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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賦 第九章

  白皚皚、迷茫茫、黑森森的曠野上,三匹馬疾馳著呼嘯而過,紛紛卷起雪塵,把黑夜攪得繽紛渾眊。

  擎天催馬狂奔,不時回頭留意若若和相思是否跟上,他們馬不停蹄地馳進(jìn)了林子里,赫然發(fā)現(xiàn)大雪已經(jīng)將路徑全部掩蓋住了。

  「相思、若若,緊跟著我!」擎天回頭大喊。

  相思不善長騎快馬,一路殿后,她深怕自己迷路,努力緊跟住擎天和若若。

  當(dāng)馳進(jìn)林子里,濃密的樹蔭擋住了月光,整座林子黑暗得辨不清路徑,相思正感不安之際,突然間,馬蹄不小心絆住樹根,蹶了一記,相思頓失重心,整個人朝右側(cè)一偏,滾下馬來。

  所有的事情只發(fā)生在瞬息之間,相思跌進(jìn)積雪里,而馬兒卻丟下了她,緊追著前面兩匹馬狂奔而去。

  「擎天--」她驚慌地大喊,但馬兒去勢快疾,不一會兒馬蹄聲已漸馳漸遠(yuǎn),漸漸地聽不見了。

  天地驟寂,相思如同失聰,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不見,黑夜中異常寂靜,靜到了極點,她急促的呼吸轉(zhuǎn)化成了一種窒人的鼓噪,大得讓她驚懼不已。

  她渾身戰(zhàn)栗,驚恐地睜大眼睛,青薄的月光、淡隱的雪色,讓她感到眼前恍似隔著一層薄翳,什么景象都看不清,她把手舉起來,努力凝注目光,才看見被冰雪凍麻了的指尖。

  她奮力從雪地里掙扎起身,慌亂地往前奔跑了幾步,完全沒有方向感,惶惶然地往東走幾步,覺得不安,再往西走,恐怖的回響在她心里擊打著,好似身在一場噩夢里一樣。

  「桀瑯,你在哪兒,桀瑯--」她無意識地低喚,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已不停叫喚桀瑯的名字時,心口像被狠狠抽了一鞭,眼淚不住滾落,她跪跌在雪地,捂住臉嚎哭失聲!歌瞵--」

  她從來不曾揣想過,若有一天桀瑯不在她的身邊時,她會怎么樣?現(xiàn)在她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痛徹心肺的感覺。

  天很冷,深沈的黑。

  相思不斷地發(fā)抖,淚水狂傾,在這樣凍人的雪夜里,她的眼淚像冰刃,不停地割痛了她的面頰。

  一種被棄絕的感覺,直讓相思感到驚恐和孤寂,她哭得失了神志,哭得累乏了,才慢慢冷靜下來,她哆哆嗦嗦地爬到一棵大樹旁,背靠著樹干,決定不胡亂走,就立在原地等桀瑯來尋她。

  她相信,桀瑯一定會來尋她,她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必須有耐心,守在原地等著他來。

  這樣黑的夜,擎天若不仔細(xì)看,肯定不會發(fā)現(xiàn)她已落馬,就算發(fā)現(xiàn)了想尋她,但在這迷宮似的林子、遭風(fēng)雪蕩平的路徑,又豈是易事?

  相思凍待全身劇痛,抖得像風(fēng)里的一片落葉,她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整座迷宮似的林子像巨獸般等著將她吞噬,黑爪般的影子一波波襲向她,她恐懼得不敢稍動,拚命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忽然,她聽見馬蹄聲從遙遠(yuǎn)的地方隱隱傳來,立刻驚喜地四面張望,但是在黑夜中,她根本無法確知馬蹄聲到底傳自何方,又不敢肯定來人是不是桀瑯或擎天,連揚(yáng)聲叫喚都不敢。

  馬蹄聲漸近,相思極力從黑暗中辨識著馬蹄聲的方向,她的心緊張得快跳出來,而來人似乎摸黑趕路,連絲引路的燈光都不見,當(dāng)她終于抓準(zhǔn)馬蹄聲的方向時,卻已經(jīng)慢了一步,來人根本沒有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便以驚人之勢從她眼前飛馳而過。

