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可沒想到,回府那日,他那善嫉的妻子桂鳳,竟然親自來到大門前迎接。
桂鳳笑臉迎人的模樣,連玉鑾都看得愣住了。
“王爺,您回府了。您一路都辛苦了!惫瘌P笑吟吟地問候丈夫。
見妻子竟然好言相向,還有說有笑,保勝都看呆了。“你,你沒事吧?”他吶吶地問。
“事?臣妾能有什么事呢?”桂鳳圓睜著眼,狀甚無辜地答。
保勝瞪大眼睛。
他想不透,離府之前才與他爭吵,大鬧脾氣的妻子,怎么這會兒卻象變了個人似的,既溫馴又和順,怎教他不感到怪異莫名?
“沒事你怎么突然——”保勝剛到嘴邊的話突然噎住,環(huán)顧周遭正瞪大眼觀看的家仆一圈,他咳了一聲,“咳,沒事就好,我先見額娘去了!
既然沒事就算了——
他想,妻子的脾氣本來就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也別沒事找事,弄不好母老虎心情又變,可是他倒霉。
再者,家事擺不平,也讓向來愛面子的保勝,不愿在眾人面前重提前幾日的窩囊事。
丈夫一走,桂鳳撇嘴偷笑,低哼一聲。
她當(dāng)然沒忘,前幾日丈夫讓她受氣的事。
此時她心想著,現(xiàn)在她可是聽媳婦的話,暫時先忍氣吞聲,往后才叫你們好看。
玉鑾在一旁,正用疑惑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桂鳳。
她跟王爺可不一樣,以女人的感覺估量,她直覺桂鳳這回跟往常不同,怪里怪氣的,一定有古怪。
“我說姐姐,”玉鑾笑嘻嘻上前去,親熱地抱住桂鳳的手臂,“這趟出門,妹妹心里可記掛著您了。您瞧,妹妹出門還不忘給您挑一只翠玉環(huán)呢!痹捳f完她便使個眼色,叫丫環(huán)取出禮物。
桂鳳看到玉鑾,心頭一股怨氣便往上升,可她忽然想起媳婦的叮嚀,于是勉強(qiáng)扯開笑臉,壓著性子對玉鑾道:“我說玉鑾哪,咱們做姐妹這么多年了,姐姐喜歡的是金子不是翠玉,怎么你還不清楚嗎?”
玉鑾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過呢,瞧在你這么有心的分上,我這個做姐姐的,當(dāng)然滿心喜悅地收下你的禮物了!
桂鳳臉上笑著,嘴里咬著牙叫丫頭:“還不快把姨奶奶給的玉環(huán)收下了。”
“是!毖绢^趕緊上前,取走玉環(huán)。
玉鑾見桂鳳與平常見她如見仇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心里覺得疑惑,可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
“那就謝過妹子啦!惫瘌P也不與她啰嗦,見丫頭取走玉環(huán)就離開了。
“可怪了,這只醋壇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精了?”瞪著桂鳳的背影,玉鑾喃喃道。
×××
午膳過后,一家人在廳里喝茶。
馥容伺候著府里的長輩,將茶水一一敬上。
桂鳳手里接過媳婦呈上的茶,與媳婦換過眼色,便開口說道:“是這樣的,”她清清喉嚨,
引來其他人的注目!拔掖蛩銕е耔幟米,自明日起開始吃素,為兆臣與媳婦兒祈福,祝禱上天讓他們兩人,早日為王府添一男丁!
一聽桂鳳開口說出這話,不僅事前未被告知的玉鑾錯愕,留真更是吃驚。
留真不懂,桂鳳明明不喜歡新婦,又何必說要吃素,為新婦祈福?
“吃素祈福?”玉鑾皺起眉頭,搶先開口:“姐姐立意是不錯,可玉鑾向來只聽說晚輩吃素為長輩祈福,幾時聽說有長輩吃素,為晚輩祈福的道理?”她訕訕涼道。
玉鑾向來極重飲食。
她雖不似老祖宗嗜肉,可身為王府的側(cè)福晉,她可挑嘴得很,吃就一定得吃的精細(xì),餐餐精饌美味不在話下,這養(yǎng)成了極刁的食性,如此嬌貴,叫她茹素,她打死也不愿意。
“我說玉鑾呀,你說這話就不對了!碑(dāng)著老祖宗面前,桂鳳義正辭嚴(yán)地訓(xùn)起丈夫的側(cè)室:“為了咱禮親王府的興旺,只要能給府里添子添孫,咱們做額娘的人,莫非就連這么點(diǎn)犧牲也不肯為嗎?再說,就是將來兆祥娶了媳婦,我也一樣會為兆祥與他媳婦茹素。額娘,您說說咱們是不是該這么做的?”話畢,她回頭還不忘帶上老祖宗。
問到頭上了,老祖宗瞪大眼,連連點(diǎn)頭,“是呀,為咱們王府添福添丁,義不容辭,我媳婦兒桂鳳說得極是,就是這個理了!
