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院長不敢相信這個可喜的消息,害怕那是撒旦先使她充滿希望,繼而將之摔個粉碎的詭計。然而她盡責(zé)地回了信,又接到蓋有威廉郡公爵印璽的第二封信時,她終于接受了事實。
一樁奇跡。
她們終于要擺脫那小壞蛋了。第二天晨禱時,院長把好消息告訴其他的修女,當(dāng)天晚上她們以鴨肉湯及新鮮的黑面包慶祝一番。晚禱時高興得過了頭的蕾秋修女甚至因輕浮地笑出聲而兩度被訓(xùn)戒。
小壞蛋——或者說得更精確些:莉雅公主——在第二天下午被召進院長一絲不茍的辦公室里。她被告知以離開修道院的消息的同時,蕾秋修女已忙著整理她的行李了。
院長坐在一張傷痕累累、看來幾乎和她一般年老的大書桌后的高背椅上,一面數(shù)著木質(zhì)念珠默誦玫瑰經(jīng),一面等著應(yīng)付她對這消息的強烈反應(yīng)。
莉雅公主被這消息弄得一陣愕然。她握緊雙拳,低頭不讓院長見到她眼中的淚水。
“坐下吧,莉雅,我不想對著你的頭頂講話�!�
“是,院長�!彼谟舶鸢鸬囊巫舆吘墸χ毖鼦U以取悅院長,雙手交握放在膝上。
“你對這個消息有什么看法呢?”院長問道。
“它就是我的磨難對不對,院長?您還沒為那件不幸的事原諒我。
“胡說,”院長答道。“我一個月前就原諒你輕率的行為了。”
“是蕾秋修女說服您把我送走的嗎?我已經(jīng)跟她道過歉,而她的臉也幾乎不是綠色的了。”
院長搖頭,同時也皺緊眉頭,因為莉雅一不留意就又使她想起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舉止。
“你會相信面糊能去除雀斑這事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然而話說回來,蕾秋修女的確同意做這個實驗……而且也不……太怪你�!彼s緊修正,好讓這個謊在上帝眼里不那么嚴重�!袄蜓牛也⑽磳懶沤o你的監(jiān)護人要求要你離開,是他寫給我的。這就是威廉郡公爵的來信,你看了之后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莉雅發(fā)顫的手接過信件,飛快地看過內(nèi)容后又交回給院長。
“你能了解事態(tài)的緊急吧,孩子?你的監(jiān)護人提到的這位雷將軍聽來十分聲名狼藉,你記得曾見過他嗎?”
莉雅搖頭�!拔覀兓馗赣H的祖國好幾次,但我那時太小,根本不記得見過他。他究竟為什么想娶我呢?”
“你的監(jiān)護人了解將軍的動機,”院長的指尖輕點著信件�!澳愀赣H的臣民仍未忘記你,你依舊是他們愛戴的公主。將軍的想法是如果他娶了你,便能在人民的支持下接管整個王國。這是個聰明的計劃�!�
“我不想嫁給他呀�!崩蜓培�。
“你的監(jiān)護人也不要你嫁給他的,孩子。然而他也深信將軍不會接受拒絕,而為了一逞私欲更可能強行帶走你。而那正是威廉郡公爵要求要有護衛(wèi)一路伴你到英格蘭的原因。”
“但是院長,我并不想離開這里的,真的。”
她痛苦的聲音撕扯著院長的心,使她暫時忘了莉雅公主這些年來的淘氣頑皮。院長還記得她和她病重的母親初來時,小女孩眼中的脆弱和恐懼。她母親還在人世時,莉雅就像個圣徒般中規(guī)中矩,當(dāng)時年僅十二的她卻已在六個月前失去了父親。然而這孩子卻表現(xiàn)出驚人的堅持,她扛起了日夜照顧母親的擔(dān)子。她母親的病已到藥石罔效的地步,到了末期她飽受病痛折磨時,莉雅甚至還爬上病床,將那病骨支離的女人抱在懷里前后輕搖,柔聲對她唱歌。莉雅有著天使般的嗓音,而眼見她對她母親的愛是令人心痛的。當(dāng)惡魔的折磨告終時,她母親也死在女兒的懷里。
莉雅不讓任何人安慰她。夜里她總獨自躲在她的小斗室中哭泣,然而那緊閉的白窗簾卻掩不去她的啜泣聲。
她母親就葬在教堂后,莉雅一刻也不愿離開她。縱使皇室家庭的第二個家——史東赫文——就在鄰近,莉雅也從不想到那里去看看。
“我原以為我會永遠待在這里�!崩蜓培馈�
“你應(yīng)該將此看作是命運的安排,”脘長訓(xùn)誨道�!耙曋疄樯械囊徽乱呀Y(jié)束,而另一章正要開始�!�
莉雅又低下頭。“我希望我所有的章節(jié)都在這里,院長。如果您愿意大可以拒絕威廉郡公爵,或者用信件無限期地拖延,直到他忘了我�!�
“那將軍呢?”
莉雅早已為這難題想好了一個答案�!八桓襾砬址感薜涝旱�,只要我留在這里,就會很安全�!薄�
“你是建議我欺瞞你的監(jiān)護人?”
