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憤的高吼聲直沖云霄,刺痛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他們愧疚地低下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事情的過于成功,他們?nèi)f萬沒想到結(jié)局竟是這樣。
司徒太極面色沉痛地抱著雙眼緊閉的女子,為她的輕率,為她不顧一切的任性而憤怒,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卻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她為生死存亡而掙扎。
為了讓他相信名為曼陀羅的花含有劇毒,并會令人產(chǎn)生幻覺,做出一些想像不到的舉動,歐陽春色將其汁液擠出——當(dāng)他的面一口飲盡。
更怕他不相信其效果,她讓其他人也喝了,只是分量不多,不及她的一半。
結(jié)果正如她所言,的確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反應(yīng),有人手舞足蹈地唱起牧民情歌,有人抱著柱子嚎啕大哭,有人宣稱看見死去的親人,有人竟然拿刀子往身上戳,血流一地不知痛,還有人不管別人在耳邊說什么,就一定照做,沒有二話。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以自身所發(fā)生的事證實他娘是中了毒,而非刻意追殺他,他誤會自己的親娘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而一天過去了,所有人都恢復(fù)神智,對曾做過的怪事毫不知情,隱約自己知道在哭或是在笑,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唯獨歐陽春色仍無動靜,她在一陣狂吼狂叫之后全身抽搐,接著手腳發(fā)麻,狠狠咬下司徒太極一口臂肉便厥了,過了一天一夜尚未清醒,而且氣息越來越微弱。
難怪司徒太極要發(fā)狂了,撂下狠話若是她從此一睡不起,參與此事的同伙都別想有好下場。
“要不要先讓她躺平?你一直抱著她也不是辦法,你會累,她也會不舒服!饼R丹飛看不下去的出聲道。
“滾,不要讓我瞧見你!睘槭裁从惺碌娜耸撬瑸槭裁?!
悲痛萬分的司徒太極無法諒解他們的做法,竟拿性命當(dāng)賭注,毫不在乎他的感受,以如此激烈的手段逼迫他屈服。
看著一張朝氣勃勃的嬌容失去生氣,紅潤的臉色漸成灰白,而活躍的四肢冰冷僵硬,他怎么能說服自己原諒他們的所做所為?
最不可接受的是,當(dāng)他們一個個轉(zhuǎn)醒,恢復(fù)知覺,除了仍有些暈眩的不適感外并無大礙,但帶頭者卻堅持要絞斷他的肝腸,不論他呼喚她多少次,就是不愿睜開明媚水眸看他一眼。
如果這是對他的懲罰,也應(yīng)該足夠了,他相信娘親絕非蓄意追殺于他,一切皆為名為曼陀羅的毒液所致,她沒錯,錯的是他。
“呃,兄弟,歐陽姑娘之前曾說過,她的什么體質(zhì)跟常人不同,若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就讓她大量喝水,或是羊乳、牛乳之類,能清毒!
她說了很多,可是他記得不是很清楚,腦子現(xiàn)在仍一片渾渾噩噩,覺得很累,好像全身氣力全被抽光似,她說水能自然循……循環(huán)身體,排出毒素,乳制品則能固胃,減少毒素的吸收。
很多怪詞他聽都沒聽過,要全記得住真的很難,而他又忘了一大半,勉強記得的幾句,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你為什么不早說——”居然讓他心愛人兒多受苦。
“我也剛清醒沒多久,身子還在轉(zhuǎn)……”齊丹飛一臉無辜的道,其實他的臉色也很糟,不比歐陽春色好到哪兒去。
“快叫人拿水來,還有牽幾頭母羊、母牛,快點,不許再發(fā)愣!敝灰幸唤z機會,他都會嘗試。
莊主的狂吼聲一傳出,底下的人立即動作起來,抬水缸的抬水缸,拖拉母羊的拖拉母羊,牽著牛鼻子的被牛鼻頂了一下,跌個四腳朝天,一時間又是咩咩聲,又是哞哞叫,整個院落到處是牲口。
水,不斷的灌,腥羊乳、生牛乳一口口哺育,歐陽春色平坦的小腹?jié)u發(fā)脹,她的眉頭也因積太多水分而隆起,看似十分痛苦的頻頻呻吟,冷汗直冒,不想再喝地扭頭掙扎。
突地——
她像痙攣般弓起上身,嘩啦啦地吐出一肚子穢水,惡臭的酸氣令人掩鼻,可在場的人無人回避,只關(guān)心她會不會連腸子一并吐出。
“你……你們在灌蛐蛐,還是在灌……灌牛肚,準備那么……一大紅……想……想撐死我……我老爹幫我算……算過命……長命百歲……你們可別害我……早夭……”
她能開口說話,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雖然她的話有氣死人的嫌疑。
“你……感覺怎樣,還好嗎?”司徒太極的胸口仍繃得很緊,不敢掉以輕心。
“不好。”天哪!這種事她絕對不要再來一回,太痛苦了。
“不好?”
