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領(lǐng)著兩個孩子將驟車上的米糧雜物等東西都搬進(jìn)屋,歸攏過后,煮了一壺茶讓趙靈鈞帶著可兒坐在院子里喝,抬頭一看,邢暉還蹲在屋頂忙著呢,弄得一頭一臉的灰,卻是連稻草桿都綁不好。
「大少爺,還是我來吧。」
一個俊雅的翩翩公子竟親自做著從前府里最下等的長工才會做的粗活,湯圓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很對不起大少爺。
邢暉一低頭,見湯圓滿臉擔(dān)憂,臉色一黑!冈趺?你也覺得我不行嗎?」
她可知曉?對男人而言,「不行」這兩個字是如何驚天動地的指控,何況他還是個相當(dāng)驕傲的男人。
「可是你以前根本都沒做過這種事……」湯圓吶吶的,很是心疼。
「少羅唆了,我說行就行!」
邢暉一句話駁回湯圓的好意,湯圓沒轍,只好跟著兩個孩子一起喝茶,三人排排坐,都是怔怔地抬頭看著邢暉與一堆用來黏補(bǔ)屋頂?shù)牡静輻U奮戰(zhàn)。
堪堪過了大半個時辰,男人總算抓到了訣竅,像模像樣地修補(bǔ)起屋頂,越補(bǔ)越是感受到了其中難以言喻的趣味,不免自得其樂起來。
這一幕,落入了剛剛踏進(jìn)院門內(nèi)一個裹著黑貂大蹩的男子眼里,頓時驚駭難抑,久久不能成語。
邢暉驀地察覺到異樣,轉(zhuǎn)過頭來,與那位不打一聲招呼便貿(mào)然闖進(jìn)來的黑衣男子四目相對。
坐在樹下的趙靈鈞也看見了那名男子,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絕艷無倫的臉孔,心下暗驚,連忙撇過頭去,借著樹干遮掩自己的身影。
「哥哥……」
可兒剛喊了一聲,趙靈鈞便伸手掩住她小嘴,對她搖搖頭。
兩人一路逃難,相互依靠,早就有了無須言說的默契,可兒猜到趙靈鈞不想讓闖進(jìn)來的陌生男子認(rèn)出他們,小身子就軟軟地縮進(jìn)趙靈鈞懷里,和他一起蹲著躲在樹后。
湯圓自然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主動起身,端詳那位陌生男子,見他衣著華麗,滿身貴氣,當(dāng)即客氣有禮地詢問。
「請問這位公子,光臨寒舍是有什么事嗎?」
那人轉(zhuǎn)頭望向她,一雙桃花眼深邃勾人,若是尋常姑娘家,早就被他看得心頭小鹿亂撞了,湯圓卻是臉不紅氣不喘,一派平靜。
那人眉一挑,倒有些訝異!改憔褪菧镒樱俊
「是的!
「在下溫霖!古篚康馁F公子報出姓名,淡雅一笑。
湯圓頓時心跳如鼓。
在邢府當(dāng)了幾年的丫鬟,縱然大多時間只窩在廚房里,對這位威武侯世子的名聲,她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說他是大少爺最好的朋友,兩人興趣相投,對奕棋之道都格外有研究,不時會相約手談幾局,彼此解悶交心。
溫霖會找上門來,一定是知道大少爺人在她這里了,莫非他是專程來帶大少爺回京城的?
「湯圓見過溫世子!箿珗A彎身,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
溫霖更訝異了,這姑娘這番作派不像個無知的鄉(xiāng)野丫頭,倒是像個訓(xùn)練有素的大家丫鬟。
「你認(rèn)得我?」
「只是聽過世子大名。」
「你以前莫不是在邢府待過?」
湯圓點(diǎn)點(diǎn)頭!肝沂恰
見這丫頭傻傻地就要在溫霖面前自掀來歷,邢暉驀地不爽,厲聲喝斥,「湯圓,不許和他說話!」
湯圓一愣,溫霖見老友如此直白地表明不爽,如狐貍般的笑容驀地一斂,刻意挑釁地?fù)P嗓!感蠒煟愕闹褐两惶匾獾情T來訪,你不下來相迎,還打算繼續(xù)窩在那上頭學(xué)貓兒狗兒偷懶嗎?」
怎么可以諷刺大少爺是貓狗!
