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之后,汪夢婷讓自己沉醉在鋼琴中。
她連續(xù)三、四個小時不停地彈奏,甚至未用午膳。
一連串柔美的琴音讓她緊繃的心情稍稍松弛,她不再思考,讓腦子維持一片空白。
就像這幾天季海平一直在等她的電話一樣,她也一直在等程庭琛的電話。
那晚與那個陌生女人通話后,她試著再次撥電話給程庭琛,有兩次被同一個女人接起,她迅速掛斷。
而最后一次沒人接聽,她在錄音機(jī)中留言:“庭琛,我可以有另一個選擇,請你回電!
但程庭琛沒有回電,更沒有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帶走她。
曾經(jīng),有一個像這樣的午后,她坐在鋼琴前彈著“愛之夢”,他則慵懶地仰躺在一旁的地毯上,沉醉在這首歌頌愛情的樂曲中。
至高的愛、幸福之死、愛是永遠(yuǎn)。
包含這三大主題的“愛之夢”,是她當(dāng)時最喜愛的鋼琴曲——或許是因為當(dāng)時的她正陷于熱戀中吧!
當(dāng)她結(jié)束最后一個小節(jié),程庭琛懶洋洋地拍著手,“安可!”“這可不能了,哪有人聽免費音樂還厚顏要求安可曲的!”她調(diào)皮地拒絕他。
“這就是身為情人的特權(quán)啊!彼Φ妹匀,“為了以后還能聽到如此精采的獨家演奏,我還打算把你娶回家呢!
“你娶我進(jìn)門只為聽琴?”她橫眉豎目,假意發(fā)怒,“我可不是你的私人琴師。”
“別這樣嘛,夢婷。”他自身后攬住她,“我可是對你著迷不已,你怎么忍心拒絕我誠心的要求?”
她噗哧一笑,輕輕撥開他流連在她腰際的手。“要是有另外一個男人也想聽我彈琴,你怎么辦?我的音樂可不想只讓你一個人欣賞。”
“不行!”他的語氣忽然認(rèn)真起來,將她整個人轉(zhuǎn)過來面對他,眸光熾烈燃燒,“除了我,不許有別的男人聽你彈‘愛之夢’!你是屬于我的!”
“是嗎?”她繼續(xù)逗他。
“我是說真的!”他語聲激昂,“要是有任何人妄想從我身邊奪走你,我一定和他對抗到底,絕不讓你離開我!
他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炙熱了她,讓她更加地依戀他。
但今日,她卻等不到他親自前來奪回她,甚至等不到他只字詞組。
她依然將“愛之夢”詮釋得完美動聽,而程庭琛人呢?誓言守護(hù)她的騎士如今身在何處?在酒館買醉?和另一個女人相偎相依?
她知道自己不該怨他、恨他,畢竟先背叛的人是她——但那是她的庭琛!是那個對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全力以赴的庭琛;如果他真的愛她,如果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夢婷!币宦暤统恋慕袉就λ换厣。
她飛快地轉(zhuǎn)過頭,以為會見到她的真命天子,但映入眼簾的卻是季海平修長挺直的身影。季海平緩緩地、平和地走近她,“上次是‘月光曲’,今天是‘愛之夢’,”他微微笑著,眸光蘊涵著溫暖,“你對奏鳴曲似乎有一套獨特的詮釋方式。”
“你的意思是——”
李斯特的“愛之夢”該是歌頌愛情的,然而她的琴音卻流露出悲涼的諷刺感。
季海平沉默片刻,滿腹的思緒終究只化成淡淡一句,“流暢而且充滿感情,不像一個業(yè)余者會有的程度。”
汪夢婷卻隱隱察覺到他并未說出全部的感覺。他在猶豫什么?那道迅速掠過他眼中的光彩又代表什么?
“如果你是在猜想我會不會后悔,”她幽幽地開口,“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
求求你,別問為什么。汪夢婷在心底悄聲懇求,她脆弱的感情經(jīng)不起再一次的折磨。
但他并未追問原因,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她的說詞!澳阋呀(jīng)約好了今天拍婚紗照?”
她松了一口氣,暗自感謝他沒有硬要揭開她的傷口!澳愀赣H說,你的禮服早已請專任造形師準(zhǔn)備好了,所以我就猜他也為我準(zhǔn)備一套相配的!