一句不好,大伙的心口又往上吊,氣息凝窒。
她虛弱的睜開眼,想坐直又沒力地倒向身側(cè)的男子!拔液鹊锰珦瘟,肚皮快脹破,是誰一直灌我水……和稠稠的怪東西?”
“羊乳和牛乳!币慌杂腥嗽诟`笑,小聲地說道。
“生的?”
“生的。”
“……”她忍了忍,終于忍不住地狂吼,但身子實在太虛了,吼聲如貓吶!澳銈儾粫缘醚蛉、牛乳要先殺菌嗎?我喝了要是拉肚子怎么辦?”
可惡,這些化外之民,竟拿她的命開玩笑,要是她狂拉不止,瀉到虛脫,一定找他們算帳。
殺菌?什么意思?聽不懂的眾人面面相覷。
齊丹飛開口道:“救人如救火,誰還顧得了其他。”只要她沒事,再拉十頭駱駝來擠奶也成。
“是呀!歐陽大夫,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心急,莊主說要我們陪葬……”嚇都嚇死了。
“幸好你沒事,我們才逃過一劫,不然……”后果堪慮。
“對啦、對啦!以后別再讓我們亂喝東西,還說喝了會快活似神仙,我頭快痛死了……”恍若被榔頭敲頭,出聲的小廝手一摸還真腫個包。
大伙七嘴八舌地抱怨著,一副劫后余生的恐怖樣,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渾然沒發(fā)覺司徒太極的神色越來越陰沉,眼底的利光也越加凌厲。
看出他快冒火的齊丹飛連忙將多余的人趕走,只留下柳繡娘以及一、兩位手腳伶俐的丫鬟,什么牛呀羊的全都牽走,頓時清靜了許多。
不過陣陣的豐騷味還在,幾堆新鮮的牛糞冒著熱氣,兩者混雜的氣味著實不好聞。
“你……你的臉色真難看,青髭都冒出來了……”本來就不是柔逸絕塵的美男子,怎么把自己搞得更丑了?
明明一身狼狽,憔悴得令人嫌棄,她怎會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覺得他略帶落魄的滄桑特別有男人味。
“身子好多了嗎?頭會不會暈?”司徒太極問得很平靜,好像她不過剛踩死一只螞蟻,無傷大雅。
“想吐,頭有點暈,手腳還不太靈活,大致上……應(yīng)該沒事……”吐太多了,胃很難受。
“好,很好,那表示我現(xiàn)在活活掐死你也是理所當(dāng)然!彼谋砬樗查g變得兇惡,皆目燃焰。
“嗄!這……”歐陽春色連忙裝虛,癱軟在他懷中!疤珮O,我可能不行了……氣……氣上不來!