“就是嘛,額娘。這世上就您最明理,媳婦兒剛才還教玉鑾妹子給怨得,您瞧瞧做人多難呀。媳婦兒揪心啊。”
玉鑾一聽,這還得了。
“這,這我不過說了兩句話,哪里敢怨姐姐了?要不,王爺,您剛才也聽見了,我是不是只說了兩句來著?”她趕緊澄清。
“是呀,我確實(shí)只聽你說了兩句!北俸炔,悠哉回話。
這回可沒他的事。
“唉喲,”桂鳳剜了丈夫一眼,臉上還笑瞇瞇的!斑@么聽來,敢情妹子是支持姐姐的做法了?”
“這是當(dāng)然的呀!庇耔幠樞ρ鄄恍。“姐姐這么好的提議,妹妹自然支持都來不及了!
她嘴上不能拒絕,還得陪笑,心里老大不痛快。
“是嘛?”桂鳳沖著她笑一聲!斑@么說來妹子必定也接受初一、十五禁食,初二、十六辟谷,如此為孩子們祈福了?”
玉鑾眼珠子霎時瞪得如銅鈴大。
“初一,十五禁食,初二,十六辟谷?!那不就是得餓肚子了?”她捏著嗓子尖叫。
“是呀!惫瘌P也拔高嗓音,“剛才我話沒說完,只說了一半呢。這禁食與辟谷,可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祈禱心法,是為表誠來著,這可關(guān)系到咱們王府的子嗣哩。這不必我這做姐姐的說,妹子你必定也清楚吧?”
“我!”玉鑾憋住氣。
見老祖宗與王爺四只眼睛都瞪住自己,正等著答案哩。
“我我我……我當(dāng)然也是這么想的!彼旖浅榇。
德嫻在一旁瞧著,忍不住想笑。
站在旁邊的馥容,忙扯德嫻的衣角。
“唉呀,這可好哩!崩献孀谡V,忽然有些陰陽怪調(diào)地道:“祈福可是好事呀,不過呢,咳咳,我老人家年紀(jì)大了,我心里雖然也想著祈福,可我這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我呢,嘻嘻,我可不可以心意到,在一旁給你們鼓勵就好?”老祖宗不好意思地說。
要她老人家只吃素,不吃肉,那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嚴(yán)重。
“這是當(dāng)然啊。”桂鳳忙道:“為孩子們祈福,給府里添福添丁這本就是媳婦們該做的事,老祖宗只要在旁邊拍個手,給媳婦撐腰便成了。”
“呵,這可容易了,我現(xiàn)在就給你拍手!崩献孀跇返酶鷤孩子似地,立即笑嘻嘻地拍起手。
“唉呀,額娘,您這巴掌拍得可真響呀!惫瘌P邊贊,還邊往玉鑾那頭瞧!坝辛祟~娘的鼓勵,這會兒我精神百倍,你也是吧,玉鑾妹子?”
“哧!”玉鑾吃一驚,她正愁眉苦臉哩。
“怎么了?你氣色瞧起來不太好看哩!惫瘌P假意關(guān)心。
“沒,沒事,我是說,姐姐剛才說得真對!庇耔幫嶂,一張臉發(fā)黑。
德嫻再也忍不住,顧不得馥容頻對她使眼色,“卟嗤”一聲噴笑出來。
留真坐在旁邊瞧著,臉上狐疑。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德嫻與馥容兩人挨得很近,還不時相視竊笑……
她們兩個人的感情,什么時候 變得這么好了?
