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動作看在楊梓軒眼里,就是明明白白的鄙夷、清清楚楚的不屑。
他是嫡子、對方是庶子,他怎能夠容忍這種事?何況他是個挑事的性子,再加上兩杯黃湯下肚,于是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與他同桌的友人見狀嚇一大跳,又見滿臉怒氣、要殺人似的朝楊梓燁走去,更是縮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梓燁也站起身,直覺將小茱一把往后拉,護在身后。
小柔見狀也跑到梓燁身后躲起來,現(xiàn)在她有一點點感覺了,楊大哥的哥哥真的長得很猥瑣卑劣,二姊看人很準,她對二姊更加崇拜。
楊梓軒在桌邊站定,對梓燁冷笑道:“好弟弟,你不是最勤奮的嗎,怎么沒去私塾?莫不是陽奉陰違,上進全是演的吧?”
楊梓燁微笑,舉了舉還包著棉布的手臂說:“這不是傷著嗎?”
楊梓軒倒抽了口氣,如果別開頭不叫挑釁,那現(xiàn)在就是確確實實的挑釁了,他一把揪住楊梓燁的衣襟,往自己跟前提,憤怒低吼道:“只是傷了?太便宜你,下次我保證你不會再這么幸運。”
楊梓燁也低聲道:“那也得哥哥有本事才行!
“想看我的本事?”
“是啊,哥哥老是功虧一簣,我也挺替哥哥著急呢。”
小茱心臟狂跳,現(xiàn)在就鬧得這么僵,接下來還有好日子過嗎?楊梓燁那么聰明,怎么就不曉得裝傻、不曉得韜光養(yǎng)晦,不要把自己擺在明面上張揚?
“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好等著!
“弟弟拭目以待。”楊梓燁冷笑回道。
楊梓燁的冷笑讓楊梓軒頭皮發(fā)麻,從小就是這樣,每次一個冷笑,他就知道自己會失敗,他不曉得楊梓燁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面對楊梓燁,他無法不心虛、不害怕……
不對!不應(yīng)該這樣,他是高高在上的嫡子,干么害怕一個低三下四的庶子?庶子的性命就和螞蟻一樣,他怕什么?
楊梓軒不斷在心里說服自己,卻無法阻止恐懼滲透,無法阻止身子顫抖,急怒之下,他抓住梓燁的衣襟扭轉(zhuǎn)一圈,另一手高高舉起,就要往他臉上打一拳頭。
“哥哥確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么做?弟弟我是不反對,不過要是又有什么消息傳到父親或祖父耳里,千萬別怪弟弟,畢竟弟弟我最近老是會作夢、說囈語,說不準又不小透露些什么……哦、對了,哥哥最近諸事不順,千萬別算到弟弟頭上,實在是哥哥太喜歡唱高調(diào),做壞事嘛,總得暗暗的來,別老是這么明目張膽。”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朝楊梓軒兜頭澆下,讓他的動作一頓,接著他松開了手,但惡狠狠的目光始終緊盯著楊梓燁的臉。
從小到大他闖下不少禍事,都是娘在為他收拾爛攤子。
強搶民女?不怕,不就是幾十兩到上百兩的事兒;把人給打傷打殘了?破點兒費也就解決了,因此他根本沒把人命放在眼里,行事隨心所欲。
直到他玩殘了迎春樓的頭牌,良家婦女都能玩,何況妓女,可是他沒想到對方收下銀子又到官府告一狀。
狀紙遞到母親手里就諸事大順了,誰知竟然送到父親手中,這不是和他對著干嗎?那件事讓他被禁足一個月。
再者,他在賭坊輸了三千兩,那分明是對方詐賭,他自然不甘心付銀子,把莊家毒打一頓后,又砸掉半間賭坊,這才算是泄恨了。
事情過去大半個月,早就該結(jié)束了,偏偏那些個不長眼的,在楊準燁受傷那日鬧上門來,非逼著他還銀子,兩件事湊在一塊兒,爹豈能不火大?連娘都被爹狠狠斥責(zé)一頓。
楊梓軒的友人見狀,這才努力壯起膽子走上前勸解——
“不過是個庶子,楊公子何必掛心?”
“他就算整個人也比不上你一根毛。”
“與這種人計較,是自眨身分!
朋友們一人一句,梳順了楊梓軒的毛。
“就是這個道理,咱們不在這里吃了,穢氣,換個地方,哥哥請客。”一名高大的男子說。
“為什么是我走,不是他走?楊梓燁,你走!這里不是你這種人可以來的!甭勏阆埋R是柳州最大、最負盛名的飯館,哪是他該來的地方!
