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幼青聽到消息非常唾棄,覺得皇上表面看似公平,其實偏心不已。
那位大老爺也不想想那么多人打一個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這種處罰方式,真不知道哪里公平了?
這天,施幼青一樣在藥房里忙著,負責(zé)跑腳的小丁子跑了進來,臉色有幾分倉皇。
“小青,有人找你!
“誰呀!
“你還不快點出去,是八皇子!
“他?你叫他等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去!
小丁子像是看出土文物一樣的看她。
“你什么身份啊你,居然敢叫八皇子等?施幼青,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俊
她擦手,放下手邊事物。
“知道了小丁子公公,我這就去!
她差點忘記在這座遼闊無邊的皇宮中,八皇子是主子,她是奴婢,剛剛太偕越了,難怪小丁子要光火。
“你這丫頭,到底有誰治得了你?!”
在小丁子的注視下她穿過門廊,繞過門藥房,大半個圈子,承受耳里關(guān)也關(guān)不住竊竊私語和好奇的眼光。
“嘿嘿,大家好啊!
這個朱非是找她麻煩的,光明正大的指名道姓找她,這下半個御藥房的人都以為她試著爬上八皇子的床……嘖!真麻煩!
朱非就站在白玉石階下,反剪雙手,看似悠閑的眺望著云深處。
“八皇子,好久不見!彼龔澭I怼
“總算看到一個比較有人氣的人了!彼D(zhuǎn)身,依舊是一副目中無塵的模樣。
“你真難侍候,奴才對你恭敬嫌無趣,對你無禮也不行,真不好拿捏!
朱非雙眼如寒潭,卻在聽見施幼青談不上恭敬的話以后淡淡泛起了笑意。
“是誰讓你不愉快了?”吃了火藥喔。
“只是小事,不敢擾了八皇子的視聽!本褪悄,就是你,心里咬牙臉色卻變也不敢變。
“你何時這么客氣了?”
一陣子不見,她越發(fā)嬌俏動人,輕靈淺淡的綠色宮服套在她身上格外醒目,為了方便做事,窄窄的袖子滾著寬邊的白錦緞,還是一條烏溜溜的辮子,辮子尾用紅繩線緊著,素顏的臉蛋帶著與生俱來的粉色,無與倫比的可愛。
“我一向都這樣好不好?”循規(guī)蹈矩沒一會兒,她又故態(tài)復(fù)萌。
朱非笑。
她是特別的,她完全不同于后宮那些急著要討他歡心的女人,想笑她就笑,想皺眉也不會管他在不在意。
他非常喜歡這樣的她。
就因身在充滿算計詭譎的皇城,她自然才那么可貴。
被朱非狹長的雙眼冰涼涼地看過一圈,感覺像是要被看進無底洞似的,施幼青很不習(xí)慣他的眼光,老實說她一開始就不喜歡他的眼光,那眼,叫人局促不安。
“把手伸出來!
“嘎?”
朱紂很少這樣命令人,他不管做什么每一步到照顧到她的感受。
她溫馴的伸出手,潔白的掌心馬上被放入一只羊脂玉雕的寒蟬。
那蟬身上有抹剔透的紅絲,施幼青雖然不識貨,可在手中沉甸甸的,又是從朱非手里拿出來的,這東西價值肯定不菲。
“這……要給我的?”
“難不成放到你手里了我還會收回來?”
“我以為你只是借我看一下。”
朱非放聲大笑。
“我不能拿,這太貴重了……”
“我奉旨出宮辦差,在路上買的小玩意,給你結(jié)在發(fā)梢當(dāng)飾品剛好!
那里好?她要真的帶出去風(fēng)騷,不用半天就會出事了。
她一個受人使喚的藥房宮女,就算把手腳都當(dāng)了也買不起這只玉蟬。
“如果不想要就把它扔了!笨此皖^不吭聲,朱非矛盾的脾氣揚起,動怒了。
“這么漂亮的東西怎么可以丟,太暴殮天物了!彼B忙搖頭,不用這么極端吧?
“那就收下,只是個小東西!庇薪z滿意打他眼中滑過。
“謝……謝八皇子!卑延裣s捏在手心,只有道謝了還能怎樣。
“希望你喜歡!彼袷且蟮檬裁闯兄Z般。
“讓你破費了!彼⌒囊硪,生怕說了不該說的。
盡管得到不是心里想要的那個回答,不過看到施幼青小心的把玉蟬放進袖口里,那份心意讓他太過森冷的五官融化春暖。
“我剛才問過了太醫(yī)內(nèi)管領(lǐng)他說你一整個下午都沒事,一起去看看老十一吧。”
被這尊貴的八皇子一問,那些怕事的老頭誰敢還敢硬把她留下來得罪他?這么淺顯的道理……唉。
但是可以見到朱紂,其實她是愿意的。
“你的消息靈通,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的耳目。
“生在這樣的地方,不靈活些能活得方便嗎?”奴才們得小心揣測他的意思,他們這些身為人家兒子的,又何嘗不需要謹慎的陪伴那個叫父王的人。
自己的生殺都被掌握在那個跟你有血緣的人身上,他要你生,你死不得,要你死,你也活不了,其實他們跟那些奴才們又有什么差別?
