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馬車,南茗棻一整個傻眼。
南府位在空鳴城城東的三坊三巷里,朱門大院,門前有小廝,一見馬車停下便上前詢問,一得知是南安廉便立刻通報進去,將人給迎進里頭。
包中和白芍把馬車交給門房,兩人則是搬著一些簡單的細軟入內(nèi)。
“爹,這就是你的家?”踏過穿堂,南茗棻不禁低聲問著。
“咱們的家!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富家公子爺?”瞧,過了穿堂有園林,過了園林才有一進屋,兩旁有護龍,而當他們踏上回廊繼續(xù)往里頭走,里頭還有二進屋……這恐怕是比他們在京城的家還要大。
“那是我爹娘富有,與我無關!
南茗藥揚了揚眉,就喜歡他這一點,不是自己凈來的,他就不認為是自己的。
到了三進屋,才是主屋廳堂,廳堂外有一對看似年近半百的夫妻和一位丫鬟候著,一見南安廉那對夫婦便熱情的向前。
“安廉,咱們已經(jīng)有多久沒見面了?瞧瞧,都已經(jīng)是個男人樣了!蹦腥耸l(fā)蓄著山羊胡,一雙眼極為細長,揚笑時雙眼瞇得很和善。
“表姨丈,表姨。”南安廉面無表情的喊道,隨即看向簡功成說:“往后我會留在空鳴!
極為簡潔有力的招呼和表述,教南茗棻不禁微揚起眉,難以判斷南安廉和他的表姨夫妻間的情分有多少。
“當然,這兒是你的家,永遠是你的家,咱們當初也不過是受托打理這兒,只是咱們現(xiàn)在也住在這里,是不是該……”簡功成噙笑問著,帶著幾分試探。
“表姨丈一家人自然是可以繼續(xù)待下!蹦习擦辉趺丛诤醯牡。
“如此自是甚好,那你是要住你以往的房間還是你爹娘的那間房?”
“我住我爹娘的那間房,我的房就讓給我的女兒。”說著,他朝南茗棻看了眼!败鴹,還不叫人!
“表姨婆、表姨公。”南茗棻乖巧的喚著,她的嗓音有種介于女孩與女人之間的柔細,不尖銳,十分悅耳。
“她……”黃氏聞言,不禁微愕問:“安廉,你是什么時候成親的,怎么都沒跟咱們說上一聲?”
“我沒有成親,她是我恩人的女兒,因為父母雙亡,所以我將她收養(yǎng)在名下!
“喔……既是如此,她不該睡在你隔壁的房,她得要住在后院才成!
“就讓她睡在我隔壁房!蹦习擦蝗葜绵沟牡。
“安廉,如此于禮不合,女眷怎能住在主屋?”黃氏對于這一點十分堅持,毫不退讓。
“表姨,這個家里沒有那么多的禮,我累了!蹦习擦潸v的眸微掃,黃氏就算想再說什么,也不禁瑟縮了起來。
“好了好了,既然累了就先進房休息!焙喒Τ呻S即打著圓場!鞍擦,好生歇息,晚上我讓廚房弄些菜,咱們好好喝幾杯。”
“改日吧,我累了。”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么,問:“水榭那座溫水池還在嗎?”
“還在還在,水質(zhì)依舊清澈。”簡功成被拒絕也不氣餒,跟著他直朝他的房而去。
南茗棻本想要跟上,卻被黃氏給擋下。“表姨婆!彼郎\露笑意喊著。
“我說茗棻,你爹是個不懂規(guī)矩的,但你該明白男女有別,不得同住一院,對不?”
南茗棻聞言,勾深笑容道:“表姨婆說的是!狈凑葢,她晚點再跟南安廉說也是一樣的。張嬤嬤留在京城,她可不想這兒還有一個表姨婆干涉她。
“既然如此,翠兒,帶表小姐到后院!秉S氏頗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名丫鬟隨即前來,領著南茗棻和后頭趕來的白芍,沿著廊道直往后院而去。
進了房,丫鬟連聲招呼都沒打便徑自離開,教白芍傻眼極了。
“小姐,這里的下人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吧!卑咨謱⒛宪鴹钡募氒浐鸵恢荒竞袛R下,開始數(shù)落!皠倓偽液桶蟾缫P把馬和馬車牽去,再幫個忙把一些箱子布匹搬進來,可那小廝儼然不把咱們當一回事,后來進屋時,一路上遇見幾個下人,我好意打招呼,卻來個相應不理,而剛才那丫鬟就連井在哪兒,膳食去哪取都沒說上一聲,待會我要上哪找人問?”
“白芍,沒什么好氣的,咱們現(xiàn)在就到主屋找我爹!彼緛砭痛蛩闾搼幌,可沒打算真在這兒待下。一把將木盒抱起,她便說了聲“走”。
“是!卑咨中σ饕鞯母。
沒一會,兩人便來到主屋,還不知道要從哪找起時,就見包中從一扇門走出,南茗棻便知道她找到了。
“小姐。”
“我爹在里頭?”