“你可以不必配合我。我知道很多女人喜歡自己挑禮服,如果你喜歡的話,請歐洲的名設(shè)計師專門趕制也行!
“不用了!彼龘u搖頭,“你的造形師給我看了幾款禮服,我已經(jīng)從里面選了一套白紗禮服;至于宴客時要穿的禮服,就交給他為我搭配了!
“你參與過婚禮細(xì)節(jié)的討論?”
“嗯,大致上都已經(jīng)定案了,喜帖也發(fā)了!
“什么時侯的事?”他盯著她!白蛱焱砩稀!
在她終于放棄等待程庭琛的消息后,她馬上撥電話給負(fù)責(zé)籌畫婚禮的人,在三個小時內(nèi)做了一切相關(guān)的決定。
這樣迅速的決定其實是一種自我懲罰,懲罰自己竟想背叛口頭的承諾,懲罰自己竟想不顧汪家的未來,懲罰自己竟奢望騎士的拯救……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嗎?
但季海平并沒有說什么,凝視她的眸子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意見嗎?”她微蹙秀眉,“我知道不該沒知會你一聲就擅自決定,如果你想要——”
他舉手打斷她的話,“這些事情你可以全權(quán)做主,我沒有意見。”
“是這樣嗎?”她的秋水雙眸盯著琴鍵,“你是不是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意見?”
季海平自然也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他不動聲色地問。
她揚起眼睫,“我只是不了解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他的唇邊揚起一絲微笑,“總有一天你會了解的!
慢條斯理、溫柔和緩,好象就是這個男人處世的哲學(xué)。
不論面對什么事,他總是不忮不求,淡然自若。
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種泰山崩于前亦不變色的氣度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對他而言,她是可有可無的未婚妻,還是他對父親言聽計從的另一項表征?
汪夢婷知道自己不該去想這些,畢竟這只是一樁各取所需的政策婚姻,季海平對她有什么感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成為幫助他發(fā)展事業(yè)的賢內(nèi)助。
但這種不受歡迎的念頭就偏偏會占據(jù)她的腦!
從拍婚紗照的那天下午開始,到身著晚禮服、不斷與來參加婚宴的賓客們寒暄的此刻,她常常會覺得自己只是季家用高價購買、放在櫥窗中向外人炫耀的商品。
此刻,她便首先要接受季家人的評估。
季家人很少像今晚一樣地共聚一堂,不但老一輩的風(fēng)云、風(fēng)華、風(fēng)揚、風(fēng)笛全員到齊,季海平的平輩們更是每一位都主動前來向新婚夫婦打招呼。
汪夢婷對優(yōu)秀的季家人并無反感,而季家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都是淡淡地,既不特別親密,也不會刻意冷落。
只是他們不自覺的評估眼神,總讓她感到輕微的不自在。
她知道,季家人正默默地打量著她的外貌打扮、應(yīng)對進(jìn)退,掂掂她這位季家長媳的分量。
從他們不輕易顯現(xiàn)感情的臉龐上,她無從得知自己及格與否,但是她發(fā)現(xiàn),季家人都擁有一雙讓人看不透的幽深黑眸。
他們有的溫雅謙和,有的桀驁不馴,有的熱情洋溢,有的冷漠淡然,但共同的特點就是讓人無法捉摸。
季海平如此,他的弟弟季海奇亦如此;還有李家的女兒們——將自己隱在一副黑框眼鏡之后的季海藍(lán),以及一直靜靜觀察會場的季海舲。
“季家的子嗣似乎很少!蓖魤翩迷囂降氐溃盎蛘呤撬麄儾⑽慈砍鱿?”
“你見到的這些人就是全部了!奔竞F轿⑽⒁恍,“我甚至沒料到海藍(lán)會來。”
“為什么?她不喜歡這種場合?”
“海藍(lán)從小脾氣就怪,不太搭理人——可能是她哥哥很早就去世的緣故吧,據(jù)說海藍(lán)很依賴哥哥!薄澳闶钦f——你有一位已經(jīng)去世的堂兄弟?”
“海澄!奔竞F缴袂榛泻,彷佛陷入久遠(yuǎn)的過去!拔遗c他相當(dāng)投緣,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他的語調(diào)沉了下來,“他是個很了不起的男孩,為了救一個女孩而被車子輾過!
她倒抽一口氣,“怎么會?!”