  相思瞟見快馬上黑幽幽的人影,一顆心重重一抽,迅即狂喊出聲。

  「桀瑯--」

  馬蹄聲掩蓋了相思的叫喊,她親眼目睹桀瑯策馬飛馳而去,沒有稍停。

  「桀瑯--」相思崩潰得尖叫著,整個人跌坐在雪地上,這種恐懼令她幾乎要瘋了,她悲涼地痛苦失聲,嘶聲狂喊!歌瞵,回來--」

  相思絕望地環(huán)抱自己,無法抑制哀凄地痛哭起來。

  無邊的黑暗中,相思在自己的喘息和啜泣聲中捱到了天亮。

  在冰雪中待了一夜,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經(jīng)凍傷了,雙腿像有幾百支小刀子在刺著一樣,痛楚不堪,冬陽映像在雪地上,刺目得令她睜不開眼睛來,整個人暈眩得彷佛天地都在旋轉(zhuǎn)。

  她勉強(qiáng)扶著樹干站起來,不讓自己凍昏過去,她相信桀瑯一定會回頭來找她,她絕不能癱倒,無論如何都要守在這里等到他。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脆弱,如何過分地依賴著桀瑯,如何離不開他,就好象自己全是為了他一個人而活著,如果桀瑯從此尋不到她,她會連活下去的意念都沒有了。

  在冰雪中受凍的感覺很痛苦,她不禁懷疑,這種感覺是不是比死還痛苦?

  她真想就這樣死了算了,只是可惜自己無法告訴桀瑯,她心里有多么看重他,把他看得和自己的命一樣重,他若是能聽見她心里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她合著眼,淚水滑過凍麻了的面龐,無聲無息地滴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聽見凌亂吵雜的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條然停在她身前。

  「相思、相思--」

  她聽見桀瑯、擎天和若若宛如從空谷中傳過來的喊聲,波浪般地喚醒了她,她費(fèi)力地睜開眼,看見桀瑯焦灼的臉孔,本來以為淚已經(jīng)流盡了,沒想到一看見桀瑯,她的淚泛得更兇了。

  她緩緩抬起虛軟無力的雙臂,攀住桀瑯的頸子,緊緊、緊緊地抱住他,眼淚急遽落下。

  「桀瑯--」她哽咽地哭泣著!肝乙詾榈炔坏侥懔,我以為很多想說給你聽的話都來不及說了,桀瑯--」

  相思的眼淚讓桀瑯的心大受震蕩,這一次,她的淚是為他而流的,他難掩心中的狂喜,終于能肯定自己是真正得到她的心了。

  「相思,是我不好,我不會再丟下妳了,絕不會!顾麑⑺苊軐崒嵉毓。o緊抱在懷里。

  「桀瑯,實在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相思會落下馬!骨嫣斓鸵值穆曇衾餄M含愧疚。

  桀瑯木然地看著擎天,一聲不吭,抱著相思翻身跨上馬背。

  擎天的心重重地往下沉。

  若若見狀,急著想幫擎天解釋。

  「桀瑯哥,你別怪擎天,當(dāng)時馬兒跟著我們跑,連我都沒發(fā)現(xiàn)相思姊墜馬,你千萬別責(zé)怪擎天!

  桀瑯仍然不發(fā)一語,踢了踢馬肚,縱馬前行。

  若若不安地望了擎天一眼,擎天木無表情,默默跟了上去。

  看著桀瑯冷漠的背影,擎天覺得自己的心好象墜落到一個寒冷的深淵里,沉淪到了最深、最荒涼的地方,死去了大半。

  他一直逃避不去面對的事實,最后還是發(fā)生了。

  一直以為,桀瑯愿意同時接納他和相思,必然對他也存有一份特別的感情,事實證明他錯了,當(dāng)他看見桀瑯失去相思時,那種瘋狂和焦急的神情,便不得不逼著自己承認(rèn)桀瑯重視相思的程度。

  現(xiàn)在,相思無所保留的愛意,讓桀瑯與她的關(guān)系更加貼近了,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一點空隙能夠留給他了。



