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該死的王八羔子居然敢打她！
當(dāng)天晚上，張徹一斷然拒絕父母的調(diào)停，說她年紀(jì)小小，就暗懷鬼胎，專搞這些欺瞞長上的惡劣把戲，要是不趁早糾正，往后說不定還會作出什么更糟糕的事來。
為了讓她迷途知返，身為兄長的他，決定接下這重責(zé)大任，“稍微”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xùn)。
他當(dāng)著愛莫能助的父母，按住掙扎哭叫的書眉，手起掌落，毫不留情的痛扁她嫩嫩的小屁股，不論她怎么哭喊、求饒或是痛罵，他都充耳不聞，執(zhí)意“行刑”，打足了二十下才停手。
慘遭修理后，整整三天三夜，她那受盡虐待的小屁股，只要稍微輕輕一碰，就火辣辣似的疼，害她痛得難以入眠，整夜都含著眼淚、揪著棉被，咬牙切齒的詛咒張徹一，希望他被天打雷劈、希望他走路時摔進(jìn)水溝里。
從此之后，他們正式開戰(zhàn)了。
既然張徹一起了戒心，她就再也沒機(jī)會出手，更不能再掰出什么怪風(fēng)刮走衣服的離奇借口，販?zhǔn)圳E物這條路子，眼看是走不下去了。
不過，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為了服務(wù)廣大的“消費(fèi)者”，更為了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書眉不肯放棄這項“副業(yè)”，堅持再接再厲。
非法集會的地點曝光，教具室再度變得空蕩蕩的，以往萬頭攢動的盛況，從此不曾出現(xiàn)。她改變策略，在鎮(zhèn)上打游擊似的亂竄，販?zhǔn)刍钌愕目∧袑懻�，利潤雖然不比以往豐厚，但是積少成多下來，倒也讓她填滿三個小豬撲滿。
至于張徹一，則是逮著一次，就拎著她痛扁一次，用那又寬又厚的掌，“熱情”的關(guān)照她的小屁股，從沒手軟過。
長達(dá)數(shù)個月的時間里，兩人無所不用其極的大斗法，左鄰右舍下時會聽見張徹一的咆哮怒罵、書眉響徹云霄的尖叫，以及兩人一來一往的爭吵，日式平房一改往常的深幽靜謐，反倒顯得熱鬧非凡。
某天晚上，激烈的爭吵再度上演。
餐桌上擺滿美味佳肴，兩個人就隔著熱騰騰的飯菜，在用餐的同時，也沒忘了唇槍舌劍。
“喂，不許吃，把我做的鹵肉吐出來！”書眉揮動筷子，激動的嚷著，手里的筷子差點要戳到那張俊臉上。
“你連我吃剩的東西都想拿去賣？”他冷冷的反問，當(dāng)著她氣呼呼的小臉，慢條斯理的把排骨啃個精光。
這句夾帶譏諷的話語，刺得她臉兒一紅，惱羞成怒，心頭火氣燒得更旺了。
“不管啦，你這虐待兒童的家伙，快把我的撲滿還來！”她避開敏感話題，轉(zhuǎn)而追討被搶走的小豬撲滿。
“我只是處罰你，并沒有虐待你。”張徹一出言糾正，瞟了她一眼。“另外，撲滿里的錢，得用來彌補(bǔ)我的心靈創(chuàng)傷，做為我的遮羞費(fèi)。”
“遮羞？！你的臉皮比銅墻鐵壁還厚，哪里會羞來著？”她嚷了起來，氣得差點要跳上餐桌，把滿盤的皮蛋豆腐砸到他頭上去。
每逢天氣燠熱，這個家伙就騷包的把球衣一脫，裸著上半身，在球場上沖鋒陷陣，勾引少女們對他猛流口水。她心里懷疑，他根本就是有心炫耀，想讓多一點人看看，他的體魄有多么結(jié)實。
既然如此，她不過是順?biāo)浦�，替他廣為宣傳，再稍微撈點好處。是她善良，才沒跟他收廣告費(fèi)，他卻半點都下知道感激，反倒還有臉來搶她的錢！
張徹一逕自用餐，不理不睬，看樣子是鐵了心，打算沒收她的撲滿，不準(zhǔn)備把錢還給她了。
想到那花花綠綠的鈔票，竟然離開她的懷抱，入了別人的口袋，她簡直是心如刀割，哪里可能就此甘休？
“嗚嗚，媽，你看大哥啦，他又欺負(fù)人家──”她轉(zhuǎn)過臉兒，祭出慣用手法，對著張家夫婦開始假哭，希望能藉此爭取到同情票。
