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箏聽到他的名字,心底不知何故突然一驚,像是一顆石,由空中拋落到湖水里,“咚”的一聲沉到湖底,許久,水面仍蕩漾著無法平息的波紋……
曹熾……曹熾……
她在心底反覆念著這個名字。
她沒聽過這名兒,卻似乎聽出那其中的“另一個名字”。這樣的時刻使她有些怨起自己的能力──當她的能力無法完全解開心中的疑惑時,還不如遲鈍些、別那么敏感,省得費心。
“郁、郁央國……的大王子?”白萱瞪大眼睛。
有哪個人不知道那性嗜掠奪的郁央?
又有哪個人不知道,只要是郁央想要攻下的國家,便沒有存活下來的可能?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曼羅國王有這種膽子了,竟然敢不把郁央國王放在眼里,將郁央國王遣來示好的使者潑了桶污水、逐出城外。
這等羞辱豈是郁央國人可吞忍的?而這等愚蠢的行徑,也害得一群無辜的人給曼羅國王陪葬。
對于這些事的發(fā)生,夏允箏一點也不驚訝,她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只能說是──咎由自取吧。
無能的人所治理的國家,是存活不久的。
“曼羅……被滅了?”白萱顫抖著聲音問道。她和公主一直待在郊外,對于城內發(fā)生的事幾乎是完全不曉得,但卻清楚郁央人不會無事出現(xiàn)在曼羅,尤其是這般深具地位的王子。
一定是出事了。
“曼羅國已被郁央所滅,幾乎所有的王室成員皆被處決!备惫佥p蔑地說道,語氣中夾雜著不耐。
曹熾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從白萱身后露出的一小截純白色絲裙上。他緩步走到白萱的面前,冷著一張臉,沒有瞧她,僅是沉聲道:“讓開。”
白萱還來不及反抗,已被副官架至一旁,仍驚惶惶地問著!澳、你要對公主做什么?”
曹熾沒有理會她,直直地站在垂著首的夏允箏面前,看了許久,輕聲卻不容人違抗地命令道:“抬頭!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纖細瘦弱、穿著一身白衣的女孩飄渺得很,像是夢境般的不真實,似乎只消探出手,她便會隨著空氣煙消云散。
且他的心竟悸動著,像是在與什么相互共鳴,很奇怪的感覺。這便是為何他會在意她的原因。
夏允箏垂著眼,依言緩緩抬起頭,包覆著的絲質頭巾落了下來,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fā)如流水般輕泄在床上,圍繞著她,像是被捧著獻上的珍貴寶物。
曹熾黯色的眸子微微一瞇。
黑發(fā)?
曼羅國的人沒有黑發(fā)的,大多是金、褐或紅發(fā),而對他們這種喜好白色的民族而言,黑,是邪惡的象征。
但不管如何,她仍是個美得出奇的人兒,這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她柔嫩如搽了珍珠粉末的臉頰,蒙著一層似乎很久沒見到陽光的蒼白,整個人就像是個細心雕琢的陶磁娃娃般玲瓏、易碎,瘦弱得仿佛不堪風吹雨淋似的。而那頭烏黑的長發(fā),反倒增添了些許神秘的色彩,烘托出她的不凡。
曹熾的嘴角有一絲笑意,似乎是因為滿意,讓他這般放任自己揚起笑。
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一縷發(fā)絲,輕扣住她的下巴,沉聲道:“看著我!
夏允箏抿了抿唇,遲疑了一會兒,搖頭。
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她真不希望別人瞧見她的眼睛,尤其是眼前這個令她疑惑的男人。
可這也真稀奇──她竟也會有反抗的時候。
曹熾擰眉,扣住她下巴的手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加重力道,有些殘暴地,逼她抬眼。
他的手勁令她吃痛,不得已,掙扎了一會兒,與他四目相對。
眼神交會的那一剎那,曹熾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硬生生愣住,被她那紫如水晶的眸子狠狠地震住了。
竟……是紫色的,又似黑色……
那紫,襯著那若隱若現(xiàn)的黑,猶如一池魔幻的湖水,那樣深、那樣地迷惑人,似乎一不注意便會溺斃在其中。
只瞧了一眼,便看不進任何的事物。
夏允箏不明了為何對上他雙眸的自己,竟會是這般的心慌意亂,幾乎要落下淚了。這般難以言喻的情緒持續(xù)蹂躪著她的胸口,就像是……像是見到了分別幾百世的故人……
曹熾皺著眉,這世界上,本應沒有什么事能夠令他驚訝的了,但,他用手抵著胸口,仿佛感覺有什么東西被她牽引著、勾著,深深地纏繞。
是靈魂嗎?還是自己的心?