湯圓怒了,明眸噴火地瞪向溫霖,方才的溫柔婉約消失于無形,頓時成了只張牙舞爪的母貓。
「怎么?湯娘子這是對在下有意見嗎?」溫霖察覺到湯圓的怒氣,有意無意地逗問著。湯圓瞇了瞇眸,瞪他瞪得更用力了,卻是一聲不吭。
「怎么不說話?」
湯圓冷哼一聲,撇過俏臉。
「是因?yàn)樾蠒煵粶?zhǔn)你跟我說話嗎?」
湯圓又哼了一聲。
「你這小娘子,倒是聽他的話,莫不是喜歡上他了吧?這可不成,不是在下潑你冷水,你倆分明是云泥之別……」
「溫嘉魚!」邢暉氣極之下,喊出了溫霖的字。
溫霖立刻上桿子爬了上去,溫潤一笑。「『南有嘉魚,樂與賢也』,這字還是令祖父替我取的,既然九思還認(rèn)我這個朋友,就請下來相見!
邢暉提氣,一躍而下,一張臉冷氣逼人,若是一般人,早被他冷得逼退三尺之外,溫霖卻早已習(xí)慣似的,只是朗聲一笑。
「邢九思,你這臉易容成這般模樣,還真有趣,我倒真想瞧瞧京城那些愛慕你的千金貴女,看到你這副尊容,還能不能對你有絲毫幻想?」
邢暉懶得理他的打趣,面無表情,語聲淡定,「你我既已割袍斷義,相見不如不見,請回吧!」
邢暉一開口就是下逐客令,溫霖聽了,臉色也不免一變,卻還是強(qiáng)作不在意笑道。
「那可不成,我昨日登門,你適巧不在,今日好不容易堵到你的人,總得把話說明白才好!
「我與你沒什么好說的!剐蠒熞姕亓貏右膊粍,劍眉一捧,語氣更冷!笢珗A,送客!」
湯圓在一旁愣著,雖對兩個曾經(jīng)是知交的男人如今變得劍拔弩張感到驚訝,卻是立刻就聽了邢暉的話,對溫霖淺淺一笑。
「溫世子,你也看到了,我這屋子實(shí)在狹小,不便招待貴客,請見諒!箿珗A欲送溫霖離開,溫霖自然不肯走,郁惱地轉(zhuǎn)向邢暉,摺下話來。
「邢九思,今日你若是不肯與我把話講清楚,那我溫霖就賴在這里不走了。」
「你說什么?」
「我說得這般清楚,你豈會聽不懂,莫不是你耳朵失聰了?不如我請個大夫來替你瞧瞧!
湯圓聽得咋舌,這個溫世子簡直是在耍無賴嘛。
果然,邢暉墨眸一瞪,嗓音從齒縫間冰冷地擲落——
「你給我滾過來!」
后院,擺開了一張竹桌與兩張竹幾,兩個男人就在一塊菜地旁邊,下起了圍棋。
溫霖執(zhí)黑子,邢暉執(zhí)白子,黑白相間的盤面是兩人交鋒的戰(zhàn)場,彷佛有意競速似的,兩人都爭著落子,你來我往,殺得激烈,盤面情勢也轉(zhuǎn)趨復(fù)雜。
最后還是邢暉略勝一籌,盤面下了堪堪三分之二時,溫霖便棄子投降。
「我輸了!箿亓靥ы,盯著面無表情的舊友,實(shí)在佩服他的不動聲色。
其實(shí)這盤棋才剛開始,溫霖就心知自己怕是輸定了,因?yàn)樗麩o法清心,腦海念頭紛紛擾擾,而他的對手卻是從頭到尾一貫的冷靜,不曾動搖。
溫霖忍不住想,當(dāng)邢暉站在金鑒殿上,面對遍地的屍體與染紅的鮮血,他的心情如何?總是從容淡定的他,是否也曾有過一絲凌亂與慌張?
