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老夫人堅(jiān)持要找郎中來，又被焦元廣拒絕，說袁咚咚用家傳膏藥替他處理好傷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還忍著痛，站起來走了幾步，示范給大家看他‘沒事’的腳。
見他如此，焦老夫人不再堅(jiān)持，但仍毫不留情地訓(xùn)斥著他，說他已經(jīng)不再是孩子，該有焦府主人的穩(wěn)重和責(zé)任心，怎么可以這么不懂得照顧自己？
焦元廣見自己把明日的老壽星氣成這樣，心里難免著急，此刻見她不再堅(jiān)持要找郎中，自然不再多話，還裝出十分后悔的模樣。
見他溫順地聽了半天訓(xùn)，老太太漸漸地沒了脾氣，最后話題一轉(zhuǎn)，把責(zé)難的目光轉(zhuǎn)向身為侍童的寶兒和導(dǎo)致大少爺受傷的廚娘。
“你們兩個也不像話，為奴為仆就得為主人效力，哪有像你們這樣，一個跑得沒影，一個端著架子？如果你們盡了心，廣兒又怎么會受傷呢？”
老夫人的怒氣嚇得所有家奴、仆人都不敢吭聲。寶兒早已后悔不迭，此刻更是跪在老夫人面前點(diǎn)頭如搗蒜，表示愿意承擔(dān)失責(zé)之過，接受少爺責(zé)罰。
袁咚咚也垂首立于老夫人面前，心里充滿了罪惡感，覺得自己確實(shí)該被責(zé)怪，老夫人沒有罵錯，都怪她！
如果她不要拒絕他改變主意，讓他盡興地吃她做的燕窩，他也不必偷偷摸摸；如果她不要那么冒失地驚嚇?biāo)�，他也不會將湯碗砸到自己腳上……
唉，都是她的錯。
罵夠怨夠后，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到大少爺房里伺候。
“我不要！”當(dāng)聽到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來照顧他時，焦元廣堅(jiān)決反對。
老夫人生氣了。“元廣，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反對，那明天的壽宴我也不要辦了！”
見她動怒，大伙連大氣都不敢出，焦元廣也有幾分心驚，連忙說：“有寶兒照顧就行，我不會有事的。”
“寶兒哪行？那孩子愛吃，玩性大，平日陪你跑跑鬧鬧還可以，如今要他照顧你的傷我不放心！”焦老夫人嚴(yán)厲地說，多年不見的神威今夜都被這個桀驚不馴的孫子給激發(fā)出來了�！澳腥耸帜_粗笨，你如果想讓我高高興興地做壽，就聽我的話，讓心細(xì)手軟的女人照顧你！”
見老夫人真的生氣了，焦元廣不敢頂撞，可是他一向討厭有女人在身邊轉(zhuǎn)……哦，等等，如今似乎有點(diǎn)不同。
他眼珠一轉(zhuǎn)，面無表情地說：“那就讓袁咚咚來照顧我！”
“咚咚姑娘？”老夫人表面一驚，心頭卻暗喜：嘿嘿，看來自己眼睛沒花。
“不行，咚咚姑娘要忙流水宴，照顧不了你�！崩戏蛉艘槐菊�(jīng)地反對。
“我……呃，我……可以照顧他�！焙鋈宦牭阶约罕稽c(diǎn)名，又看到眾人的目光跟隨著老夫人‘唰’地都落到了她臉上，正滿心愧疚的袁咚咚慌忙地答應(yīng)。
“可是，你還得掌勺�！崩戏蛉藸钏七t疑地望著孫子，看到一向在女人問題上與她針鋒相對的孫子眼都不眨地盯著小廚娘，臉上還帶著傻傻的笑容。
這小子，這次倒是動作不慢，可是，她不想這么快就成全他。
然而，不等她有所決定，孫子已經(jīng)轉(zhuǎn)向她，大聲地說：“您聽，她答應(yīng)了！吃得好，傷就好得快，而且她還有好藥，讓她照顧我最是合適�！�
