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口茶,她理所當然的點頭,「你的確是個關(guān)鍵,讓這破綻越扯越大洞。」
「我?怎么說?」金準之瞄一眼祁天昊,如果泄底的是自己,準會讓人笑一輩子。
「首先,我一進佟府就懷疑這里的禁令太過古怪,而后進了書房的時候,覺得這不像一個人用的書房,加上……」她直勾勾盯著祁天昊,「我才不相信學(xué)武之人。疤痕會一樣那套說詞,那傷是我親自上藥的,我會認錯?況且,你對天喜的喜好太了解了,實在不像陌生人!蛊钐礻皇Γ锉M是疼寵,「紫衣,妳真聰明。」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但他好笨,竟然還想瞞著她,「最后看到金準之的時候,我實在不相信一切都那么巧,況且后來在花園撞到他時,這家伙的性格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直到鍾總管稱呼他『城主』,不就什么都說清楚了,你們是兩個人一起假扮佟忌仇。」
金準之哇哇大叫,「所以妳一直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不想知道祁天昊去哪了,因為他就站在我眼前啊,我為什么還要知道?所以我說你的問題不存在不是嗎?」她笑得頗為得意。
「可是,」祁天昊眼一瞇,責(zé)怪的意味頗明顯,「妳說妳……恨我?」
「我不應(yīng)該恨你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苟医杩谝欢ㄊ恰肝沂菫閵吅谩!顾幌胨傧萑胛C,一次就夠了,他不允許這種事再發(fā)生。
「就算是為我好也不行,我討厭欺騙,若你以后再這樣,我照樣會讓你吃苦頭。」替對方著想雖然是愛,但會造成對方不安的就不是,這一步,她不退讓。
他苦笑!高@么多年了,妳沒一次順從過我,老是喜歡跟我作對!
「就是因為這么多年了,我怕你不習(xí)慣,所以繼續(xù)和你唱反調(diào)!
「妳喔!為什么我偏偏戀上妳這性子,被妳吃得死死的。」一恢復(fù)祁天昊的身分,他的愛憐和情意表露無遺。
走上前,她撫上他剛硬的臉龐,語氣帶著撒嬌,「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欺我太甚,總要還回來,往后,你就等著讓我欺負吧!
「好吧,我往后都聽妳的,什么都不瞞妳!蛊钐礻桓采纤氖郑S下承諾。
很好,這是她要的答案,她陰險的笑開,「那好,聽我的,我們攻回去。」
「不行,我自己……」
「你說聽我的!」臉色一沉,她抽開手,「照我猜,你的個性肯定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憚承一直挖地卻又沒挖到東西,應(yīng)該是你給了他假地圖,而真的地圖還在鍾道畫像后面!
祁天昊大掌揉亂她的發(fā),語氣寫滿太多無奈,「所以呢?」
知道他妥協(xié)了,她微微笑開,還帶了點神秘,「所以……你會用得上我的,我保證。」
「答應(yīng)我,妳會謹慎小心,不會往險處踩!
「這你就白擔(dān)心了,我有辦法回朱雀城,而且不打草驚蛇!