「還記得你我初識時,下的那盤棋嗎?」溫霖忽地悠悠開口問道。邢暉默然無語,只是一一將盤面上的白子收攏,歸入棋盅。
「那時我們彼此還不曉得對方的棋力,你怕是輕忽了,略微躁進(jìn),盤中很快便陷入了困局,我還挺得意的,覺得自己必定很快便能收拾了你。」溫霖回憶著當(dāng)時情景,微微一笑,喰著些許自嘲!附又阒鲃訉⑵遄臃胚M(jìn)我設(shè)下的包圍網(wǎng)里,棄守了一大片地盤,我以為你定是瘋了,這不叫自殺叫什么?哪知你卻是趁我放松之際,從另一角重新布陣,最終殺了回來,局面反轉(zhuǎn),定下了勝負(fù)。」
邢暉沉默半晌,冷笑揚(yáng)唇,「區(qū)區(qū)一盤棋而已,莫不是你到如今還在介意?」
溫霖一凜,眸光頓時清銳,直直地凝定邢暉,「如果我說,我確實(shí)介意呢?」
「你這人風(fēng)流倜儻,萬事不掛心,想不到也會如此小家子氣!
「這可不是小家子氣,我介意的是,在你被迫寫下傳位詔書后,我竟沒能回想起當(dāng)初那盤棋,沒能想到你是在布同樣的局!」
邢暉收棋的動作一凝,但也只是轉(zhuǎn)瞬,又恢復(fù)如常!改阆攵嗔,我會答應(yīng)寫那詔書,就只是貪生怕死,貪圖富貴榮華而已!
「那日我與你爭吵過后,便負(fù)氣離了京城,跑去拜在那妙手神醫(yī)門下,胡混了兩年,寺我想通回到京城以后,你已成了新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心腹重臣,也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見我,我想……你怕是很清楚自己未來的路難走,不欲連累我吧?」
「你想多了,不過是個已然絕交的故友,我就是不想多浪費(fèi)心神而已。」
邢暉一字一句盡是冷漠自嘲,溫霖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氣惱。
「你何須與我賭氣?你的貼身護(hù)衛(wèi)子勤都跟我說了!」
邢暉一凜,眼神沉冷,「子勤與你說了什么?」
溫霖深吸口氣,「他說你其實(shí)一直暗中派人在尋找二皇孫的下落,又在全國各處布下眼線,收集情報,甚至在悄悄打聽何處能挖掘出新的鐵礦——」
「溫霖!」邢暉厲聲打斷。「你這是暗示我暗中私造兵器,意欲謀反?」
「不是嗎?」溫霖迎視邢暉如刀般銳利的目光,絲毫不懼。
邢暉怒而拂袖起身!肝疫以為你今日登門,是念著幾分你我的舊情,不想你竟是來潑我臟水的!怎么?不害得我邢氏一族滿門抄斬,你就不能甘心嗎?」
「你倒是將我看成什么樣的人了?」溫霖也怒了,霍然站起!纲u友求榮這種事,我溫霖可做不到!」
「既然你做不到,那你還不快離我這個不忠不義的卑鄙小人遠(yuǎn)一點(diǎn)?」
「你!」
兩個男人相互對峙,都沒注意到通往后院的門扉后,有一角衣袂悄悄飄動著。
溫霖見邢暉一臉決絕無情,真是差點(diǎn)被他氣出一口老血。「自你的遺體被迎回京城,我總是不肯相信你真的死了,費(fèi)了幾個月的時間追尋你的下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你就是這樣回應(yīng)我的?」
「你不是早已與我割袍斷義了嗎?還來尋我做什么?」
「好,我錯了,是我錯了!我跪下來向你磕頭道歉總可以了吧?」
溫霖賭氣摺話,剛彎了腰,邢暉衣袖一揮,一陣掌風(fēng)帶過去,溫霖剎時就不得不挺直了身子。
他氣得咬牙,偏邢暉還是神情淡漠。「溫世子的膝蓋如此高貴,我邢暉可擔(dān)不起你這一跪!
