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年輕男人的汗味、皮革味,混合著麝香味飄進(jìn)她的鼻端。她己經(jīng)很久不曾這么近的聞一個男人的味道。
很好聞。
來到這里,因?yàn)樾l(wèi)生條件不佳,洗澡和刷牙不是每個市井小民的例行公事,所以人多的地方,她總是被那股濃厚的體臭熏得很難過。
可是他的昧道很好,干凈,清新,是屬于一個健康男人應(yīng)有的味道。
他的肩膀?qū)挼脟樔耍瑥?qiáng)壯的背肌在她的臉頰下滑動,她抱住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這不再是一個男孩的身體,即將變成男人。
她知道他快滿十七歲了,再過一個月就是他的生日宴,這在城里的社交圈是一個大新聞。
十七歲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是個可以成家的年齡。
小狼狗正漸漸長成大野狼了。亞歷感覺他腹間的小手輕輕蠕動,一股熱氣從小腹往上沖。
大黑馬飛躍過一段樹干,身后的軟綿也彈在他的背心一下。
她怕被摔下去,整個人緊緊貼住他。即使知道風(fēng)勢不是從后面往前吹,他總感覺鼻間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少女香氣……
該死!一定是她對他下咒,不然他怎么會一直去注意她的身體呢?
聽說她的外婆是女巫,她一定也會巫術(shù)。一定是的!
疾馳的風(fēng)帶著森林與沙石的氣味,撲打在兩張年輕的臉龐上,兩個人的目的地一致,心里卻轉(zhuǎn)著完全不同的思緒。地勢一路往下,來到平坦的路段。二十幾里路,他的大黑馬不到半個小時就跑完。
空氣中開始出現(xiàn)一種奇異的電流,好像某個隱形的磁場正在等著他們。
她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后大喊:“我們要找個視野比較好的地方,最好是可以看見整座山谷。”
前面的腦袋點(diǎn)了一下,大黑馬突然離開正路,往旁邊的樹林跑進(jìn)去。
不行!這樣會偏離無患谷的入口,反倒看不見里面,他要帶她去哪里?大馬黑突然高高躍過一段半人高的腐木,她嚇得抽氣,整張臉蛋埋進(jìn)他背心里。
是她太敏感嗎?她覺得他的背心震了一下,好像在笑她。
大黑馬終于停了下來,卻是停在一個陰陰暗暗的林子里。
“這樣子是要看什么?”她瞪了瞪眼。
“過來!”亞歷不等她發(fā)揮想像力,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在他們面前是一個泥土坡,坡度極陡,他矯健地往上一跳,站在上頭看著她。
“你要干嘛?太陽快下山了!”她穿的是平地走路用的鞋,鞋底磨到?jīng)]什么摩擦力,跨上一步就滑下來一點(diǎn)。
亞歷手叉著腰,嘆口氣搖搖頭,三兩步跳下來,站在她背后,開始扶著她往上推。
“再這樣蘑姑下去,你連無患谷的石頭都摸不到。”
“這里上去可以看到天火?你沒有騙人吧?”她狐疑。
他給她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她只好乖乖往上爬。
終于,在他又扶又推又拖又拉之下,他們一起爬上了坡度的頂端。
蕗琪輕抽一口氣。
原來這里是無患谷的一處缺口,他們的所在之地,整座無患谷盡收眼前。
“太神奇了……”她呢喃。
就在他們前方不到十公尺遠(yuǎn),紅色的火焰沖天而起,有如一整面飄動的透明簾幕。
整座山谷籠罩在這陣簾幕中,激烈焚燒,卻異樣的清涼安靜。
空氣中沒有熱氣,沒有焦味,沒有嗶剝聲。只有樹林的風(fēng)聲,和一種詭異的、非常低頻率的震動感,敲擊著他們的
整座無患谷是金色的,在紅色的透明火焰中恍若星子在閃動。
即使知道伸手也碰不到,她依然忍不住探出手。
“小心!”身后的人立刻將她的手抓住。
她任由他抓住,腦中只是想著她曾經(jīng)聽過的一段話--
“你的眼睛看見,你的耳朵聽見,你的大腦就相信是真的……”她不斷地喃喃自語。
“但這不可能是真的,這違抗所有的化學(xué)或物理定律!
“你說什么?”他耳朵貼近聽她說什么。
她恍若未聞,繼續(xù)喃喃自言自語。
“燃點(diǎn)……物體燃燒起來,并且是持續(xù)燃燒五秒以上,這是燃燒的基本物理原則……這不是閃燃。”
“什么點(diǎn)?什么燃?”他盯著她美麗專注的側(cè)面。
“閃燃只是一瞬間的溫度或助燃?xì)怏w的提升而己,它只能讓物體短暫燃燒,無法提供持續(xù)燃燒的條件。”
她突然加大聲音!拔矬w若要持續(xù)燃燒,必須達(dá)到燃點(diǎn),而燃點(diǎn)是熱的,它一定有溫度!”
“你到底在說什么?”亞歷緊緊盯著她。
她突然轉(zhuǎn)頭看他,眼中無比的堅定。
“你的眼睛看見,你的耳朵聽見,你的大腦就相信是真的。可是我們眼前的事不符合所有的燃件,所以,它沒有在燃燒!
她突然滑下陡坡,往無患谷跑過去。
“蕗琪!”
