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蹺家丫頭 第一章

  妮娜·柯爾踏進(jìn)席德尼海關(guān),但是她的頭跟胃感覺起來仿佛她還在“海鷹號”上似的,隨著每一道起伏的波浪翻騰、攪拌。

  當(dāng)大批新抵達(dá)的乘客,以及來歡迎他們的人涌入,海洋的氣味與各種異邦語言襲向她的意識時,她的惡心感也不斷上升。她猶豫地跨出一步,一波憂慮的戰(zhàn)栗竄過她的脊椎。上帝,她想,就算我在月球,也不可能離故鄉(xiāng)更遠(yuǎn)吧。

  妮娜抱著她鼓脹的旅行箱,走向一張長板凳,板凳上坐滿了人,只剩下末端的一個空位,她便坐下來。她的手臂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但她還是拉下她的棕色軟帽,把它擺在皮箱上,再將皮箱挪到板凳后。她邊打量四周,邊敞開她的棕色羊毛斗篷,并撫撫她的紅銅色的卷發(fā)。

  妮娜這輩子從未離開過紐約市。如今,她    卻宛如隔了一大覺,反胃了許久之后,赫然在這里——澳洲的席德尼——醒來。想到這兒,她的心緒就象刮龍卷風(fēng)那樣混亂。

  她昂起下巴。她即將面對她的新雇主——艾咪·文司洛——最好別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她最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排身穿制服的司機(jī)舉在手中搖晃的牌子上,看看那些牌子上有沒有她的名字。

  興奮的感覺和暈船的感覺在她體內(nèi)拔河。她舔舔干燥的嘴唇,掛上微笑,逐一閱讀那些  牌子。沒有柯爾。一定是她遺漏了。她重新更仔細(xì)地找一遍。每當(dāng)某個牌子隨著一位乘客的前去表明身份而被放下后,妮娜的笑容就隨之減退一分。興奮感被重新升起的憂愁取代。

  她的手指絞纏著她的手提包的提繩。別慌,想清楚,她命令自己。越過房間,她看到一個身著制服、神情無聊的男人坐在一張柜臺后,柜臺前排著一串人。也許她應(yīng)該鼓起勇氣,過去排隊,等輪到她時,搞不好她已經(jīng)平靜得足以向他尋求協(xié)助!

  她試探性地站起來,不料她的頭一陣牙眩,她的身子一癱,向后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雙強(qiáng)壯的手臂從后頭抓住她,并輕輕地扶她回原位!昂昧,我的女孩,”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她耳畔說:“你沒事吧?”

  妮娜掀起沉甸甸的眼皮,望進(jìn)一對嵌在一張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臉龐上的湛藍(lán)眸子。那對眸子烙進(jìn)她已經(jīng)夠惶惑的心靈,她眨眨眼睛,幾乎找不到聲音來回答他。

  “是的,我……我想我沒事。我只是暈眩了一下。我猜這是長期坐船的后遺癥!

  他投給她一朵微笑,而它的燦爛、溫暖,對她的膝蓋產(chǎn)生了某種影響。這股威脅要淹沒她的,嶄新而奇怪的虛弱感是什么呢?

  “確實,對許多人而言,那是一段艱辛的航程。肚子鬧革命,對不對?”

  “什么?”

  “我問你是不是還想把早餐吐出來?”

  妮娜閉上眼睛.雙手抱著頭!皠e提早餐!

  “抱歉。你現(xiàn)在沒事了吧,我的女孩?”

  “她顫巍巍的吸口氣,然后坐直。“是的,當(dāng)然。麻煩你了,謝謝!

  “一點也不麻煩!