  紫柳鎮(zhèn)的小酒樓。

  桀瑯仔仔細(xì)細(xì)替相思的凍傷敷上了藥,四個人暫時在小酒樓里住了下來。

  在等相思傷愈的期間里,桀瑯和擎天冷淡得幾乎不交談。

  惡劣的氣氛彌漫在四個人中間,直到相思痊愈的這一天,擎天特地向酒樓借了廚房做了幾道菜,選在酒樓后的小院落里,邀請大家好好共進(jìn)一餐。

  席中,擎天率先舉杯敬相思。

  「相思,因為我的疏忽害妳受苦了,請妳原諒。」說完,徑自干完一杯酒。

  相思微愕,急忙接口。「千萬別這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意外,你根本無須自責(zé)。」

  擎天微微一笑,再斟了一杯酒,轉(zhuǎn)向桀瑯。

  「桀瑯,兄弟一場,我卻沒辦法照顧好你交代的人,真是對不起!

  桀瑯看著他干杯,也舉杯默默喝干了酒,心里正疑惑著擎天怪異的舉止。

  擎天望了若若一眼,慢慢地又斟上一杯酒。

  「若若,我辜負(fù)妳的深情,今生無以為報……」

  若若一聽,急忙搖頭,但眼淚卻不受控制,撲簌簌地落下來。

  擎天心中惻然,深深吸口氣!敢院,別再費(fèi)心服侍我了,我承受不起。」說完,仰頭喝干了酒。

  桀瑯對擎天古怪的舉止愈來愈感到狐疑了。

  四個人之間的氛圍凝重沉悶,每個人都靜默著,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相思挾一口魚吃,試著以輕快的口吻說道:「擎天做的菜真好吃,我這輩子恐怕永遠(yuǎn)都做不出這種絕美的味道來,桀瑯、若若,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谷羧舻械貞(yīng)了聲。

  擎天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自顧自地又喝了一杯酒。

  桀瑯再也受不了擎天古怪的模樣!溉羧簦瑠呄扰阆嗨蓟胤,我想和擎天單獨談?wù)!?br />
  若若和相思對望了一眼,兩人隨即緩緩起身走開。

  「你今天是怎么了?」若若和相思一走,桀瑯劈頭就問。

  「陪罪呀!骨嫣斐芭匦χ!笡]有照顧好兄弟的心上人,不好好陪罪認(rèn)錯怎么行。」

  「如果你真是無心之過,我當(dāng)然不可能追究,我只是懷疑你究意是無心,還是有意。」桀瑯?biāo)餍园研闹械囊蓡栒f個清楚。

  「原來你這么懷疑我﹖」擎天仰天長笑!赶氩坏轿覀兊年P(guān)系,已到了彼此猜忌的地步了,這么一來,兄弟還做得成嗎?」

  「你原就不想和我做兄弟的,不是嗎?」桀瑯盯著他十足魅惑人的眼睛。

  「不錯,我原想要你當(dāng)我的情人,不是兄弟!骨嫣於⒅瞵槪弁钣碾y測,冷笑道。「可惜你成全不了我,從現(xiàn)在開始,不只情人做不成,連兄弟也做不成了!

  「把話說清楚!硅瞵樆匾曀,揚(yáng)起了眉。

  「我無法不愛你,而你卻無法愛我,再這樣痛苦糾纏下去,說不定就要由愛生恨了!骨嫣斓暮陧纳盍恕!歌瞵槪抑涝撛趺醋,才能讓每個人從這個死結(jié)里解脫!

  桀瑯了然一笑!改阆腚x開﹖」

  擎天不語,靜望著他。

  「我不能讓你走。」桀瑯疲憊地笑了笑!高@不是唯一能解決的方法,等我們一起回到十渡以后再說,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這種兄弟的關(guān)系不能這樣結(jié)束,否則我該如何向敖倪解釋?」

  擎天苦澀地微笑!赴侥邥靼椎模悴槐叵蛩忉。」

  「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十渡,什么都別再說了!硅瞵槇猿郑蛩阃W≡掝}。

  經(jīng)過冗長的沉默,擎天才輕輕問:「為什么執(zhí)意如此?」

  桀瑯深吸口氣!肝也环判淖屇汶x開我,離開我們每一個人,我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單獨離去!

  擎天怔然,靜默許久才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愿意做一件事,我就考慮!

