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尷尬之意略退,上前再次向慕容夜辭別,準備分道揚鑣,才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就被人扯住了肩頭,她回頭一看,攔住她的正是慕容夜本人。
隨侍的三人都傻了眼,王爺向來穩(wěn)重,怎地做出這種輕佻的舉動?
阿漢更是急道:“王爺……”
柳盼對這個能嚇跑本朝閨秀的睿王,只想著要敬而遠之,她十分客氣的詢問,“王爺還有事?”同時用眼神示意他松手,他可是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如今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不得當?shù)男袨,豈不是自打臉?
迎上她直白的目光,慕容夜很清楚她只差沒直接指責(zé)他是登徒子,他總算松開了手!氨就醮舜文耸俏⒎鲂,柳姑娘既然知道本王的行蹤,便不能隨意走脫,萬一你將消息泄露出去該如何?”
葛重撫須點頭應(yīng)和,裘天洛想到王爺此行的目的,也意識到讓柳盼隨意離開確實不妥。
唯獨阿漢頭腦簡單,又對自己救上來的柔弱小泵娘始終心存好感,幫腔道:“王爺,柳姑娘定然不會泄露王爺行蹤!比舴堑K于王爺?shù)耐䥽,他早跳起來向王爺?jù)理力爭了。
柳盼的心突地一跳,暗中猜測慕容夜此舉到底是無的放矢,還是真的身負重任,不期然,她想到了一個可能,顧正元提過京中來的裴知府欲結(jié)交的貴人,隨即又自行推翻了這個念頭,從時間上推斷,裴知府透露口風(fēng)大約是顧家前往淮安之前,少說也在一、兩個月之前,那時候恐怕睿王還未從北狄折返。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道:“小女子只聽過睿王赫赫威名,從未見過王爺。”只要他不是裴知府想要巴結(jié)的京中貴人就好。
慕容夜沉肅的目光從她面上掠過,眼前的小丫頭模樣倔強,還隱隱帶著不屑似的,彷佛在說縱然他貴為皇室中人,她也絕無攀附之意。
從他稍解人事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明示暗示,就連宮女以及王府里的丫鬟也無不存著別樣的心思。當初他看中溫氏,泰半是因為溫氏在面對他時并不曾露出那種面紅耳赤的蠢樣子,可是后來他才明白,原來那是因為溫氏另有所愛。
也許是因為柳盼面對他時那種清明的眼神,甚至面對他半luo的身體都不曾露出一絲羞赧之色,反而激起了他的脾氣,難道她對他就這般不屑一顧?他不假思索的道:“本王身邊還缺個端茶倒水的丫鬟!
“民女是良民!良民!”柳盼情急之下,對著龍行虎步而去的睿王喊道:“王爺不能強迫良民為婢!”
慕容夜充耳不聞,步伐毫不停頓。
葛重張了張口,又老實的閉上了嘴,無視情緒激動的柳盼,邁開步子跟上自家主子。身為一個合格的幕僚,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對睿王的某些行為規(guī)勸一番,若有不決之事還可諫言,但多半是軍務(wù),至于王爺?shù)乃缴,并不屬于他關(guān)注的范圍。
裘天洛內(nèi)心哀號一聲,老葛你熊的,居然都不勸一句!他轉(zhuǎn)而拍拍阿漢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兄弟,哥哥我身為親衛(wèi)隊長,可不能做出逼良為奴的事情,護衛(wèi)王爺?shù)陌参2攀且?zé),這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啊!”說完,他趕緊跟上葛重。
阿漢尷尬的與柳盼無言相視。
老實說,他是有幾分不愿意柳盼離開的,但就算讓她留下來,也絕非是以王爺貼身丫鬟的身分,好歹她醫(yī)術(shù)不錯,為人又和氣,十指纖纖,根本不像個丫鬟,反倒像是頗有教養(yǎng)的千金,只除了有時候豪放得有些嚇人。
鑒于兩人連日來相處融洽,攤上這件事,他也只能自認倒霉,厚著臉皮做出個殷勤樣兒!傲媚,請——”
柳盼恨得牙癢癢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狗腿子!”
