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年前的初遇時,她的臉上卻是充滿恐懼與絕望。
在那樣與死亡極為接近的驚險時刻,她的英雄,仿佛從天而降地拯救了她,還給她一枚青玉佩。
收在襟里的玉佩從不離身,與她的肌膚緊緊貼著,那在背面上刻著“妄”字的玉佩,是少年賠償害她破相的簡單東西,但明明是那個少年救了她的性命。
對于殺生見血了毫不動容的少年,卻是出乎意外地在意著自己的刀氣劃皮她額際一道口子。
但那個時候的她,哪里會想得到破相這種問題?既吃不飽也穿不暖,縱使要自己賣進青樓來換得溫飽,也要看人家要不要這么一個瘦黃的小孩兒!
只有那個少年憐惜了她。
那幾乎是一種雛鳥睜了眼就認準母親的反應,她把那個少年的眉眼神情細細密密地記在腦子里, 日日夜夜地都要在心里溫習一遍。
而那個少年給于她的青玉佩,不僅讓娘親得以下葬,也創(chuàng)造了讓她有了安全身之外的契機——
在少年隨著軍旅離去之后,有旁人窺得她手里那枚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青玉佩,光天化日之下當街便靠過來要搶。
她只能心慌地俯趴在地上,以身體護著那塊玉,腦后、背上被不分輕重地狠砸了幾下,還吃痛著,就發(fā)現(xiàn)踹打她的惡人不見了。
怯生生地抬頭一看,一個容貌精致得宛如白瓷人偶,幾乎不帶生氣的美麗女人,就站在她面前,低垂的目光俯視她。
“與其掉著眼淚挨打,怎么不回過頭來奮力一搏呢?”
她那時不知道哪里生來的勇氣,居然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但、但是我打不過……”
“那為什么不逃呢?”
“逃跑了……就會一直逃跑下去吧?”
“現(xiàn)在逃了,就可以等準備充足之后再戰(zhàn)!
“戰(zhàn)?”
“服輸了,當然就不必戰(zhàn)。但是,你要讓自己一直都處在這局面嗎?”
“不要!”她幾乎是直覺地回道。
就這么一句斬釘截鐵,那美麗得仿佛不似人的女人,將她帶進了三千閣。
之后,她就留在閣中成為青樓姐兒或踏出合經(jīng)營小鋪過活之間選擇,她對著帶她來到此地的三千閣主說:“我要成為十二金釵!
閣主瞧了她一眼!盀槭裁茨?”
“我想找一個人!
“給你玉佩的那個人嗎?”
“是!
“即使成為十二金釵,也不見得能與對方重逢。”
“但是十二金釵聲名響亮,與其默默無名,這樣子機會也大點!
“見到了,又能如何?”
“不知道,”她有些茫然,卻很堅決!暗蚁朐僖娝幻!
閣主似乎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覺自己站著的雙腿都僵直得發(fā)疼。但其實只有短短的數(shù)個瞬間而已,她都幾乎承受不了那份沉默。
“你本家姓花,是吧?”