院長的口氣中有一絲不以為然。“不是的,院長。”莉雅輕嘆一聲回答道。“我想欺瞞是不對的……”
她渴望的語氣使院長又大搖其頭。“我不會姑息你的,孩子。即使有正當(dāng)理由……”
莉雅插嘴道:“真的有啊。”她深吸一口氣才脫口而出:“我已經(jīng)決定當(dāng)修女了�!�
光是想到莉雅加入她們神圣的行列已使院長的背脊竄下一陣寒顫�!吧仙n助我們大家�!彼凉曊f道。
“是因為帳簿的事對不對,院長?你不準備拒絕我的監(jiān)護人,是為了那小小的……虛構(gòu)�!�
“莉雅……”
“我只捏造了第二組,好讓銀行借錢給您。您拒絕動用我的基金,而我又知道您有多需要新教堂。我們終究得到那筆貸款了,不是嗎?所以上帝一定是原諒了我的欺騙,而且它一定會要我改改數(shù)字的,否則絕不會賜給我一副對數(shù)字有概念的頭腦,對不對,院長?它會原諒我的小聰明的。”
“小聰明?我相信正確的字眼應(yīng)該是‘竊盜’吧�!痹洪L斥道。
“不,院長�!崩蜓欧瘩g道�!案`盜意味著未經(jīng)同意私自取用,而我并沒有啊。我只做了些修改而已。”
院長緊鎖的眉心告訴莉雅她不該反駁院長或是提起帳簿的事。她咬著下唇苦思使院長轉(zhuǎn)移心思的方法。
“院長,我說想當(dāng)修女是非常認真的,我相信我得到了圣召�!�
“莉雅,你不是天主教徒。”
“我可以改變。”她承諾道。
沉默持續(xù)了好半晌后,院長傾身向前,椅子隨她的動作嘎吱作響�!袄蜓牛粗��!�
待莉雅服從命令后,她又說道:“我相信我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F(xiàn)在,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照料你母親的墳。如果我有個萬一,也將會有婕絲修女或蕾秋修女繼續(xù)做下去。你母親不會被遺忘,她會在我們每天的祈禱中。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莉雅突然放聲大哭。“我不能離開她�!�
院長起身來到莉雅身邊,環(huán)住她的肩輕拍著�!澳悴]有拋下她,她永遠都在你心中。而且她也會要你繼續(xù)你的生活的�!薄 �
淚水流下莉雅的臉頰,她用手背將之拭去�!拔也徽J識威廉郡公爵,院長。我只見過他一次,根本不大記得他的長相。如果我和他處不來怎么辦?或者是他不想要我呢?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dān),請讓我留下來吧�!�
“莉雅,你似乎認定我對這件事有選擇權(quán),但其實不然。我也必須服從你的監(jiān)護人。你在英格蘭會很好的,威廉郡公爵自己就有六個子女,多一個也無妨的�!�
“我不是小孩子,”莉雅提醒院長�!岸业谋O(jiān)護人大概也又老又虛弱了�!薄 �
院長微微一笑�!巴す羰悄愀赣H在多年前親自挑選的,要對你父親的判斷有信心�!�
“是,院長�!�
“你會有快樂的生活的,莉雅,”院長繼續(xù)說道�!爸灰隳苡涀∩宰鞴�(jié)制,三思而后行,這就是訣竅。你有很好的頭腦,善加利用它吧�!�
“謝謝您的教誨,院長�!�
“快別這么順從了,這樣一點都不像你。我還有一句忠告要送給你,希望你注意聽。坐直,莉雅,公主是不能彎腰駝背的。”
她如果再坐直些,只怕她的脊椎就要“唰”的一聲斷掉。
她把肩膀往后挺一點,院長贊許地點點頭。
“誠如我所言,”院長繼續(xù)說道。“在這里你是不是公主無關(guān)緊要,但在英格蘭就很要緊了。你要時時維持最佳儀表,千萬不能讓任性的舉動支配你的生活�,F(xiàn)在告訴我,哪兩件事是我一再要你記在心上的?”
“尊嚴與禮節(jié),院長。”
“對了�!�
“我……萬一我不喜歡我的新生活的話,還能回來嗎?”