  他在她旁邊坐下,一股混合著清新空氣與陽光的氣味撲向她。經(jīng)過那番要命的航行,他怎么能聞起來這么好?妮娜既羨慕又嫉妒地想。嗅,老夭!看到他,讓她更痛苦的意識到自己有多邋遢。

  妮娜無法像一個淑女該做的那樣,移開她的視線。她公然打量他,并享受這種行為所帶  來的一種陌生的大膽感覺。他修長結(jié)實的身體動作起來俐落、性感,今她聯(lián)想到貓。他上身穿著淺藍(lán)色襯衫和飾有須須的皮革背心,襯衫的領(lǐng)口敞開,露出一片黝黑的肌膚和一點沙色的卷曲胸毛。一頂暗咖啡色的帽子吊在他的脖子后,帽沿綴著一串尖尖大大,妮娜懷疑是牙齒的東酉。不曉得那么大的尖牙是屬于何種動物的?還有,它們怎么會成了他的帽子的鑲邊?這些疑問令她越來越不安。

  妮娜的目光循著他的棕色皮靴,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來到被牛仔褲緊緊裹著的大腿。她漲紅臉,瞄向他的臉,看看他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放肆。幸好,他似乎正忙著把一些東西放到板凳后。

  由于他靠得非常近,因此,當(dāng)一絕不聽話的玉米色發(fā)絲滑落到他額前時,它們刷過她的臉頰,那感覺留在她的臉頰上,久久不消失。他抬起頭,她趕忙把視線移高至他的臉。霎時,四周的人潮變雙成一種股脫的背景。他朝她眨眨眼,使她本來就熱烘烘的臉變得像著火似的那樣燒燙。她想,無疑的,她的表情必定是錯愕萬分。

  “抱歉!彼麥喓竦纳ひ艉统纬旱难凵裨俣却┩杆懈竦囊庾R,一波戰(zhàn)栗竄過她的頸背。上帝,他的眼睛就像鉆石那樣閃閃發(fā)亮。

  “那不是你的錯!彼p柔地答道。她從未遇過像他這樣有扭力男人,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他的頭發(fā)刷過她的臉頰。

  “不,恐怕它是。因為你瞧,我的馬鞍似乎壓扁了你的軟帽!

  “你的什么?”她挺起肩膀。

  “我的馬鞍。”他拾起她那頂被壓扁的帽子,把它交給她。“你的軟帽。”

  “噢,不!彼⒌,她的臉上寫滿震懾。

  “怎么啦?也沒那么用吧,是不是?”

  “恐怕有。我正要見我的新啟主,我希望自己看起來整齊、端莊。如今我怎么可能……”她一抬眼,乃到他的嘴角牽出一抹有趣的微笑。

  他歪著腦袋,問道:“你是美國人,對不對?”

  她點點頭。拼命忍住想哭的沖動。  

  不知怎地,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老是覺得自己很無助,”而她一向討厭無助的感覺。

  “在航程中,我從未看過你!彼穯。

  妮娜垂下頭,努力想弄好她的軟帽,“我很少出來跟人社交!

  他點點頭,輕輕地抽走她手中的軟帽,用他修長、黝黑的手指迅速地整理它。

  “諾,我的女孩,別煩惱了,你的軟帽變得跟新的時候一樣的好了。”

  妮娜幾乎認(rèn)不出那是一頂帽子。她瞪著它,仿佛它是一只昏迷的松鼠似的。她覺得很糟糕,她看起來很糟糕,而現(xiàn)在,她得戴一頂形狀象被電擊到的松鼠的帽子。這絕非她想給她的新居主的第一印象。不曉得為了什么,也無力控制,她開始哈哈大笑。

  “啊,就是該這樣。事情并沒有那么精!彼麥嘏穆曇舭参康溃骸拔視r償你的損失,你可以買頂新帽子!