“風(fēng)揚叔叔與海藍(lán)都傷心欲絕,從那時開始,海藍(lán)就不大和人來往了!
汪夢婷忍不住將眸光轉(zhuǎn)向站在宴客席最角落的李海藍(lán);今晚她身著一襲深色禮服,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鏡片后的眼神教人無法認(rèn)清。
失去最摯愛的親人,究竟是怎么樣的一種感覺呢?她無法想象若是這種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會如何,她無法想象失去父親或任何一個哥哥。
一思及此,她竟微微替季海藍(lán)感到心痛。
“據(jù)說海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奔竞F胶鋈徽f道。
“真的?”她猛然回眸,“他人呢?”
他搖搖頭,“下落不明。”
她有些怔伍忡,“看來季家的每個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是的。”他語聲低微,“季家人各有各的故事!
也包括你嗎?
汪夢婷凝睇著他如雕刻般的側(cè)面,突然有一股沖動想探問他。
但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將話題導(dǎo)向另一個季家人。“你另一個堂妹——海舲,我從沒見過長得如此美麗的女人,簡直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
李海舲的美不同于汪夢婷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相反地,是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不敢逼視的明艷。
季海平若有深意地凝視她數(shù)秒,才緩緩開口,“海舲不是個簡單的女孩。雖然她在季家海字輩里是年紀(jì)最小的一個,但我總覺得她將來會有最大的成就!彼烈饕粫䞍海坪踉谡遄弥撊绾涡稳荩八幸靶,也夠驕傲。”
“你呢?”她半試探地問,“難道你沒有野心?”
他微微一笑,“不像她那么遠(yuǎn)大。”
他是指盛威集團(tuán)掌門人的位子嗎?汪夢婷知道季海平是李家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外界預(yù)估他很可能成為盛威第三代掌門人。
難道季海舲有意與他競爭這個位子?
而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李家似乎有一個很有趣的排輩分方法;除了風(fēng)跟海,你們還用什么字?”她依舊選擇安全的話題。
季海平唇角揚高,“日、風(fēng)、海、石!彼忉屩按碜匀唤缢拇笤,火、氣、水、土!
汪夢婷也跟著輕揚嘴角,“很有意思嘛!
“這大概是季家人僅有的哲學(xué)因子了!奔竞F桨腴_玩笑地說道,“我們家族的人好象都沒有什么哲學(xué)方面的天賦,歷代卻出了不少商人,是道道地地的商業(yè)世家。”
“但是你們的氣質(zhì)卻都不凡。尤其是你,看起來倒像是個文人呢!
“是嗎?”他搖搖頭,“其實我是半點詩詞歌賦也不懂,莽夫一個!
若他算是莽夫的話,那些專愛擺闊的世家子弟真不曉得該怎么加以稱呼了。
“至少你懂得欣賞音樂!薄捌肺兑彩怯才囵B(yǎng)出來的,終究不是天性!
“但也有人怎樣都培養(yǎng)不出高尚的品味!彼Φ们鍦\,“別過分謙虛了!
他逸出一聲輕笑,“謙虛是我唯一的優(yōu)點!
她也跟著笑了。
然后,他開始向她解釋季家的歷史。
“我們原是傳統(tǒng)布商,民初時一位日字輩的季家人被逐出家門,沒想到卻反而在上海闖出了一番事業(yè)!彼告傅纴,“季日升——雖然他的大哥季日暄才是季家傳統(tǒng)家業(yè)的繼承人,但他是真正的米加勒。”
“米加勒?”汪夢婷輕挑秀眉,不名所以。
“那是風(fēng)字輩的長輩們年輕時的戲謔說法!彼⑽⒁恍,“知道舊約圣經(jīng)嗎?
據(jù)說天堂里有四大天使,分別掌管宇宙的四大元素!
“米加勒掌火,拉斐爾掌風(fēng),葛布勒掌水,烏列兒掌土。”她喃喃念道。
“沒錯,正是這樣。”
“那么第五元素呢?”
“第五元素?”他怔望著她俏皮的笑顏。
“以太——圣經(jīng)中的第五元素,據(jù)說天使們便是以此輕清之氣為生的,不是嗎?”她開著玩笑,“季家人既以天使自詡,怎能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第五元素呢?”
他跟著笑了,“說得是,為什么我們竟會忘了這最重要的元素呢?”
