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臣妾?律韜哭笑不得地覷了她一眼,怎么這人越?jīng)]安好心眼時,那張嘴巴就越甜呢?
“娘娘說得是,啟稟皇上,這道藥膳不是微臣開了例想出來的,而是的朝仁宗之時,一位名喚忽思慧的太醫(yī)精心為他的主子想出的治病藥方,據(jù)傳,那位皇帝在征戰(zhàn)之后,龍體虧損得厲害,就是服了這藥膳粥才有起色,聽說仁宗皇帝吃了之后,還讓久未傳出喜訊的貴妃有了身孕——?!”
“住口,誰讓你多嘴了!”容若冷斥道。
“是是是,奴才多嘴,請娘娘恕罪!
“是嗎?”這會兒,笑的人換成了皇帝,他挑起一邊眉梢,眼底沒少掉戲弄她的促狹光芒,“這道藥膳竟然有如此神效,那朕不進上一些,怎么對得起皇后讓太醫(yī)準備這道藥膳的一番苦心呢?”
聽他把進這道藥粥的事全算到她頭上,說得她好像別有居心似的,讓她忍不住心里恨得咬牙切齒,她的真實身份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他們名義上是夫妻,骨子里是兄弟,就算天塌不來,她也絕對不會存心準備這道藥粥,邀他一起跟自己生孩子!
不過,想自己并非全然無辜,畢竟她確實是有捉弄他的居心,明知道他不喜歡動物臟器的穢味,卻故意讓人準備了這道羊腎粥,人說自食惡果,形容的就是她現(xiàn)在的下場吧!
律韜好整以暇,一邊吃著容若說好要親喂的粥,一邊笑道:“其實,這羊腎吃起來也不若朕想像中難以入口,甚至于滋味還頗鮮美,以后適時進上來讓朕享用,聽見了嗎?”
適時?容若挑起一邊眉梢,狠瞇細了明眸,瞪著眼前的男人,心想等他身子好了之后再“適時”進些這羊腎粥,只怕不會是溫補強身如此簡單,那么,他是想讓人陪著放縱好泄火嗎?
她可絕對不奉陪!容若在心里冷笑地想道。
“是,微臣領(lǐng)命。”郭太醫(yī)拱手。
“皇后,你的手停了。”律韜瞥了一眼,淡然出聲提醒她沒盡責,唇畔勾著一抹揶揄的淺笑。
他很想知道這人剛才那一瞬間在想什么,不過終究沒開口詢問,因為他不以為以這人的性子會回答他的問題。
“是,皇上慢用!比萑艉薜醚腊W癢,再提起纖手,一勺接著一勺往他的嘴里喂粥,總是他一口還未來得及吞下,就又塞進了下一口,似乎頗有要將他給噎死的存心。
“娘、娘娘……”在一旁的郭太醫(yī)忍不住擔心,出聲提醒道:“當心皇上吃快了噎——?!”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容若笑著打斷。
“這粥里有羊腎,自然要趁熱吃,就怕涼了腥口,皇上,你說是不?”她綻放如花般迷人的笑靨,話是這么說,但一點也不給律韜有回答的機會,依舊是把粥一口接著一口緊接著喂進他嘴里。
哼!在敖西鳳的幫助運氣,以及天官的施術(shù)調(diào)理之下,終于能將內(nèi)力給壓回丹田,他以為見著他好轉(zhuǎn),她應該是痛哭流涕,謝天拜佛嗎?她受的罪,不會少還給他!只是,天官說過,這終究治標,帝王的龍體,就以眼前看來,還是需要妥加照顧,要不……壽數(shù)堪虞。
她這問題,究竟是要不要他回答呢?律韜好笑地心想,自然不會看不出這人的存心不良。
只是,雖然這粥的味道不差,但終究里頭摻煮的是自己討厭的動物臟器,律韜多吃了幾口之后,連享受也談不上,只能忍住不皺眉,但見她喂得殷勤,雖有存心噎死他的嫌疑,但他還是笑著一口口吃進嘴里,眉眼間的笑意,甜得不似在吃羊腎粥,而是甜進心里的蜜糖。
容若,這才是他的容若。
所以,腥是腥了一些,但這粥只要是容若親自喂的,再多他都吃得進,就算要被她存心噎死,他也樂得瞑目。
然而,這一副“和樂融融”的帝后恩愛,卻在郭太醫(yī)的腳步才剛踏出殿門時,被皇后的一聲喝斥給震得粉碎。
“齊律韜,你少得寸進尺,把手從我身上拿開!”殿內(nèi)皇后一聲嬌叱,然后是一道打手的響聲,那聲音極亮,可以猜想打的力道不輕。
這時,郭太醫(yī)聽見了皇后連名帶姓怒喝皇上的名諱,心頭忍不住抖了一下,想剛才帝后看起來不是很和諧恩愛嗎?怎么才一轉(zhuǎn)眼功夫就翻臉了?!