只是，她的情緒還在醞釀階段，眼淚還沒滾出眼眶，坐在一旁的柯秀娟卻已經(jīng)雙手顫抖、淚如泉涌，哭得抽噎難止。
“我、我吃不下了�！笨滦憔旰瑴I起身，掩著嘴奔回主臥室里，撲到床上痛哭失聲。
張振嘆了一口氣，神情凝重的擱下碗筷，也跟著起身，走進(jìn)去安慰妻子。
模糊的低語聲，伴隨著陣陣哭聲，從主臥室里飄出來。餐桌上的戰(zhàn)火暫時停熄，兩個人互望了一眼，陷入沉默，氣氛變得有些緊繃。
書眉低著頭，瞪著碗里的青菜，心頭涌上濃濃的不安。
唔，該不是她胡鬧過頭，把媽媽惹惱了吧？但是，這類的爭吵老早成了家常便飯，媽媽不是從沒阻止過嗎？
哭聲又飄了出來，她聽得心里好難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簡直如坐針氈，老早把撲滿的事拋到腦后去了。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擔(dān)憂，不斷的看向主臥室，卻沒有膽量去察看。
坐在她對面的張徹一，把面前的飯菜掃得精光后，面無表情的起身，順手一提，拎著胡思亂想的她，跨步走到主臥室門口。
“怎么回事？”他望著父母，開門見山的問。
書眉也瞪圓了眼，咬著唇瓣，焦急的探頭探腦，想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讓張家夫婦突然失控，扔下飯碗，跑進(jìn)來抱頭痛哭。
柯秀娟雙眼紅通通的，沒有吭聲，倒是張振抬起頭，默默看了兩人半晌，才語重心長的開口。
“再過一陣子，小眉可能就要離開了�！彼穆曇舨淮螅撬f的話，威力卻媲美原子彈，轟得書眉頭昏眼花。
還沒來得及追問，張徹一倒是先開口了。
“為什么？”
“社工人員今天打電話來通知，說是小眉的舅舅派人回臺灣，查出她的下落，向法官提出請求，想正式收養(yǎng)她�！�
“舅舅？”她茫然的低語�！拔夷膩淼木司�？”
“你媽媽有個哥哥，二十年前就離開臺灣，在海外經(jīng)商。三年前，他回到臺灣，試圖聯(lián)絡(luò)親人，卻只見到你父母的墳?zāi)�，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有你的存在�！睆堈駠@了一口氣，坐在床沿，撫著妻子哭到微濕的發(fā)。“他提出血緣證明，要求收養(yǎng)你。我們打算跟法官爭取，但是社工人員也說了，你留下的機(jī)率不大�！�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書眉陷入一團(tuán)混亂中，聰明的腦袋，難得的失去功用，呈現(xiàn)一片空白狀態(tài)。分離的哀傷，像一塊沉重的大石頭，重重壓在她胸口，更讓她難受得想要哭泣。
即便她再狡猾、再詭計多端，褪去那層自我保護(hù)的外衣后，終究也還只是個年僅九歲的孩子，分離對她來說，是一個太過沉重的折磨。
說真的，這短短數(shù)個月里，她過得很快樂──
領(lǐng)口上的力量，突然間松了，書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張徹一松手，把她擱回地板上，不再把她拎在半空中晾著。
她抬起頭，呆呆望著那張俊臉，只來得及看見，他眼里有某種情緒閃過。
那不是憤怒、不是譏諷，也不是喜悅──只是，她努力想了又想，還是分辨不出，閃過他眼中的，究竟是什么情緒。她只知道，自己從不曾見過，他的臉上出現(xiàn)這種神情。
張徹一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轉(zhuǎn)過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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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里，戰(zhàn)火消弭，日式平房重歸和平，再度變得幽靜。
