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了。」穆勻琥神色欣喜,不可思議地道:「皇兄好稀奇的藥方。臣弟通了鼻子,至少打了百來個噴嚏,好像將藏在里頭十幾年的陳痼全打出來了;再睡上一天一夜,起床后頭腦清新,精神百倍。」
「用了老姜、朝天椒、還有最好的冰片,不信逼不出你的頑疾!
「嚇!」蘇丞相嚇了一跳,這是哪門子的剛烈藥方?
「多謝皇兄。臣弟鼻子一通,什么味道都聞得清清楚楚,像是蘅薇閣這里頭的橘子香味……咦?這季節(jié)有橘子?」
穆勻瓏握緊手里的絲絹香袋,里頭放了一塊尋常不過的舊衣布條。
他低頭凝看半晌,這才收進(jìn)懷里,然后拿起桌上一張紙片。
上頭的字跡歪斜無力,當(dāng)初他一收到信,差點(diǎn)嚇掉他半條魂,一路快馬加鞭,并派人來往京城傳報消息;聽說紹王爺尚能喝水進(jìn)粥,他還是心驚膽跳,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
他看到的是一個撐著病體召見大臣商議國事的弟弟,當(dāng)下趕人回宮休息,命太醫(yī)全力診治,過了十日,總算藥到病除。
「弟重病難愈,病榻纏綿,思兄心切……」他念出弟弟的親筆信。
「臣弟該死。」穆勻琥趕忙起身。哥哥在外頭玩得正高興,他竟風(fēng)風(fēng)火火把人家叫了回來!笇(shí)在是鼻病所累,半夜又著了涼,發(fā)燒頭疼,三天無法下床,累壞了皇叔和丞相,所以才趕快請皇兄回來!
「你沒事就好,以后遣詞用字當(dāng)心些,別先讓朕嚇出病來,坐!」
穆勻瓏訓(xùn)完,折起小小的紙片,收到案上一只沉香木匣。
「謝皇兄關(guān)心,臣弟回頭會再用功,多讀些書!鼓聞蜱吹礁绺缯洳仄鹚男偶恍念^暖洋洋的,也就乖乖聽訓(xùn)。
「你不只要好好念書,現(xiàn)在鼻病好了,更得鍛鏈體力才是。」
「是,臣弟現(xiàn)在每日練太極導(dǎo)引半個時辰,強(qiáng)健體魄!
「好,你再休養(yǎng)個三天,朕命你為監(jiān)國王爺代朕行事。蘇丞相,還請你費(fèi)心輔佐紹王爺了!
「?」穆勻琥和蘇丞相面面相覷,皇上還要出去玩?
「勻琥,就一個月,朕給你帶個皇嫂回來!
「哈!」穆勻琥驚喜大叫。「真的找到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我朝大喜啊!固K丞相喜形于色。
「大婚之事還請暫勿張揚(yáng),一切等朕回來再說。」
穆勻瓏不改內(nèi)斂本性,卻也驚訝自己竟是這么急于透露出好消息。
他撫向懷中的香袋,毋需拿出嗅聞,屬于她的味道早已珍藏在心。
走得太急,很多話來不及說,不知遠(yuǎn)在青檀鎮(zhèn)的她,可好否?
。
細(xì)雨不絕,浙瀝浙瀝敲打在屋瓦上,郁相思坐在窗前,兩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雨。
竹籬笆上的小黃花被雨水淋得垂頭喪氣,青翠綠葉問卻也竄出了更多初生的小瓜,瓜形微彎,好像一抹淡笑。
那抹淡笑不但帶走了她的心,也拿走她一條扎在房間柱子上的橘香布帶。明明她打從八歲搬來后,一年扎一條,扎到了十八歲,已有十條,怎么她打掃房間時,數(shù)了數(shù),就不見了那條碎花舊衫縫成的布帶呢?
他走得那么急,怎有空解她的布條?莫不早在半夜就偷了吧?
唉,不知他弟弟病好了沒?他一定很疼他弟弟;換了她,聽到家人生病,也會很緊張,其它事情全顧不得了。
所以,他忘掉他喜歡的立雪香,根本忘了討,她也忘了送。
在他的生命里,還有很多重要的人、事、物,都是她所不知道的吧。
郁相甘和阿甘嫂坐在桌前摘菜,兩人互看一眼,除了雨聲,就是妹妹忽輕忽重的嘆息聲了。
郁相甘受不了了,高聲問道:「小思,那只種田的龍幾歲了?」
「不知道。」
「我看他大概三十歲!褂粝喔使緡佉宦,又問:「成親了沒?」
「我沒問!