“難道妮子不合適？到廚房來端個飯菜送個湯，她可比誰都靈巧，咚咚姑娘的藥可以給她替你擦，還可以時時陪著你。咚咚姑娘忙廚房，能這樣照顧你嗎？”老夫人故作嚴(yán)厲地說。
不知老姜之辣的焦元廣泛橫地說：“反正我不要其他女人在我院里轉(zhuǎn)悠！”
“你不該跟老夫人使性子。”見他和老夫人語氣都不奸，袁咚咚不免心慌，可也不知該勸誰，只好輕聲指責(zé)他。
“那你就來照顧我�！彼仓弊右�。
“我沒說我不來�！彼驳芍劬刈�。
看他倆這樣，老夫人知道倔脾氣的長孫遇到了克星，便忍著笑擺擺手�！八懔怂懔�，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老祖母管不了你，就依了你�！闭f完，又回頭看著袁咚咚。“姑娘，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了，你今夜起就住到隔壁的廂房來吧，這樣廣兒若有個什么差遺，也好找你。”
“是，老夫人請放心�！痹诉藵M口答應(yīng)，一心希望老夫人安安心心地回去睡覺，明天高高興興地做壽，讓她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囟冗^往后三天。
老夫人沒有讓她失望，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幾句后，總算走了。不過臨走前吩咐丁媽。“以后這廚房里有什么好吃的，別忘了給我屋里送一份去�！�
丁媽笑著連聲答應(yīng)，這才陪伴著老夫人一同離去。
讓袁咚咚欣慰的是，這番混亂并未影響第二天的盛會，而且焦元廣也不算難伺候的人。
這一夜，他并沒打擾她，所以在清晨他起床后，她才去書房為他換藥。
＊
翌日
自日出起，焦府大宅內(nèi)就鼓樂不斷，絲竹悠揚(yáng)，廚房里也忙得人仰馬翻。 ？
進(jìn)出送菜取物的下人們不斷議論著外面的盛況：慶典已經(jīng)開始，大少爺因?yàn)樾凶卟槐悖瑧c典改由帳房廣大爺主持，大少爺身為長孫，只好代替公務(wù)繁重、無法回家盡孝的爹娘向祖母叩首獻(xiàn)禮，并接受賓客賀喜。
袁咚咚很快就發(fā)現(xiàn)，焦元廣對食物的要求嚴(yán)格而苛刻。他雖然沒進(jìn)廚房，但命令和指示被不斷地送到廚房，無論多么細(xì)小的失誤，他總能立刻發(fā)現(xiàn)，并且不接受任何錯誤借口，也不容許任何疏忽。因此她格外小心地烹制每一道菜，并要妮子負(fù)責(zé)提醒傳送菜肴的小廝、丫鬟們不得上錯菜，特別要注意冷熱食物的位置。又讓丁媽負(fù)責(zé)補(bǔ)料，不得有錯。
丁伯和另外的仆童則不時為她們送來新鮮蔬菜和瓜果。
廚房內(nèi)刀案聲此起彼伏，鍋碗瓢盆清脆悅耳，由不斷被送回的空盤子中，袁咚咚知道來客不少，自己做的食物很受歡迎，這讓她倍受鼓舞。尤其讓她高興的是，當(dāng)剛開始時的輕微混亂過去后，廚房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順手。
大院內(nèi)，歡歌笑語，恭賀聲、祝壽聲不絕于耳，戲班子開鑼唱戲，雜耍藝人紛紛登場；花園里，燈謎、賞花各自精彩；花廳回廊處，流水席邊總是人來人往，杯盤交錯……焦府上下賓主盡歡，老壽星開懷，可是袁咚咚除了廚房這片天地，什么都不在意；除了手中一盤盤出鍋的食物，什么都不關(guān)心。
在大家的配合下，她埋首于烹燴炸炒中，呼吸著廚房內(nèi)混合著美食香味與窗外夏日暑氣的空氣，很快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第二天夜里，經(jīng)過兩天的熱鬧，庭院恢復(fù)了些許寧靜，玩累、吃飽的客人們多去休息了，廚房不若白天和前一晚那么忙碌，袁咚咚留下少數(shù)廚娘守夜，讓其他人回去休息。