楊梓燁聽了好笑,如果連他都不能來,他還真不曉得誰可以來。
久等妹妹不回的小瑜找來了,她一進店門,就吸引了楊梓軒的注意,上一刻還怒氣沖沖的他,下一刻竟涎著笑往小瑜身前湊。
小茱沒好氣的瞪著他,果然是色鬼投胎,滿腦子裝的全是不堪。
楊梓軒越靠越近,真是美麗的小娘子啊,瞧那雙盈盈秋波,瞧那鮮紅的菱唇,才幾歲就長這副模樣,要是再養(yǎng)個幾年,肯定讓人欲罷不能,心癢難耐……
“哪兒來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楊梓軒一開口,他的那一群狐群狗黨們?nèi)﹂_,這幾個男人都是好色的下流胚子。
一群男子圍過來,小瑜心急,楊梓燁直覺要過去解圍,小茱連忙拉住他的手,朝他搖搖頭,低聲道:“看我的!闭f完,她走到姊姊身邊。
小瑜看到二妹篤定的目光,心瞬間定了下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二妹成了家里的定心丸。
“姊姊別怕!毙≤镌谒叺吐曊f道。
小瑜點點頭,回道:“我不怕!
小茱沒有小瑜那樣美麗,卻也是個清秀可人的丫頭,尤其一雙大眼充滿靈氣又聰慧,讓人看了別不開眼。
楊梓軒這才注意到小茱,調(diào)笑道:“原來是姊妹啊,兩人都長得這般好,可見親娘模樣也好,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居然連她娘都敢調(diào)戲,實在沒教養(yǎng)!小茱非常生氣,卻面上不顯,她裝萌裝委屈的道:“楊大哥不知道我們嗎?也是,我們只見過楊伯父和楊二哥,大約是楊伯母瞧不起咱們家吧,哪肯與我們往來!
這話蹊蹺,聽起來兩家人很熟悉?楊梓軒朝梓燁望去一眼,他似笑非笑、一語不發(fā)。
事實上,梓燁也想知道小茱葫蘆里賣什么藥。
楊梓軒收斂輕薄,拱手道:“妹妹定是誤會家母了,還請妹妹不吝賜教,返家后我再與母親相詢!
小茱揚眉一笑,說道:“我爹是楊州知縣余同憲!
余同憲是楊耀華的同年,兩人一起考上進士,一起入朝為官,關(guān)系頗為密切,只不過和楊耀華相較,余同憲的官運不好,混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七品小官。
余家和童家一樣有三個女兒,年紀與小茱她們相差不大,楊耀華有意思和余家攀親,但閻氏看余家不上眼,一心想和自己娘家親上加親。
“你們是余家姑娘?”楊梓軒難掩錯愕。怎么可能?雖然她們的氣度不一般,但這身打扮哪像官家千金?
小茱故意嘟嘴抱怨,“都是姊姊的主意,我就不愛做丫頭打扮嘛,你非說要這樣別人才看不出咱們是官家千金。瞧,現(xiàn)在連大哥哥都不信了。”
楊梓軒也不是傻子,豈能讓小茱三言兩語唬過去,他沉聲問道:“余府在京城,妹妹們怎么會到柳州?”
“外祖做壽,爹爹忙,娘領(lǐng)著我們姊妹回來盡孝。”
“聽說余家姑娘精通詩詞,不知是真是假?”
小茱微哂,余家姑娘其貌不揚、性情驕縱暴躁,為著婚事,府里不輕易讓她們見外人,為替他們造勢,余府不時流出幾首詩詞,讓女兒精通詩詞的才名遠播,余家父母也真是為女兒的婚事用盡心思了。
那一世,閻氏不知從哪里打聽到真相,竟聘余家二姑娘給楊梓燁為妻,可余二姑娘知道楊梓燁是個毀容瘸子后,打死不肯出嫁,還鬧了好大一場,從那之后人人都曉得楊梓燁是個殘廢,也曉得余家姑娘的名聲純屬虛構(gòu)。
“那還不簡單!”小茱挑了挑眉,搜刮一下記億,信手拈來!巴粮嘤麆佑觐l催,萬草千花一晌開,舍后荒畦猶綠秀,鄰家鞭筍過墻來。”
連想都沒想,果然是才女,傳言不假,望著小瑜溫柔沉靜的臉龐,楊梓軒心癢難當(dāng),如果能娶這樣的女子回家,這輩子夠本了!安恢啻蠊媚镉営H沒?”
