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對手要勢均力敵才玩得起興,這戲才看得過癮。”計環(huán)瑯俊美臉龐神態(tài)慵懶,鳳眼閃動銳利愉悅之色,“去!再讓含光弄兩個人進豐郡王府,去好好‘幫襯’豐郡王妃一把!
“諾!”勝邪恭敬領(lǐng)命。
“至于平慶伯府……不急,小九不是還沒長大嗎?”他似笑非笑!斑@一盤棋得由她自己來下,咱們只要把該安的釘子、該擺的車馬都安好了,她又怎么會輸呢?”
“侯爺英明!
“英明嗎?”計環(huán)瑯一怔,神色有些復雜,片刻后嘆了口氣,略顯煩躁懊惱地咕噥,“本侯這就是窮操心的命!
勝邪想笑,又忍住,默默垂首不語。
“……誰讓本侯欠了她一條命呢?”半晌后,計環(huán)瑯又自言自語,自 我說服道。
“……”
“還杵這兒做甚?”他突然才發(fā)覺面前肩頭微抖的屬下,臉色沉了下來!昂荛e嗎你?”
“屬下告退!”勝邪一凜,火速行禮后閃人。
書齋沉靜下來,計環(huán)瑯將錦帛隨手擱置一旁,又專注在方才的公務上,可瞧著瞧著,復又停了下來,漂亮的眉眼隱約有著無奈,揚聲喚道:“承影!”
虛空中落下一個高瘦的蒙面男子,氣息隱斂,若非現(xiàn)身于人前,縱千萬人也察覺不出他的存在。
“你親自去!彼烈髁艘幌,還是決定。“小九那兒,我不放心!
承影幾不可見地頷首,眨眼間又消失無蹤,恍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平慶伯府中,處處鮮花紅彩張羅得繁華富貴十分,便是為賀平慶伯爺?shù)乃氖髩酆透写蠊媚棠獭S郡王府容側(cè)妃喜誕麟兒。
所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也不過如此了。
平慶伯夫人這幾年來過著前所未有的舒心日子,府中得寵的姨娘不是因病過世,就是避退鋒芒地安分老實了下來,自家伯爺雖說在朝中依然尷尬地占著可有可無的位子,只日日到禮部應個卯兒,壓根無實權(quán)在手,可架不住她生了個為伯府爭氣的好女兒呀,尤其在豐郡王近日頗受皇帝青睞,得了幾樁好差事后,那些個送禮的討好的官員幾乎快踏平了平慶伯府的大門。
倚仗著女兒是郡王寵妃的勢,這伯府中再也無人敢礙她的眼,就連伯爺還不是得處處奉她為先、唯她是從?
若說還有讓她苦惱之事,那也只有小女兒的姻緣了……
“唉,”平慶伯夫人低嘆一聲,蹙眉道:“這蘭兒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許媽媽陪著平慶伯夫人人前人后張羅,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服侍夫人到暖閣中吃茶歇口氣兒,聞言連忙安慰。
“夫人,三姑子如今出落得玉人兒似的好模樣,命中自有乘龍快婿來配,您就別太過操心了。”
“這丫頭眼界太高了,一般官家子弟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平慶伯夫人吃了口清香悠遠的好茶,又是寵溺又是好氣地笑了!安贿^也難怪她心氣高,我的女兒我自己知道,容貌是一等一的,琴棋書畫樣樣比人拔尖兒,就是皇家也是嫁得的,只可惜……”
她的大女兒已經(jīng)是豐郡王側(cè)妃,伯府的這注寶已經(jīng)押在了身為五皇子的豐郡王身上,又怎么能把小女兒嫁到旁的皇子府中去?
“夫人,就算三姑子與皇家無緣,可您別忘了放眼咱們盛漢王朝,最為位高權(quán)重的貴公子,還當屬新承爵的四大侯哪!”許媽媽眼睛發(fā)光,殷勤道:“定國侯、鎮(zhèn)遠侯、關(guān)北侯、冠玉侯都是人中龍鳳,還是皇帝心腹愛將重臣,只要三姑子得了其中一位侯爺?shù)难劬,不比嫁進皇家可靠嗎?”
平慶伯夫人先是一喜,隨即眼露遺憾之色!澳氵@老貨說得簡單,哪里知道這個中難處?”
許媽媽遲疑!澳钦f……關(guān)于這四大侯的傳聞?”
“定國侯有一半蠻子的血脈,年紀輕輕便風流入骨,后院姬妾如云,我兒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平慶伯夫人一個個地挑剔著,撇唇道:“鎮(zhèn)遠侯雖好,可惜注定是個短命鬼,難道你讓我寶貝蘭兒去做那望門寡嗎?”
“是、是老奴目光短淺,嘴賤瞎扯淡——”許媽媽瑟縮了下,趕忙認錯。
平慶伯夫人瞪了她一眼,越說越憤慨!爸劣陉P(guān)北侯更不用說了,根本就是個粗魯野蠻的土匪頭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冰雪聰明、如花似玉的蘭兒?”