“袁咚咚，你成功了！”
就在她們?yōu)樾枰澄锏目腿藴?zhǔn)備宵夜時，焦元廣來了，進(jìn)門就將灶前的袁咚咚抱起來舉過頭頂，嚇得她驚慌大叫。
“老天，你發(fā)神經(jīng)了，快放我下來！”袁哆咚一手舉著圓勺，一手緊抓他的肩大驚失色�！霸俨环盼蚁聛恚揖陀蒙状驎�?zāi)�。�?br />
可是他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按驎灹耍阍僬疹櫸揖褪橇��！�
“你真是……真是……”看到丁媽和其他幾個廚娘在偷笑，就連跟著他進(jìn)來的寶兒也在笑，她想罵又罵不出口，不由又羞又急，憋得滿臉通紅。
“真是什么？無賴，對嗎？”他嘻嘻笑著代她回答，但還是依言將她慢慢放下地，快樂地說：“來吧，讓這個無賴告訴你，你有多么成功！”
他放開她，她連忙退后，責(zé)備道：“你的腳不疼了嗎？做那樣的動作？”
他蹺起腳在她面前晃晃�！霸绮惶哿�，你那祖?zhèn)魉幐喙嬗衅嫘А！?br />
看來他確實(shí)恢復(fù)得很快，袁咚咚放心了，忙低頭撫平被他弄亂的衣裙。
“不要管衣服，你很整齊，也很漂亮�！彼�，轉(zhuǎn)移她的全部注意力。
袁咚咚不理睬他的奉承，恢復(fù)了平靜，繼而想起他剛才那瘋狂的舉動，不由訓(xùn)斥道：“不知輕重的冒失鬼！這里是廚房，要是剛才我手里拿的是刀、是熱油鍋怎么辦？萬一我不小心傷著你怎么辦？”
她聲色俱厲地責(zé)備大少爺，讓其他人都惴惴不安，可是焦元廣卻不當(dāng)回事。
“我知道你沒有拿著刀，也沒有舉著油鍋，所以你不必為那個擔(dān)心�！笨吹剿鷼馐浅鲇趯λ年P(guān)心，他十分開心，拉過一張木凳面對著她坐下，眼里閃動著喜悅的光芒�！叭绻腋嬖V你今天你的表現(xiàn)有多好，你會不會高興一些。”
“會！”沒有人能對這雙熱情洋溢的眼睛潑冷水。
“那你聽著我告訴你，你做的菜不僅每一盤都被賓客贊不絕口，而且連你做的糕餅都沒有剩一塊呢！”
隨后他告訴她許許多多賓客對菜肴的評價，特別不忘自己的功勞�！拔易屇銣�(zhǔn)備‘芙蓉宴’可是高招呢，以后會有很多人慕名前去芙蓉飯莊求食�！�
袁咚咚心里高興，但仍不忘當(dāng)初所受到的羞辱，立刻瞪著他道：“可是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不倫不類的……”
“不要亂說話！”他沖著她搖搖頭，笑容不減地打斷她的話�！澳忝髦滥菚r我說的是氣話。”
“哼，氣話？”袁咚咚氣哼哼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不恨他了。
他笑著岔開她的話。“好啦好啦，別說那些了，今天我們都很累�！�
“你累就去歇會兒吧，以后絕對不許再像剛才那樣……”想起他剛才抱舉她的動作，她不自覺地停住，臉頰紼紅。
而他偏不放過她，似乎讓她羞窘是一大樂趣似的�！罢f呀，我剛才怎樣？”他故意逗她，害她不敢再看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忙自己的事。
而他也不逼她，只是看著她將小碗里剁成茸的雞肉放進(jìn)一只鍋里，加入幾銅勺上湯后放在側(cè)爐上的小火上，再將一碗已經(jīng)燉熟的燕窩倒進(jìn)去，用長柄小勺攪動，不由好奇地問：“這是什么菜？”
“燕窩雞茸羹�！彼吇卮�，邊蹲下身調(diào)整火勢。
“為何只煮這么一點(diǎn)？”看著那只不大的鍋，他問。
