言點點頭!笐(yīng)該勉強算是吧。」
「那妳之前替喬寧出的生活費就當作是投資,我應(yīng)該不用還了吧?」喬杰又問。
「你找死!」說畢,鴻鈺作勢要打他。
「有說好說,OK?別動手動腳的。」喬杰順勢一把抓住她的手,專注的看著她說。
「只要不是『杯茶釋債權(quán)』都好說!锅欌暟l(fā)現(xiàn)他的手又軟又暖,被握得好舒服,可是又怕被他看穿,有點不甘愿的趕緊抽了回來。
「我找了幾個以前的朋友去『光影』看過,其中有一個開過咖啡館的朋友很有興趣投資,而且她的廚藝一級棒,她認為小杜咖啡煮得很好,可是簡餐就不行;她想再雇一名廚師負責餐點。她的看法和我倒是滿一致的。妳覺得如何?」喬杰柔聲問她。
原來這些天他是在忙這件事啊。
「反正只要不要再負債就好。我當然贊成。」鴻鈺終于有種卸下重擔的感覺。
喬杰抬眼望著天空的雨絲,用低沉好聽的聲音說:「我在國外待了十幾年,最想念兩種聲音。一種是雨水打在我家屋頂上的聲音,另一種就是茶水煮開的氣鳴聲!箚探苓呎f邊以熟稔而細膩的動作裝茶葉、沖開水,再將清澈的茶湯注入茶海里,靜謐的氛圍襯得他那一副專注的神情有種好遙遠的感覺。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他俊美得不像凡人,不覺看得癡了。
喬杰把聞否杯放到她鼻前,溫柔的說:「妳聞這茶香!
那香氣淡而悠遠,鴻鈺忽然感到有些心悸,不知是因為雨聲或是茶香,還是他泡茶的動作;她握著聞香杯,默默感受那瓷杯傳到手心的溫度和鼻間淡淡的清香,不禁微笑起來。她心想:不過是一場午后雷陣雨而已,為什么她卻覺得很幸福滿足呢?
喬杰抬頭,正好看見鴻鈺那抹微笑,那朵笑容似一只白色粉蝶在無意間闖進他心中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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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俊夫婦留下的爛攤子剛穩(wěn)住沒幾天,在一個尋常的下班時間,鴻鈺甫下班,就接到堂哥的電話。
「妳爸媽住的那棟房子我決定把它賣了!固酶珩T志洲劈頭就說。
「那我爸媽要住哪里?」鴻鈺著急的問。
「哥也是沒辦法,地下錢莊的人逼得我走投無路,妳也不希望哥被那幫人逼死吧?」
「問題是,有買主嗎?」
「有兩個人看過房子后,表示有興趣!
「你究竟想賣多少錢?」
「三百五十萬元左右。還是妳要買下來?」
「我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我頭一個告訴妳。我知道二叔的身體狀況!
「哥,那就請你好人做到底,先別告訴我爸媽,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先去想想辦法!
「好,就一個禮拜,妳看要怎樣再打電話給我!
「好!
鴻鈺放下電話后,全身忍不住顫抖。
她父親自生意失敗后就突然中風,所有的家產(chǎn)幾乎散盡,甚至還留下一大堆債務(wù),多虧大伯的兒子將臺南的房子借給他們一家暫住。只是,去年起,堂哥的生意也是一敗涂地,現(xiàn)在他要把房子賣了,她爸媽要怎么辦?告訴弟弟?他只是一個大二的孩子,還是讓他安心的讀書吧?墒,自己能借錢的地方都借過了,實在不知道還能想什么辦法。
喬杰一踏進客廳,發(fā)現(xiàn)鴻鈺坐在地板上,表情如喪考妣。他到廚房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鴻鈺回過神來,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出了什么事?」喬杰問。
鴻鈺沒回答,趴在沙發(fā)上拿抱枕蓋住自己的頭。
他傍著鴻鈺坐下!感枰?guī)兔?」喬杰低聲問她?br />
他也是窮光蛋一個,能幫上什么忙?雖然他的眼神很誠摯,聲音很溫柔,但那又有什么用?她像茫茫大海里即將被暴風雨吞噬的人,不知道這世上有誰可以幫她。
「嗯?」喬杰看她那副無助的模樣,不舍的情緒在胸臆間揪成一團。
「你幫不上忙的。能不能讓我靜一靜?」鴻鈺的聲音悶悶的從枕頭逸出來。
喬杰搶過她手上緊抓的枕頭!甘郎辖^沒有解決不了的事。說來聽聽吧!
他的聲音平靜堅定得像是某種特殊的催眠語言,讓人聽了會不由自主的感到放心。
鴻鈺抬起頭,無語的望著他。
喬杰對她鼓勵的微微一笑!傅降资裁词拢寠吙薜眠@么傷心?」喬杰看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問。
鴻鈺沉默了一會兒,才將堂哥打電話來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喬杰。
喬杰聞言,心底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么多難處理的事。
「妳安心去睡吧,我找朋友幫忙,明天就給妳消息!箚探芎啙嵱辛Φ恼f。
鴻鈺對喬杰的安慰是感激的,可是此刻她心里亂糟糟的,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只好對他慘然一笑,然后無精打采地回房去。見小喬寧睡得香甜,不由得想起了妹妹;心想:要是老妹在就好了,起碼她可以抱著她說說話,不會一個人孤單面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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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鈺難過了一夜,醒來時發(fā)現(xiàn)兩只眼睛腫得像核桃。她擔心等會兒去銀行不知要怎么跟同事解釋,于是呆坐化妝鏡前,不知如何是好。
喬杰見上班的時間快到了,鴻鈺還沒出現(xiàn),于是去敲她的房門。
鴻鈺把心一橫!心想,總不能永遠都不見人吧,于是用力把門打開。
喬杰敲門的手霎時停在半空中,差點敲到鴻鈺的頭。
「你干嘛?很煩耶!」鴻鈺著惱。
「嘖,嘖,嘖,清新的早晨,一張浮腫的臉,妳是不是不敢去上班?」喬杰好整以暇的將手搭在門框上低頭看她。
鴻鈺死命的瞪他!副竟媚锞褪切那椴缓,不想去上班,OK?」
「那我家喬寧怎么辦?」喬杰問。
鴻鈺把喬寧抱過來硬遞給他。「好,你家的喬寧,抱去!」
接過沉睡中的嬰兒,他還不忘裝出一臉擔憂的問:「妳一個人在家不會尋短吧?」
「我鐵定不會比你早死!」她對他低吼。
喬杰不可抑遏的笑了起來。心想,她還會罵人,就表示已經(jīng)走過低潮,他可以放心了。
「唔,那就好、那就好。那么親愛的鴕鳥小姐,晚上見了!箚探苋套⌒,和鴻鈺道別。
「神經(jīng)病,這有什么好笑的!」鴻鈺瞪著喬杰的背影,用力踢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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