難道,宮里盛傳帝后不諧的流言,原來都是真的?
那那那……那他聽從了皇后的話,給皇上準備了最忌憚的羊腎粥,豈不是存心跟自個兒的腦袋過不去?難保這才一出宮門,就要被皇上發(fā)落追究?
此刻,在殿內(nèi)的二位主子,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已經(jīng)讓一位老太醫(yī)涔著汗準備去辦后事,容若冷嗔著律韜,見他懸在唇畔似有若無的淺笑,心里就覺得礙眼到極點,半晌,她輕嘆了聲,不想沒良心到跟一位病人計較。
“我看,你還是快些大好起來吧!面對那些批也批不完的折子,議也議不完的朝政,我有些乏了,你才是這江山的主子,早些大好起來,早些回朝堂,別老是想要賴著我替你辦事。”
“不是才說要讓六弟攝國,你好趁機輔政嗎?”律韜失笑,還以為她會很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呢!
“青哥兒不無幾分敏慧,是做事的人才,但是,一則他長年在戰(zhàn)場上,二則對官場不熟,再加上朝堂之上的事詭譎多變,他應付不來,如今他與孟大學士為了……”睿王印信之事,容若這幾個字說在心里,又道:“在鬧不和,事事都要來問我,讓我替他出主意,說起來,要論本事論城府,他遠不及你懂得恩威并施,倘若由他主事,終究還是我要操心,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讓你省心。”
律韜笑挑起一邊劍眉,明明這番話該是稱贊他有聰明才干,但是,怎么細細聽來,卻有幾分酸他心田心老練,為人陰險的味道?
“瞧你這臉色確實蒼白,是真的把你折騰累了!彼斐龃笳,輕撫著她滑細微涼的臉頰,“辛苦了!
容若搖頭,苦笑地心想他們這番對話,聽起來倒真像是夫妻之間情話綿綿,但她心里知道,會感到異常疲倦,是因為自從落胎之后,她的癸水一直就未再來過,雖然不喜那一月一次的信兒,但是,終究是女子身軀,長此以往下去,絕對有損,她斂下美眸,想或許該讓太醫(yī)備上那副方子了!
破血。
容若沒想到自己一生怕吃苦藥,生平第一次主動求吃的藥方,竟然是讓女子破血的湯藥,服了之后,當天夜里,便來了癸水,血氣急下,竟是一連來了幾日都不停,最后是律韜能下床走動了,換她臥床不起。
她聽見殿外傳來“參見皇上”的聲音,然后就看見律韜進來,還不等他走近,就先聲奪人道:“別過來,我現(xiàn)在一身血腥味兒,離我遠些!
幾日淋漓的癸水,讓她覺得自己渾身散不去的血味,這兩日吃了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已經(jīng)好些,但是她想讓污血泄干凈,是以與太醫(yī)說好要緩治。
“感覺如何?”律韜無視她的拒絕親近,不管天子之尊,坐在床前的腳墊上,握住她的手,一臉的憂心。
“很累,身子很沉,想就一直睡著,不醒過來了。”話才說著,她已經(jīng)又閉上雙眼,渾身的冰涼讓她忍不住傾過嬌顏,眷戀著從他大掌透出的溫熱,“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了,我是個曾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當然——?!”
“住口!”這人!見他大好了,就知道要拿話噎他了嗎?
她睜開眼,嗔了他一眼,她心情惡劣到極點,哪能放過他?“既然是事實,為什么不讓我說?反正現(xiàn)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怕什么?”
“我不怕,只是不愛聽!
“不愛聽什么?不愛聽我說這種仿佛快要死掉的感覺似曾相識,還是不愛聽我說在那時候自己心里有多怨恨你嗎?不愛聽我說被你折了的左腕一直到我死前都還好不了嗎?不愛聽我說——?!”