知道書眉即將離開后，這對兄妹不再有任何爭吵，卻也不曾說過半句話，彼此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卻把對方都當(dāng)成隱形人。
張家夫婦看在眼里，更是覺得心疼。他們以為，兄妹平時吵吵鬧鬧，到了真要分離時，開始感傷，覺得依依不舍了。
吵鬧并不是件壞事，如果沒有感情，對彼此只會生疏淡漠，哪會吵得那么激烈，每次都像要掀翻屋頂？
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他們之間，緣份似乎特別淺薄。
那個遠(yuǎn)在國外的舅舅，態(tài)度十分積極誠懇，雖然工作繁重，分身乏術(shù)，卻特地派了秘書前來，登門拜訪過數(shù)次。
縱然張家舍不得，法院那兒仍是下了判決，夫妻兩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必須乖乖放手，含著眼淚，開始為她準(zhǔn)備行囊，帶著她東市買衣服，西市買文具，南市買土產(chǎn)，北市買圖書，活像是在替女兒辦嫁妝。比起張家夫婦的感傷，書眉倒是冷靜多了。
克服最初的沮喪情緒后，她很快的振作起來，鼓足精神，開始籌備即將來到的海外生活。雖然說，她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但是法官有令，她非走不可。
話說回來，既然確定要離開，在臨走之前，有些事情，她也必須好好盤算，作個了結(jié)才行──
確定要離開張家、離開臺灣的前一天，是個蟬聲不絕的炎炎夏日。
接近傍晚時分，張徹一穿過綠籬笆，走入自家庭院里，刀鑿似的五官上，有一抹陰沈的神色，就連剛剛贏得的勝利，都沒能讓他露出笑容。
夕陽的余暉照拂著整棟屋子，日式的拉門被推到兩旁，從外頭就可以瞧見光亮整潔的門廊，以及一塵不染的客廳。
書眉獨(dú)自坐在餐桌旁，雙手捧著一個餐盤，烏黑的長發(fā)綁成辮子，垂落在膝上，那清秀的眉目、文靜的模樣，在昏黃的陽光下看來，美得像一幅畫。
聽見腳步聲，她猛然抬起頭來，明亮的眼兒滴溜溜的一轉(zhuǎn)，立刻看見走入屋內(nèi)的張徹一。
漂亮的小臉先是尷尬的撇開，思索幾秒后，她頻頻吸氣，凝聚勇氣，之后才又轉(zhuǎn)過來，忐忑的直視那雙深幽的黑眸。
“大、大哥，你回來了�。俊彼鲃娱_口，神情緊張，聲音意外的有些兒顫抖，說的話更是無關(guān)痛癢，明顯是沒話找話說。
張徹一脫掉球鞋，逕自走到沙發(fā)旁，把籃球扔進(jìn)書報架里，然后好整以暇的坐進(jìn)沙發(fā)，一頭埋進(jìn)報紙里，完全沒有搭理她。
“大哥，那個、那個──”她再度吸氣，被他無情的反應(yīng)刺傷，聲音抖得更厲害。“爸媽還沒回來，我想，你比賽結(jié)束后會肚子餓，所以替你捏了一些飯團(tuán)�！彼f道，端起餐盤往沙發(fā)走去。
報紙略微下挪幾寸，一雙黑眸盯著她，眸光中滿是懷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沒有�！彼q駁著，站在沙發(fā)旁，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張徹一看了她幾秒，隨即又把視線轉(zhuǎn)回報紙上，拒絕相信她的誠意。
他有第一手的慘痛經(jīng)驗，知道這個小女娃兒，可不像外表看來那么純真無害。這幾個月來，他們交手過無數(shù)次，這個小魔頭雖然只有九歲，但是論起狡猾的程度，可是不輸給成年人。
等不到回應(yīng)，杵在一旁的書眉又說話了。