  「什么事?」

  「吻我。」

  桀瑯詫異地看著擎天,擎天露出迷魅的笑容,讓桀瑯有些;螅瑒x那間他幾乎分辨不清眼前這張絕美的容貌是男是女了。

  桀瑯怔怔地看著擎天,猝不及防,擎天傾身上前吻住他,他呆了呆,像被釘住似的無法動彈,這是一個短暫而激烈的吻,擎天戀眷地退開,神情哀傷凄楚,望了桀瑯一眼,隨即轉(zhuǎn)身奔出院落。

  桀瑯幾乎沒有反應(yīng)的能力,腦子里像被突然掏空了,心里卻是百味雜陳,他明白擎天的心情,明白擎天要的不只是一個吻,擎天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愛,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給擎天,他辦不到。



  夜深人靜,桀瑯仍舊了無睡意,迷憫地看著一輪明月怔忡出神,一閉眼,就會看見擎天那雙燃著火炬的眸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拿擎天怎么辦?

  忽然,他聽見幾下輕輕敲門的聲音。

  他疑惑地開了門,詫然看著站在門外的相思。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相思嫣然一笑!肝宜恢,找你說說話!

  「妳肯定我會乖乖聽妳說話?」他促狹著,語帶雙關(guān)。

  「隨你!瓜嗨荚诖惭刈拢馕渡铋L地望著他!改阍撝溃业娜、我的心都不會拒絕你。」

  桀瑯訝然,怔望著相思迷離嬌慵的眼神,一顆心急劇晃蕩起來。

  「我看見……」相思瞅著他,笑意若有似無!肝铱匆娗嫣煳悄。」

  桀瑯微怔,有些發(fā)窘,訥訥地說:「我不知道……擎天怎么會……」

  「想不到擎天真的這么愛你,我有點擔(dān)心……」相思欲言又止。

  「擔(dān)心什么﹖」

  「擔(dān)心……你會覺得他比我好!顾,輕輕地說。

  「傻瓜,這是無法比較的!硅瞵槍⑺M(jìn)懷里!改銈円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從何比起?」

  「比愛呢?」她仰臉看他,低聲呢喃!改銗矍嫣於喋t還是我多?」

  「親情定擎天多,愛情是妳多,這個答案滿意嗎?」桀瑯低低輕笑。

  「我是個容易感到不安的人,你必須要給我滿滿的愛,我才能放心。」她伏在他懷里,嘆息中混合著乞求。

  桀瑯捧起她的臉,輕吻她的眉心!赶嗨,愛情我只能給妳一個人,無法分給旁人,妳要相信我。」

  相思粲然一笑,抬起雙臂抱住他的頸項,輕輕在他頰畔的金豹紋上落下一個吻,他有些詫異,因為相思從來不曾對他主動過。

  「桀瑯,今天我想要你--」她像夢囈般地呢喃!改阋惨野。」

  桀瑯愕然地看著她略為羞怯的笑容,剎那間意眩神奪,情不自禁的,他低下頭覆住她嫣紅的雙唇,她柔軟的唇瓣為了他而開啟,任由他深深地啜飲芳澤。

  相思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背,仰起頭迎接他纏綿溫柔的吻,一股猛烈的渴望在她全身流竄,她放任自己去享受這種陌生而甜美的激情,毫不遲疑地響應(yīng)他。

  桀瑯抱起她放到床上,溫柔的輕吻逐漸加深,越來越熾熱了,他小心翼翼地除去她身上的衣服,卸下了最后的小衣,突然而來的一股羞澀讓她臉泛紅潮,她不敢迎視桀瑯火熱的目光,緊張地咬唇看著桀瑯脫下身上的衣服,她看見他堅實緊繃的身軀呈現(xiàn)在她眼前,驚異得喘息不得。

  桀瑯的身體壓向她,一觸到她白皙無瑕的肌膚,無可遏抑的欲潮奔流過他的全身,他饑渴地吻她,雙手輕撫過她柔軟如綿的胸脯,滑向她平坦的小腹,她禁不住戰(zhàn)栗地喘息著,口中輕逸出誘人的呻吟。

  欲望的火舌舔噬著兩個人,桀瑯恣意撫摸、親吻、品嘗著相思每一寸肌膚,相思?xì)庀⒋,本能地分開腿,迎合他的需要,他灼熱的欲望滑向她的腿間,她嬌喘吁吁,下意識地拱身向他,這個完全信任的舉動讓桀瑯猛烈地倒抽一口氣,瞬息間,他已長驅(qū)直入,充實、完整了她。