「那你要我如何賠罪,你才肯原諒我?」溫霖瞪著眼前油鹽不進(jìn)的好友,真心想給他跪了。
見邢暉冷然不語,溫霖又急又氣,剎時惱羞成怒,「說起來你也有不對,既然你當(dāng)時是暫且退讓,有意布局,為何要瞞著我這個至交好友?你可以坦白跟我說。∧氵@人一張嘴不是向來最舌粲蓮花的,為何偏在關(guān)鍵時刻,成了個悶嘴葫蘆,簡直氣煞人也!」
「你瞧瞧,瞧瞧!你就是這副悶聲不吭的死樣子,難怪全天下的人都誤會你,連你親生父母都——」溫霖驀地頓住,驚覺自己說錯話了,恨不得痛打自己一耳光。
邢暉聽他提及自己父母,目光黯淡下來。
那日宮變,在他進(jìn)宮前,父親就早已病榻纏綿了好一段時日,也不知是誰多嘴傳了話,父親一聽說是他親手替那狼子野心的三王爺寫下傳位詔書,失了讀書人的風(fēng)骨,做了那趨炎附勢的小人,當(dāng)下就翻了白眼吐了血,等不到他回府,便氣絕身亡。
等他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回轉(zhuǎn)府里,家里已辦起了喪事,他滿腹冤苦,卻什么也不能說,因?yàn)樗,三王爺早在他府里布下了耳目,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必會落入有心人眼里。
據(jù)說父親臨終前當(dāng)著母親的面將他痛罵了一頓,母親也對他不諒解,沒多久也跟著去了,他孤身一人,面對兩口至親之人的棺木,只覺胸口空蕩蕩的,滿身蒼茫。
到頭來,他連最親的爹娘也保不住,早知如此,他還不如當(dāng)時就在金鑿殿上一頭撞死。
他是否真的做錯了?
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他在輾轉(zhuǎn)反側(cè)間一再地捫心自問,親朋好友責(zé)備著他,而他更是嚴(yán)厲鞭笞著自己。
他,錯了……
見他神色落寞,整個人宛如結(jié)凍似的,一動也不動,溫霖更愧疚了,吶吶低語,「九思,你別這樣,方才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你無須向我賠罪!剐蠒熋懔剡^神,語聲淡淡!刚缒闼,我當(dāng)時沒能告訴你真相,是我的錯!
「我知道,你當(dāng)時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如今想通了!箿亓丶鼻械卣f道。「眼下情勢已經(jīng)變了,數(shù)月前,南方發(fā)大水,之后又遭逢地震,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卻遲遲不下明旨開倉賑糧,就在這幾日,已經(jīng)有好幾個城鎮(zhèn)傳出動亂的消息……」
「那又如何?」
「這不就是你蟄伏三年,一直在等待的時機(jī)嗎?趁著政局動蕩不穩(wěn),將如今坐在金鑒殿的那位拉下龍椅……」
「誰跟你說我想這么做了?」邢暉淡淡地反駁。
溫霖一愣。「如若不是,那你何必讓人去尋二皇孫的下落?」
「我尋二皇孫下落,只是不忍太子所留唯一的血脈流落在外,至于那把龍椅由誰來坐,干我何事。」
邢暉話說得冷淡,溫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京城了?」
邢暉神色漠然!改隳,我邢暉如今早已不在人間!