“當(dāng)然可以�!痹洪L承諾道�!叭兔偾镄夼硇欣畎伞榉廊f一,你將在半夜上路,我會在教堂里和你道別。”
莉雅很快地行了禮后離去。院長站在小室中央,久久注視著她的背影。她原以為公主的離去是一樁應(yīng)許的奇跡。院長的生活向來有條有理,然而莉雅進入她的生活后,條理不復(fù)存在。院長并不喜歡混亂,而混亂和莉雅卻似乎是如影之隨形的。當(dāng)這意志堅強的公主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院長眼中已盈滿淚水,只覺得仿佛烏云剛遮住了太陽一般。
天可憐見,她會懷念那小丫頭和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的。
一八二O年三月 英格蘭 倫敦
他們叫他海豚,他則叫她小鬼。莉雅公主不明白為什么她監(jiān)護人的次子克林會有一個海底魚族的綽號,倒是很清楚他給她取綽號的緣由。那是她贏得的。她小時候真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鬼,唯一和克林及他的哥哥在一起玩的那一次,她做了一件惡劣而頑皮的壞事。當(dāng)時她年紀還很小,而生為獨生女、周遭又盡是溺愛、百般容忍她的親戚和仆從,會被寵壞自是不待言。幸而她的雙親天生耐性十足,他們完全接受仃為乖張的她,直到她長大,學(xué)會控制脾氣和自制。
莉雅很小的時候,她的雙親曾帶她到過英格蘭。她不記得威廉郡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他們四個女兒的長相,對那兩兄弟頂多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如果置身人群中,只怕她一定認不出他們了。她希望克林已經(jīng)忘了她以前的行為,也忘了他曾經(jīng)叫過她小鬼——她母親說這個綽號是她罪有應(yīng)得,因為和克林在一起本該使所有的一切都更容易忍受的。對莉雅而言,即將負擔(dān)的兩項義務(wù)都是十分煩人的,因而在每天結(jié)束后能有個安全的避風(fēng)港也格外重要。
她不愿成為任何人的負擔(dān),也建議———事實上是堅持——她先暫時賃屋而居。而公爵夫人卻光想到就開始擔(dān)憂起來了。
莉雅堅不讓步,她提醒她的監(jiān)護人她畢竟已經(jīng)成年了,當(dāng)然有能力照顧自己。但她的監(jiān)護人卻不接受這種說法。爭論持續(xù)了半天,最后莉雅被安排于倫敦停留期間住在凱恩和他妻子潔玉的家�!�
不幸的是,就在她預(yù)定離開的前一天,她的主人與女主人也雙雙染上了和近來公爵、公爵夫人及他們四個女兒全染上的、相同的神秘疾病。
唯一剩下的選擇是克林。若不是莉雅已和許多她父親的舊識約好要見面,她會待在鄉(xiāng)下直到她的監(jiān)護人康復(fù)為止。她不想打擾克林,尤其在自他父親口中得知這兩年來他艱辛的創(chuàng)業(yè)過程之后,更認為克林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意外的負擔(dān)。然而威廉郡公爵卻仍極度堅持她必須接受他的好意,而拒絕她的監(jiān)護人也是很無禮的。此外,和克林住幾天或許會使她要請求他幫忙這事容易些。
晚餐時間過后不久,她抵達了克林家門前。而他早已出門赴宴去了。莉雅、她的新貼身女仆和兩個值得信賴的私人護衛(wèi)一齊擠在小小的玄關(guān),將公爵的短箋交給年輕英俊、名喚富恩的管家。這個年齡絕不超過二十五的管家顯然對她的突然到來慌了手腳。他不停地對她行禮,臉直紅到發(fā)根,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安撫他。
“您的光臨真是我們最大的榮幸�!彼Y(jié)巴道。艱難地吞咽一下之后,他又重復(fù)了同一句話。
“希望你的雇主也有同感,”她答道�!拔也幌朐斐扇魏温闊!�
“不,不,”富恩沖口而出,顯然認為那個念頭十分駭人。
“您絕不可能是個麻煩�!�
“謝謝你,先生�!�
富恩又吞咽—下,語帶憂慮地說道:“但是莉雅公主,恐怕我們沒有足夠的地方安置您的人�!�
管家尷尬得滿臉通紅�!拔覀儠氲睫k法的�!彼⑿χ蛩WC,試著要他放輕松些。這可憐人看來像是要病了。
“公爵堅持要我?guī)业氖绦l(wèi),而沒有我的新女仆,我哪兒也去不了。她名叫薇娜,是公爵夫人親自挑選的。薇娜一直住在倫敦,但她是在我父親的祖國出生、成長的。她正好來應(yīng)征這個工作真令人驚喜,不是嗎?對呀,的確是�!彼詥栕源�,富恩根本沒有插上嘴的余地�!岸宜殴ぷ鞑痪�,我不能就這么讓她走。那太無禮了,不是嗎?你能了解吧,是不是?”
富恩早已忘了她是在解釋什么事,但為了讓她高興,他還是點點頭。他終于將視線自美麗的公主身上移開,向她的貼身女仆鞠個躬,不料一開口便毀了他之前擺出來的威儀。
“但她還只是個孩子�!�
“薇娜比我大一歲�!崩蜓沤忉尩�。她轉(zhuǎn)向金發(fā)女人以一種富恩從沒聽過的語言和她交談。他覺得那聽來有點兒像法語,但又不是。
“您的仆人說英語嗎?”他問道。
“當(dāng)他們想說的時候�!彼鸬�。她解開白色鑲邊毛皮斗篷的系繩,一個高大健壯、黑發(fā)而且表情迫人的侍衛(wèi)上前來接下了斗篷。她謝過了他才又轉(zhuǎn)向富恩�!拔蚁胄菹⒘恕S捎谙掠甑年P(guān)系,我們花了大半天才到這里,我已經(jīng)冷到骨子里去了。
外面的天氣真是惱人�!彼稽c頭繼續(xù)說道:“雨滴真像冰雹那么大對不對,陸蒙?”
