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與其說像趕路還下如說游山玩水。從燕赤烈的口中,雅竹也知道了不少事。
比如,北荒京城在羅布林卡,譯作南韶話意思就是“寶貝樹林”;比如北荒人大多居住在氈帳里,只有有錢人才可能擁有固定房屋……
可是到了第六天,大風雪突然來襲,鵝毛般的大雪遮蔽了視線,透骨的嚴寒直往人的骨頭里鉆。
雅竹自小生活在氣候宜人的南韶國,從沒經(jīng)歷如此的嚴寒,多虧燕赤烈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才不至于凍壞身子骨。
四面一片白茫茫,根本辨不清哪里是路,大家只能摸索著往前走。原本只須再花七天時間就能到達的路程,他們在泥濘中足足跋涉了十七天。
當看見在羅布林卡城頭高高豎立的金狼大旗時,即便是最堅強的勇士都有想流淚的沖動了。雅竹更是在昏睡中,被燕赤烈抱進了北荒京城。
本以為回到京城就能好好休息了,不料就在回到羅布林卡的當天,就有消息說暴風雪侵襲了北荒國北部,皇帝宣召燕赤烈進宮商討對策。
幾乎所有能用于耕作的土地都在北部,那里的草原也是北荒最肥沃的,可以說是全部希望所在,也是北荒國未來之所系。
那些被壓在積雪下面的農(nóng)作物,必須馬上翻出來進行收割,絕不能讓這一年的辛勞都爛在地里。那些被暴風雪圍困的牛羊群,也必須立刻搶救出來,絕不能讓它們凍死;那些……
燕赤烈深知其中的嚴重性,連水也沒喝上一口就進了宮。隨后,又連夜帶著軍隊踏上救災(zāi)的征程。
而雅竹直到第二天從王府溫暖的大床上醒來,才知曉這一切。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北荒人生活條件的嚴酷,以及壓在燕赤烈肩頭的重擔。
她很想為他分憂,卻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匆娝(zhèn)日愁眉苦臉的樣子,大胡子丹穆建議她不妨從了解羅布林卡城開始。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雅竹的足跡幾乎遍布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羅布林卡的城市規(guī)模只有南韶京城的三分之二,而繁華程度連南韶的一半也不到。京城里最大的建筑群是皇宮,而她見得最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氈帳。
雅竹本以為只有窮人才會住在氈帳里,丹穆卻告訴她,北荒人以前一直過著遷徒的生活,住氈帳是為了方便搬遷。雖然這十幾年大多定居下來了,但是許多人仍保有住在氈帳里的習慣。
為了證明他的話,他還帶她去拜訪好幾戶人家,有與燕赤烈同朝為官的,更多的是一般百姓,男女老小都有。
在南韶的時候,雅竹曾聽說過不少關(guān)于北荒蠻子的恐怖傳說,傳說他們?nèi)际侨忝嬔、殺人如麻的屠夫?br />
可在羅布林卡的這些日子,雅竹卻發(fā)現(xiàn)這些“北荒屠夫”們大多性格純樸、為人義氣,雖然氣候嚴酷、生活清苦,卻從不怨天尤人。
就某些方面而言,這些北荒人比起生活在山溫水暖里的南韶人,擁有更多的勇氣與更堅韌的性格。
雅竹很想為他們做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能做的實在太少了。畢竟她只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小女子,而并非能夠翻天覆地的神仙。
也是從他們的嘴里,雅竹發(fā)現(xiàn)了燕赤烈的另外一面,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對他的愛意更深了,對他的思念也就越發(fā)泛濫。
時間一天天過去,惡劣的天氣開始好轉(zhuǎn)。
終于有一天,丹穆興匆匆的跑過來告訴她說,王爺五天后就會回到京城。
一天、兩天……從那天開始雅竹就扳著手指頭數(shù)日子,盼啊盼,終于盼到燕赤烈回到羅布林卡的日子。
她急著想見到他,都等不及他回王府了。
仿佛老天爺也在歡迎凱旋而歸的大軍,連日的陰霾一掃而空,羅布林卡的天空一片湛藍,飄著棉絮般潔白的云朵。
雅竹起了個太早,本以為能占到一個好位置的,可等趕到大軍進城的地方才發(fā)現(xiàn)城里內(nèi)外早就站滿看熱鬧的人,所有的制高點也都被占領(lǐng)了。
她只得卷起袖子,一頭鉆進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鉆啊鉆,好不容易才鉆出一點縫隙,才擠進半個身子就卡住了。
不行,說什么都不能被擠出來!雅竹憋著一口氣,拚命往縫隙里擠,卻無法再前進分毫,反而快被擠扁了。
“林姑娘,你沒事吧?”丹穆硬生生把她從夾縫里拉出來,這才使她免于遭受被擠扁的命運。
“沒事……”只是好不甘心啊!
歡迎的禮炮聲響起,人群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他就要來了!雅竹興奮得雙頰發(fā)紅、雙眼發(fā)亮。
可周圍的人都比她高出一大截,她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也不過看見那面代表燕赤烈的銀狼旗。
怎么辦?!