曹熾俯身,將手撐在她的兩側,反覆審視著她的容顏。
他不曾見過她,不曾見過這般美的人兒,但她的美,卻又是如此的熟悉。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熟悉感,竟然還參雜了一種心碎的痛楚。
層層令他不解的情緒交疊著,一切似乎都變了樣。
夏允箏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壓迫,他那雙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而健壯的體魄則突顯了自己的嬌弱與不堪一擊。
王……項王……
一個好生奇怪的稱謂回蕩在耳邊,她不禁皺了眉。她沒有開口,但那確實是自己的聲音呀,有些嬌嫩地喚著,似乎是個被寵愛重視的女人。
但為何突然想要這般稱呼他?誰是項王?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會也不該是王的。
她不敢再多想,唯恐自己的心更為慌亂。
他的臉離自己好近,有些血腥的味兒,但卻不及他冷酷的眼神嚇人。
他對她應該是滿意的吧?
她是他要獻給王太子的禮物,怎可能會不滿意?
但,他為何要這樣摟著她,讓她被他全身的殺氣和霸氣給包圍著,毫無動彈的余地。
是的,他是駭人的。他是那種將人頭砍下也完全不會眨眼的角色。
而她怕他嗎?
不,她不怕,她甚至對他感到熟悉且好奇。
好奇?熟悉?多么有趣的一個想法。
“叫什么?”曹熾問著。沒有刻意的輕聲細語,甚至仍是命令式的語氣,但卻已輕柔許多。
他將她移離少許,審慎地看著她。若說人的臉上有哪一處特別的美麗,他人往往只會將視線落在那一處上,或者,應該說那人除了那一處外,其他處相形之下,便顯得失色了。
但她不是,即使不看那雙眼睛,她仍是個令人移不開眼的美人,她如扇的睫毛眨了眨,單純、無辜卻又冷漠地望著他,早熟又有些稚嫩,紫色的眸子泛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有些蒙眬地閃著。
他知道她并非討厭他的懷抱,但也不是喜歡,她任他碰觸的那種態(tài)度,竟像是認命般的乖順。
為何一個頂多十八九歲的女子會有這樣既稚嫩又世故的眼神?
他暗自冷哼一聲。她又懂得些什么了?
“夏允箏。”她輕聲地回答,聲音有些柔嫩,卻泛著自己也不明了的顫抖。
她又稍稍抬高了頭,悄悄地覷了眼面前這有如神祇般令人畏懼的男人。
他,讓她有些心驚。還有一股……令人震撼卻又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所等待的,不應該是像他這樣的人……命中注定要帶走她的那人,不應該有王者般傲人的氣度,如此霸氣萬千,也不應該擁有那令女人心醉的英俊面貌。
不應該……這么強勢。
他,令人不敢直視,又……舍不得移開目光不去看他。
這種人,本應為王的,怎么會需要利用她去幫他搶奪王位?她不明白……
不!切記!
甫有如此想法,夏允箏立刻提醒自己──別反抗命運,更別去質疑。
曹熾的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肮~兒,你知道嗎?世界上沒有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是嗎?”夏允箏并未多作表示,輕輕地應了一聲。或者應該說是,她的思緒已被他喚她的方式所占據(jù),無法多想其他。
但她也不喜歡去好奇無關自己的事,更不喜歡進一步去探察他人的內心以及情緒,因為那些,她早就知道。
這是上天賦予她的能力……
曹熾仍望著她。
她不怕他。他從她那沒什么情緒起伏的眼神中瞧了出來,而他也滿意她這樣的反應,顯得與眾不同。
她像他,雖不令人恐懼,但也冷得令人不敢隨意親近。
他突然地收緊手臂,令她貼近自己,幾乎是一連串的動作,他一傾身,深深吻住她。
夏允箏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他會吻她!他也不應該吻她的,不是嗎?
他霸道專制地探入她的唇腔中,挑動著她的意識。
她聽見白萱輕呼了聲。
她覺得昏沉,完全不知如何面對這個陌生的反應,但他摟緊了她,不讓她有向后倒去的權利。
微微呻吟出聲,她覺得不適,兩手輕抵著他冰涼的盔甲,那上頭有著干涸的血跡,她皺了眉。
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緊。
他似乎在宣示他的主權,她感受到他的侵略性,以及她抗拒時他的怒氣。但為什么呢?是不悅他自己那股摸不清的情緒,抑或是要她強烈地感受他的存在?
她知道她不應該去懷疑命運,被他吮吻得發(fā)昏的腦也不知道如何去懷疑,但他確實是如此令她感到不解。
副官齊奧瞪大了雙眼,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這真是令人震驚的場面。
若是其他人見了,也會是如此反應的。
大王子受眾人擁戴,像他這樣的人理當有廣大的封地、抱不完的女人,應有盡有的一切,但他卻從來未對身邊的人要求過什么,也從不主動索討,似乎沒有特別的喜好和欲望。
但大王子他,今兒個竟為了這女人破了例。
郁央的男人向來霸道,習慣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記號,不許他人隨意靠近碰觸。
這女人已經(jīng)烙下曹熾的印記了,別人永遠碰不得。
“帶走。”他放開她,命令著副官。而后轉身,嘴角緩緩滑出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