“要我渡口氣給你嗎?”他口氣冷硬得似要殺人。
“不……不必了……反正沒救了,你就任我自生自滅,安靜地死去……”哇!要爆筋了,肯定氣得不輕。
快裝死、快裝死,一“死”天下太平。
“安靜地……死去……”黑瞳倏地轉(zhuǎn)冷,陰鷙狂猛。“歐陽春色——”
平地一聲雷,震得她差點一躍而起,不敢再裝死地睜開驚恐雙眸,怯生生地瞅著他。
看來她真的做得太過分,徹底惹毛他,瞧他陰冷的神情好像快翻臉了,她是不是該自求多福,祈求自己還能吃到潭中的銀魚。
不是她貪嘴,而是不甘愿,每次是她辛苦做魚線、魚鉤、挖餌,再非常辛苦的釣起、宰殺、烹煮,白白便宜那些人,叫她怎能甘心。
“你居然敢用這種方式向我叫囂,你有幾條命,活膩了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以為我會十分樂意看你在我面前死去,你……你要再說一個死字,我一定捏爆你的頭!
“與其讓你自尋死路,不如由我親自動手,送你一程,黃泉路上你獨行,我會燒很多紙錢,讓你舒舒服服地當(dāng)個鬼……”
呃,有必要這么毒嗎?居然不讓她活,她也才剛好轉(zhuǎn)一點,他就兩眼皆張地發(fā)狠,怕她真沒死成還來當(dāng)幫兇,祝她早登極樂。
她也很怕醒不過來好不好,曼陀羅的汁液有多毒她并不知情,逞勇地一杯飲盡她已經(jīng)很后悔了,偏偏她的愚蠢又不準她反悔,即使頭皮發(fā)麻也要咬牙硬撐,讓毒在體內(nèi)發(fā)作。
咦?下雨了,怎么有水……驀地一怔的歐陽春色盯著落在手背的水珠,內(nèi)心掀起一陣狂風(fēng)巨浪,她鼻頭微酸地紅了眼眶。
她錯了,她不該以身試毒,為什么她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愚行不會傷害任何人,無形的傷口也是傷,她竟忽略了他也會受傷,任性地胡作非為。
“……你怎么可以這么可恨,讓我恨你又愛你,你知道最大的煎熬是什么嗎?那就是等待,等著不知會不會再醒來的人,你……你讓我的心都擰成一團,痛得麻木……”她要敢再嚇他,他真的會,真的會……陪她去死。
他已經(jīng)愛得這般深了,怎舍得讓她獨赴幽冥,若再有下一次,由他先走,叫她也來體會心如刀割的痛苦。
“……以后不會了,我不走,留下陪你一生一世,不論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多么便利,我也不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是呀!他是有諸多不好,可他愛她,真心地深愛著她。
歐陽春色在昏迷時,魂魄曾短暫地離開軀殼,飛回二十一世紀的臺灣,和關(guān)心她的師兄相談甚久,他告訴她八月十五的月圓之夜,拿著銅鏡對著月光,她便可以從鏡中聽見他的召喚。
而她只要回應(yīng)便能回家,不會再停留過去的時空,一切都會回歸最初,她仍是獸醫(yī)系二年級學(xué)生,期末考快到了,她該溫習(xí)功課。
但,真的還是一樣嗎?
此時她才明了在那當(dāng)頭她為何猶豫,遲遲不愿肯定的回答,因為她愛上這個無禮又粗魯?shù)拿h,想留在有他的朝代。
“什么一千多年后的世界,你這次非要給我說清楚,為何你老說些古里古怪的話!彼且茊柍鏊械拿孛堋
看他氣急敗壞,又狠不下心傷害她的痛惡表情,歐陽春色忍不住笑了!疤啤⑺、元、明、清、民國,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我用一輩子說給你聽好不好?”
“你……你究竟是……”他不敢問,怕問出令他害怕的事。
前朝是李唐天下,如今是趙姓大宋,元、明又是什么,難道她看得到未來的朝代更迭……
“我先聲明,你要娶就只能娶我一個,要是你想妻妾成群,我就一紙休夫狀休了你,再嫁給你最好的兄弟氣死你。”反正她那個時代女人一嫁再嫁實屬平常,一生不一定只有一個男人。
原本聽得正起勁的齊丹飛笑咧開嘴,可聽到最后就笑不出來了,臉色大變地往后退……退……退到門外,頭也不回地溜了。
他不就是司徒太極最好的兄弟,要是他真要了兄弟的女人,不被活活打死才有鬼。
這女子呀!根本是禍水,害人不淺,二十余年的交情真要盡毀于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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