“大哥──”
“我不會上當(dāng)?shù)摹！彼淇岬拇驍啵唤o她說話的機(jī)會。
小小的身軀氣得發(fā)抖，紅唇中逸出傷心的嗚咽，痛苦得像是被他痛揍了一拳。
“你不吃就算了！”她賭氣的大喊，扭頭就走，咚咚咚的跑到門廊上，只剩壓抑的哭聲還回蕩在客廳里。
細(xì)微的哭聲，像針?biāo)频脑M(jìn)心頭，就算是最殘忍的人，也不能無動于哀。張徹一擱下報紙，下顎有束肌肉隱隱抽動，神情也不像先前那么冷硬。
門廊上蹲坐著一個瘦弱的背影，那纖細(xì)的肩，不時隨著啜泣而顫抖，看來好無助、好可憐，讓人好不心疼──
“難道我就真的這么讓你討厭？”書眉啃著飯團(tuán)，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我只是在離開之前，想要跟你和好──”
良久之后，身后終于有了動靜，張徹一走到她身邊，向來只會痛扁她的掌，一反常態(tài)的溫柔，親匿的揉亂她的發(fā)。
一大一小終于休戰(zhàn)，用這溫馨的舉止，達(dá)成�；饏f(xié)議，一同坐在門廊上，看著庭院里的景致。
“行李整理好了嗎？”他問。
書眉默默啃著飯團(tuán)，臉兒低垂在胸前，讓人看不清表情。
“安定之后，記得打電話回來說一聲�！�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只是沉默的把盤子捧到他面前。
一陣煩躁的情緒涌來，張徹一擰起眉頭，沒再拒絕她的食物，伸手把飯團(tuán)往嘴里塞。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惡魔──
他囫圇吞棗的吃了幾口，食不知味的瞪著庭園里的盆栽，某種熟悉的惡心感卻悄悄的從胃部涌上來，狐疑逐漸取代了不舍。
“這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問，濃眉緊皺，臉色也變得萬分難看。
書眉抬起頭來，露出無辜的微笑。
“紅豆飯團(tuán)�！�
轟！
張徹一眼前一黑，氣憤得猛然跳起來。他想要破口大罵，舌頭卻刺痛得難以言語，某種刺癢的感覺爬上皮膚，像是有無數(shù)的小蟲在啃咬爬行──
該死，他被自己的一念之仁害死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居然又被這個小丫頭拐了一次！愚昧的中了她的詭計！
書眉像只小壁虎似的，迅速后退，轉(zhuǎn)眼就溜到他抓不著的地方。
“大哥，這飯團(tuán)好吃嗎？我實驗過很多次，終于才把紅豆的味道徹底瀝除，一點都吃不出來�！彼龔澊教鹦�，一雙明眸熠熠生輝，閃爍狡黠的光芒�！鞍�，糟糕，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了，你有豆類過敏癥，不能吃這類的食物�！�
跟張家親近的人都知道，張徹一雖然身強(qiáng)力壯，卻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豆類蛋白質(zhì)中的某些胺基酸，會引發(fā)他嚴(yán)重的過敏癥，一旦誤食，立刻就會倒地不起，數(shù)日不能下床。
打從她踏進(jìn)張家的門，柯秀娟就曾經(jīng)把兒子的“中毒史”，當(dāng)成笑話似的說給她聽。所以說，對于他的過敏反應(yīng)，她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他掙扎著開口，就算是肌肉已經(jīng)開始酸軟，仍然強(qiáng)撐著，一步步往她走過去。
“一、二──”書眉偏著頭，一手撥繞著發(fā)辮，慢條斯理的讀秒，壓根兒沒打算逃走，肯定自己性命無虞。
張徹一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強(qiáng)健的身軀顫抖著。一陣黑暗襲來，他的意識愈來愈模糊，再也支撐不住了。