“這些你都不必說,我都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當初斷了氣時候的模樣,沒有人……沒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他執(zhí)起她明顯比前生更纖細的皓腕,長指輕輕地在她的腕上挲滑而過,明明是如此雪白細膩的一段藕臂,在他的眼里卻看成了那人歿了時,那一段削瘦修長,但傷處卻仍腫脹不消的男子腕骨。
容若默著聲,看他唇畔明明懸著一抹淺笑,但眼眸眉梢卻無一不透出哀傷的臉龐,明明知道他不過是自作自受,白食了惡果,但在自個兒的心上,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隱隱的痛楚。
是她終究忍住了沒問,不問這男人當年睿王爺薨了時,他究竟在那靈旁守發(fā)多久,她也不問,不問他會不會心痛,不問他有沒有后悔,不問他是否一如青哥兒所說的失控崩潰,不問他……罷了。
何必呢?
知道了他的答覆又如何呢?不過是給她自個兒心里添亂而已。
“太醫(yī)說……”
“我知道他們對你說什么,什么小養(yǎng)大養(yǎng)的,休想。”她撇唇冷笑了聲,打斷他的話,“從前是我不知道,所以才與你當夫妻,但是從今以后,我不可能再與你同房,再與你行周公之禮,所以,我當然就不可能會再懷上孩子,不可能會有大養(yǎng)之日。”
“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也不能委屈一下嗎?”
“若今天換成了你是我,你來當女子,我倒是愿意出這一點力,幫幫二哥這點忙,給你‘養(yǎng)’身子!”容若咬牙切齒地冷笑道。
“此話當真?”明明聽著是屈辱的話,但律韜卻笑開了眼眉,因為,至少在她的心里是愿意親近他的,要不,那“身子”怎么養(yǎng)得出來呢?
其實,話才說出口,容若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果不其然,看見他咧開了笑,讓她不知道是該惱他怎么連這一點男人節(jié)操都沒有,還是恨得把自個兒胡說八道的嘴給撕了。
“你出去吧!我想歇會兒。”
“不出去,朕就只想陪著你睡會兒!
“你在旁邊我睡不著!彼彩遣豢吓矂幼屗祥,不想讓他抱著自己,聞一身的癸水腥味……這一生,他大概是見過她最多不堪一面的人吧!
“以前就可以!甭身w笑道,心想是這人太潔癖,最不喜歡被人瞧見自己的不堪,她自覺一身血腥味,但他抱在懷里,卻只覺得溫潤馨香。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
“是嗎?”他漫不經(jīng)心地撇了撇唇,很自動地環(huán)抱住她,輕而易舉就半抱起她,讓她騰出一個位置給自己,“上回朕病了,就見你在朕身邊入睡過,想來應該只是習慣問題,就讓咱們再試一回!
“我不要!彼亮怂谎。
見她掙扎著想要脫身,他立刻先聲奪人,挺出了因為一場大病消瘦了不少的胸膛,“朕就要抱著你不放手,你推吧!你打吧!反止痛在朕身上,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你的心口還疼?”她楞了一下,已經(jīng)伸到一半的雙手生生抽了回來。
他搖搖頭,聳了聳肩道:“前兩天就一點都不疼了,不知道被你推了之后,會不會又痛了!
“齊律韜,你唬我!”容若瞪圓美眸,一下推開他近得隨時都能吻到她的臉龐,難以置信這男人競能無賴到這地步,那煞有其事的表情,教她有一瞬間信以為真了。
“要是真疼了呢?容若忍心嗎?”
他一邊可憐得近乎可恥地說著,一邊趁著她不防,為她調(diào)整姿勢,讓她側(cè)躺著,而自己躺在她的身后,讓她的背貼在自己的胸前,明明是男人與女人曲線弧度都迥然不同的身軀,這一刻,卻蜷貼得無比契合。
她想扯開他環(huán)住纖腰的手臂,但試了幾下,那股子圈住她的蠻執(zhí)卻是一動也不動,她嘆息放棄,嗤道:“疼死你最好!”
律韜感覺她在懷里的身子漸漸松懈不來,滿意地勾起嘴角,“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說這話不是真心的!
誰說的?容若回眸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見他有恃無恐,頗不以為然,未了,她在心里冷哼,閉上美眸,就讓他得意這一時吧!
就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接受她遲早會離去的事實,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與他……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