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嗤哼一聲。“反正只是讓她每天鬧鬧肚子罷了，再說天底下有哪個女人不想過好日子？誰要跟著一個又窮又沒本事的男人？有人對我好，當然要想辦法巴住不放……”
王大虎恨之入骨地咆哮�！澳阋弑M管走，為何要下毒？”
“我原本只是想教訓她，直到那一天，被她找到別的男人送我的玉鐲子，她懷疑我對你不貞，還說要請村子里的耆老出面作主，在眾人面前審問我。”村子里對待淫婦，就是活活把人打死，翠香那時簡直嚇壞了。
“我下跪求她不要說出去，就在這時，她突然腹痛嘔吐，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最后不醒人事，然后就這么死了……”她至今還心有余悸，沒想到會把人毒死。
“幸好村子里沒有大夫，查不出死因，便當做是生了急病�！�
常永禎搖了搖頭�！澳阋詾檫@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豈料過了一年，所犯的罪行還是敗露了。”
“我……”翠香癱坐在地。
他重重一哼。“再不從實招來，本官只好開棺驗尸，讓你親自面對死者，看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翠香整個人頓時癱軟。
原以為跟了“那個男人”之后，就算是當個妾，總比跟著王大虎好，沒想到如今兩頭空，還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民、民婦全都招了……”她氣若游絲地說�！笆敲駤D下的毒……”
王大虎聽到母親的冤情昭雪，嗪啕大哭�！澳铩翰恍ⅰ⒌竭@種蛇蝎心腸的女人，才會害死娘……”
“那么這瓶砒霜又是做何用途？”常永禎口氣更為嚴厲�！叭粼俨粡膶嵳衼�，本官就不客氣了……來人！掌嘴！”
她心想反正都要死了，也要把“那個男人”拖下水�！懊駤D確實在那碗和子飯中下毒，可卻是被逼的�！�
“被誰逼的？”他訝然地問。
翠香一臉豁出去的表情�！八凶龀Ｓ莱桑羁h常家三房三少爺，大人應(yīng)該認識此人才對，那瓶砒霜也是他給民婦的。”
這個答案令常永禎臉色丕變，可以說完全呆住了。就算三房堂弟再怎么恨他，也不應(yīng)該到想置人于死的地步，尤其還是從安蓉的身上下手……想來是自己太過天真，萬萬沒料到對方會使出如此惡毒的手段。
“這話要說得有憑有據(jù)，要是本官查出你是蓄意誣賴，可是罪加一等�！彼囍暰�。
她一臉想哭又想笑�！爱敵鯙榱四莻�男人，不顧名節(jié)，跟著他跑了，以為可以進得了常家大門，就算當妾也好……誰知常永成只把民婦安置在外頭，還用盡各種理由，一拖再拖，拖到他陽事不舉，接著又迎娶正室，想不到剛進門的正室竟然懸梁，害得他去坐了半年的牢，好不容易放出來，原本英俊的樣貌全都變了，男人那話兒又不管用，民婦可不想守活寡，便打算離開他。
“誰知……常永成居然威脅民婦，要是不照他的話去做，就要揭發(fā)民婦毒死婆母的事，這一切都是他唆使的……民婦真是后悔認識他，被他引誘……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常永禎按捺住滿腔怒火，才沒有馬上去找常永成拚命。“難道你就不怕他矢口否認，將罪名全推到你身上？”
“民婦可以當面跟他對質(zhì)。”要死大家一起死，誰都別想活命�！俺Ｓ莱纱丝叹驮谄竭b縣的別莊內(nèi)，事成之后，民婦馬上去找他，也與他說好，從此一刀兩斷、互不相干，誰知離開沒多久，就在半路上被抓了�！�
他抽緊下顎�！白屗诳诠┥虾炞之嬔�！”
待翠香畫押之后，常永禎就叫人將她押進大牢，等待常永成到案，與她進行對質(zhì)，并且令王大虎先回長壽村，等所有案情厘清之后，再傳他到衙門來。
接下來，常永禎又命快班衙役前往常家別莊抓人，卻是晚了一步，原來常永成在得知翠香已經(jīng)下手，為了不引起懷疑，馬上離開平遙縣，正在返回祁縣常家莊圜的途中，于是立即下令展開追捕。
常永禎在戌時左右，先行返家休息，等待常永成被追捕到案。
“居然是他在幕后指使！”安蓉得知整個案情發(fā)展，簡直不敢置信。原來翠香之所以會化名香蘭，是受到常永成的指使，好伺機混進府里，意圖謀害她……不禁氣得大罵�！澳阕屗税肽甑睦危堑恢词�，還一直記恨在心，真是太可惡了！簡直不是人！”