  她笑得更厲害了。

  他把手伸進(jìn)牛仔褲后面的口袋,掏出一個扁平的皮夾,流暢地打開它。當(dāng)他把手探進(jìn)去時,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掠過他的臉龐。他把皮夾顛倒過來,用力搖晃兩下,但是什么也沒有掉出來。

  “哇,你能相信嗎?似乎有人扒了我的錢!彼呛切!翱磥砟愕男旅弊拥玫纫坏龋业呐。”

  妮娜的笑聲變得幾近歇斯底里,很快的,他們便笑成一堆。她猛然煞住,并狐疑的盯著他。他對于被扒似乎不怎么生氣,他或許是她愈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不過現(xiàn)在,她無法相信他所講的任何一句話。無疑的,他只是個偷渡者,身無分文。而她竟跟他講話,跟他一起大笑,仿佛他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她的鄰居什么的!她幾乎可以聽見莎迪姑奶奶會怎樣數(shù)落她。

  她看著他把一副巨大的黑色馬鞍甩到肩上,并注意到馬鞍上的銀色裝飾品。那馬鞍看  起來很昂貴,不過,一個乘船航行的人為何要帶著馬鞍呢?搞不好那是他偷來的,她想,除非,當(dāng)然,他帶著一匹馬旅行。

  這個房間又熱又?jǐn)D,她的前額開始冒汗,而這位迷人男子的靠近——雖然他可能是個賊——更是使她心跳加速。她把手伸進(jìn)她的手提袋去拿手帕,在緊張中,她無法立刻摸到那方蕾絲手帕,也許她把它放到別的地方……她的呼吸陡地卡在喉嚨里。隨著漸增的恐懼,她狂亂地搜索她的手提袋,然后她頹然放下雙手,閉上眼睛。

  “我的錢包,”她嗆到似的說:“它不見了!”

  金色的腦袋向前,望進(jìn)她的手提袋。

  “唔,看來我們兩個都被扒了。”他再度呵呵笑。“來吧,我的女孩,我們要向海關(guān)報失竊案。我會幫你的,這是我至少能做的。我是指,你的軟帽和一切。”

  妮娜的眼眶開始蓄滿淚水,不過她克制住哭泣的沖動。她任他提起她的旅行皮箱,領(lǐng)她走向海關(guān)的辦公室——起初有點不情愿,但是后來,她完全向她的窘境投降。

  也許她不該讓一個陌生人接管她的事情,她謹(jǐn)慎思索。畢竟,一個英俊迷人的男子,也可能跟看起來丑陋、邪惡的人一樣是個罪犯。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未給她任何威脅感。她還能怎么辦?她別無選擇。于是,她邊訝異他扛著一堆重物,步履還能如此敏捷,邊跟著他越過擁擠的房間。

  海關(guān)的官員盯著竊案報告上妮娜的名字,抓抓他的黑頭發(fā),轉(zhuǎn)向一座豎在他的辦公桌后,靠墻而立被隔成幾個格子的架柜。“妮娜·柯爾……妮娜·柯爾。我相信這里有一封你的信!彼喴化B紙件。“啊,有了!彼岩环庑胚f給她。

  誰會寫信給她呢?妮娜納悶。啊,這可能是文司洛太太留給她的某種指示!這種想法令她精神為之一振。她匆匆把信塞進(jìn)她的手提袋,跟著那扛著馬鞍的大個兒踏出辦公室,回到擁擠的房間。

  他護(hù)送她回到長板凳那邊,放下她的皮箱,然后轉(zhuǎn)向她。他站在那兒,瞅著她。有一瞬間,妮娜以為他打算留下來陪她,這個想法使她的脈搏變快。不過這個想法在他用兩根手  指碰碰帽沿,向她道別時便散去。

  “再見了,我的女孩。相信你很快就能遇到你的新雇主。我希望你能拿回你的錢,雖然我自己不敢抱任何一絲希望。祝你在席德尼一切愉快。”語畢,他轉(zhuǎn)身走開,很快的就被人淚吞沒。

  目送他消失在她的視野外,妮娜的心情變得低沉了些。她做個深呼吸,想振作起來,就在這時,她的肚子發(fā)出咕隊咕略的聲音,提醒她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吃東西。不管艾咪·文司洛的家是什么模樣,妮娜相信她家的餐廳,絕不會象“海鷹號”的餐廳那樣上下左右地?fù)u晃。

  想到她尚未看封信,她將它從手提袋中取出,興奮的撕開它,開始閱讀它的內(nèi)容。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她的胃又開始翻騰!救诉z憾的通知你,文司洛太太在你出發(fā)后不久即去世。所以,我們無法聯(lián)絡(luò)到你。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不再需要你的服務(wù)。敬請諒解,我們十二萬分的抱歉。最誠摯的……