「誰都能誤認(rèn)你死了,但難不成你自己還能騙過你自己嗎!」溫霖咬牙切齒,氣得跳腳。
邢暉卻仍是一派淡定。「怎么不能?既已出京,我就沒想過再走回頭路。」
「你不想東山再起?」
「不想。」
「莫非你真想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隱居,度過下半輩子?」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如此平靜淡泊的生活,你我不都曾羨慕過?」
「好男兒當(dāng)壯志凌云,治國平天下,這不也是當(dāng)年你對我說過的?如今國家有難,百姓困苦,你真能不管不顧,眼不見心不煩?」
「大齊朝廷,文武將才,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溫霖聲聲逼問,邢暉只是淡然以對,溫霖覺得自己快被他逼瘋了,平素他總是自負(fù)風(fēng)流儒雅,但到了這個腦筋固執(zhí)的好友面前,他只想學(xué)那江湖莽漢,仰天長嘯。
「邢九思,你變了!」溫霖懊惱不已。
邢暉依然神態(tài)漠然!笍奈覟楫(dāng)今寫下傳位詔書的那一日起,我就已不是當(dāng)初的邢九思了!
「你……」
「我心意已決,無須多言!
「好!就算你可以不顧大齊的江山與百姓,那你邢氏一族的榮光呢?難道你就不想洗清擠在身上的污名,好在百年之后有臉去見你的爹娘?」
邢暉一凜,良久,才悵然嘆息,「人死后是否有靈,尚且未知,如今我祖父與爹娘都不在了,家里雖還有姨娘及幾位年幼的庶弟庶妹,終究與我不親。京城那座宅院于我已不是個溫暖的家,反倒更像個禁錮的牢籠,每每徘徊在府里,我便想起爹娘臨去前,對我是如何失望……邢氏一族的榮光,我是不想再擔(dān)了!
湯圓隱在門扉后,聽著邢暉悵惘感嘆,胸臆不禁絞緊,幾乎要透不過氣。
原來大少爺?shù)男撵`竟是如此荒蕪嗎?難怪那時在碼頭遇見他時,他不吃不喝,將自己的身子糟蹋到那樣的地步,怕是早已不想活了吧?
湯圓伸手撫住心口,那里正隱隱地疼著。
為何溫世子要強(qiáng)逼大少爺回到那已經(jīng)沒有他至親之人健在的京城呢?他會寧愿自甘墮落,出來流浪,一定是心里的傷已經(jīng)深得不得了,痛得難以承受。
她舍不得,她不能讓他回去,不能讓他獨(dú)自背負(fù)著那樣沉重的重?fù)?dān),受著那樣痛的傷……
「邢暉,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愿與我一同回京城嗎?」當(dāng)溫霖滿含痛心的嗓音再度揚(yáng)起,湯圓終于忍不住了,從后門竄出。
「你莫要如此強(qiáng)逼大少爺!」
兩個男人同時一愣,都是怔怔地望向她,只見她身子顫抖,眼眸酸楚泛紅,小手卻是握得緊緊的,帶著某種毅然決然。
「大少爺不回京城,他……他是要留下來與我在一起的!」
一番話如春雷乍響,劈得兩個男人皆震撼不已,一時都回不了神,好片刻,溫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你說什么?」
湯圓瞥了邢暉一眼,見他面上并無惱怒之色,鼓起勇氣說道:「大少爺要留在桃花村,他在這里會過得很平靜、很快活的!
「你一個鄉(xiāng)下小娘子,哪來的自信說這種話?」
「我會好好待他的……」
「他如今需要的,可不是一個端茶送水的丫鬟。」
溫霖語帶嘲弄,湯圓一凜,頓時吶吶無言,邢暉見她眼眸含淚,彷佛快哭出來似的,心弦一扯。
「她不是我的丫鬟!」一字一句帶著盛氣凌人的冷意!笢珗A是我未過門的娘子!
溫霖聞言傻眼。「邢九思,你可別為了賭氣就如此輕忽自己的終身大事,即便如今你爹娘不在了,你還有老家的親戚呢,邢氏怎么說也是世代簪纓,你那些族叔族嬸可不會同意你娶一個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村姑。」
「他們只是旁系的長輩,管不著我的婚事,我的婚事,我自己作主!
「不是吧?你真的要娶這個丫鬟?」
溫霖難以置信,湯圓也怔愣著,傻乎乎地望向邢暉,羽睫上還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瞧來分外惹人心憐。
邢暉看著,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似安撫,又似堅(jiān)決地牽起她綿軟的柔荑,鏗鏘有力地宣稱。
「沒錯,我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