該死，他不能昏倒！他要?dú)⒘怂�！他要把這個邪惡的小女孩大卸八塊，免得她危害人間！他要──他要──他要──
砰！
張徹一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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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對書眉這種“小人”來說，要報仇，等多久都不算晚。
只是，老天待她不薄，只讓她等了幾個月，就送來這個天大的好機(jī)會，讓她既能惡整這個虐待兒童的家伙，還不用擔(dān)心被報復(fù)。
嘿嘿，張徹一實在太天真了！他總共打了她十四次，在她可憐的小屁股上，痛打了兩百八十下，她怎么可能善罷干休呢？
返家的張家夫婦，赫然發(fā)現(xiàn)兒子過敏癥再度發(fā)作，只能手忙腳亂的把他送上床，埋怨他這么大的人了，吃東西也不會小心些，完全想不到，那個忙進(jìn)忙出，搶著照顧病人的小女孩就是罪魁禍?zhǔn)住?br />
處理完兒子后，張家夫婦拿出各類禮物，又是一陣的哭泣擁抱、依依不舍。他們握著書眉的手，耳提面命，一直說到了深夜。
直到午夜過后，夫妻進(jìn)入夢鄉(xiāng)，一顆小腦袋慢吞吞的探出房門，清澈的眼兒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后，才偷溜進(jìn)張徹一的房里。
英俊的青年躺在床鋪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即使是在昏迷中，那雙濃眉仍然緊擰著，沒有松開。
她悄悄靠過去，走到床畔，靠近那張俊瞼，直到這個時候才敢放膽端詳。
說真的，他雖然可惡，但是的確很英俊──
啊，不行不行，就算他再英俊，也不能抵銷他虐待兒童的重大罪行，她怎能被“美色”沖昏頭，看得呆了呢？時間緊迫，她必須快點把寶貝撲滿找出來才行！
書眉深吸一口氣，像個小偷似的，在房里翻箱倒柜，偶爾還回過頭，確認(rèn)躺在那兒的俊男仍舊沉睡不醒。
“你到底把我的撲滿藏到哪里去了呢？”她喃喃自語著，倒是不期待他能回答，一雙小手到處亂摸，最后終于摸到床下去了�！斑恚瑫谶@里嗎？嗯，這是什么？鞋子？不是這個──這是什么？�。 彼@喜的低呼，果然從床下抓出三只小豬撲滿。
大概是她驚喜的歡呼，驚動了張徹一，那雙眼睛倏地睜開，兇狠的瞪著她，目光之銳利，簡直像是想用眼神在她身上刺出兩個洞。
“啊！”她低叫一聲，連連后退，雖然模樣狼狽，雙手卻還緊抓著撲滿不放，堅持要跟寶貝撲滿同生共死。
哇，嚇?biāo)廊肆�！媽媽不是說過，他吃了過敏藥后，就會昏睡好多天嗎？為啥他這時還醒著？
老天，接下來呢？他會下床抓住她，狠狠的打她一頓嗎？
她坐在原地，想像力狂飄，冷汗直冒，半晌后才發(fā)現(xiàn)，他雖然清醒卻仍躺在床上，除了用眼睛瞪人之外，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嚇?biāo)牢伊耍瓉砟悴荒軇影�！”她拍拍胸口，如釋重�?fù)的爬起來，鼓起勇氣湊到床邊�！昂伲氵�好嗎？喜歡我給你的臨別禮物嗎？”
薄唇動了動，勉強(qiáng)吐出幾個字，聲音雖然低微，但是態(tài)度倒是很堅決。
“我要?dú)⒘四悖 ?br />
她挑起柳眉，不怕死的露出微笑，更加確定他是動彈不得。
一不做二下休，既然已經(jīng)惹惱他了，那么她索性豁出去，做些更讓他“印象深刻”的事！
“別這么兇嘛，我是來跟你道別的耶！你還記得嗎？我喜歡攝影──啊，不只是偷拍你的照片去賣啦！當(dāng)然，那個我也很喜歡�！彼淇斓男χ�，輕盈的走到床鋪旁，直視著那雙氣得快噴火的黑眸�！拔蚁肱膹堈掌�，留作紀(jì)念，你一定不會反對吧？嗯？”