小茱橫他一眼。“你知不知禮數(shù)啊,這種事哪能問我們?”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梓燁再不明白小茱想做什么,就真的白活一世了,他敢確定,小茱和自己一樣重生了。
是因為不甘愿才會重來一遍嗎?重新來過,她有什么心愿?他靜靜望著慧黠的她,隱隱動容。
她這招太險,日后三姊妹還要在城里做生意呢,萬一遇上楊梓軒怎么辦?終究是心思簡單,不過沒關(guān)系,她失漏的,他來補。
梓燁走到小瑜身邊,說道:“余姑娘請!
小瑜瞄一眼梓燁,微屈膝道:“問楊公子安。”
“聽說前日閻世兄送了府上一盆海棠,不知余姑娘是否喜歡?”
這件事是真的,閻欣瑤還因為這件事和余大姑娘鬧起來,因為閻欣瑤是閻氏中意的媳婦人選,所以此事傳遍楊府上下。
小瑜抿唇淺笑,道:“還煩楊公子代小女子向閻公子道謝!
小茱眼角一掀,這件事她知道,當(dāng)時在楊府的下人當(dāng)中,這可是傳得最盛的大八卦呢!
她撅嘴,假裝滿臉的不樂意。“姊姊道什么謝啊,分明是閻欣瑤心腸惡毒,見不得姊姊模樣比她好、性情比她好、琴棋書畫比她好,才會嫉妒得讓姊姊在人前下不了臺,閻玉廷以為送一盆海棠就能揭過?哼!”
三人的對話清清楚楚落入楊梓軒耳里,不會錯了,這事兒發(fā)生在京城,外人哪能知道。
“余家妹妹,你說閻姑娘她……”楊梓軒心急,娘有意讓閻欣瑤嫁給他,如果她像余家妹妹說的那樣,該怎么辦才好?
小茱接話,“閻欣瑤眼睛小、鼻子大,嘴巴更是海闊吃四方,臉上長滿疙瘩,等年紀再大些,肯定是坑坑巴巴,半夜見到會嚇壞的。”
他不要一個滿臉坑巴的丑老婆!心頭一急,顧不得其他,楊梓軒慌亂的道:“余姑娘,你年紀還小,千萬別輕易許了旁人。”他只差沒說“等我去提親”。
見他火燒屁股似的跑掉,朋友也一個個跟著離開,小茱掩嘴輕笑,低聲道:“恭喜恭喜,恭喜迎得嬌妻美妾……”
小茱眉毛飛揚,惡意的笑貼在甜甜的臉上,梓燁凝視著這樣的她,深深覺得怎么看怎么可愛,原本有些剛硬的五官線條也不自覺變得柔軟了。
不管她是有心或無意,不管她是不是只想惡作劇,如果楊家能夠不和閻家結(jié)親,這對楊家絕對是好事。
見人散去,小瑜扯扯二妹的衣袖,又朝小妹招招手,道:“爹已經(jīng)回來了,我們快走吧!
小柔急忙上前挽住大姊的手,剛才的情況真是嚇死她了,還好有二姊和楊大哥在。
小茱點點頭,從丘掌柜手里接下菜,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走了幾步,想想還是覺得不妥,又走回梓燁跟前,嘆氣、憂心、又嘆氣,身為一個女娃兒,講這種話很奇怪,但是不講,她會寢食難安。
雖然她打定主意不計劃、不試圖改變?nèi)魏问,但……吳倎財都變了,楊梓燁說不定……
也可以?
咬唇,仰頭,小茱半晌才擠出話來,“韜光養(yǎng)晦方是上策,累積足夠?qū)嵙,奠定強而有力的基礎(chǔ),不管你想對付任何人,都別太早表現(xiàn)出來,最好的攻擊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進行的。”
“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
梓燁咧唇一笑,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美得讓人無法別開眼。
他們不太熟,真的,而且她的荷爾蒙尚未正式運作,她不該對他有任何感覺的,但是心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臉上帶著微微的潮紅,說不清楚那種感覺是什么,她只曉得心有些悸動。
深吸氣,端正儀態(tài),她表現(xiàn)出慷慨赴義、大義凜然的模樣!拔沂窍胱屇莻猥瑣卑劣的男人難看,誰讓他招惹我姊姊,我這個人,再護短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