“是。”
“日后,就叫‘花念涵’!遍w主賜下了名,她得到了她的木牌子!澳阌心悛毺氐奶熨x,成為十二金釵,也許不必太久。”
她從那日開始,以雛兒做起,累積賞識自己的恩客,接受各式的教習與訓練,然后,在憐花宴上,將自己的名字漂亮地打響了出去。
得去她處子的恩客,待她很溫柔,但花念涵心里,也許隱約地想要將這樣珍貴的初夜,給她心里面一直存在的那個人。
因此盡管恩客對她非常好,幾乎沒有弄傷了她,花念涵還是在憐花宴過后發(fā)起了高燒,數(shù)日未退,急壞了閣里一眾姐妹。
幸而她終于挺了過去,沒有敗在自己心里的痛苦之下。
但在幾天之后,冬舒戀和月映掙的憐花宴上,她卻眼睜睜地看著天堂與地獄,同時向她步行而來。
“大公子,那位是……”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溫緩,款款詢問一旁的冬府大公子。那聲音里的若無其事,以及妝點得恰到好處的一點微揚,讓她輕聲細語的說話里,像是找到了令自己眼睛一亮的恩客。
“白將軍!”冬府大公子朝她瞥了一眼。
“姓白?叫什么呢?”她的聲音更輕了。
“妄言!倍蠊硬惠p不重地回了花念涵的話,一半是警告,而另一半是防備。
“是嗎……白妄言。”她一字一字地念過他的名字,感到遲來的、撕心裂肺的傷心,以及愉悅。
從此以后,她千方百計地收集他的任何消息。
疼龐她的恩客之中,有位一筆千金的畫師,她將那人奉若上賓,換得那位憐惜她的恩客年年都往邊關一行,為她帶回守關將軍的畫像。
花念涵把那幅畫藏在梳妝鏡后,每日妝點著自己的,都仿佛是在畫中人的凝視之下。
心里疼痛著,又幸福著。
她同時還在心里想方設法,仔細鋪排著,如何見上他一面。
但沒有想到,上天卻叫是要在她落難之時,才容許她的英雄出現(xiàn)。
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在驚惶之中醒來后,卻意外見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
花念涵眨巴著眼睛。這個人為什么會在這里呢?他要在這里待多久?她……要求怎么樣做,才能讓他對她印象深刻?
她已經(jīng)積蓄很久的力量,足以一戰(zhàn)……
花念涵幾乎要因為狂喜與驚訝而大笑出來,她要留在這里!這如同奇跡的、難得的相處時日里,無論長短……她都要他牢牢地記得她!
推開了門,月光便像是蜂涌而入般地灌進了簡陋的木屋內(nèi),夜風低涼,衣著單薄的花念涵冷得縮起了肩,一邊想著自己帶出來的大氅還在十夜鶯手里,一邊委委屈屈地移到屋里角落,避開了風勢。
白妄言看著她身上層層疊疊的春裝,又看看自己單只一件的薄衣,正困惑著為什么門開了,她卻抱著自己臂膀往屋里躲?直到注意她搓著自己的手,才意識到原來她會冷。
猶豫了一下,他取出自己的風衣,扔給她。
花念涵的眼睛亮了起來!敖o我的嗎?謝謝恩人!
白妄言皺了下眉!拔倚瞻住!
她明媚的眼睛眨巴地望過去。“那么,念涵稱您白爺?”
白妄言沉默了一下,“叫我將軍!
“白將軍!彼龔纳迫缌,立即改口,“將軍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私事!备纱嗬。
“念涵不太明白,這里也是妙音寺所屬范圍?”她再接再厲。
白妄言眉頭越皺越緊,顯出一種困擾的表情,但他還是答了花念涵的問話。
“這里是后山的靜修居,平常沒有人下來,很是隱蔽……少有人知!
換言之,如果沒有白妄言伸手援手,躺在草堆上的她真的會一路滑下去,然后落到底處那未知的地方去。
不過對花念涵而言,心上人近在眼前,哪里還會去管前一刻的生死交辟?她還不如趕緊找出理由待下來,和心上人朝夕相處、培養(yǎng)感情,還比較實在一點。
她的眼睛嬌滴滴地轉(zhuǎn)了圈!皩④娤惹罢f過,您在此地靜修?”
白妄言瞇了下眼!拔也幌渤!
這句話充滿警告的戒備感,然而他眼前的姑娘偏是滿臉無辜的嬌怯怯。
花念涵偏著頭,就望著他,等著他的下句話。
白妄言被這樣專注地凝視著,感到渾身不自在起來,聲音便越發(fā)地低沉而嚴厲了。
“今天太晚了,你就暫且住下,待明天一早,我請住持傳訊回三千閣,讓閣主派人來接你回去。”
快刀斬亂麻,為避免節(jié)外生枝,還是快快把她趕回去!
另一方面,這樣簡陋的地方,這樣一個嬌養(yǎng)的姑娘也待不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