他也坐在土炕上，把手掌覆在安蓉平坦的腹部上，慶幸母子都平安無事，有驚無險�！皠e動怒，小心傷了孩子。”
“幸好我沒有吃下那碗和子飯，否則連咱們的孩子都有可能被他害死�！彼龖嵖貗沙狻�
“嗯�！背Ｓ赖澩瑯芋@出一身冷汗。
安蓉氣呼呼地看著夫婿�！斑@回就算常家的人跪下來求你，你也不能饒了他，否則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我絕不會原諒他的！”任何人求情都一樣。
她氣也氣過了，決定換一個輕松的話題�！拔掖蛩忝魈煲辉缇妥屓缫饣夭芗曳A明爹娘，讓他們知道我有喜了�！�
常永禎神色果然柔和下來�！斑@是應(yīng)該的�！�
“娘一定會馬上來看我�！卑踩匦σ饕鞯卣f。
他伸手擁著安蓉，此生不求升官發(fā)財，但求有妻兒相伴。
“相公就要當?shù)�，開不開心？”她問。
“嗯�！背Ｓ赖澭劭艉瑴I，喉頭早已梗塞，只能發(fā)出單音。
安蓉看得出他有多感動，想到夫婿從小到大在常家受盡欺凌和冷落，除了公爹之外，大概沒幾個人瞧得起他，當他是自家人，可是再過幾個月，就能抱到自己的親生骨肉，那彷佛是老天爺?shù)亩髻n。
“希望會是個兒子……”她期盼地說。
常永禎卻已經(jīng)很知足，無論是男還是女，都是他的心頭肉。
他不是迷信之人，但還是要感謝王半仙的鐵口直斷，否則也不會有機會擁有此刻握在手上的幸福。
夜盡天明。
常永成是在昨天半夜被帶回衙門，知曉拒捕沒用，只能趕緊命奴才返回常家莊園求救，而整個晚上，他都在大牢內(nèi)大吵大鬧，要不是縣丞嚴禁對人犯用刑，負責看守的衙役早就讓他嘗一嘗苦頭，保證乖得像狗一樣。
“快叫你們縣丞來見我！聽到?jīng)]有？”
衙役理都不理他。
“常永禎，你以為自己是官，就很了不起嗎？我沒有犯法，你不能隨便亂抓好人——”常永成大聲咆哮�！翱旖o我滾出來！聽到?jīng)]有？”
站在大牢外頭的常永禎聽見里頭的怒罵聲，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立刻升堂，而是決定等他叫到?jīng)]有力氣再來問案，免得到時在公堂之上恣意叫囂，擾亂整個審案過程。
“你們?nèi)级@了是不是？快去把你們縣丞叫來，說本少爺要見他……”常永成依舊不知死活地罵道。
俗話說天作孽，猶可��；自作孽，不可活。常永禎不禁感嘆地搖了搖頭，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就在這時候，常三爺和三太太乘坐馬車，一路直奔到衙門，無非是想見兒子一面，不過被一口回絕了，接著又說要見常永禎，也被婉拒，只好改弦易轍，找上典史，希望把事情弄個清楚。
“這是小民夫婦用來孝敬大人的，不成敬意，還請見諒�！笨偹阋姷降涫罚Ｈ隣斚蚺攀沽藗�眼色，奴才立刻奉上禮品。
王范佯裝推拒�！氨竟俨荒苁�。”
“不過是隆州的果脯，一點小小的心意，請大人務(wù)必收下�！比茸有那�，差點就要跪下來懇求。
“既然是果脯，本官就收下了……”王范接了過去，打開一看，里頭是好幾錠白花花的銀子，連忙蓋上。“本官最愛吃果脯了�！�
雙方呵呵地笑著，也就心照不宣。
常三爺連忙追問：“敢問大人，小民的兒子究竟犯了何罪？”
“不是本官不幫，而是這件事有點難辦……”于是，他把常永成先是和有夫之婦張氏翠香通奸，接著又唆使她意圖謀害縣丞之妻，大略說了一遍，聽得常三爺連站都站不住，三太太幾欲暈厥過去。
三太太朝夫婿哭喊�！坝莱稍趺磿龀鲞@種胡涂事來？這下該怎么辦？”
“你們先別慌�！蓖醴栋矒岬卣f�！叭缃襁�沒升堂問案，應(yīng)該來得及……”
“大人的意思是？”常三爺恭敬地請教。
王范撫著嘴唇上頭的兩撇胡子。“如果是由縣丞來問案，最后罪名屬實，也全招供了，依照大清律例，也得關(guān)上三年�！�
常三爺身軀搖晃幾下�！叭�、三年？”
他又說下去�！艾F(xiàn)在只能寄望新上任的知縣大人了，應(yīng)該明后天就會到，新官上任，總是會留點情面，只要再打點一下，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聽王范這么說，夫妻倆不禁抱以最大的希望。
“本官會叮囑令郎，如果開堂審問，什么話都別說，縣丞一向不喜歡用刑，絕不會嚴刑逼供，只要盡量拖延，務(wù)必拖到新知縣上任就有救了�！蹦萌耸周洠醴蹲匀灰獛兔ο朕k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常三爺夫婦連聲道謝。