“哎,的確是,公主�!笔绦l(wèi)的嗓音出奇地溫柔。
“我們真的都累壞了�!彼又謱Ω欢髡f道。
“這是當(dāng)然�!备欢魍獾�。“請隨我來吧�!彼阒蜓殴魃蠘恰!岸䴓怯兴膫€臥房,公主,三樓則有三間仆人房。如果您的侍衛(wèi)愿意合住一間……”
“陸蒙和杜文會很樂意合住一間�!币娝麤]往下說,她這么告訴他�!跋壬@只是暫時性的安排而已,等凱恩夫婦恢復(fù)健康,我就會搬回去和他們一起住了。”
富恩托著莉雅的手肘走完剩余的樓梯,他一派熱心的樣子使莉雅沒開口告訴他她并不需要他的幫忙。如果當(dāng)她像個老嫗似的會讓他高興,就隨他去吧。
上了二樓,管家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侍衛(wèi)沒跟上來。他們已自行往后屋走去。莉雅解釋說他們是四處熟悉一下所有的出口,等會兒便會上來。
“但他們?yōu)槭裁磿?br />
她沒讓他說完。“為了我們的安全,先生。”
富恩點點頭,盡管事實上他一點兒概念也沒有。
“您愿意今晚先用我家主人的房間嗎?那里的床單今天早晨才換過,而且其他房間也都尚未整理。屋內(nèi)仆人只有廚子和我,您知道,因為我家主人目前手頭并不寬裕。而我又認為沒必要每個房間都鋪床單,我不知道我們會……”
“你不必擔(dān)心,”她插進來說道�!拔覀兛梢粤硐朕k法的,我保證。”
“您這么能諒解下人實在太好了,趕明兒我就把您的東西搬到大客房去�!�
“你忘了克林了嗎?”她問道。“我想我占用他的床,他會很生氣�!�
富恩想像的卻恰是相反的情節(jié),隨即為自己可恥的念頭紅起臉來。他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他想道,否則不會表現(xiàn)的像個呆子似的。貴客的來到正是他如此笨拙的原因,不,是莉雅公主。她是他所見最完美的女人,每回看著她他就會忘了自己所有的思緒。她的美眸藍得那么不可思議,烏黑的睫毛也是他所僅見的,精致的五官毫無瑕疵。只有鼻梁上的幾顆雀斑破壞了完美,但富恩甚至認為那個小缺陷也是優(yōu)雅的。
他清清喉嚨以便厘清思路�!拔掖_信我的雇主不會介意在客房里住一夜的,無論如何,他很有可能會明早才回來。那絕非您所想像的,莉雅公主,”想到她可能以為克林和其他女人過夜,他又急急說道�!八3;佤浯浯\公司去作些文書工作,干脆就睡在那邊了。您知道,他常常忘了時間�!�
語畢富恩便拉她穿過回廊。二樓有四個房間。第一間房門大開,她在門口佇足往里看去。發(fā)現(xiàn)它是個迷人的圖書室。
桃花心木書桌面朝門,左邊有個小壁爐,右邊是一張棕色皮椅和相配的踏腳凳,兩者之間是一張美麗的地毯。四墻全排滿了書籍,桌上散置著紙張。
莉雅認為這圖書室非常男性化,也很舒適。她甚至能想像到了自己身著厚袍子和拖鞋,蜷在旺旺的火堆前看最新的淑女雜志的情景。
第二扇門是克林的臥房。富恩趕在她之前打開了門。
“你的主人有長時間工作的習(xí)慣嗎?”她問道。
“正是。”富恩答道�!皫啄昵八退暮糜咽フ材匪购罹粢粔K兒創(chuàng)立了公司,由于競爭非常激烈,兩位先生都卯足了勁�!�
莉雅點頭。“翡翠船運公司的信譽良好�!�
“真的嗎?”
“哦,是啊�?肆值母赣H希望能買些股份,它會是投資者穩(wěn)固的投資,只可惜兩個合伙人都不肯賣。”
“他們想要維持完全的控制。。富恩說明道,然后露齒一笑�!拔衣犚娝沁@么對他父親說的�!�
她點點頭走進房內(nèi),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富恩注意到室內(nèi)的寒氣,連忙過去在壁爐里生了火。薇娜則點起床邊桌上的蠟燭。
克林的臥房就和他的圖書室一般陽剛味十足而且吸引人。
面朝門口的床尺寸相當(dāng)大,上覆深巧克力色床單。漆成淡褐色的墻壁在她看來正是桃花心木家具最完美的背景搭配。
床頭兩側(cè)是掛有淡褐色絲質(zhì)窗簾的窗戶。薇娜解放系住窗簾的帶子,使房間不受底下街道的喧嚷干擾。
莉雅的左手邊有一扇通往圖書室的門,右側(cè)一扇大木質(zhì)屏風(fēng)旁是另一道門。她走過去打開它,發(fā)現(xiàn)那是個相連的臥房,色調(diào)與主臥室相仿,只是床的尺寸小了些。
“這是幢美麗的宅子,”她開口道�!翱肆值难酃庹娌诲e。”
“這屋子不是他的,”富恩解釋道�!安贿^租金挺合理的。只是等夏末屋主一家自美國回來,我們就又得搬家了�!�
莉雅忍住笑意,她懷疑克林會感激他的仆人將他的財務(wù)狀況宣揚出去。富恩是她所見過最熱誠的仆人,他的誠實也令人耳目一新,莉雅立刻便喜歡上他了。