「他有說什么時候再來嗎?」
「沒有。」
「小思,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不會來了!
「哎,不來喔……」郁相思整個人趴到了窗臺上,又出了神。
「他只是來游山玩水,回去就回去了。」瞧那家伙惹得他家小思魂不守舍的,郁相甘氣急敗壞!改氵@樣單相思有什么用?」
「哥!褂粝嗨伎偹戕D(zhuǎn)過身!改阒赖鶠槭裁唇o我取名相思?」
「我有個相字,叫相甘,你就是相思了!
「爹娘不知道相思的意思嗎?」
「聽說咱青檀鎮(zhèn)以前的家,院子里有一棵相思樹!
「有嗎?我怎么沒印象?」
「小思,我記得!拱⒏噬┗貞浀溃骸感r候我們常常在樹下玩,樹上不時掉莢果下來,剝開來看,里頭有一顆顆的紅豆呢!
「呵,小茉你這樣說我就記得了!褂粝喔兽D(zhuǎn)為笑臉!肝乙约t豆,你不給我吃,灑了一地,倒是給滿福撿去吃,他一吃就梗住,啊啊啊說不出話來。我們嚇壞了,只知道哭,還是小思跑去找爹,才把滿福喉嚨里的豆子拍了出來!
「有這樣的事?」郁相思眨眨眼!肝胰!
「你那時大概四、五歲!拱⒏噬┬Φ溃骸改銖男【吐斆鳎液湍愀绨缧履镒有吕少,滿福也要你當(dāng)他新娘子,你不要,說要當(dāng)將軍,拿樹枝當(dāng)劍,砍得滿福滿院子亂跑。」
「真的?」郁相思露出多日來的第一個笑容!肝夷挠羞@么兇?」
「長得越大,越是漂亮,也變得越是溫柔,可我仔細(xì)瞧著,你性子里還是透著一股將軍的氣勢!
「小茉你會看相?」郁相甘還不知道老婆有這本領(lǐng)耶。
「不是啦。我總覺得小思跟一般姑娘不一樣,人家繡花,她不嫌臟不嫌辛苦,跟著爹做香;人家要嫁人,她想走出一條香路……唔?」
郁相甘一只大掌搗住老婆的嘴巴。好不容易妹妹忘了這件事,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快端午了。」郁相思又轉(zhuǎn)向窗外,望著綿綿雨絲。
過了端午,就進(jìn)入盛夏,大山的雪應(yīng)該融了,路也好走了吧。
這些日子來,她不再提出門的事,并不是她忘記,而是心里還有一份盼望,等待著田公子的再度到來,然后一起上路……
他是誰?家住何處?除了弟弟,家里又有何人?娶妻了嗎?她對他一無所知,如今他一走,杳杳無蹤,若他不來,她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什么是單相思?就是只有她想他,他不會想她嗎?
唉!
這聲嘆息又嚇得郁相甘趕快找話題!柑铺贍斦f,寶香堂已經(jīng)在做龍鳳香塔,你現(xiàn)在有空,也來做做,香料的事哥來想辦法!
「香料還得從香路運(yùn)來……」郁相思喃喃地道。
再等下去不是辦法;雖說他給了口頭的承諾,但他就這么走掉,她擱著正事不做,守著一樁空空的承諾,是否太過癡傻?
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她本來就想一人獨(dú)行,他不來,難道她不能自己走嗎?
而且,若他信守承諾,他一定會來,她只不過是提早上路罷了。
就算他已娶妻……呵,那又如何?她會當(dāng)他是大哥,以禮相待,除了有關(guān)香的事情,其余一概不提,或者干脆勸他回家陪伴妻兒……
唉!心里那股比未熟欞子還酸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其實(shí)——」郁相甘又讓這聲嘆息給逼出話題。「唐大少爺三天兩頭就過來,我看他人不錯,有學(xué)問,又風(fēng)趣,他……」
「他有學(xué)問?」阿甘嫂駁了回去!杆f起話來,像是滿地開花,漂亮是漂亮,倒是聞不到花香,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至少也是個不錯的對象,沒有不好的習(xí)性,對咱小思又是一片癡心,可滿福那邊……哎呀,真是教我好為難!
「哥,沒什么好為難的!褂粝嗨颊酒鹕!肝乙鲩T了!
「去哪里?」兄嫂同聲問道。
「去采香路啊!顾`出了燦爛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