“為什么?”
“或許是季家人一向高傲吧!彼萑肷钏迹拔覀儚牟徽J(rèn)為我們需要某種必要的東西才能活下去。我們從小便被教導(dǎo)要獨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語氣平淡,但汪夢婷仍捕捉到他臉色微微一黯。
那想必是十分寂寞的成長方式吧,他究竟接受了什么樣的教育呢?
“依照這種排法,風(fēng)云伯伯該是拉斐爾吧。”她故做輕快。
“?”他驀然回神,“嗯!
“那……海舲會是葛布勒嗎?”
“她會是個很適當(dāng)?shù)娜诉x!奔竞F降鼗卮!霸诤3问鍤q的時候,他原是李家內(nèi)定的葛布勒,大家都對他服氣,但現(xiàn)在——”他出神好一會兒,忽地微微一笑,“我相信海舲,或許她會更出色!
那他呢?難道不曾如此期許自己?
汪夢婷有百般疑問,然而他平淡的神情卻不見一絲端倪。
他真是個難以了解的男人,卻不會讓人緊張。
這個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讓人放松心情的本事。
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永遠(yuǎn)不會是咄咄逼人,而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和暖。
如果只和他單獨在一起,她不會有那種必須受人評判的不悅感。
問題是,他的周遭有太多咄咄逼人的人。
季風(fēng)華——她的公公,就是那樣一個人。
婚宴進(jìn)行間,她常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緊隨著他們轉(zhuǎn),似乎在為他們的表現(xiàn)打分?jǐn)?shù)。
而她的婆婆——出身日本京都世家的杉本惠,盯著他們兩人的眸光更讓她禁不住打冷顫。
她有種感覺,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并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她的夫婿季海平。
為什么?為什么她的婆婆會用帶著憎恨的眼神望著季海平呢?她對自己的兒子有什么不滿嗎?
汪夢婷明白,嫁入季家之后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必須面對,她也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然而,新婚之夜的這一關(guān)還是令她緊張萬分。
雖然他們已安排好到日本一星期的蜜月行程,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還是要在季風(fēng)華位于天母的豪宅里度過。
季風(fēng)華將三樓整個空出來,做為他們的新房。
新房的裝潢很雅致,主臥室尤其精雕細(xì)琢——從壁燈的設(shè)計到家具的擺設(shè),甚至房內(nèi)壁紙與地毯的花樣,都透著浪漫優(yōu)雅的氣息,處處顯露設(shè)計師的慧心巧思。
只可惜,汪夢婷卻緊張得無法欣賞這一切。
她推開鑲著白色框條的玻璃窗,讓夜晚帶著寒意的冷風(fēng)吹入屋內(nèi),冷卻她被酒蒸紅的臉頰。
可是,臉龐的溫度卻一直無法降下來。
她可以裝睡吧?趁季海平還未上樓前先行躺下,假裝因為婚禮太累而沉入夢鄉(xiāng)。
如此一來,他也不能對她做什么了。
主意既定,她立刻關(guān)上窗戶,在床的一側(cè)躺平.蓋上淳厚的棉被,合上微微顫抖的眼簾。
不到幾秒,她又睜開了眼,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像極了逃避現(xiàn)實的小女孩。
難道她要一直當(dāng)一尊躲在玻璃城堡里的娃娃嗎?
她瞪著床頂?shù)窨叹?xì)的浮雕,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帶有巴洛可式風(fēng)格的古典四柱大床。今晚她必須和季海平在這張浪漫的大床上度過嗎?汪夢婷瞪著主題為繆思女神們聚會的浮雕,心緒更加紊亂了。
忽然,她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連忙合上眼。
沒錯,她是懦弱;她就是無法想象與一個近乎全然陌生的男子做愛的感覺。
細(xì)微的足音雖然愈來愈近,卻一點也沒加重聲的跡象。
他是特意放輕腳步的吧?