  妮娜抓著那封信,麻木地坐在那兒,模糊地注意到周遭來來往往的人群。她聽見他們的笑聲,看到他們互相擁抱。然后,殘酷的事實以排山倒海之勢襲向她——她距離故鄉(xiāng)至少有半個地球那么遠(yuǎn),如今她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錢,徹底的孤立無援了。



  在瑪嘉麗客棧二樓的一個房間里,山恩·梅力特望向擺在衣柜上的鐘。明夭的這個時候,他就在回“火樹”的路上了;饦。在那里,他可以呼吸、活動,再次感受到自由。他伸展一下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的修長軀體,綻線的被單滑下他赤裸的軀桿.一個金發(fā)凌亂的女人從被單下探出頭來。

  “怎么啦,蜜糖?”她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問:“我做的不對嗎?”  

  山恩調(diào)整一下自己被壓在她豐滿胸脯下的身軀的位置,仰視她麻起的紅唇。“啊,丹妮絲,你一向都做對!

  她咧嘴而笑,然后又消失在被單下。丹妮絲急于取悅他,但是上帝,他為何無法專心享受它呢?人人都知道丹妮絲是最棒的妓女,但是今天,今夭他卻心不在焉。

  今夭,他覺得這個房間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悲慘。他閉上眼睛,讓丹妮絲發(fā)揮她的技巧。那個美國女孩悲翠般的眼睛與紅銅色的卷發(fā)問進(jìn)他的腦海,他霍然睜開眼睛。見鬼了!他是吃錯了什么藥?

  丹妮絲發(fā)出呻吟。放松,他命令自己,放松,并享受這一切。他究竟出了什么毛病?是因為年紀(jì)變大什么的嗎?不但是最近,他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有種奇怪的騷動感,而他依舊找不出原因。他厭倦了所有跟他胡搞的女人,卻又厭倦孤單一人。

  晤,該死!忘掉那莫名其妙的焦躁感,忘掉——海關(guān)官員叫她什么來著——妮娜·柯爾。反正他永遠(yuǎn)都不會再見到她,以及那對碧綠色的大眼睛,還有那頭紅銅般的秀發(fā)。

  丹妮絲挑逗的雙手提醒他她還在這里,使他回到現(xiàn)實。山思靈巧地滑下去。翻到她身上。丹妮絲發(fā)出愉悅的呻吟。然后他挺進(jìn)她體內(nèi),拼命沖刺,直到他的精力被發(fā)泄掉。丹妮絲繼續(xù)在他身下擺動,但他并未像平常那樣回應(yīng)她。等她明白自己是徒勞無功時,她便放棄,開始呼呼大睡。

  山恩盯著夭花板,靜靜地躺著。他為何會這樣不安?無疑的,他在擔(dān)心老媽。自從丹尼死后,最近這幾年,她在身心兩方面的健康狀況,都愈來愈不佳。他想替她找個教養(yǎng)良好的伴婦,尤其是如今他是那么的忙于他的牧羊與羊毛事業(yè)。家里多個新人,大概可以讓老媽的精神振作起來。

  他望向有一頭白金色長發(fā)的丹妮絲,他當(dāng)然不能帶這個女人回家。她不適合當(dāng)老媽的伴婦。他想像自己把丹妮絲介紹給老媽的景象,開始吃吃竊笑。

  唉,要命。他必須承認(rèn),他并未很努力的替老媽找個伴婦。老媽太獨立、太驕傲,除了一管家她不會承認(rèn)她還罰要任何人。所以,沒有人回應(yīng)他在報紙上刊登的那則啟事也好。

  他友善地拍拍丹妮絲的臀部。

  “來吧,我的愛人,我請你喝兩杯啤酒。不必把大好的光陰浪費在床上,不是嗎,嗯?”