  月光輕瀉在兩個緊緊交纏的人影身上,也同時輕灑在窗外側(cè)邊立著的人影身上,在低促的喘息聲中,滲入了微微的嘆息。



  清晨,若若捧著溫水,站在擎天的房門前。

  想起擎天對她說,要她別再服侍他的話,想敲門的手便有些猶疑起來,她怔怔地站了會兒,抽口氣,下定決心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nèi)沒有響應(yīng)。

  若若又敲了幾下,仍然沒有應(yīng)聲。

  她的整顆心猛地懸了起來,匆匆推開門走進(jìn)去,擎天果然不在房里,屋內(nèi)一片岑寂。

  她心里慌亂地想著,擎天一定只是出去走走,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游魂似地走到桌案邊,把臉盆放下,突然看見桌案上擱著一張紙,她的心咚地一跳,只見紙上寫著--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若若的心頓時往下沉,她震顫得站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她看見旁邊還為著一行小字--



  緣既已盡,無須強(qiáng)留,來日有緣,必能相會。



  若若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沿頰滾落,明知得不到擎天的心,她依然不甘愿放棄,卻沒想到擎天竟然選擇離開,從惱人無解的愛情里抽身而出了。

  她抓起那張紙,心慌意亂地沖了出去,把桀瑯的房門拍得震天價響。

  「桀瑯哥、相思姊,擎天走了,你們快開門!」

  相思正偎在桀瑯懷里安睡著,一聽見若若的喊聲,兩個人條地驚跳起來,火速地穿好衣服,把門打開。

  若若把擎天寫的字句遞給桀瑯看,自己則哭倒在相思懷里。

  桀瑯木然凝立著,嘴唇緊抿,眉峰因痛苦而糾結(jié)。

  「他終于還是決定離開了!硅瞵樕钌顕@息。「擎天說得沒錯,將他強(qiáng)留在我們身邊,只有徒增他的痛苦而已,他這一走,是為了我們每一個人好!

  若若埋在相思的胸前嚶嚶啜泣著,相思圈住她,輕聲撫慰著!溉羧,別傷心,擎天那封信不只是留給桀瑯,也是留給妳的,他心里必定也是在乎妳,所以才會選擇離開,若若,妳或許是擎天這一生中唯一的女人,我想他的心一定有一半也是愛著妳的。」

  若若抬起濕濡的臉龐,怔怔然地看著相思。

  相思替她拭去眼淚,輕撫著她的背,目光凝視著桀瑯。

  「我相信擎天與我們尚未緣盡!硅瞵樁⒅埳系淖志洌俑薪患,緩緩說道!杆,他一定會回十渡找我們!



  七年后

  四個孩童圍在一棵棗樹下,而三個小男童又圍著唯一的小女童嬉玩著。

  「欲梅,妳想要幾顆棗子,我去摘給妳!沽鶜q的石豫讓童稚地央求敖欲梅給他這個機(jī)會。

  七歲的敖欲梅拉著雙生哥哥敖欲雪的衣角,很認(rèn)真地想著自己要幾顆棗子。

  和石豫讓同齡的桀紫穹抬起頭看著結(jié)滿累累棗子的枝枒,皺了皺鼻尖說:「何必問欲梅,你能摘多少就摘多少呀!」

  欲梅格格地笑起來,軟軟甜甜地說:「是啊,豫讓,你摘多一點,咱們大家一起吃!

  紫穹突然揚(yáng)聲大喊!冈プ專覀儊肀荣惏,誰摘的棗子多,今天欲梅就嫁給誰!

  「好,你不把桀瑯叔讓給我喊爹,我就跟你搶欲梅!乖プ屢槐亩,飛快地攀住樹干爬上去。

  紫穹不甘示弱,也迅速地爬上棗樹,兩個人自幼攀爬慣了,都練就了一身爬樹的好本領(lǐng)。

  「你干么不找敖倪叔當(dāng)你的爹,老是要搶我的爹!棺像芬幻鎸椬臃胚M(jìn)衣兜里,一面對豫讓大喊。

  「敖倪叔已經(jīng)有欲梅和欲雪了,你何必那么小家子氣,多我一個人喊你的爹也不行!」豫讓氣沖沖地喊回去。

  「懶得理你!棺像泛鸾兄!改憷鲜且⒁,偏要惹得若若姨傷心才高興嗎?」

  豫讓抿著嘴,哽著聲音!改愀静欢

  「你們別一天到晚吵這個了!褂┰跇湎潞爸!改銈儍蓚真煩,每樣?xùn)|西都要爭,再這樣吵,我叫欲梅都別理你們!