終于,她感受到他輕微的呼吸。
從他身上傳來的不是她所以為的濃重酒氣,反而是一陣清新的香味。
他一定洗過澡了;今晚他被灌了不少酒,不可能不沾染上酒氣。
他在她身旁停住,她屏住氣息。
有將近二十秒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動靜,彷佛只是靜靜站在原地凝視她的睡顏。
然后,他終于移動了——不是上床,而是轉(zhuǎn)身向另一頭走去。
汪夢婷驀然睜開眼。
她看著他打開壁櫥,搬出一條厚重的棉被,抱著它往臥房一角的沙發(fā)走去。
她驚訝地?fù)纹鹕习肷,瞪著他的背影!澳阕鍪裁矗俊痹捯怀隹,她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
季海平停住步伐,旋過身子,“睡覺。”房內(nèi)暈黃的燈光在他的側(cè)臉投射出一道陰影,讓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為什么不在……床上睡?”
“我不想吵到你。今天一整天你也折騰夠了!钡彩前。瑸槭裁此约核羌泉M窄又不舒服的沙發(fā)?
“你可以睡上來!彼蛿啃琼。
“在你還沒準(zhǔn)備好前不會!彼o靜地說。
她倏然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沒有睡著!彼⑽⒁恍,“你屏住呼吸,那不是一個睡著的人會有的舉動!
“那又怎樣?”
“那表示你在害怕。”
汪夢婷默然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可以相信我!奔竞F降恼Z調(diào)仍是那么溫和,“我不會強(qiáng)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我沒有那樣想!彼挥勺灾鞯剞q解。
“但你的確心慌!
她垂下頭,“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焖,明天中午還要趕飛機(jī)呢!
“海平!彼鋈惠p聲喚他。
“什么事?”
“你可以睡上來。不要睡沙發(fā),我不希望你著涼!彼崧暤,眼眸卻不敢望向他!皼]關(guān)系的!薄安,請你上來!彼龔(qiáng)調(diào)著,這次語氣堅定許多,星眸亦大膽地直視他!罢缒阏f的,我相信你是個君子,而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膽怯而感冒!
季海平凝望著她,兩人眸光交纏,流動著無以名之的相契。
終于,他點點頭,在床的另一側(cè)躺下。
有好幾分鐘的時間,兩人什么話也沒說。
然后,季海平聽到一陣呢喃。
“海平,你真的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我想,我不會后悔嫁給你的!
他猛然轉(zhuǎn)向她,黑眸圓睜。
但她美麗的眼簾靜靜地闔著,已沉入靜謐夢鄉(xiāng)。
季海平帶著虔誠的心情伸出一只手,輕輕碰觸著她安詳恬靜的睡顏。
直到現(xiàn)在,他仍不敢相信自己已將這個甜美的天使娶進(jìn)門,并且讓她睡在自己的身旁,觸手可及。
輕輕顫抖的眼簾,微微開啟的櫻唇,細(xì)致而透明的臉頰,她就像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讓人禁不住憐惜。
多聽她說一句話,他就無法克制地更愛戀她一點;多與她相處一分,他就不自覺地更鐘情她一分。
她是他心中最賓貝的玻璃娃娃,他會全心全意呵護(hù)她,不讓她受一絲委屈。
“答應(yīng)我你不會后悔。夢婷,千萬不要后悔!彼娜獾仄砬。
因為如果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她終究還是選擇離開他,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還能像婚前一樣,瀟灑地放她走,并且不讓自己落得偏體鱗傷、身心俱疲。
教堂。冬季溫煦的陽光穿過彩繪琉璃窗灑落在長長的走道上,也悄悄覆上她與他的肩。
面帶微笑的牧師高聲宣布,“現(xiàn)在你們可以交換戒指!
她轉(zhuǎn)過身,透過白紗看著他唇角微彎的臉龐。她為他戴上戒指,他亦為她戴上那只亮麗璀璨的鉆戒。
接著,他伸手揭開她的面紗,她幾乎是屏住氣息望著那雙湛深的黑眸。
那雙總是透著溫煦的黑眸,第一次閃著讓人透不過氣的光點。
她知道他就要吻她了,緩緩闔上眼簾。
“等一下!”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自教堂門口響起,然后一路逼近他們,“我不允許!這場婚禮是個錯誤!”
她驀然旋過身,瞪大眼眸直視著那個一路沖向他們的漂亮男人。
男人抓住她的手,“我不許你嫁給他!”他的語氣既激動又急迫,“夢婷,這是不對的,你是屬于我的,怎能嫁給別的男人?”
“庭琛……”她心痛地輕喚著,眼眸盈滿淚水!疤t了,我已經(jīng)嫁給他了——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為什么?”