“這是專門為老夫人準(zhǔn)備的宵夜�！彼唵蔚鼗卮穑吹剿劾锊唤獾纳袂�，又解釋道：“聽丁媽說，今天老夫人似乎沒吃什么，而且她說過脾胃虛弱，多日無胃口，我想這會是個好東西�！�
“對啊，祖母已經(jīng)很久沒胃口了。請了不少郎中來看過，也開過些藥方子，但都不見效�！苯乖獜V快樂的心情受到影響，一縷愁緒籠罩眉眼間。“只有魯四姑做的食物還能讓祖母吃一點(diǎn)，所以她認(rèn)定了那個老廚娘�！�
聽他提到讓焦元申躲之唯恐不及的‘巫婆’，袁咚咚問道：“魯四姑在焦府做廚娘很多年了吧？”
“她是我祖母陪嫁過來的老廚娘�！苯乖獜V無奈地說：“可是近幾年她的廚藝越來越糟糕�！�
袁咚咚緩緩攪動著手中的勺子，心里則在想：那個‘巫婆’是焦老夫人從娘家?guī)淼娜耍粌H資歷老，背景也頗特殊，難怪如此跋扈。幸好自己來焦府的這幾天不需要跟她打交道，否則日子一定很難過。
“唉，我家的人到底怎么了，個個都厭食。祖母是這樣，小弟、小妹也是樣，你來以前，申兒和欣兒都不愿吃東西。”
耳邊傳來焦元廣的嘆息，她轉(zhuǎn)向他，看到他俊眉深鎖，一副愁苦的模樣，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jīng)誤以為他不關(guān)心家人，便安慰他�！拔蚁胍苍S是天氣熱，膳食搭配不當(dāng)造成的結(jié)果�！�
“可是申兒、欣兒都喜歡吃你做的飯菜。”
她做了一個鬼臉，笑道：“那是因?yàn)槲彝镀渌�，抓住了他們的胃�！?br />
他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微笑，看看附近的廚娘，說：“你可以教會她們嗎？如能解決申兒、欣兒的飲食問題，你就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需要教，對孩子的飲食只要注意多樣化相搭配均衡就可以。古人說‘五谷為養(yǎng)，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氵@里什么樣的食材都有，只要常換菜色，一定能做出老夫人和你弟妹喜歡吃的東西！”
他立刻對其他廚娘說：“你們都聽到了嗎？如果誰愿意試，我就提供食材�！�
廚娘們面面相覷，丁媽坦言道：“大少爺知道，能在廚房燒火做飯的廚娘有的是，可是能調(diào)眾人口、布百家席的大廚卻難找。如今看過咚咚姑娘的手藝，我等的這手功夫恐怕是上不得臺面了，又如何能妄動大少爺精心收藏的食材呢？如果要讓小少爺和小姐樂意吃飯，大少爺就費(fèi)心將咚咚姑娘留下吧！”
“留下？！”袁咚咚和焦元廣都被這個他們從未想過的念頭嚇了一跳，立刻不顧其他廚娘的附和聲，異口同聲地表示反對。
“不可能！京城‘芙蓉飯莊’的老板娘，能舍棄她日迎八方的錦繡前程來這里
侍候我們一家老小嗎？”焦元廣輕率又不正經(jīng)地嘲笑著他的家仆。
“怎么行？我是為了挽回名聲才答應(yīng)來此幫忙三日�！痹诉艘矅�(yán)厲聲明。
而兩人的話音一落，都不約而同地以怒目注視著對方。
“你不提三日之約會死嗎？”他對她總念念不忘來此的目的而惱怒不已。
“你說話不要冷嘲熱諷的，行不行？”她對他奚落的語氣很不以為然。
“不會！”
“行！”
斬釘截鐵地回答后，兩人的目光同時鎖住對方，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氣惱和不滿，迷惘和驚訝，同時也有誰都不會錯認(rèn)的熱情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