“是,爺剛歇下!卑姓f著,不禁笑道:“爺正要我去把小姐接過來呢!
方才他要隨南安廉回房時,瞥見黃氏不知道正在對南茗棻說什么,進房后便順便對南安廉提起這事,南安廉就吩咐他去找人。
“那我去找爹!
“小姐,爺歇下了!卑汹s忙攔住她。
南茗棻聞言,不禁微抿著唇。雖是一路往南玩了個把月,但南安廉對她的態(tài)度是不冷淡,但也談不上有多熱絡,若即若離的,他們的感情竟比在京城要疏遠。
“小姐請到隔壁房歇著吧,待會用膳時我會替小姐送來!
意思就是說南安廉今兒個也不會陪她一道用膳?
哼了聲,她走進隔壁房,頹喪的往床上一坐。
“咱們終于來到空鳴城,小姐也該累了,先歇會吧!卑咨忠贿M房便軟聲哄著。
南茗棻睨了她一眼,無聲嘆了口氣。
真的以為她今年只有十四歲嗎?還能被哄住嗎?
原以為來到空鳴城,多少可以改善一下兩人的關系,可誰知道南安廉的老家還有其它親戚,感覺上真是前途多難。
到了晚上用膳的時間,包中送來膳食后,南茗棻本想要偷偷溜到南安廉房里,可誰知道才剛踏出房外,就見到先前領她到后院的丫鬟。
“南小姐,你怎能隨意出后院呢?南爺不知道規(guī)矩,難道你也不懂?”翠兒叉著腰斥罵,壓根沒當南茗棻是主子,甚至話里對南安廉也毫無敬意。
“喂,你說話客氣點,我家小姐是你罵得起的嗎?”不等南茗棻發(fā)話,白芍已經(jīng)吞不下這口氣的與她杠上。
“你家小姐既然來此做客,就得守著這兒的規(guī)矩!
“喂,誰來做客?這兒是我家爺兒的家,是我家小姐的家,豈有做客之理?”
白芍毛了起來,杏眼直瞪著翠兒!斑是到我家爺兒面前把話給問清楚,瞧瞧這兒是誰的宅院,誰才是主子!”
翠兒聞言,憤憤的瞪著白芍。
南茗棻不禁微瞇起眼,思忖著這南府到底是怎么搞的,她是不是該找南安廉問明白些。
表姨婆夫婦在南安廉面前還頗客氣,說這里是南家,他們不過是受托打理,但照這丫鬟囂張的氣焰看來,要是上頭沒人給她撐腰,她又怎會有這個膽子。
“反正不管怎樣,我家夫人的意思是南小姐不能待在主屋,所以請你回后院,別給奴婢添麻煩!贝鋬鹤灾焐嫌懖坏奖阋耍愀纱喟炎约曳蛉私o搬出來。
“你找我爹問去,我爹如果要我回后院,我就回后院,我爹要是不吭聲,你憑什么管我住哪?”南茗棻心平氣和的道。
“你這不是給奴婢找麻煩嗎?”
“奴婢?既然你知道自個兒的身分,那你就該明白我和我爹才是這座宅院的主子,以往不過是暫托他人打理,要是連這點都不明白,改日把賣身契取來,咱們攤開處理!蹦宪鴹辈粍优,直往她的痛處掐,要讓她明白主從之分。
她可以不當自己是主子,但不準連南安廉都看輕!
“你……”翠兒自知說不動她,只能悻悻然的離開。
“小姐,我看這事得要跟爺說一聲才成!卑咨值吐曊f著。
“暫時不用,我看著處理。”南茗棻決定先回房,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么走。
翌日五更天,南茗棻很難得的盛裝打扮,特地將長發(fā)挽了簡單的髻,將長世侯夫人贈與的鳳頭釵給簪上,穿上了皇上賞賜的秋香色交領冰織紋大襦衫,月牙白翚鳥彩繡曳地裙,外頭再搭了件銀狐裘。
整裝就緒,她讓白芍帶著幾匹布和一個小小的首飾匣便前往前堂小廳前候著,壓根不管來來去去的下人如何側目,等了好一會才見黃氏領著一票丫鬟從長廊一頭走來。
“茗棻給表姨婆請安。”待黃氏一走到前堂小廳,南茗棻便婷婷裊裊的朝黃氏福身。
黃氏微揚起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眸光閃過幾許疑惑,隨即揚笑道:“都是自家人,茗棻不需多禮!
“該要的,晚輩對長輩本該晨昏定省!蹦宪鴹睋P起討好的笑。她的長相甜美,再加上她的嬌軟嗓音,讓她在京城一群官夫人里頭向來吃得極開。
“既然茗棻是個懂禮數(shù)的,為何昨兒個又回到主屋了?”
“表姨婆,那是我爹的意思,我也沒法子,所以今兒個特地來向表姨婆賠罪。”話落,她朝白芍使了個眼色,白芍隨即上前一步,“表姨婆,這些都是京城朱水堂的首飾,是茗棻孝敬表姨婆的!