程庭琛不理會她的解釋,只是愈發(fā)握緊她的手,握得她發(fā)痛!澳阃藢ξ艺f過的話嗎?你這一生都要跟隨我的,而你現(xiàn)在——你現(xiàn)在——”他忽然抬起她的手,發(fā)紅的眼眸瞪視著那一圈璀璨,“你竟戴上了別的男人給你的戒指,你竟讓自己屬于別的男人!”
她顫抖的唇瓣速出一聲嗚咽,“庭琛,我告訴過你的;為了汪家,我必須嫁給別的男人!
“嫁給誰?這家伙嗎?”程庭琛忽然轉(zhuǎn)向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季海平,漂亮的臉龐布滿了濃濃的厭惡,“告訴你,夢婷是屬于我的,誰也別想從我身邊奪走她!
她是我的!”他高聲咆哮道。
“我了解你的心情,”季海平依舊維持一貫的冷靜,“但夢婷現(xiàn)在嫁給了我。”
“了解?你了解什么?”程庭琛驀然提起他的衣領(lǐng),狠狠地瞪視他,“你了解我和夢婷那段纏綿悱惻的過往嗎?你了解我們曾經(jīng)立誓生死不離嗎?你一點都不了解,竟還在此大言不慚!”
“或許你們曾經(jīng)山盟海誓,但那些終究是過去的事了!
“你該死!”程庭琛高聲嘶喊,唰地一聲抽出一柄長劍,“跟我決斗!你這乘人之危的公子哥兒,跟我一決高下!”
一見晃晃的長劍穿透結(jié)凍的空氣,直指季海平的鼻尖。
她頓時滿心驚慌,緊捉住他的肩,“庭琛,不要這樣!”
他甩開她的手,“別阻止我!夢婷,你明知我說過若有人膽敢從我手中奪走你,我一定與他一拚生死!”
“庭琛,這太可笑了!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啊……”她拚命搖著頭,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沿著臉頰不停滑落,“別這樣,庭琛,求求你……”
她急促地吸著氣,一邊硬咽一邊哀求著,直到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低低地喚她,“醒醒,夢婷,你在作夢!
她幽幽地睜開雙眼,失焦的瞳孔不知所措地調(diào)整焦距。
“是我,夢婷!蹦莻低柔的嗓音繼續(xù)說道,“你方才做噩夢了!
終于,她看清了眼前被柔和燈光映照著的臉龐。那張線條有些剛硬的臉龐卻異常地漾著溫煦的光輝,讓她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心安。
她勉力撐起上半身,“對不起,吵醒你了。”
他搖搖頭,伸手替她拭去殘留在頰上的淚珠!澳憧蘖。”那語氣竟微微帶著疼惜。
汪夢婷怔怔地隨著他的動作撫向自己濕潤的臉頰,這才察覺自己竟真的哭了——她原以為那只是個夢而已。
一個真實得讓人心痛的夢。
“方才,你一直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奔竞F届o靜地說。
汪夢婷抬眸望他,響應(yīng)她的是他平和的眸光。
“庭琛!彼p輕道出這個令她心臟一緊的名字,“是你在英國的情人吧?”
汪夢婷眨眨眼,眼中的淚讓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忘不了他!彼喓唵螁蔚刈隽私Y(jié)論。
那股熟悉的酸澀再度涌上眼眸,她吸著氣,無法吐出只字詞組。
“夢婷,”季海平輕撫著她的臉頰,聲調(diào)微微瘖啞,“好好地哭一場,把一切的委屈傷心都發(fā)泄出來,好嗎?別這樣強(qiáng)忍著,別一個人躲在夢里偷偷地哭——就現(xiàn)在吧,天還是暗的,在陽光照不到你的時候盡情地哭吧!
汪夢婷望著他,眼睫微微顫動著。
為什么在他如此溫柔的凝視下,她的淚水會像海潮一樣地洶涌決堤呢?為什么強(qiáng)忍了許久,最后還是在他面前崩潰呢?為什么她想忘了庭琛,卻仍然在夢中見到他呢?為什么因為庭琛而發(fā)生的強(qiáng)烈心痛會讓她躲在季海平的懷里痛哭呢?