被擋在人群后面,雅竹急得團團亂轉(zhuǎn)。
“林姑娘,我看我們還是先回王府吧……”一旁的丹穆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建議道。
“快,快讓我爬到你的肩膀上去。”看到體型高大的丹穆,雅竹靈機一動。
“不不不,這可不行!”一聽這話,丹穆猛搖腦袋。
“求求你,就站一會兒嘛!”她雙手合十的哀求道。
“不行不行,你真要這么做,王爺他一定會扒了我的皮!”光是想到那情景,丹穆就覺得不寒而傈。
“拜托啦!我們都已經(jīng)這么熟了,你怎么好意思拒絕我呢?”
“……”
一個熱切哀求,一個執(zhí)意不肯,兩人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高頭駿馬上有一雙含笑的鷹眸看到了這一切。
“大胡子,你怎這么沒義氣呢?”
“這、這根本就不是義氣的問題嘛!”要是真依了她,他還不知要倒楣到哪一年咧!
“……”
丹穆在前頭健步如飛的,生怕稍一遲疑就會被她攀著肩膀一路爬上去,而雅竹則不放棄的追著他。
密密麻麻的人群,因為男人的一個手勢而空出了一條路。
“喂,大胡子你別跑呀!我們好歹也算是共患……”雅竹一頭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
燕赤烈!她想喊他的名字,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忽然失去說話的能力。
記憶里被凍得青白的小臉,此刻因為跑步而變得紅撲撲的,看樣子羅布林卡的嚴寒并沒有讓她失去活力。燕赤烈很滿意自己所看見的。
“怎么,不歡迎我回家嗎?”他微笑著問道。
“燕赤烈,你回來啦!”雅竹終于回過神,熱情的撲了上去。
“嗯,我回來了!”他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大臉往柔嫩的雙頰蹭了蹭。
柔嫩的面頰被粗硬的胡碴弄痛了,雅竹推開他的大臉,一臉嚴肅的審視這張胡子拉雜的大臉。
“燕赤烈,你有多久沒刮胡子啦?”其實她更想說的是“燕赤烈,這些天不見你瘦多了”。
“記不得了,不過一定沒有我想你那么久!毖喑嗔覔u搖頭,專注的凝視她,“小妮子,你也想我嗎?”
“嗯。”雅竹點點頭,耳根子都紅了。
“赤烈哥哥,這女人是誰。俊彬嚨,一個尖銳聲音插入。
“是。〕嗔,不給大哥介紹一下嗎?”一個高大男人隨之而來。
呃,他說自己是燕赤烈的大哥,那他不就是北荒國的皇帝陛下?雅竹大眼圓瞠。
真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紅衣女子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的諷笑,上前向皇上行了禮,“珠牡參見皇帝陛下!
“快看,是皇上呢!”
“皇上親自來接忠勇王了。”
“……”
起先只有幾個人聽見紅衣女子的話,但不多久,“皇帝陛下就在這里”的消息已傳入在場每個人耳里。
“叩見陛下!
“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城門內(nèi)外黑壓壓的跪下了一大片,剛才還熱鬧得像菜市場的地方,此刻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
君臣有別,雖然私底下他們可以像兄弟一樣相處,可是到了外面該有的規(guī)矩還是得有。燕赤烈自然也跪下了。
只有雅竹弄不清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跪,還站在那里發(fā)愣。
“都平身吧!”北荒皇帝燕赤懷威嚴的道。
“謝陛下!毕鹿虻娜穗m然起身了,卻仍然簇擁在他們的四周。和皇上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呢!
這時專司保護皇帝的宮廷侍衛(wèi)也已經(jīng)趕到,他們筑起人墻將一般百姓與皇上隔離開。
“你辛苦了,快點回王府休息吧!其他事等明兒個進宮再說!毖喑鄳艳D(zhuǎn)向燕赤烈,體恤的道。
“是,臣弟謹遵圣諭!毖喑嗔夜е?shù)幕氐馈?br />
皇上這次著便服而來就是想免了這些俗禮,和自家兄弟如一般百姓似的說說話,沒想到……
唉~~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燕赤懷自嘲的搖搖頭。
“擺駕回宮!奔热凰纳矸侄家呀(jīng)暴露了,索性就滿足一下老百姓的好奇心,也算是與民同樂吧!
“是!笔绦l(wèi)們應(yīng)道。雖然皇家的儀仗沒有帶出來,不過這一百多名侍衛(wèi)前呼后擁的陣仗也夠威風的了。
“赤烈哥……”
“你過來!敝槟道p著燕赤烈還想說什么,燕赤懷轉(zhuǎn)過身對她招了招手,要她跟自己一起走。
“是,陛下!敝槟禋g歡喜喜的跟過去了。
“珠牡小姐,你說服了你阿爸為這次救災(zāi)出了大力,功勞可真是不小!”燕赤懷一邊走,一邊道。
“能為皇上分憂是珠牡的榮幸!
“你這張小嘴可真會說話,不過恐怕不是想為我這皇帝分憂,而是想為——哈哈哈……”后面的話變成了爽朗的大笑聲。
雖然這位皇帝陛下的話沒有說完,不過不難讓人猜出這后面的半句是什么。
雅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一番對話是皇帝陛下故意說給她聽的。
不過他說這番話是什么意思?想讓她知難而退,還是……
陰謀,絕對有陰謀!望向北荒皇帝高大的背影,雅竹仿佛看見了“陰謀”二字在他背后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