“明天我就把您的東西搬進鄰房�!备欢鲗χ诹硪粋€房間探險的莉雅喊道,轉(zhuǎn)身在壁爐里又加了塊木頭,站起來兩手在褲腿上擦了擦�!斑@兩間臥房比較大,”他解釋道�!傲硗鈨砷g則很小。門上有鎖�!彼稽c頭加了最后一句話。
叫陸蒙的那個黑發(fā)侍衛(wèi)敲敲門,莉雅匆匆趕到門邊聆聽他輕聲的說明。
“陸蒙說樓下大廳有扇窗戶的栓鎖壞了,希望你允許他修理好�!�
“您是說現(xiàn)在嗎?”富恩問道。
“對。她答道。“陸蒙喜歡未雨綢繆,她繼續(xù)說道。“不到整幢房子都安全無疑是不會休息的�!�
她沒等管家有所表示,逕對侍衛(wèi)頷首表示同意。薇娜已取出她女主人的睡衣和睡袍,當(dāng)她打了個呵欠時,莉雅轉(zhuǎn)身去幫忙她。
“薇娜,去睡吧。明天有的是時間整理�!�
女仆對她的女主人深深鞠個躬。富恩趕忙上前建議女仆睡走廊的最后一間。那是所有的臥房中最小的,他解釋道,但床鋪相當(dāng)舒適,他確信薇娜一定會喜歡。向莉雅道過晚安后,便領(lǐng)女仆過去幫她安頓下來了。
不到三十分鐘后,莉雅便睡著了。她一如往常地熟睡了幾個小時,但凌晨兩點整時又醒了過來。自回英格蘭以來,她一直沒法一覺到天明,而且也習(xí)慣這種情形了。她穿上睡袍,在壁爐里添加一段木頭,然后便帶著文件包上床去。她打算看看她的經(jīng)紀人的股市現(xiàn)況分析報告,如果還睡不著,她打算再作一張她持有的證券的最新狀況圖。
樓下的一陣騷動使她分了心。她認出了富恩的聲音,并自他慌亂的語氣假設(shè)他是在試著平息他的雇主的怒氣。
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莉雅趿上拖鞋、系緊睡袍的腰帶,走向樓梯口。她佇立在陰影中,而底下的門廳卻是燭火通明。她看見杜文和陸蒙正擋住克林的去路,不禁輕嘆一聲�?肆直硨χ5懨蓞s正巧抬頭望見她。她立即示意他離去。他以肘輕觸他的伙伴退到他的位置,兩人朝克林鞠個躬后便離開了門廳。
富恩沒注意到侍衛(wèi)們離去,也沒注意到莉雅。如果他曉得她就在那兒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想必是不會那么絮絮叨叨的了。
“她正是我想像中一位真正的公主的樣子。”他對他的雇主說道,一派興奮熱誠的口吻。“她有著子夜般的黑發(fā),柔軟的鬈發(fā)仿佛是飄浮在肩上一樣。她的眼睛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藍,如此的明亮澄澈。她大約是中等高度,您絕對比她高多了。甚至我自己在她面前,都自覺像個笨重的巨人哩。她有雀斑,大人,不過只在鼻梁上有。”
富恩停下來喘一口大氣�!八媸翘懒恕!�
克林沒怎么注意管家對公主的形容。方才他正要動手修理那兩個擋他路的陌生人,再把他們丟回街上時,富恩及時沖下樓來解釋說那兩人是威廉郡公爵派來的�?肆址砰_個子較大的那個,又開始翻著他手中的一疊文件,心想但愿他沒把他合伙人寫的報告忘在辦公室里,他打算在上床前把那些數(shù)據(jù)登記在帳簿上。
克林心情糟透了。他真的對他管家適才的插手有些失望,否則好好打一場架應(yīng)該有助于擺脫一部分的挫折感才對。他終于找到那份文件,富恩也再度開口。
“莉雅公主略顯清瘦,但我也注意到她身段極佳。”
“夠了�!笨肆置畹溃穆曇魷睾蛥s具有十足的權(quán)威。
管家立即停止對莉雅公主反復(fù)不停的贊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才剛提起這個話題,而且至少還能再說上不只二十分鐘的。啊,他甚至還沒說到她的微笑或是她高貴的氣質(zhì)。
“是的,大人�!�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大人?”
克林嘆息�!澳銥槭裁凑J為�!�
“我不宜擅自決定什么�!备欢鞑辶艘痪�。
“那什么時候又阻止過你了呢?”
富恩露齒一笑,仿佛他剛贏得了贊美似的。
克林打個呵欠。上帝,他累了,今晚實在沒心情見任何人。
長時間研究公司的帳目使他筋疲力竭,無法使帳目轉(zhuǎn)虧為盈令他深感挫折,而面對大小競爭則使他厭煩,感覺上仿佛母天都有一家新船運公司開張大吉似的。
除了財務(wù)上的麻煩外,他還必須忍受自己身上的疼痛。幾年前他在一次海上意外中傷了左腿,現(xiàn)在它正隱隱抽痛,令他只想帶杯熱白蘭地上床休息。
他不打算向疲憊的肉體屈服,上床前他還有工作得做。他把斗篷丟給富恩,把手杖擱在傘架上,然后將文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大人,您要我?guī)湍命c飲料來嗎?”