黃氏聞言,見白芍打開首飾匣,里頭全都是銀身捻金絲的金步搖,款式皆不同,但做工精細得無可挑剔,教黃氏不禁雙眼發(fā)亮,就連站在她身旁的女子都張大了眼,脫口道:“娘,這可都是上品啊。”
南茗棻聞言,這才知曉女子是黃氏的女兒,忙道:“不知道是表姑姑,是茗棻怠慢了!
簡俐兒本想說什么,但余光瞥見黃氏丟來的眼刀,只好裝啞巴的退到后頭。
“太貴重了,茗棻,表姨婆不能收!
“表姨婆,貴重之物送給貴重之人,這是應該的,再者我房里還多得很呢,打算回頭再拿些樣式簡單些的,送給府內(nèi)的丫鬟。”
小廳里里外外的一票丫鬟聞言,不由得把視線給望了過去。
黃氏見狀,微瞇起眼,哼笑了聲道:“不用了,茗棻,你爹既然會帶著你回空鳴,就代表他在外頭過得不頂好,總不好讓你再多破費,你還是留著當嫁妝吧。”
想在她面前裝闊收買人心,手段還嫌太嫩了,她沒看在眼里。
“表姨婆誤會了,我爹是認為他該落葉歸根,所以才帶我回空鳴城,這些小首飾之類的,我房里還有好幾匣,至于這些布匹,是京城里大內(nèi)指定的陸家織造場所出的小冰紋綾,三匹給表姨婆和表姑姑,剩下的就當是我給丫鬟們的見面禮!蹦宪鴹闭f著,丫鬟們的目光全都望向擱在花幾上的布匹。
黃氏一見那些布匹全是空鳴城不曾見過的花樣,再聽她提起大內(nèi)指定的陸家織造場,不禁懷疑南安廉之前做的是何營生。
朱水堂的首飾,只要肯砸錢就買得到,可陸家織造的布匹大半都是大內(nèi)訂走,其余的全都被大內(nèi)官員或京城富賈給包下,壓根不可能有多余的流入市面,南安廉能買到,表示他非富即貴。
“啊,對了!蹦宪鴹毕袷窍氲绞裁矗坏貜膽牙锶〕鲆恢痪睦C制的小巧錦囊,特地拿到翠兒面前!按鋬海騼簜實是累得緊,說起話來沒有分寸,這對琉璃耳墜就當是我給你的賠禮!彼峦,所以沒有穿耳洞,倒是從各處收到不少耳墜子,現(xiàn)下拿來送人她一點都不心疼。
“奴婢……”翠兒嚇了一跳,不禁望向黃氏。
“表姨婆,我跟我爹在京城的家時,總是會賞些小首飾給丫鬟們,就好比我的丫鬟白芍,她那些小首飾也都是我和我爹賞的,我爹說那是應該的,畢竟丫鬟們伺候咱們起居,沒功勞也有苦勞,這個禮在咱們家里應該也是有的,對不?”
黃氏就算想說什么,也被她這一席話給堵得說不出口,只能眼睜睜的看她收買著府內(nèi)丫鬟的心。
“翠兒,收下吧!蹦宪鴹庇彩菍㈠\囊塞進翠兒手中,視線再掃過廳里外的丫鬟一眼,揚笑道:“我是南茗棻,往后還請各位多多照顧!
眾丫鬟聞言,慢半拍的朝她欠身,覺得她真是個古怪的主子,從沒見過哪個主子待下人這般和顏悅色,而且賞賜得這般闊綽。
“表姨婆,我現(xiàn)在就回后院了,不會給表姨婆添麻煩!彼S氏欠了欠身,笑道:“表姨婆、表姑姑,茗棻先退下!
黃氏輕點著頭,看著她那一身行頭,不禁愈想愈疑惑。昨兒個明明還是一副窮酸樣,就連南安廉的穿著打扮也不見半點貴氣,怎么她今兒個搬得出這些行頭?
難道南安廉在外行商,累積了不少家底?
“娘,你該不會是搞錯了吧,表哥要真的是落魄回府,他的女兒哪搬得出這些禮?陸家織造的布是有錢也買不到的,茗棻頭上的鳳頭釵至少也百兩起跳!焙喞䞍簻愒谒叺吐曊f著。
“我知道!秉S氏垂眼想了下,趕忙道:“俐兒,你趕緊去弄盆熱水,到主屋那頭伺候你表哥梳洗!
“咦?我不要!焙喞䞍簢樀猛筇艘徊健
昨天她遠遠的瞧見南安廉,那銳利的眼神、滿身的肅殺之氣,誰敢靠近。
“你給我聽話,進他的房伺候他,要是能嫁給他,是親上加親,又能從他那兒得到更多好處!秉S氏的算盤打得又快又響,而且不容簡俐兒反抗。
“娘,我不要啦。”簡俐兒臉色瞬間刷白。
“什么不要?難不成你要給我一直待在府里?有你這個成了寡婦的女兒,我已經(jīng)顏面無光了,眼前有這般好的機會,你還不懂得把握,難不成還替你那病癆子丈夫守寡不成?”
簡俐兒抿起嘴,一臉委屈不愿,卻又不敢違逆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