  欲雪每回想阻止他們的爭吵,唯有用上這招效果最好,果然紫穹和豫讓都噤聲了,兩個人都兜了滿滿一衣襟的棗子躍下樹來。

  「要不要數(shù)一數(shù)?」豫讓問欲梅。

  欲梅烏黑的大眼睛里閃動著無憂的光采,她看了看紫穹,又看了一眼豫讓,笑盈盈地說:「別數(shù)了,上一回嫁過紫穹,干脆公平一點,今天就嫁給豫讓吧!

  豫讓欣喜地睜大眼睛,紫穹則嘟起嘴抗議!冈趺床辉琰c說,害我白摘了這么多棗子!

  欲梅掩著嘴輕笑,年紀(jì)雖小,心里卻已喜歡這種被重視和爭奪的感覺了。

  「帶回去給我娘吧!褂┱f!缸屛夷镫绯擅蹢梺沓浴!

  沒人有意見,四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敖倪躺在暖炕上,欲悔偎在他的懷里,攀著他的頸子說些童言童語,只要能逗得敖倪發(fā)笑,欲梅就會開心得抱著敖倪猛親。

  丹朱、相思和若若圍著桌子整理、腌漬著幾個孩子帶回來的棗子,丹朱望了敖倪和欲梅這對父女一眼,輕輕嘆了口氣。

  「看欲梅這樣黏著敖倪,實在忍不住會吃醋呢!沟ぶ炜嘈χf。

  相思抿嘴一笑!感姨澪液腿羧羯亩际莾鹤,沒有那種煩惱。」

  「就算我生的是女兒,也不會有那種煩惱!谷羧糇猿暗匦Φ。

  丹朱和相思都聽得出若若言下之意,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當(dāng)年,擎天離開他們,獨自遠(yuǎn)走之后,若若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孕,她是在驚奇和狂喜的心情中生下豫讓,但隨著豫讓的年齡漸長,開始吵嚷著要爹時,她就對當(dāng)年的沖動感到后悔了。

  等了七年,擎天根本不曾出現(xiàn)過,若若甚至懷疑,擎天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了。

  見若若又陷入了沉思,丹朱急忙將她游離的神志拉回來。

  「若若,別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桀瑯對豫讓視如己出,給豫讓的愛不比紫穹少,別想那么多!沟ぶ煺f。

  「是啊!瓜嗨夹χ涌。「欲雪、欲梅、紫穹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爹,豫讓卻有兩個,很幸福呢!」

  若若微微一笑,她也知道因為擎天的緣故,敖倪和桀瑯對豫讓都付出不少關(guān)愛和疼惜,豫讓確實是很幸福的。

  欲雪從門外進(jìn)來,剛脫下外衣就撲向丹朱,摟著她的腰貼心地問:「娘,要不要我來幫妳?」

  丹朱笑著擰了擰欲梅的腮幫子。

  「不用你來搗蛋了!怪斓ひ娝挥幸粋人,便問:「紫穹和豫讓呢?」

  「他們和桀瑯叔在鹿園里。」

  「噢,你怎么自己一個人跑回來了,不等等紫穹和豫讓?」相思問。

  「豫讓又在鬧著桀瑯叔喊爹,紫穹氣得又和他吵了起來,我瞧著無聊,所以先跑回來了!褂┻呎f、邊捱著丹朱坐下。

  若若的眼睛黯淡了下來,她拭凈了手,轉(zhuǎn)身走出去,匆匆丟下一句!肝胰タ纯。」

  「我也去,紫穹真是不懂事,數(shù)了幾次還是不聽話!瓜嗨几羧糇叱鋈。



  鹿園里。

  豫讓死命抱著桀瑯的大腿,而紫穹則是死命地想辦開豫讓的手。

  「你別纏著我爹,快點放手!」紫穹氣急敗壞地嚷。

  「讓給我?guī)滋臁乖プ尯妥像防徶,一張臉脹得通紅。

  桀瑯無奈地嘆口氣,兩手分別將他們抱起來,分坐在他的手臂上。

  「小鬼頭,你們鬧夠了沒?」桀瑯看著豫讓酷似擎天的眉眼,心想這豫讓不只容貌酷似擎天,就連個性也如出一轍,簡直拿他沒轍。「為什么非要喊爹不可呢?你有你的爹,這個稱呼是不能亂喊的,明不明白?」