金準之驚呼,「真的假的?朱雀城現(xiàn)在大概只剩蒼蠅進得去,難不成妳可以……」
「閉嘴!蛊钐礻桓L(fēng)紫衣同時出聲。
只是風(fēng)紫衣還沒解釋,就有一道嬌愍的聲音響起,讓眾人錯愕頗久——
「啊——如果城里能有什么祭典活動的,我們就能回家了!挂呀(jīng)吃完點心茶水,無聊到快要打瞌睡的祁天喜,邊打著呵欠邊說道。
。
朱雀城外的紅蓮山,半山腰有個香火鼎盛的少華寺,住持明空大師亦是紅月皇朝人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他年高德助、弘揚佛法,雖年近七十卻皮膚光滑,相貌清奇,四海信徒奉稱菩薩,佛法精深,是名睿智高僧。
不過他有個小小的癖好,那就是下棋,可惜棋藝之精湛不下佛法,鮮少遇到對手,讓他常感嘆一生無知己,成佛也呈礙。
幸好晚年遇到棋藝高超的風(fēng)紫衣,兩人對弈如過招,棋也豐富,人也爭鋒,漸成忘年之交,而風(fēng)紫衣那絕頂好茶「和尚茶」,就是從他這贏來拐來的。
「妳這一落子,妳的黑子便無退路,妳確定要走這一步?」明空大師呵呵笑道。
酒也空空、色也空空、財也空空、氣也空空,這四大皆空,可不代表和尚的腦袋也空空。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走到最后一步,誰能知輸贏!瓜缕逯貧鈩荩瑲鈩莶荒茌,她也學(xué)和尚一臉笑容!改呛茈y說,輸是贏,贏是輸,人生如棋局,多少變化在其中,也許那『一村』在我這。」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知禪不修禪,知佛不修佛,你看青山多嫵媚,千古傳音寄蒼生。」她露出狡猾的笑容,黑子一落,棋局竟驀地有了大轉(zhuǎn)變,看似陷入死地的黑子竟殺出重圍,反而穩(wěn)占腹地,圍困了大半白子,棋局已定,她得意的收起白子,「你那『一村』沒了。」
「妳這滿嘴不敬的丫頭,竟敢在佛門中褻漬佛祖!姑骺沾髱熝栽~聽似責(zé)備,但表情語氣可沒有任何不悅。
「和尚,人家是月兒光光,你是頭頂光光還是荷包光光,輸了想不認帳嗎?」扯什么輸是贏,贏是輸,分明要她放水。
光光的頭頂有十二個戒疤,他一臉苦惱的撫上光頭!缸尷霞{五子!
「免談!
「四子!
「『和尚茶』準備好了沒?我待會要帶走!
「三子!顾凰佬牡挠趾。
忽地,她似有算計,「要我讓子啊……可以,只是我要進城,和尚得幫我。」
「老納不管紅塵事,妳小姑娘聰明,老納求佛祖保佑。二子!购蜕心獪y高深的拈拈眉毛,像是猜出她的來歷。
「和尚怎會不管紅塵事?你不就是為了渡化紅塵世人而來?」一瞧對方有些猶疑,好聽話說完她立即威脅,「況且,你不會希望我哪天拆了你的破廟當柴燒吧?」
「妳呀妳,老是威脅老柄,哪天老納剃光妳的頭,讓妳來修佛,讓妳知道修佛可不簡單。」真是的,也不知禮遇得道高僧、老是贏他棋。
「和尚疼我,舍不得我淚眼汪汪!雇评T什么招數(shù)她都用上了。
「呵……知道我疼妳還不讓子,妳喲!滿腦子鬼靈精怪,老納跟不上妳,人老嘍!
「哪老了,分明是俊秀少年郎,仗著不生皺的臉皮拐騙小姑娘,你瞧我多糟糕,就這么被你給拐了,三天兩頭不見你就想得緊。」分明是妖精,都快成人瑞了,還健壯如壯年。
「少嘴甜了,如今城里亂得很,妳別攪局,安安分分陪老納下棋,老納也安心!姑骺沾髱燁H為感嘆。
他雖是出家人,可偏偏跟這丫頭投緣,把她當是孫女疼愛,他總說自己無法成佛,是她拖累了他,誰讓他心中有了障礙。
聽到她被斬首,他還打算赴刑場劫人,但是一瞧不是她,便放心地念起經(jīng),為往生者超渡,感念她舍己為人。
「不亂哪有趣,我回去攪亂一點,讓你替我多念點經(jīng),免得你忘性大,成菩薩就上西天了!顾蛐约,禪理也說得頭頭是道,她暗指和尚先走一步,西天見佛陀,等她過足了人間玩樂的癮再去找他,要他別忘了她。
「唉!真教我頭痛,妳怎么老讓老納覺得是前世冤孽!
「別頭痛了,我這趟回去能救的人多了,和尚要是不幫我才是罪孽!顾f的像是幫他許多,順帶提出要求,「和尚,我要跟你寺里的和尚換班。」
「換班?」
「少華寺百年一次的祭典,祈求國運昌隆,皇恩萬世,真龍真身永世綿延,要繞行個城池一周,起點朱雀城……」她不僅要進城,而且還要聲勢浩大、堂而皇之的走進城門。
「等等,哪來百年一次的祭典?」身為住持,他怎么未曾聽聞?
杏目一橫,她斜睨他一眼。「沒個借口,我們要怎么浩浩蕩蕩地走進去?」
「浩浩蕩蕩?怎么回事,小丫頭妳說清楚。」聽來很不妙,似乎人很多。
「我會帶一百個和尚來,人我出,衣服跟……剃頭就麻煩你了!顾谝淮慰吹矫骺沾髱熀诹四槨档冒!