果不其然，當天稍晚，常永禧開堂審案，就見常永成跪在堂下，緊閉嘴巴，無論怎么問，就是一個字都不說。
看著常永成得意洋洋的眼神，彷佛在對他說“看你能把我怎么樣”，常永禎心中一動，猜出他是打算來個以拖待變，不過眼下也問不出個什么，只好將他又押回大牢，擇日再審。
而新知縣足足晚了兩天才到平遙縣上任，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位子都還沒坐熱，馬上看起案卷，又聽取縣丞的意見，將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常三爺夫婦都還來不及求見，就已經(jīng)升堂問案。
眼看常永成刁鉆頑劣，就是不肯招供，新知縣又是個思想保守的讀書人，這輩子最痛恨奸夫淫婦！張氏翠香毒殺婆母，自然是死刑了，而又為了要殺雞儆猴，樹立官威，馬上對常永成動用大刑。
常永成熬不過大刑伺候，痛得是死去活來，不得不承認罪行，是他唆使翠香，企圖毒害縣丞之妻，為的就是要報復(fù)常永禎。
“讓人犯簽名畫押！”新知縣威風八面地喝道。
聞訊匆匆趕來的常三爺夫婦聽到兒子被新知縣從重量刑，判坐五年的牢，比原以為的三年還要多個兩年，全都呆了、傻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由常永禎來問案，也許還會判輕些。
常三爺夫婦簡直后悔莫及，也沒臉去求已經(jīng)被逐出常家的庶侄，只得回去請兄長出面，代為求情。
在得知媳婦和尚未出世的孫子差點被人毒死，常大爺毫不留情，直截了當?shù)鼐芙^，就是要侄子到牢里去好好反省，免得又想害人，至于能不能活著走出大牢，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如今衙門里有了知縣，常永禎不再像之前那般忙碌，可以準時回家。
而懷胎一個半月的安蓉也進入最嚴重的孕吐期，不管吃什么都吐，就連聞到味道都不行，吐到兩頰都消瘦了，讓做丈夫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消息傳開之后，不少百姓紛紛提供偏方。
許氏同樣心疼女兒，三天兩頭就跑來探望，并且準備各種吃的，就盼女兒能吃上兩口，而常大爺也私下命人送來補品，好讓媳婦能夠順利生下孫子。
其實安蓉也希望自己能夠吃得下，可就連喝個粥都照吐不誤，吐到臉色蠟黃，病懨懨地靠在夫婿懷中，愈想就愈難過。
“相公……”她嗚咽一聲�！吧赀@一胎，我就不要生了。”
常永禎毫不猶豫地說：“好。”
“就算生的是女兒，我也不要再生了�！彼娴耐碌胶秒y受。
“好�！彼�是點頭。
她表情可憐兮兮�！安还苷l逼我，我都不想生了。”
“好，咱們不生了�！背Ｓ涝敢矝]想到孩子會把她折騰成這副樣子，自然不敢要她再生一個。
安蓉聽他回答得這么干脆，就怕只是在安慰自己，于是慎重其事地說：“我可是認真的，生完這一胎就不生了�！�
“都聽你的，你不想再生，那就不要生。”他一切都順著她。
她這才滿意閉上眼皮，虛弱到連說幾句話都覺得好累，更別說下炕了。
常永禎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彷佛她會碎掉似的，不但親手喂吃的，就算想出去曬太陽、透個氣，也是用抱著的。
因為有相公的疼寵，還有娘家人的關(guān)心，身邊的家仆個個都哄著她，讓安蓉即使身子再不舒服，心情卻慢慢轉(zhuǎn)好。
直到胎兒將近四個月大，孕吐的情況終于消失了，不但吃得下東西，胃口也變得很好，雙頰顯得紅潤，氣色跟著好了很多，整天活蹦亂跳，跟之前的凄慘狀況簡直有天壤之別。
彷佛重生般，安蓉喜孜孜地宣告�！斑@一胎生完，我還要再生第二胎�！�
“咦？可你不是說不生了？”常永禎錯愕地問。
安蓉笑吟吟地說：“因為現(xiàn)在都不會吐了，而且不管什么都覺得好吃，只要忍耐兩、三個月，辛苦一點，應(yīng)該就沒有問題�！�
他卻表示懷疑，知道她最怕痛，等到臨盆，肯定又會嚷著說不生了。
“你不相信？”安蓉斜睨他。
常永禎回答得毫不遲疑�！拔耶斎幌嘈�，你要生就生，由你作主�！狈凑镒幼畲�，都聽她的，只求生產(chǎn)順利，母子均安。
她很開心地笑了，努力地把之前吐掉的分全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