“夫人息怒,都是老奴的錯,老奴再也不敢胡亂出主意了。”許媽媽越聽心越發(fā)涼,撲通地跪了下來。
平慶伯夫人沒有叫起,卻也沒有罰她,只是等她一連重磕了好幾個響頭后,這才閑閑地喚起。
“行了行了,許媽媽,你是我的奶嬤嬤,難道本夫人會連這點子臉面也不給你嗎?”
許媽媽冷汗?jié)裢噶撕蟊,哆哆嗦嗦地勉強站起身!胺、夫人大恩大德,老奴……?br />
平慶伯夫人轉(zhuǎn)怒為喜,笑吟吟地道:“好了,我也知道許媽媽你是為了我兒打算,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冠玉侯雖說性情高傲,目下無塵,但容貌俊美絕倫,又是長公主和計大將軍的獨生愛子,我家蘭兒若能嫁他為婦,當是頂頂?shù)囊粯逗靡鼍。?br />
“那是那是。三姑子生得這般好顏色,和冠玉侯正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的璧人哪!”許媽媽趕緊巴巴兒地奉承道。
“長公主是皇上親姊,可不是一般的尊貴榮寵……”平慶伯夫人喜笑顏開,興沖沖地道:“若我蘭兒能成冠玉侯夫人,做長公主的兒媳,皇上的親外甥媳婦兒,咱們平慶伯府可就躍升一等貴胄人家了。”
就是豐郡王這個五皇子也得高看他們?nèi)菁乙谎,更何況若能和冠玉侯成了連襟,可說是天上砸下來的巨大餡餅兒,就沖著這一點,何愁豐郡王能不把荷兒扶正?
平慶伯夫人正想得心旌搖蕩,喜不自勝,渾不知自己這番話全落到了暖閣花窗后的小女兒耳里。
容如蘭嬌嫩嫵媚的小臉滿滿紅暈,心兒怦通怦通狂跳得幾乎抑制不住。她全然不需費力回想,冠玉侯計環(huán)瑯那張漂亮俊美到極致的玉臉和高大頎長如竹似松的身形,霎時就躍現(xiàn)了眼前……
那是去年宮中元宵燈宴上,各府權(quán)貴子弟和嬌嬌都應邀進宮向皇帝祝賀上元佳節(jié),在美麗的繁花燈海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那個坐在皇帝下首的華貴俊美公子——
神情清冷,眉眼精致,美得仿佛玉雕劍鑄而就,一身令人屏息心折的皇家氣派和凜凜英氣,一下子便擊中了容如蘭的少女芳心。
只是后來當她知道那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冠玉侯,是皇帝的親外甥,她就不自禁地膽怯了。
容如蘭雖驕縱膽大,可在京城權(quán)貴嬌嬌中卻從來只是二三流之輩,就連掌兵京畿南大營的指揮使家女兒也能排擠她,所以就算仗著大姊姊是郡王側(cè)妃的勢,她也只敢對著三、四品官員家的嫡女頤指氣使。
而冠玉侯,卻是眾姝眼中癡癡仰望卻不敢褻瀆的那一輪皎潔明月,她若是膽敢在人前泄漏出一星半點的戀慕,光是那些權(quán)貴嬌嬌的唾沫子就能淹死她。
可現(xiàn)在母親說……說想把她許給冠玉侯……
容如蘭俏臉飛紅,心跳加速,緊緊咬著手絹兒,幾乎喜極竊笑出聲。
她已經(jīng)可以想見當自己當上了冠玉侯夫人,那些素來有些瞧不起她的嬌嬌該如何對她又羨又恨又妒又畏了。
就在此時,一個姿容雍容絕艷的華袍女子在婢女仆婦們的簇擁下浩浩蕩蕩而來。
“荷兒,你怎么來了?”平慶伯夫人連忙起身迎接大女兒,滿眼寵愛歡喜。
“來,快坐下歇著,才剛出了月子可不好這么勞累,有什么事兒讓人喚娘過去也就是了?ね鯛斈兀俊
“郡王那兒自然是安排妥當了的!笔疽夥痰谋娙送诉h些后,清艷美麗的容側(cè)妃偎進了母親懷里,笑嗔道:“在娘眼中,女兒可是這么不懂事的人嗎?”
“我家荷兒聰慧過人,為娘的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不過是絮嘴,白囑咐一句罷了!逼綉c伯夫人對這個大女兒是又愛又敬,忙道:“荷兒特意來尋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兒要叮嚀的?”
容如荷滿意地嫣然一笑!熬椭滥锖团畠鹤钪牧恕嵅幌嗖m,女兒今兒奉了郡王爺?shù)目谥I,私下想先跟爹娘通個氣兒,是關(guān)于蘭兒的婚事的。”
平慶伯夫人微訝,隨即喜道:“咱們倒想到一塊兒去了,娘方才還在嘮磕這樁喜事兒呢!”
