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申文杭換上官服,一大早便從房里走了出來。
“大人!标懼b從未見過自家大人這般嚴肅過。
“本官去上早朝,你們隨本官一同,護送本官進皇宮!
陸知遙只覺得有些腿軟,“大、大人,我和頭兒也跟著您進宮嗎?”皇宮啊,一輩子都跟她無緣的地方。
“不用,送到宮門口就成。”
“大人,您還好嗎?”陳邱瞧出了申文杭的不自在,上前問道。
“扶我一把,腿軟!
聞言,陸知遙和陳邱趕忙上前,“大人,咱們得有骨氣,不能讓京官瞧不起咱們,這還沒進宮呢您就腿軟,那到了殿上文武百官那么多人,還有陛下……”陸知遙攙著申文杭的左胳膊說道。
“你、你行你上!边@世上就沒有后悔藥吃,申文杭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腿越軟。
“我不行,我腿比大人還軟,我可沒那個本事。大人,我和頭兒在宮外等您,您可一定要出來啊!
“你個烏鴉嘴,本官不、不出來去哪兒啊,那皇宮是我能住的地方嗎?”申文杭不僅腳軟,手也開始抖了起來。
陳邱扯了扯陸知遙的袖子,“你少說兩句。”
宮外有專門來接人的馬車,三人上了車,一路無言,申文杭臨進宮門前,特意交代他們兩人不要亂跑,等他出來。
兩人點頭應(yīng)下,陸知遙看著眼前的高墻,臉上少有的嚴肅認真起來。
“頭兒,你說這城墻這么高,小鳥能飛得出來嗎?”陸知遙看著城墻有些出神的說道。
“不知道!标惽裣騺聿皇嵌喑钌聘兄耍澳悴挥X得我們這次進京太順利了嗎,路上很順,大人進宮也很順,好似有人在暗中將一切打點好了一般。”陳邱看向陸知遙說道。
陸知遙依舊看著城墻,搖搖頭,“不知道。”齊然到底是什么人,在京師有多大的勢力,如何暗中幫大人,為什么要幫大人,陸知遙猜不透,她也不想費那個心思去猜。既然大人選擇了隱瞞,那么這里面的事兒,她和陳邱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頭兒,咱倆就在這等著嗎?”看著不遠處守門的侍衛(wèi),穿著鎧甲,腰間配著寶劍,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們兩人,雖是沒趕他們走,可是陸知遙心里還是瘆得慌。
陳邱沒吭聲,拉著陸知遙走到幾百尺外的一棵大柳樹下,這離宮門有些距離,不過只要申文杭一出來,他們兩人就能瞧見。
陸知遙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土上寫寫畫畫,“我看大人緊張得不得了,不會出什么亂子吧!
“我怎么知道,皇宮我又沒進過。”陳邱嘴上不說,但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大人要是捅了樓子,咱倆是不是也回不去隨州了!
“你個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的!大人要是出了事,咱倆能跑得掉嗎?”陳邱靠在樹上翻了個白眼。
“到時候?qū)m里會派人去隨州給咱們報喪吧!标懼b突發(fā)奇想的問道,要真是砍頭,家里人得知道她是生是死啊,“頭兒,我后悔了,我就不應(yīng)該來,我只是個捕快,天下蒼生,天下大義,我操心這些干什么,唉……要是把小命操心沒了,陸家把我養(yǎng)這么大也不容易,吃了好些大米白面呢,死了,這些糧食都浪費了!
“陸爺,祖宗,消停會兒吧,我這腦子亂,好些事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想明白你能如何?瞎操心。”
陸知遙在土上給自己畫了一碗面條,還冒著熱氣的那種,應(yīng)該趁著功夫去吃碗面的,要死也得吃飽了上路才行。
陸知遙蹲在地上念叨著,都是些陳年往事,陳邱不想搭理她,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宮門,兩人就這么等著,不知道前路究竟會如何。
申文杭跪在大殿之上,渾身肌肉繃緊,掩在袖子里的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手心里都是汗。
高堂之上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齊袁林龍袍加身,臉上的笑容一如在隨州時那般隨興,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有個小姑娘和朕說,這天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句話眾愛卿怎么看呢?”