狗腿子阿漢立即壓出八字眉,無奈的在心里想著,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兩面不是人。
柳盼被逼跟著慕容夜一行人進入常州城,住進了客棧,她窩了一肚子火,連帶看著阿漢的眼神都十分不友善。
都是這蠢小子下河將她撈了上來,好心辦壞事,這才讓她倒霉的遇上了慕容夜,這下連自由都沒了,早知道慕容夜這么不是東西,她當初就不應(yīng)該救他,索性讓他發(fā)燒燒死算了。
慕容夜可不管柳盼對他一腔怨念,與葛重、裘天洛商議如何在常州便宜行事。
原本他從戰(zhàn)場上回來,昭帝的意思是讓他好生歇息,順便把婚事給辦了,哪知道出了溫氏那檔子事,他氣惱上頭,沖進宮里求昭帝退親,恰巧撞上昭帝正在訓(xùn)斥官員,準備著手整頓江南鹽務(wù),他這才毛遂自薦。
皇后本就心疼次子多年征戰(zhàn)沙場,連成親也耽擱了,才回京便聽得昭帝又指派他出京辦事,頓時火冒三丈,沖進御書房準備大鬧一場。
昭帝與皇后夫妻多年,知道兩個兒子是她的命根子,太子陪伴在她身邊多年,還算聽話懂事,偏偏次子讓她很是傷神,昭帝好說歹說,又以朕必定會派別的官員前往江南,二郎只是離京散心,免得留在京中黯然傷神。等他轉(zhuǎn)一圈回來,朕再給他挑選一門可心如意的親事為借口,這才哄住了皇后。
皇后在后宮聽到次子自請退婚,原本還對溫家生心歉疚,想著平白耽誤了溫姑娘四年,只是次子離家太久,疼都來不及,哪里舍得罵他,等到聽說他退親是溫氏之故,頓時火冒三丈。
只不過慕容夜在父皇面前的借口是——
“兒臣久在邊關(guān),糙慣了的,總覺得與書香人家的閨女在一起渾身不自在,一個桌上吃飯還怕聲音大些嚇著了她,還請父皇開恩,退了這門親事!
其實真正的原因昭帝心知肚明,慕容夜還未回京,王府長史發(fā)現(xiàn)此事不敢隱瞞,已先一步悄悄上書昭帝了。
身為父親,知道次子攤上這種難堪事,昭帝內(nèi)心的怒火不比皇后少;可是做為皇帝,溫氏一門向來忠心,溫氏子弟又向來無劣跡,在朝為官者皆勤勉守法、兢兢業(yè)業(yè),實在沒有因為溫氏的作為而連累溫氏一門的道理。
說到底,在他的心里,哪怕次子拋去了皇子身分,也是十分優(yōu)秀,堪稱當世俊杰,何愁尋不到名門良媛為妻?想通此節(jié),昭帝便假裝被蒙在鼓里,果真召了溫氏之父進宮商議退婚之事。
溫友和官至大理寺卿,向來鐵面無私,唯獨對幼女的婚事傷透了腦筋。
睿王在北狄大勝的消息由前線傳回來之后,溫氏便開始“生病”,拒絕成親,只道若是讓她嫁進睿王府,還不如讓她去死,溫氏又悄悄向母親泣訴——
“睿王再好,可一想到他雙手染滿鮮血,殺孽這般深重,女兒便渾身冰涼,害怕得忍不住要哆嗦,又怎么能跟他成親呢?”
溫夫人生了三個兒子,四十歲才得了這個女兒,取名如華,當真如珠似寶一般,捧在手心里呵疼大的,她被女兒哭著求過幾回,也開解過女兒數(shù)次,總不見效,對此事也暗暗發(fā)愁不已。
袁霽跟著母親來探望溫如華的時候,向她悄悄出了主意,“舅父雖然嚴苛,但舅母一向疼你,你只要尋死覓活不肯嫁,舅父最終也只能依從妹妹了。”
兩人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性情相投,什么時候心動都不記得,當年皇室提親,溫友和一口應(yīng)了下來,倒讓兩小兒措手不及,著實傷心了一陣子。后來睿王遠征不歸,雖有一紙婚書,到底成親遙遙無期,此事便拖了下來,兩人也能時常借著表兄妹之名相見。直到此次睿王滅了北狄,兩人這才著了慌。
昭帝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的道:“二郎提起令媛贊不絕口,只道他在外征戰(zhàn)多年,耽誤了令媛,且令媛閨中弱質(zhì),二郎恐自己在軍營里糙慣了的,與令媛的性情不甚相合,執(zhí)意要退親,倒是朕對不住溫卿了,令媛但有中意的兒郎,還是別再誤了年華!
溫友和原來還以為昭帝召他進宮,許是要商議婚事,想起家中尋死覓活的女兒,為了能夠退親都已經(jīng)開始絕食了,他也禁不住有些動搖,還是怕萬一女兒固執(zhí)到底,當真為了親事而一心尋死,如今昭帝主動提起,正中他下懷,他當下不再猶豫,接了退婚書。
出宮后,溫友和細細琢磨昭帝的話,總覺得分外耳熟,這分明是女兒拒絕成親的理由,特別是皇上最后一句“令媛但有中意的兒郎”更值得深思,畢竟女兒鎮(zhèn)日待在深閨,又如何識得其他男子?
回府后,溫友和將皇上的話轉(zhuǎn)述給妻子和女兒知曉,兩人皆歡喜不盡。
袁霽聽到消息,次日匆忙趕來溫府,先去向溫友和請安,兩人坐下來說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袁霽便有些坐立不安!巴馍未向舅母請安,四妹妹這幾日可大安了?”
溫友和當他是關(guān)心,便讓他去后院向妻子請安,待他出了書房門,溫友和忽然醒悟過來,這個小畜生!可不正應(yīng)了昭帝的那句話嗎?!
不怪他總覺得昭帝退親的時候話中有話,且語氣中似乎并無讓女兒空等四年的愧疚之感,只是當下事情朝著他期望的方向發(fā)展,他一心記掛著要將退婚的消息帶回來給女兒,這才忽略了,如今想明白之后,他頓時冷汗直冒,膽子都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