雖然有這許多的猶疑,雖然有這許多的難以置信,她依然在他懷里整整哭了一個小時,哭盡這些日子以來無法說與人聽的委屈。
也哭盡她對自己以及對程庭琛的怨恨與痛心。
天啊,她是怎么回事?竟在新婚夫婿懷里為從前的情人痛哭流涕!這事要是讓外人知道了,會是多大的笑話。
在飛機(jī)上,汪夢婷只是一徑低垂眼簾,不敢向季海平望上一眼;而他,竟也不發(fā)一言,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他生氣了嗎?她忍不住心慌,如果他真的不悅也是她自找的.她必須為今晨的舉動向他道歉。但……該怎么開口呢?
他為什么不肯說一句話呢?即使是斥責(zé)她也行啊。
汪夢婷決定自己不能再忍耐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了,她自眼簾下望向他。
他戴著耳機(jī),手上拿著本書,似乎讀得津津有味。
她瞄了一眼書名,發(fā)現(xiàn)是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名聞遐邇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在英國,阿嘉莎.克莉絲蒂被推崇為推理小說的女王,甚至連女皇伊莉莎白二世都對她的書著迷不已。當(dāng)然,汪夢婷也是她忠實的讀者。
季海平察覺了她流轉(zhuǎn)的眸光,摘下耳機(jī),“看過這本書嗎?”他問話的語氣自然,彷佛今晨的一切只是夢境。
她微微一怔,“看過!
“很不錯的一本書,克莉絲蒂一向有辦法用最平淡的敘事語氣挑起讀者濃厚的興趣!
“尤其是這本書!彼鲇谥庇X地應(yīng)道,“真可說是經(jīng)典之作!
“千萬別告訴我兇手是誰,”他半開玩笑,“我還希望多享受一下懸疑的樂趣!
“你已經(jīng)猜到兇手是誰了嗎?”
“我才剛讀完第一章呢,小姐。”他朝她秀了秀自己讀到的地方,“甚至連謀殺案都還沒發(fā)生!
汪夢婷禁不住笑了,緊繃的心緒舒緩下來。
“那你慢慢看吧,保證兇手是你怎樣也想不到的人!彼{(diào)皮地眨眨眼,“我就不打擾你了!彼粫嬖V他其實列車上所有的乘客都是兇手——當(dāng)然,除了那個鼎鼎大名的比利時偵探。
季海平望向她,唇角緩緩向上揚起,“要聽點音樂嗎?”他指指耳機(jī),“有個播送古典樂的頻道頂不錯的,現(xiàn)在是拉威爾的波麗露!
“你想讓我的神經(jīng)振奮到最高點嗎?”她逸出一串輕柔的笑聲,“還未聽完波麗露,我恐怕就需要一杯酒來安定心神了。”
這時,推著飲料車的空姐正好經(jīng)過他們身旁,露出甜美的笑容。
季海平也笑了,“要不要先點一杯準(zhǔn)備著?”
她搖搖頭,朝空姐微笑,點了一杯柳橙汁。
季海平也為自己點了一杯。
在空姐為兩人倒上兩杯柳橙汁后,季海平再次望向汪夢婷,“只點一杯果汁會不會太客氣了?你不是需要烈一點的飲料來安定心神嗎?”
她睨他一眼,“你不怕待會兒下機(jī)時得扶著一個醉女人,引來機(jī)場所有旅客異樣的眼光嗎?”
“不怕!彼卮稹
汪夢婷因他簡單的回答輕輕挑眉。
若坐在她身旁的是庭琛,這時候他一定會揚起一絲帶著挑逗意味的微笑,回她一句:“這是在下的榮幸!
但這男人卻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
但這就是季海平。他不懂得調(diào)情技巧——或者是不愿運用這樣的社交技巧——
卻不會讓女伴感到無聊,他自有獨特的幽默感,可以令人會心一笑。
汪夢婷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了解他了。她啜了口橙汁,然后戴上自己的耳機(jī),切換著頻道。
他說得沒錯,現(xiàn)在確實是在播放著“波麗露”,曲子已經(jīng)快到達(dá)最高漸的結(jié)尾。
她靜靜地聆賞著音樂。
而他,也回到書中的世界,眉尖因?qū)W⒍⑽Ⅴ局?br />
汪夢婷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dān)憂都是無謂而多余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曾將今晨發(fā)生的事放在心里。
該說他是莫測高深呢,還是他根本毫不在意?她不曉得,也不想去弄清楚。
現(xiàn)在,她只想好好享受這段日子以來難得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