  「桀瑯叔老是說我有爹,可我的爹呢?什么時候才見得著?」豫讓窮追不舍。

  「我也想知道你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可他不出現(xiàn),桀瑯叔也沒辦法!硅瞵槹阉麄儽细吒叩哪緲叮鞣种靡贿,揉了揉他們的頭警告著。「不許再吵也不許亂動,等我把事情做完再一起回去,乖乖在這里等著,要聽話!

  桀瑯轉(zhuǎn)身走進(jìn)鹿園。

  「你再這么煩,總有一天我爹就不再疼你了。」紫穹故意嚇唬豫讓。

  豫讓覺得委屈,眼淚就一顆一顆掉下來。

  「你又哭!」紫穹夸張地拍著額,不耐煩地說!改阒恢滥氵B哭都很煩人,欲梅不喜歡男孩子哭的,你忘記了嗎﹖」

  「桀瑯叔……就這么不愿意當(dāng)我爹……」豫讓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

  「我爹說不能讓你亂喊,萬一你的真爹來了,說不定會生氣啊。」紫穹試著解釋,但豫讓仍抽泣個不停。

  暮色中,紫穹忽然看見一個陌生的人影自斜陽中朝他們緩緩走來,雖是陌生人,紫穹卻覺得這個人很眼熟。

  這個陌生人正是石擎天。

  「小弟弟,這里的園主在嗎?」擎天含笑問紫穹。

  「你找我爹呀?」紫穹答,豫讓擦著眼淚,好奇地抬頭看擎天。

  「你爹?」擎天愕然,看著眼前這對小男孩,心里揣測著誰是敖倪的兒子,誰是桀瑯的兒子,當(dāng)仔細(xì)觀察著眼淚汪汪的男孩子時,他的心忽地一惻,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改銈兊牡钦l?」

  豫讓吸著鼻子不回答,紫穹則轉(zhuǎn)頭向園子里高喊!傅腥藖砹!」

  擎天屏息以待,看著高碩的人影從園子里走出來。

  來見桀瑯和敖倪是擎天預(yù)期中的事,所以當(dāng)兩個人的眼光一相遇,擎天自是沒有桀瑯來得震驚和愕然。

  「桀瑯,你一點都沒變!骨嫣靿阂肿∏楦械募,試著露出坦然的笑容。

  桀瑯呆滯地怔站著,他無法接受剛才還提起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你……終于肯現(xiàn)身了。」桀瑯呆了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

  擎天低低輕笑!高能現(xiàn)身就是好的了!

  桀瑯怔看著他,一時無法接口。

  「這兩個,哪一個是你兒子﹖」擎天笑著撫了撫紫穹和豫讓的頭。

  「你猜猜!硅瞵樁⒅,淡淡一笑。

  擎天揚(yáng)了揚(yáng)眉,認(rèn)真猜起來,他指著紫穹說:「這個,肯定是你的兒子,眉目英爽,很像你!

  桀瑯笑著點了點頭!杆凶像!

  擎天捏了捏豫讓的下巴,猶疑地說:「這個是敖倪的兒子嗎?」

  「敖倪叔不是我爹!乖プ寭屜却鹆恕

  擎天微微一愕。

  桀瑯抱起豫讓,丟進(jìn)擎天懷里,擎天嚇一跳,感受到手中微妙的重量。

  「你不覺得他和你很像嗎﹖」

  桀瑯的一句話把擎天驚呆住了,他望著懷中伶俐漂亮的小臉蛋,如被電擊一般,腦子頓時昏亂了。

  桀瑯朗聲大笑!冈プ,你的爹終于出現(xiàn)了,以后可別再來纏我叫爹。」

  豫讓仰著小臉,生分不安的看著擎天,而擎天還未從震驚的情緒中回復(fù)過來。

  「擎天!」

  聽見一聲詫異的驚喚,擎天驀然回首,看見相思和若若一臉錯愕地呆望著他。

  若若更是無法置信,擎天的突然出現(xiàn),對她而言宛如一場不真實的夢境,這樣的事她已經(jīng)作過無數(shù)次了,她懷疑眼前這景象仍是個夢。

  相思拉扯著若若的手,急切地喚她!溉羧簦钦娴,真的是擎天回來了,妳快說說話呀!