“我要在圖書室喝杯白蘭地�!彼鸬��!澳趺唇形摇笕恕�?我早已經(jīng)準你叫我克林�!�
“但那是以前。”
“什么以前?”
“在一位真正的公主來和我們同住以前�!备欢鹘忉尩�。
“現(xiàn)在我再稱呼您克林就不適當(dāng)了�;蛘吣矚g我稱您赫布魯爵士?”他問道,使用的是克林被授封的騎士勛爵頭銜。
“我喜歡克林�!�
“但我已經(jīng)解釋過了,大人,那是不行的�!�
克林笑了起來。富恩的口氣極盡夸張之能事,他的舉動也愈來愈像他哥哥的管家滕斯了。他其實不該覺得驚訝,因為滕斯正是富思的伯父,當(dāng)初他把這年輕人安插在克林家中就是想磨練磨練他的。
“你快變得像你伯父一樣自大啦�!笨肆终f道。
“您過獎了,大人�!�
克林又笑了起來,然后對他的仆人搖頭�!拔覀冊賮碚�?wù)劰�,好嗎?她為什么會來這里?”
“她沒對我說�!备欢髡f明道�!岸椅乙灿X得我不適合問她�!�
“所以你就讓她進來了?”
“她帶了一封您父親的信來。”
他們終于找到了謎底�!靶旁谀模俊�
“我放在大廳……或是餐廳呢?”
“去找出來�!笨肆置畹馈!耙苍S他在信上會解釋這女人為什么非得帶兩個兇手同行�!�
“他們是她的私人侍衛(wèi),大人�!备欢饕赞q護的口吻解釋道�!澳赣H派他們跟著她的,”富恩一點頭�!岸乙晃还魇遣粫蛢词忠坏缆眯械��!�
富恩對公主溢于言表的敬畏幾已至令人發(fā)噱的程度,顯然已使得這位善感的管家暈頭轉(zhuǎn)向了。
管家跑向大廳去找信�?肆执迪ㄗ郎系南灎T后,拿起文件轉(zhuǎn)身上樓。
他終于明白莉雅公主來訪的原因了。他父親正是幕后的主謀。他亂點鴛鴦的游戲愈來愈過火了,克林可沒心情再來一回合。
他上樓到一半時看見了她。她看來的確像個公主,一個美麗的公主。她飄逸的長發(fā)果真烏黑如子夜,一身的白看起來真像是諸位派來考驗他的幻象。
而他沒通過考驗。盡管他竭盡全力,仍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的肉體反應(yīng)。
他父親這次的確干得好�?肆譀Q定要記得為他這一次的好眼光恭維他幾句,不過當(dāng)然是在他打發(fā)她上路之后。
他們站在那兒注視著彼此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她等著他開口說話,他則等著她向他解釋她出現(xiàn)在他家的原因。
莉稚先放棄。她走到樓梯前施個禮,然后說道:“晚安,克林。能再見到你真好�!�
她的聲音美妙動聽�?肆衷囍鴮P穆犓v的話,卻發(fā)現(xiàn)它困難得幾近荒謬。
“再?”他問道。老天,他的聲音可真像只青蛙。
“對呀,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曾見過彼此,那時你叫我小鬼�!�
這話令他不由綻出一抹微笑,不過對那次的見面他仍沒任何印象。“那時你真的是‘小鬼’嗎?”
“喔,沒錯�!彼鸬��!八麄冋f我踢你,事實上是好幾次。不過,那已經(jīng)是好久以前的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長大,這綽號也不再適合我;我已有很多年不曾踢人了�!�
克林倚著樓梯扶手,減輕一些傷腿的負擔(dān)�!拔覀冊谀膬赫J識的?”
“在你父親鄉(xiāng)下的家。”她解釋道。“那時我的父母親帶我去作客,你正好從牛津放假回家,你哥哥則剛畢業(yè)�!�
克林還是不記得她,不過他并不驚訝。他的父母親向來好客,他根本很少去注意他們。那些人,他回想道,多半是時運不濟、窮途潦倒的人,而他那過分好心腸的父親總是把每一個伸出求援之手的人帶回家來。
她的雙手矜持地交疊著,一派輕松自在的樣子。然而克林見到了她泛白的指尖,這才知道她正為了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捏緊著手。她并不如她希望他相信的那般平靜,而這無意間透露的脆弱令他發(fā)覺自己正試著使她自在些。
“你的父母親現(xiàn)在人在哪兒?”他問道。
“我父親在我十一歲時便去世了,”她答道。“母親則在第二年夏天辭世。先生,你愿意讓我?guī)湍闶帐澳切┪募䥺�?�?br />
她急急加了一句,希望能轉(zhuǎn)變話題。
“什么文件?”
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澳愕舻哪切�。”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fā)覺它們?nèi)忌⒃陔A梯上,兀自抓著空氣的手讓他自覺像個白癡�?磥硭矝]比富恩好到哪兒去,他露齒一笑暗忖道,而且富恩那顛三倒四的舉止至少還有個比較能讓人接受的藉口:他還年輕、見識少且不諳世事。
克林則剛好相反,他不論在年齡或經(jīng)驗上都比管家年長很多。只是他今晚太累了,他提醒自己,而那當(dāng)然是他此刻一副笨伯樣的原因。
此外她也實在美得過火,他嘆了一口氣。我待會兒再來收拾�!彼麑λf道�!澳憔烤篂槭裁磿谶@里呢,莉雅公主?”