“娘的意思是,心中已經(jīng)有如意的人選了?”容如荷蹙了蹙眉。
平慶伯夫人察覺到大女兒的些微不快,忙解釋道:“這不正頭疼著嗎?也不過是方才同許媽媽閑議論幾句,挑一挑這京城的名門子弟罷了!
暖閣花窗后的容如蘭心猛一跳,眼神警覺陰鷙了起來。
——母親怎么又轉(zhuǎn)了口風了?
“那便好!比萑绾韶M會看不出母親一臉訕然,卻沒有戳破,微笑道:“郡王親自替妹妹挑了一門好親事,是個肯疼人的,雖說年歲稍長了妹妹一些,但權(quán)勢不小,家中也是極富貴的,曰后妹妹嫁了就能當家作主,我同郡王都覺得十分合適,現(xiàn)在只等爹娘點頭了!
容如蘭心提得老高。
“這……”平慶伯夫人心下有些遲疑,可仍然信重大女兒和郡王的意思,“既然連郡王和荷兒都說好的,那自然是拔尖兒的好對象了!
“娘,您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害妹妹的!比萑绾蓮娬{(diào),笑容可掏地道,“雖然這人選您乍一聽許會覺得驚訝,但只要拉攏了此人,我家郡王手中實力又可增添兩分,日后咱們?nèi)菁冶啬茱L光無限的!
平慶伯夫人越聽心越沉,握著大女兒的手隱約發(fā)顫。“……那人是?”
暖閣花窗后的容如蘭指尖緊緊陷入了汗?jié)竦恼菩摹?br />
“那人便是執(zhí)掌京畿南大營的指揮使鄭先。”容如荷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道。
平慶伯夫人臉色瞬間白了,霍地站了起來。
“萬萬不可!”
“母親,”容如荷臉上笑容還在,神情卻是強硬得不容撼動!斑@是郡王爺和女兒的‘意思’!
平慶伯夫人心如刀割,大大氣苦,正要說什么時,卻見花窗后乒兵乓乓地沖來一個熟悉的嬌俏身影,心霎時一片冰涼。
“大姊姊,我死都不會嫁給鄭家那個糟老頭的!”
容如荷沒想到被妹妹撞個正著,艷容有一瞬的尷尬,隨即又恢復如常,甚至輕斥道:“越大越?jīng)]規(guī)矩了,婚姻大事容得你置啄嗎?”
“你還是我大姊姊嗎?我是你嫡嫡親的妹妹,你竟然要我嫁給一個老得都能給我當?shù)哪腥,還是鄭可兒那個賤人的爹?”容如蘭怒氣沖沖,眼底滿是憤恨的血絲!澳銊e作夢了!”
“蘭兒,不許頂撞你長姊!”平慶伯夫人聽得心驚膽戰(zhàn),忙攔住激動的小女兒。
這個大女兒如今是郡王寵妃,就連他們做爹娘的都只能同她有商有量,哪里敢斷然駁斥甚至翻臉喝斥?
“母親,你眼里只有大姊姊,你偏心!”容如蘭嚎啕大哭。
容如荷從頭至尾冷眼旁觀,看著平慶伯夫人摟著妹妹哭成了一團,美麗臉龐絲毫不為所動。
“……哭夠了?”
“你——”容如蘭恨得目訾欲裂。
“荷兒!”平慶伯夫人滿眼哀求。
容如荷淡淡地道:“我讓你嫁你就得嫁,就算是死也得進了洞房上了鄭家族譜后再死,鄭家這門親,我們?nèi)菁沂墙Y(jié)定了!”
容如蘭面如死灰,身子幾乎軟倒在母親懷中。
“荷兒,你妹妹還小,可鄭指揮使都四十了,還是嫁進去做填房!逼綉c伯夫人哆嗦著唇,強自鎮(zhèn)定地懇求道:“倒是你二妹,性格溫婉容貌清雅,更適合——”
“二妹是庶女!比萑绾衫湫,“況且,娘可別忘了你將她們母女倆打壓成什么樣兒了,若是二妹一朝嫁入鄭家,得了翻身的機會,還會乖乖為我們所用嗎?”
自己這個娘親雖然精明能干,可就是眼皮子太淺,只顧著將姨娘庶女踩進塵埃底,全然沒想到庶女們?nèi)羰钦{(diào)教得好,憑著美色就能成為容府的一大利器。
就算庶女進不得世家貴胄的門,可安在一些三四品文武官員的后院,寵妾勝妻,還怕吹不了枕邊人的耳邊風嗎?
平慶伯夫人又何嘗聽不懂大女兒的指責之意,當下臉色青白交錯,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比萑绾蓱醒笱笃鹕恚澳,女兒現(xiàn)下雖然只是郡王側(cè)妃,可將來……我的兒子是有大造化的,母親想揚眉吐氣做那人上人的超一品誥封夫人,前程還得落在女兒身上的!
平慶伯夫人心下一凜,態(tài)度登時軟化了!澳铩⒛镏懒,荷兒只管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嗯,便有勞娘多多費心了。”
容如蘭面色灰白如死人,淚水盈然的眼底卻滿滿是仇恨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