張徹一沒有吭聲，繼續(xù)用眼光謀殺她。
書眉把這種反應(yīng)當(dāng)成是同意，逕自溜回房間里。半晌之后，當(dāng)她再度回來時，撲滿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臺老舊的照相機(jī)。
“你先等我一下喔！”她微笑囑咐，跳上他的書桌，抽出厚紙板跟奇異筆準(zhǔn)備做勞作，無意間卻看到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罢Z音翻譯機(jī)！你這是要送給誰的？這么大手筆？”她詫異的追問。
他拒絕透露答案，只是無言的瞪著她。
“不說就算了�！睍悸柭柤�，拿著奇異筆劃了些圖案，再用剪刀喀喀喀的剪好。
接著，漂亮的眼睛掃回床上，她不懷好意的嘿嘿直笑。
“好了，咱們來拍照吧！”她拿出一支英士小楷，走到床邊，慢條斯理的拔掉筆蓋，然后在他既憤怒又驚愕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的、堅定無比的把他的高挺的鼻子整個涂黑。
咆哮聲在他喉間滾動，他全身僵硬，幾乎想要吼叫出聲。
“噓，”她伸出嫩嫩的指，壓在他的薄唇上，很“誠懇”的勸告�！扒f別喊啊，你的面子要緊，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你被一個九歲的小孩整倒了�！币贿厔裾f著，她手上也沒閑著，繼續(xù)在他臉上作畫。
結(jié)實的身軀因為極度的憤怒而顫抖，他頻頻吸氣，后悔沒在見到她的第一天，就把她活活掐死。
“唔，這樣就差不多了�！彼龘]了最后一筆，拿出厚紙板做的大耳朵，替他戴在頭上，然后退后一步，欣賞自己辛苦的成果�！霸愀猓阍趺纯炊疾幌衩桌鲜�，反倒像狐貍呢！不過沒關(guān)系，我還是愿意拍下來留念�！彼闷饠R在一旁的照相機(jī)，開始替他拍照。
閃光燈一再亮起，每閃一次，他的臉色就更黑上一分。在他瀕臨失控的前一秒，她終于罷手，嘻皮笑臉的放下照相機(jī)。
“好啦，謝謝你的合作�！彼训灼蘸�，才抽出幾張面紙，趴在床邊替他擦掉臉上的墨跡。“別繃著一張臉嘛，我──”門外有聲音響起，她倒抽一口氣，火速關(guān)燈。
完蛋了！一定是玩得太過火，發(fā)出聲音來，吵醒爸媽了！
書眉急忙左顧右盼，尋找可以藏身的地點，門外傳來腳步聲，她無計可施，連忙深吸一口氣，鉆進(jìn)被窩里，蜷在他胸口上，貼緊他堅實的身軀，連大氣都不敢喘。
幾秒鐘之后，門上傳來輕敲。
“阿徹？”柯秀娟在門外低喊。
張振也走出臥房�！霸趺戳�？”
“我聽到聲音�！�
“大概是你聽錯了�！彼痛蚝乔�，拉住妻子往臥室走�！八桑魈爝�必須早起呢！”兩人的談話聲愈來愈模糊，逐漸遠(yuǎn)去，走廊的另一端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
直到屋內(nèi)重歸于寂靜，書眉才敢悄悄拉下棉被。
“呼，好險�！彼低荡瓪�，揩去額上的冷汗，在他的胸膛上撐起身子�！皠倓偤梦ｋU，對吧？”她露出微笑，料準(zhǔn)他丟不起這個面子，絕對不會開口“呼救”。
全身僵硬的張徹一，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
“滾開�！�
書眉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