亞歷嚇得魂飛天外,飛快追了下去。
短短十公尺,當(dāng)他追到她身后之時,她己經(jīng)站在天火的邊緣。
他來不及抓住她,她己經(jīng)伸手進(jìn)去那陣紅色的火焰里。
“蕗琪!”他大吼,飛快去抓她手腕,他的指尖同時伸入火焰里。
兩個人都驚呆了。
紅色的火焰卷住他們的手,非但沒有疼痛的感覺,甚至感到一股氣流流動的清涼。
“這不是火!”她大笑著看著他,清亮的美眸中全是驚艷和贊嘆。
天火不是火!
所以它不會燃燒出山谷,所以它不會引燃附近的樹木。
但,它是什么呢?
亞歷現(xiàn)在才感覺到后怕。
剛才看她沖向火焰的驚嚇感,此刻全速反擊,他臉色鐵青地大罵。
“你就這么不怕死嗎?如果天火真的燒得死人呢?如果你猜錯了怎么辦?你要我拖著一具焦尸回去向你的父母交代嗎?你做事到底會不會用腦子?”
竟然被他罵做事不用腦子?她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無法解釋的事,例如我外婆的魔法,但大抵上依然依循自然的法則在運(yùn)行,物理定律依然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彼托牡亟忉尅
“什么物理、什么法則?你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你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東西?”
她盯著他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看她一點(diǎn)懺悔的意思都沒有,他更加火大。
“你……我笑你……你好可愛呀!幾個月前你還想拆了我家……現(xiàn)在竟然在擔(dān)心我……小狼狗,你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
他滿腦子黑線。
小貓咪才叫可愛,小狗狗才叫可愛,頂天立地的男人被人家形容為“可愛”?她到底是稱贊他還是侮辱他?
“你才‘可愛’!”他火大。
“好啦好啦,小狼狗,不要生氣,你難道不想找出天火的原!彼呐乃募绨,眼中的笑意依然盈然。
太陽開始下山了,谷底照不到太陽的地方漸漸暗了下來,紅色的火焰仿佛浮在半空中一樣。
她往前走幾步,身后的人也一起跟過來。這小子倒是講義氣,沒有一個人先跑。
不過他們踩的地方有點(diǎn)奇怪,她忍不住看著地面,越看越奇怪。
“你看!”她從地上撿起一小顆東西。
原來剛才見到的金光并不是巖壁表面的反射,而是許多金色的粗砂,每顆都約莫指甲片的大小。整座無患谷從谷壁到谷底,布滿了這種金色的粗砂,當(dāng)夕陽照在它身上,就散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的金芒。
可是,太陽照不到的時候,這些粗砂竟然……在動?
“啊!”她嚇叫一聲,忙不迭丟掉。
他反手一撈,在空中接住。
“那……那不是石頭……”她惡心地指著那個東西大叫。
亞歷驚奇地打量。
“這是活生生的蟲子!彼碇穷w金色的物事反覆觀看,找到六根細(xì)小的腳和一對幾不可見的觸角。
“蟲子,蟲子,滿山谷的蟲子!”老天,她最怕昆蟲了!
她的腳下全部都是,太惡心了!她嚇叫連連,連忙跳到他的背上去。
他反手按住她。
“竟然整座山谷都是蟲子,幾千幾百……不,是幾億只的蟲子,太惡心了!”
她閉上眼睛大喊:“快帶我離開這里,快點(diǎn)!”
他險些笑出來。原來她也有怕的東西?
怎么有這么奇怪的女孩?面對整座冒火的山谷毫無懼色,偏偏被這些毫無殺傷力的蟲子嚇得站都不敢站。
那些照不到太陽的地方,金色的蟲子開始往地底鉆去。
她惡心得不得了,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果然,金色蟲子一鉆進(jìn)土里,那個部分的火焰就消失,于是整個山谷迅速在“熄火”。
“我明白了!彼纱喟驮谒谋成,一捶手拿。
“明白什么?”亞歷回頭看她一眼。
“無患谷的地表,鐵離子和鋰離子含量豐富,所以它的山壁看起來偏紅。這種金色的蟲子,我雖然不知道它們是什么,可是它們的生態(tài)顯然是只適合這種類型的土壤!
她認(rèn)真地解說。“夕陽時分,金色的蟲子從地里鉆出來,由于數(shù)量太龐大,帶動谷底的空氣對流。紅色的地表加上金色的蟲子,再加上熱對流的視覺效應(yīng),就造成這種紅色光影閃動的現(xiàn)象!
“嚴(yán)格說來,它不是百分之百長得像火焰,只是看在人們的眼中,閃動的紅光會直覺和火焰聯(lián)想在一起,所以才有天火的傳說,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這些小蟲子!
“天火每隔三年才出現(xiàn)一次,應(yīng)該跟這種蟲子的孵化期有關(guān)。另外,我懷疑這些蟲子本身就會釋放出鈉離子或鋰離子,和高濕度的空氣結(jié)合之后強(qiáng)化了金紅色的視覺效應(yīng)。”她對他燦然一笑:“你說有沒有道理?”
“……”他只是盯著她。
“小狼狗,我們解出了天火的秘密!”她興奮地拍打他肩膀。
他聽不懂她的話,但她閃動的雙眸太迷人,幾乎讓人看失神。
最后,他終于搖了搖頭,笑了出來。
“你真是個滿腦子怪念頭的女孩!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她依然掛在他背上?墒堑厣嫌邢x子耶!太惡心了,她不要跳下來。
“喂,我們該回去了,太晚我媽會罵人的!彼呐乃募绨颍桓薄奥闊┠惚澄乙怀獭钡谋砬。
他又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背著她走向山谷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