留真皺眉頭,沉眼不語。
喝過茶后,桂鳳藉口要先回房歇息,以準(zhǔn)備明日早起祝禱后茹素之事。
桂鳳出去前經(jīng)過媳婦身邊,做個手勢暗示馥容跟上。
馥容于是跟廳內(nèi)長輩問安辭出,跟在婆婆之后,也步出花廳。
待兩人一走出花廳,到了后園小院,桂鳳就再也忍不住,回頭對著媳婦笑歪了嘴——
“你瞧見沒?剛才玉鑾那張臉可真黑啊!惫瘌P笑不可抑,痛快極了。
“姨娘的表情,我也注意到了。”馥容點(diǎn)頭微笑。
雖然這是她的主意,可對姨娘卻有些不好意思。
“這回可整到她了。我瞧著她黑臉的模樣,心里可真痛快!惫瘌P咬著牙竊笑。
看到婆婆的模樣,馥容也忍俊不住。
其實(shí)婆婆還挺可愛的。
馥容這時已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婆婆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因?yàn)槌錾砀哔F所以免不了有大小姐脾氣,但是性格卻很天真,喜怒哀樂全都會表現(xiàn)在臉上,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也因?yàn)槿绱瞬挪挥懻煞驓g心,坦率的性格更容易被有心機(jī)的側(cè)室利用,欺凌。
馥容本來就不怪婆婆對自己嚴(yán)厲,現(xiàn)在知道婆婆的真性情后,更是心疼婆婆。
“我的好媳婦兒,往后我可全聽你的了!惫瘌P現(xiàn)在可篤定了。
首戰(zhàn)告捷,痛擊敵人,她不僅暢快,還神采飛揚(yáng)。
“額娘放心,飲食之事由我掌管,現(xiàn)在咱們只要等待即可。”馥容說。
自嫁進(jìn)王府之后,姥姥從一開始對她懷疑,到現(xiàn)在也衷心佩服。
由于每日做菜,她自然清楚府里家人們,每一位愛吃的口味如何,她早已看出玉鑾注重飲食,每日餐飲講求精饌,象這樣的人,倘若要她茹素,甚至要求她不要吃飯,那簡直比要她的命還難受。
這條計(jì)謀,正是她幫婆婆想出來的。
“是啊,我常聽說她在屋里打丫頭,瞧她平日在王爺與老祖宗面前,就那么會賣乖!
桂鳳咬著牙道:“象她這么挑食,重吃的人,好好餓她個幾日,我看她還不現(xiàn)出原形,變出九條狐貍尾巴。”
一聽到婆婆的形容詞,馥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好,那我就等你下一步指示,再開始行動了!惫瘌P俏皮地對馥容道。
馥容點(diǎn)頭,婆媳倆相視而笑。
桂鳳過去對媳婦的討厭,這會兒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一去不回頭了。
×××
衛(wèi)濟(jì)吉剛進(jìn)北京城,便立即進(jìn)府謁見兆臣。
“派去做內(nèi)應(yīng)的怎么回話?”兆臣沉聲問衛(wèi)濟(jì)吉。
“這幫人戒心甚重,這些人招來的挑夫,運(yùn)貨前兩眼全被蒙上黑布,非但如此,雙手還捆綁住,出發(fā)前全被趕上一輛搭著篷子的騾車,貨未落地前不許下車,不許松綁,騾車還要停在三里地前,莫說騾車上的人聽不見三里外的動靜,更別想瞧見接頭的人是誰!毙l(wèi)濟(jì)吉答。
兆臣斂眸沉吟。
“貝勒爺,我看,這事得我親自去干才成!
“太危險!
“奴才不怕險。再說,這幫人太奸狡,奴才不入險地,怕事拖久了情況有變。要是他們暫且收手,那改日再探又得費(fèi)一番功夫!毙l(wèi)濟(jì)吉道。
兆臣抬眸看他!澳阌袔壮砂盐?”
“七成!
兆臣自案前站起,走到窗邊!斑有三成,是關(guān)鍵!彼斓溃骸熬退阋姷饺耍麓虿蒹@蛇,你不可動手。”
衛(wèi)濟(jì)吉濃眉一擰,“那么奴才就把人全都押回,一網(wǎng)打盡!彼栽偽渌囎拷^,擒住這幫參賊,應(yīng)不成問題。
“就算押到人,你一人也不能押貨。何況對方參與的人數(shù)究竟有多少,我們還不能確定,但絕不會僅止現(xiàn)場那批人,別處必定還有外應(yīng),況且,我們還不清楚,其中是否有朝鮮人插手,這件事必須人贓俱獲,才能竟功!闭壮嫉。
聽到主子這番話,衛(wèi)濟(jì)吉一時沒有主意。
“你回京也好。”兆臣忽然道:“你就回府安住,行動如往常一樣。”
“貝勒爺,您不遣衛(wèi)濟(jì)吉往東北?”他不明白主子的用意。
“你回府安住,有更重要的目的!
“莫非您心中已有主意?”衛(wèi)濟(jì)吉眼一亮。
他了解兆臣,知道兆臣向來膽大心細(xì),既然如此指示,心中必定已有主意。
“你安住府內(nèi)就是,參賊的事,我會另行遣人,調(diào)集人馬北上布局!闭壮嫉。
衛(wèi)濟(jì)吉雖有疑慮,但主子不答,必有原因,他沒有再問。
“嗻,奴才明白了!毙l(wèi)濟(jì)吉退下。
衛(wèi)濟(jì)吉離開后,兆臣喚進(jìn)敬長。
“請留真郡主來一趟!彼铝。
“嗻!本撮L立即去辦。
站在窗前,兆臣眸色詭譎……
衛(wèi)濟(jì)吉確實(shí)夠了解他。
一句話一個眼色,就知道他心中已有謀算。
然衛(wèi)濟(jì)吉不知道的是,為達(dá)成皇上交付的使命,他可以不擇手段,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