“滾就滾，誰稀罕留著？”她溜出被窩，抓起擱在地上的相機(jī)，照著先前的潛入路徑，以媲美中風(fēng)烏龜?shù)乃俣龋掏痰呐莱鲩T外，小小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偌大的房間內(nèi)，只剩下氣惱不已的張徹一，無眠的躺在床上，用低微沙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咒罵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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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才剛露出一抹曙光，張家的門口已經(jīng)停了一輛高級的進(jìn)口轎車。司機(jī)穿著整齊，先替書眉把行李搬進(jìn)車內(nèi)，然后就站在門前，等著張家夫婦演完這場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
“小眉，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柯秀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再一次緊抱住書眉。
“我知道�！彼择Z的點頭，心里也覺得好難過。在相處的這段期間里，她是真的體會到了這對夫妻對她的好。
“柯老師，我們必須出發(fā)了。”年輕貌美的秘書催促著，擔(dān)心會趕不上飛機(jī)。
“請放心，一到美國，我會立刻撥電話給你們報平安的�！�
張振抱住啜泣的妻子，也是神色凝重。“小眉就拜托你了�！�
秘書點點頭，牽著書眉的手往外走，穿過滿是盆栽的門廊。那些盆栽，比地來到時更茂盛了些，相思樹上開了細(xì)碎的黃花，隨風(fēng)悄悄撒落，粉墻黑瓦上仍是爬滿長春藤，只是顏色總隨四季更換，有時紅、有時綠。
她在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告訴自己，要永遠(yuǎn)記得這個景色、這戶人家。
“小姐，該上車了�！泵貢謩竦馈�
書眉點點頭，坐進(jìn)豪華轎車。她盯著自個兒的皮鞋，不敢抬頭，伯視線接觸到張家夫婦，淚水就會克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司機(jī)發(fā)動車子，正準(zhǔn)備開車，一個黑影突然撲過來，緊貼住車門，還兇惡的猛拍車窗玻璃。
“紀(jì)、書、眉，出來！”張徹一吼道，猙獰的俊臉貼著車窗玻璃，雙目赤紅得像要噴出火來。他靠著毅力與怒氣，撐著虛軟的身子沖出門，急著想要揪出她來報仇。
“啊，阿徹，你可以下床了？！”張家夫婦站在一旁，錯愕的看著兒子。
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過敏癥的癥狀，再加上藥效影響，他都非得躺上兩、三天不可，這回卻拖著病體，還掙扎著追出來，急著要見書眉最后一面。啊，這對兄妹的感情，簡直好到令人想哭��！
“小姐，需要搖下車窗嗎？”秘書問道。
“不用了。”書眉連忙阻止，一看見那氣憤至極的俊臉，心頭的哀傷竟然變魔術(shù)似的消失了。她隔著車窗玻璃，俏皮的對他拋了個飛吻。“好了，開車吧！”
轎車啟動，緩緩開出巷子，窗外的張徹一還在咆哮拍擊，俊臉卻愈退愈遠(yuǎn)，終于退出了她的視線，只剩下模糊的咒罵還盤桓在耳邊。
車子愈開愈遠(yuǎn)，那棟日式平房、那對溫柔的夫妻、那個氣惱咆哮的青年，都被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后頭了。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壞壞的笑容，望著眼前的道路，在心里默默的道別。
親愛的大哥，再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