  「娘!」被擎天抱在懷里的豫讓興奮地?fù)]手叫著!歌瞵樖逭f這是我爹,我真的爹終于來了!」

  若若的眼淚奪眶而出,止不住地奔流而下,她回身就跑,筆直地朝莊園里飛奔。

  桀瑯急忙抱起紫穹,拚命催促著擎天回莊園去。

  擎天的腦中空洞而且凌亂,一個孩子,這完全是在他預(yù)料之外的事,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真的給了若若一個孩子。

  豫讓小小的手臂緊摟著擎天,是那么獨占的姿態(tài),擎天生澀地抱住小小暖暖的身軀,心口掠過一絲戰(zhàn)栗。這個孩子是從他身上分出來的骨血肉,本能的親情擊倒了他的心墻,這個孩子悄悄地填補(bǔ)了他內(nèi)心某部分的空虛。

  「擎天,你可回來了!」丹朱一看見擎天,掩不住驚喜的神情。

  「擎天真是太可惡了,一走就是七年,眼中全沒有我們這些好兄弟!拱侥叽罅R著,唇角隱含著笑意。

  擎天輕笑了兩聲。「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什么都別說了!

  「擎天,這一回你不會再走了吧﹖」丹朱擔(dān)憂地問。

  「本來……我只是打算來看看你們,過陣子就走,不過……」擎天低頭看著豫讓,眼神猶豫不定。而豫讓始終都黏膩著擎天,似乎深怕自己一松手,擎天就會消失不見。

  「七年來,你都到哪里去了?」桀瑯問。

  「到北方游歷了幾年,然后受蒙古王子之聘烹煮膳食,這一回,主要是為了探望你們而來的!

  「你現(xiàn)在……是獨身一人嗎?」桀瑯忍不住問。

  擎天失聲一笑,點了點頭。

  「擎天,你難道不打算住下嗎?」相思刻意揚(yáng)聲問,主要是希望躲在房里的若若能聽得見。

  「本來并不打算,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我必須慎重考慮!骨嫣炜粗プ屨f,聲音抬高了一點。「而且……會把若若和豫讓一起考慮進(jìn)去!

  躲在房里的若若聽見擎天的話,整顆心、整個人都如釋重負(fù),她的眼淚沿著頰畔汩汩傾流,那是一種舒展的心情。即使擎天不愛她,能得到他那樣的一句承諾,遠(yuǎn)比任何一個「愛」字還要感動她的心。

  「那就太好了!硅瞵?biāo)闪丝跉,開起玩笑來!改銉鹤訉嵲诤湍阆竦貌坏昧,纏得我真想大叫救命,你回來了正好,他從此會放過我,只纏你一個人了。」

  「爹!乖プ屓娜獾乇е嫣,笑嘻嘻地說!肝乙院笾粫p著你,不會去纏小氣的桀瑯叔了!

  一屋子轟笑著,轉(zhuǎn)瞬間,疑慮和不安已被笑聲沖散。



  棗樹下,四個孩子又在上演爭奪欲梅的戲碼。

  欲梅最后煩了,噘起紅櫻桃似的小嘴,嘲謔地說:「誰能像我爹那樣愛我娘再說吧!

  紫穹彈跳起來,歡呼地大叫!改强隙ㄊ俏亿A,因為我爹好愛我娘,一定不輸給敖倪叔!

  豫讓有些發(fā)急,他愣愣地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根本不曾見過爹和娘有任何恩愛的模樣,急得一張小臉通紅了起來。

  他一蹦而起,轉(zhuǎn)身飛快地奔向莊園,急心沖沖地大喊:「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去問我爹,他到底愛不愛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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