他甚少向誰掏過心事,可是在她面前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把心底藏得深深的話說出來。
“那是因為你有那樣的才情,那樣的心眼,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你死我活覺得城府深的男人很陰沉?”
很意外朱非會問出這樣沒自信的話來,施幼青微微笑,舉步向前。
“要成就霸業(yè)的人,就非有他人所沒有的慎密心思才成!
朱非若有所思,“這話只有你敢同我講,也只有你會毫無忌諱的說!
冷不防的施幼青卻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罢埌嘶首釉徟究跓o遮攔!”
管不住的嘴又闖禍了!
真是的,她就做不到少言謹言和無言嗎?
沉默這桶金她大概一輩子都拿不到手了。
“你在我面前永遠可以不用考慮什么話能說,什么不該說。”朱非不希望唯一可以接觸到他內(nèi)心的女子也跟其他人沒兩樣。
這是多大的恩賜,可她如泉的水眸里一點歡喜也沒有,反倒低下頭,只剩下濃長的睫毛顫動著。
她當(dāng)然不會知道,這種斂去所有表情的她叫朱非如何的心動——
朱紂住的蘭宮也曾是八皇子的住所,已經(jīng)過了束發(fā)年紀的朱非在外面有自己的府邸,卻因為皇上開恩和重用,經(jīng)常往返于皇宮和自己的府衙。
東西六宮因為進駐的主子不同,受寵程度不一,整座寢殿也都散發(fā)著主兒們的風(fēng)格,在施幼青看來,八皇子的母后,也就是吟貴妃這間宮殿素雅大器,銀杏樹參天崢嶸,不過也才初春,千枝萬葉碧色欲滴,諂媚的橫舒斜展,枝葉繁茂的不得了。
皇宮里的四季從來不是四季,都是人為肆意的結(jié)果。
至于宮殿風(fēng)正寬闊,明黃正紅,標準的皇家建筑。
吟貴妃不在,兩人在側(cè)殿找到了正埋在一疊上好宣紙里的朱紂。
看見兩人,他歡呼,丟掉手里的蒼松萬古詩筆,真奔而來。
“八哥,小青,你們來得正好,我都快無聊死了。“
幾天不見她,他實在想念的要死,心里像是積著幾百只毛毛蟲,老是搔著、癢著,偏生礙著皇上旨令,他哪都不能去,心里差點憋壞了,這會兒,見著她水凈的眼,甯謐的笑,他一整個通體舒暢,這陣子的鳥氣全都無影無蹤了。
“十一皇子!彼柊。
朱紂笑咧嘴。“不要這樣,八哥不是外人,他跟我是真正能尿到一個壺里去的兄弟死黨,你這樣喊我,我一肚子不習(xí)慣!
“禮不可廢!蹦颉@家伙的嘴還是一樣沒長進。
“見鬼了!這樣文皺皺的你我不習(xí)慣,禮見也見過了,恢復(fù)正常吧?”
“你才不正常!”
“對啊,你都不知道我被罰禁足,哪里都不能去,都快悶出蛋來了,最慘的是每天得繳二十篇論語、兩篇道德經(jīng)給太師傅,寫得手都快斷掉了!
“我不會幫你寫!
這種人絕對不能同情,一同情就會順著桿兒爬上樹。
“講話這么直白,整個內(nèi)廷也只有你這丫頭了!彼恢附叵蚴┯浊酀嵃讏A潤的額頭,手勁卻輕如藥培養(yǎng)棉花,他的心也是軟的,不管她說什么都好。
“你不如說我一根腸子通到底,不適合這深宮大院吧!
“如果你不在這,我怎么遇見你?”
睨著兩人拌得熱鬧,自己被冷落一旁,朱非咳了聲。
“八哥,你這邊坐,父王讓你出宮辦差有什么趣事?”知道不小心冷落了八皇子,他趕緊圓話。
朱非不自然的擠出微笑來掩飾心頭的失落感,他看得出來施幼青和老十一親近多了。
他完全像個不相干的外人。
“辦差就辦差,專心把交辦的事情做好回來交差,又不是出去玩!敝乐旒q等不及想出宮去,但是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就算是他也不能逾越。
“無所謂,總有一天我會飛出這籠子,看到我想要看的一切的!”他握拳,意氣風(fēng)發(fā),年輕的臉上充滿對將來的寄望。
一個偷來的午后,三個年輕人忘記地位的差異,單純的一個姑娘、兩個少年,一起開心的玩耍。
想踢毽子,便自己去拔鵝的尾毛,追著鵝跑的結(jié)果把鵝嚇得好幾天下不了蛋,讓御膳房的廚子跳腳,做風(fēng)箏,劈竹篾差點把手指劈進去……
直到天黑,朱紂才為時已晚的想到他那二十篇論語還有道德經(jīng)還晾在書桌上。
哀然慘叫在很晚的時候從芝蘭宮傳出來,燭火,通宵達旦。
至于不知道要拿那只玉蟬怎么辦的施幼青,只能把它放到抽屜的最深處,當(dāng)它從來不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