他絲毫不在意這話問得有多唐突。
“你哥哥和嫂嫂都病了,”她答道�!氨緛砦以诔抢飼r應(yīng)該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但就在最后一分鐘他們卻病了,因此他們告訴我來住你這里,直到他們康復(fù)。
“是誰這么要求你的?”
“你父親�!�
“他干么操這么多心?”
“他是我的監(jiān)護人,克林。”
他無法掩飾對這小小新聞的驚訝之情。他父親從未提及只字片語,縱使克林猜想這其實不關(guān)他的事。他父親向來惜口如金,鮮少向他的兩個兒子吐露心聲。
“你是為了社交季來倫敦的嗎?”
“不盡然。”她答道�!拔耶�(dāng)然很希望能受邀去參加一些盛會,但我這一趟來并非為了那些多彩多姿的宴會�!�
克林更好奇了。她的口氣挺嚴肅的,他又朝她前進一步。
“我不愿造成任何麻煩�!彼f道�!吧踔撂嶙h過我自己租個房子,或是使用你父母親在城里的宅子。但你父親不準我一個人住,我真的試過了,但就是爭不贏他�!�
老天,她的微笑真是美極了,而且還有感染力。他發(fā)覺自己也在回她一笑。“沒人爭得贏我父親。”他同意道�!暗氵€是沒說你來的原因�!彼嵝阉�。
“的確�!彼鸬��!澳阒�,克林,我本來是不需要來倫敦的,但是現(xiàn)在又非來不可。”
他搖頭。“說了一半的解釋總會使我發(fā)狂。我很遲鈍,他們說我是被我的合伙人感染的。我欣賞完全的誠實,因為它實在非常罕有,因此只要你在此作客,我希望你都能有話直說,同意嗎?”
“是,當(dāng)然好�!�
天殺的,她又把手給擰在一塊兒了,一定是他嚇壞她了。
他的口氣聽起來一定像個食人巨妖,天知道他自己就有這種感覺。他為她害怕他而頗感遺憾,卻又很高興,因為一切都按著他的方式來。她沒有和他爭論或大發(fā)嬌嗔,他最厭惡的莫過于女人的小脾氣了。
他強迫自己以溫和的口氣問道:“你介意現(xiàn)在回答幾個問題嗎?”
“當(dāng)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為什么帶著兩名侍衛(wèi)呢?”
“是你父親堅持的。陸蒙和杜文是院長雇來陪我到英國來的,而你父親要求他們繼續(xù)留下來。他們還沒有家室,而且薪水也很高。你不必替他們擔(dān)心�!�
他按捺住火氣,因為她一副認真的模樣�!拔也皇窃趽�(dān)心他們,”他答道,接著露齒一笑�!澳阒溃蜓�,想從你口中得到答案還真難呢�!�
她點頭�!霸洪L以前也常這么說,她認為那是我的大缺點之一。如果我給你造成困擾,我在此致歉�!�
“莉雅,我父親是這計劃的幕后主使者,對不對?是他要你來我這里的�!�
“也對也不對�!�
她急急抬起一手阻止他蹙眉。“我這么說并非投機,克林。你父親的確要我來你這里,但那是在他發(fā)覺凱恩身份微恙之后。而且,我不相信這中間還扯上了什么計劃。事實上,你的父母親原要我待在鄉(xiāng)下,直到他們康復(fù)能陪我進城來。而只要沒有那么多排好的約會,我原本也是希望那樣的�!�
她的語氣再真摯不過,然而克林仍無法相信這不是他父親的詭計之一。不到一星期前他才在俱樂部見過他父親,那時他可是健康得很�?肆忠策€記得那番無可避免的爭論;他父親先是不經(jīng)心地提起了婚姻的話題,接著便開始了要他討個老婆的疲勞轟炸�?肆盅b著在聽,等他父親念完經(jīng)后,才再度告訴他自己決心維持單身。
莉雅不知道克林在想些什么,然而他打結(jié)的眉頭卻令她緊張,他顯然是個多疑的人。他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暗忖道,有著一頭濃厚、深褐色的頭發(fā)和一雙淡褐色的眼睛,會在他微笑時閃閃發(fā)光,另外左頰上還有個小酒窩。但是老天,他皺眉寸可真兇猛,其至比院長還懾人,而莉雅認為這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她無法忍受沉默太久,“你父親打算告訴你有關(guān)我不尋常的處境,”她輕聲道。“他一定會據(jù)實以告的�!�
“只要事關(guān)我父親和他的計劃,就不可能有據(jù)實以告這回事�!�
她挺起肩,對他皺起眉來�!澳愀赣H是我有幸見過最值得尊敬的紳士之一。他對我一直非常好,更時時刻刻在為我設(shè)想�!�
講完替他父親辯護的這番話后,她的口氣已變得氣憤起來了�?肆诌肿煲恍Α!澳悴槐貫樗蛭肄q解,我知道我父親很可敬,而這正是我愛他的約一百個原因之一。”
她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澳隳苡羞@么好的父親真是很幸運�!�
“你也一樣幸運嗎?”