*
沒兩天,大大小小的光頭和尚不下百名,其中還有帶發(fā)修行的數(shù)名弟子,一行人彷佛洄游的銀魚,在住持大師的帶領(lǐng)下走向城門口。
守城的將士一聽見是為皇上祈福,必須繞城一周,他們哪敢阻攔,連忙開敵城門,列隊恭迎,齊聲高呼:「皇恩萬世,國運昌隆,真龍真身永世綿延……」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就這樣混進城了!勾┲蜕蟹慕饻手吨^短的衣袖,一臉難以置信,他摸摸還在的發(fā),怕自己真成了和尚。
「本來就不困難,是你們想得太難了,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出點子,哪需坐困愁城。」不知哪個傻子,竟然提議挖地道。
哼!曹國丈挖得還不夠多嗎?是不是要整座城垮了才行,況且等他挖通,頭發(fā)也白了。
「兄弟,她說你沒腦子。」
「不,是『你們』!蛊钐礻焕淅浠氐。
「少來,她分明指的是你,城主位高權(quán)重,理應(yīng)是出主意的人!
祁天昊自我解嘲地說道:「城主再大也大不過祁府丫鬟。」
「呃……也對。」他差點忘了,城主已經(jīng)簽了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無論如何,往后都得聽丫鬟的,當然大不過丫鬟。
加上祁天喜,他們四個人混在一堆念經(jīng)的和尚當中招搖過市,沿著繁華的街道,慢慢朝佟府前行。因為和尚數(shù)目眾多,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況且領(lǐng)頭的是皇朝有名的高僧明空大師,誰也不想得罪他,所以一路平順。
「你們兩個別爭了,都有份。」嘴角微揚的風(fēng)紫衣只覺兩人幼稚得好笑。
突然,祁天昊一喝,「紫衣,低頭。」
「嘎?」
「曹憚承的馬車!蛊钐礻粋(cè)身一擋,將纖柔嬌軀護于身后。
同樣是帶了大批人馬出巡,但壞事做多的人,多少會敬鬼神,一見祈福的和尚隊伍,向來目中無人的曹國丈竟也停車讓道,觀看一群和尚手拿佛珠、口念佛號的盛況。
可夾在其中的俗家弟子就顯得特別顯目,雖說服裝一致,但多了頭發(fā),感覺就是不同,難免引人注目。
他便是發(fā)現(xiàn)曹憚承往他們身上直瞧,才會提醒她垂首低目,避免身分曝露。
「他還在看嗎?」眉頭一皺,她不想在最后一刻功敗垂成。
他眼尾瞟過曹憚承,「是沒有了,但為防事情有異,我們得加快速度,現(xiàn)在我們分頭進行,妳回府,我?guī)Пユ?zhèn)壓他。」
「我也去……」風(fēng)紫衣心口一急,連忙捉住他的手,深恐他出事。
「不用擔(dān)心!顾抗夥喝岬氐托。「妳也不想事情搞砸是吧,這些兵可是皇上親派的,個個是高手,妳放心先回府,把地圖找出來,妳的心是向著我的,這事我只放心交給妳。」
「你……」她橫娣他一眼,嬌嫩芙頰因為他的話而染上一層羞紅!刚`交損友,你跟某人學(xué)壞了,連我也調(diào)戲!
「某人」在身后擠眉弄眼,直喊冤枉,他才是一時昏了頭,上了賊船,被拖累至今。
「是真心話!
風(fēng)紫衣的雙頰排紅得燙手。「小心點,給我毫發(fā)無傷的回到我身邊。」
「是的,我的夫人。」他的妻呀!他早已認定。
「想叫夫人也得有命回來!顾室獬料履槪陲椥牡椎墓脑牒蜌g喜。祁天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中愛憐尚未消褪便轉(zhuǎn)身走在她前頭。深深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風(fēng)紫衣強自壓下心中的擔(dān)憂,向明空大師打了個手勢。
一顆特別亮的光頭發(fā)出呵呵笑聲,左手輕揚,一陣飛沙蔽天,如輕霧般遮住世人的眼,幾道身影在風(fēng)沙的掩護中遁入暗巷。
「謝了,和尚。」
明空大師撫著大光頭,笑得更開懷,雙眼微瞇,竟與寺里的菩薩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