“一派胡言!婦人之見。陛下,我南玄國力興盛,百姓何來的苦。”花白胡子的老臣怒氣沖沖的說道。
“對,左大人說得是,陛下,此等刁婦胡言亂語,陛下無須理會!
申文杭一上大殿,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齊袁林微服私訪去的是隨州,這里涉及到慶國公,大殿上各封地的領(lǐng)主也悉數(shù)在場,今日的事非同小可,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
“婦人之見?哼。”齊袁林冷哼了一聲,“國亡百姓苦,那自是不必多說了,國家興百姓為什么會苦?國家興旺,要打仗、要擴展疆土,需要壯丁去前線打仗,老百姓家里的男人都上了戰(zhàn)場,家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百姓怎么會不苦?將士打仗要糧草,吃的哪兒來,還不是從老百姓牙縫里擠出來的,百姓怎么會不苦!
“國家興旺了,國庫充盈,各地王公貴戚的私庫充盈,可是老百姓的口袋里有幾個錢,你們知道嗎?日日早朝和朕說天下太平、南玄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
齊袁林拿起手邊的摺子和賬本扔下高臺,“住在稻草棚里的流民你們見過嗎?賣女兒換糧食的父親你們見過嗎?為了給奶奶治病,無奈當扒手的孩子你們見過嗎?”
齊袁林聲音不大,但是字里行間的寒意,卻讓眾大臣有些腳軟。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萬民的天下,不是你們的。”齊袁林一一指向各封地的領(lǐng)主,“仗著一塊免死金牌便在封地胡作非為,光私自屯兵這條,朕就可以誅他九族!”齊袁林重重的拍了下龍椅的扶手,大聲道。
文武百官瞬間全部跪下,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應(yīng)聲。
“那小姑娘說得對,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是朕瞎了眼,整日聽你們在這大殿上胡說八道,是你們瞎了眼,京師的繁榮能代表南玄嗎?各地方百姓的苦、他們的難處,你們關(guān)心過嗎?科舉考試層層選拔,十幾年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朕養(yǎng)你們有何用,要你們有何用?”
“陛下息怒!”眾臣異口同聲道。
“朕息怒著呢,朕要是怒了,你們這些人中早就有人腦袋掉了!饼R袁林吐了口氣,臉上的怒意又換成了慵懶的笑容。
“申大人,做得好!”齊袁林笑著看向胸膛挺得筆直的申文杭,這人外表看著沒什么骨氣的樣子,但是真遇上事兒了,每次都能給他驚喜,明明害怕得要命,卻還是強打著精神。
“為、為了陛下,為了百姓,是、是臣應(yīng)該做的!鄙晡暮茧U些咬了舌頭。
“依朕看,這免死金牌就是塊廢鐵。宋元,你代朕跑趟隨州,把那塊鐵給朕拿回來,就在大殿門口支個爐子,給朕融了!”
“陛下萬萬不可,那是……”齊袁林的話剛說完,便有人接言反對。
“宋元,在殿門外再給朕支口鼎,要大鼎,能裝人的那種,生火,十二個時辰燒,要反對的、拿祖宗規(guī)矩壓朕的、想以死明志的,往里跳,只要有一個人跳,那塊鐵朕就不融。”
“是,陛下!”宋元是齊袁林一手提拔的,三十出頭,但是為人處事老成,不輸五、六十歲的老臣。
“以后也不興搞撞柱子那套了,把朕的柱子撞壞了,朕還得花銀子修,何苦呢,以后想死的,朕不攔著。”文官們個個都好玩那套以死明志,齊袁林這次就成全他們。
“還有,江北百姓的日子過得太苦了,苦到朕都不忍心看了,朕的帝王心是冷的,連朕的心都軟了,看不下去了,你們說……
“宋元,慶國公也順道帶回來吧,這人頭落地是跑不了,家眷就都貶為庶民吧,慶國公的子子孫孫永世不可入朝為官!
“臣領(lǐng)命!”宋元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