“喔,是呀�!彼卮��!拔腋赣H棒極了。”
克林走上剩余的幾階樓梯,她趕忙往后退,最后碰上了墻壁,然后轉(zhuǎn)身慢慢走回房間。
克林雙手背在身后走在她身旁。富恩說得沒錯,他是比莉雅高一大截,也許是他的個子令她有威脅感。
“你不必怕我�!�
她一下子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他。“怕?你怎么會認為我是‘怕’你呢?”
她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克林聳聳肩。“我上到二樓時,你急急忙忙就退開了�!彼麤]提到他在她眼中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恐懼,或是她扭絞雙手的事實。如果她要他相信她不怕他,就隨她去吧。
“呃,我不是很怕�!彼Q道�!拔也涣�(xí)慣……穿著睡衣睡袍社交。事實上,克林,在這里我覺得很安全。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因為近來我一直有些不安�!�
她紅了臉,仿佛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似的�!盀槭裁茨銜话材兀俊�
她沒回答,反將話題一轉(zhuǎn)�!澳阆胫牢襾韨惗氐脑騿�?”
他幾乎當(dāng)場大笑起來,這十分鐘以來他不就一直努力試著這么做嗎?“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
“其實這一趟來是有兩個原因的。”她開始說道�!暗谝粋€和一個謎團有關(guān)。一年以前,我認識了白蓓莉小姐。她在隨家人同游奧地利時病倒了,因而在圣十字修道院待了一陣子。圣十字的修女向來以看護技巧聞名,因而蓓莉的家人將她留在那兒靜養(yǎng),我們成了朋友,而她回英國之后還每個月寫一封信給我,有時更多。真希望我把信全留下來了,因為她在兩、三封信中曾提及一位在追求她的秘密仰慕者,而她認為那很浪漫�!�
“白……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姓氏呢?”克林大聲狐疑道。
“我不知道,先生。”她答道。
“我不該打斷你的,請繼續(xù)說吧�!�
她點點頭。“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九月一日,當(dāng)時我馬上回了信,卻沒得到任何回音,而這使我有些擔(dān)心。在到了你父親的家之后,我送了張短箋給蓓莉要求見個面。因為蓓莉的生活向來那么多彩多姿,我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那么你們見過面、聊過天了嗎?”
“沒有�!崩蜓耪f道,她停下腳步仰視克林�!澳愀赣H告訴了我那樁丑聞。據(jù)說蓓莉和一個低下階層的男人私奔到格雷塔格結(jié)婚,而她的家人也和她斷絕了關(guān)系�!�
“現(xiàn)在我記得了,我也聽說過�!�
“那真是一派胡言。”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挑起一眉�!笆菃�?”他問道。
“沒錯。”她說道�!拔疑糜谟^察人的性格,克林,而且我向你保證蓓莉絕不會私奔。我打算查出蓓莉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明天我計劃送個字條給她的哥哥尼爾,要求和他見上一面�!�
“我不認為那家人會愿意這件事再被渲染開來。”
“我會謹慎行事的�!�
她慎重的口吻令他微笑起來,接著又發(fā)覺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門把上。她迷人的香澤令他失神,淡淡的玫瑰香飄浮在他們之間�?肆至⒓春笸艘徊�,在兩人間制造出一些距離。
“你介意我睡你的床嗎?”
他的驚訝之情溢于言表�!拔也恢滥闼谖业拇采稀!�
“富恩明天才要把我的東西搬進鄰房去,他本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不過既然他已經(jīng)在隔壁房間鋪好床單,我很樂意把床還給你�!�
“我們等早上再換床吧�!�
“你對我太好了,謝謝你�!�
克林終于發(fā)覺她眼下的黑影。顯然她已經(jīng)累壞了,而他卻一直拿各種問題來煩她,不讓她睡覺。“你得去睡了,莉雅,已經(jīng)半夜了�!�
她點點頭打開他的房門。“晚安,克林,再次謝謝你的慷慨�!�
“我沒辦法拒絕一個運氣不好又美麗的公主�!彼f道。
“抱歉?”她根本不懂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會以為她運氣不好呢?
“莉雅,你來倫敦的另一個原因是什么?”
她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樣子,看來這另一個原因應(yīng)該不是很重要了,他想道�!拔抑皇呛闷娑��!彼柭柤绺嬖V她。
“剛才你說有兩個原因,我只是在想那另外一個究竟是什么,也許明天早上你就會記起來了,晚安,莉雅�!�
“現(xiàn)在我就記起來了。”她沖口說道。
他轉(zhuǎn)向她�!罢娴模俊�
“你要我告訴你?”
“是呀,”他笑起來�!拔乙�。”
她仰頭注視他好半晌,顯得很猶豫不決,也很脆弱�!澳阋耆奶拱�?”
他點頭,她嚴肅的語調(diào)使他蹙起眉頭�!爱�(dāng)然�!�
她開始紅了臉,又嘆了口氣�!昂冒桑揖屯耆拱�,你父親建議我別告訴你,但既然你堅持要知道,而我又保證會誠實……嗯,那么……”
“嗯?”
“我來倫敦是要和你結(jié)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