  他一揚臂,掀開被單,跳下床。他準(zhǔn)備要立刻改善他的心情。

  丹妮絲翻個身,邀請地伸出雙臂,舔舔嘴唇,望向他的下半身!啊莻’絕對不應(yīng)該被  浪費,我親愛的男孩;氐竭@里來,讓我教你該如何妥善的運用它!

  “不,你不行,你這個淫蕩的小東酉,F(xiàn)在,來吧。我口渴死了,需要酒精滋潤;我情緒不佳,需要酒精振奮!哈,你聽見了沒?我變成了一個殺千刀的詩人!”

  妮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推開瑪嘉麗客棧的大門,跨進(jìn)去。煤氣燈光在喧囂的前廳明明滅滅,她戒慎地掃視四周,悄悄地帶上門——以免引起旁人的注意——然后朝角落里的一張高背橡木長椅走去。

  她跌坐到椅子上,敞開斗篷,摘下她變形的軟帽,撩起濃密的頭發(fā),抹去頸背的汗水。三月是澳洲的初款,但是空氣中仍舊殘留著暑熱。她的衣服是用來抵擋紐約晚冬的寒冷,顯然不適合這里。穿著這身厚重的衣服,還要拖一個沉甸甸的皮瓶很快的就把她累壞了。

  她把悸痛的頭靠著椅背。這一切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她的大探險居然變成了一場夢魔!稍早,她在碼頭上甚至得到了一項更糟的消息——下一班駛往美國的船要兩個月之后才啟程,而且它還是好往舊金山的!這么一來,她不但需要買船票部錢,也需要買從舊金山到紐約的火車票錢。劉閉上眼睛,吞下梗在喉嚨里的硬塊,回到紐約,回到莎迪姑奶奶身邊,回到在成衣工廠里擔(dān)任裁縫女工的那種陰暗、嘈雜的生活,是她最不愿做的事情。

  她重讀那封信一遍,然后把它塞回她的手提袋,絕望的嘆口氣。濃郁的咖啡香從遠(yuǎn)處飄過來,妮娜渴望自己也能喝一杯咖啡。她餓死  了,同時,她也俗要上洗手間。她邊揮趕在四周嗡嗡飛舞的蒼蠅,邊沮喪地想道,沒有錢,她能住哪里?要如何買食物?

  她焦急的打量四周,想找個女人來詢問女洗手間在哪兒。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大廳內(nèi)唯一的女性時,恐懼抓住她。好幾個男人盯著她,他們意味深長的熾熱眼神使她不自在的換個姿勢。當(dāng)一波恐慌涌向她時,她想,我應(yīng)該離開這里。

  她的目光落到長椅上一份皺巴巴的報紙上,她飛快拾起它,把它攤開,當(dāng)做抵擋那些粗魯視線的盾牌。然后,她的眼光被報紙下方一隅的一個方塊欄吸引住。

  征求淑女的伴婦。應(yīng)征者必須受過教育,端莊有禮,能夠全神貫注于這份職務(wù),身心健全。有無經(jīng)驗皆可。應(yīng)征者請于三月十日前至瑪嘉麗客棧,與山恩·梅力特聯(lián)絡(luò)。

  一個主意開始在妮娜疲乏的大腦中盛開。也許她可以在席德尼找到別的工作,賺到足夠回美國的錢。興奮逐漸凌駕憂慮,也許……也許她根本就不必回去。

  她將那則啟事重讀一遍。沒錯,她何不去應(yīng)征那份工作?她適合那份工作。畢竟,她不正是來澳洲當(dāng)淑女的伴婦?如果艾咪·文司洛沒有死,此刻她不正是在做淑女的伴婦?

  今天是幾號?她瞟向柜臺后的目歷。三月九號。也許那份職位仍然空著。下定決心之后,妮娜迅速站起來,另一波暈眩襲向她,她抓住椅背,以穩(wěn)住自己,然后,她挪到排在柜臺前的那一串衣衫襤樓的男人的后頭。她再次意識到許多只眼睛盯在她身上打轉(zhuǎn)兒,不安的感覺包裹著她。她盡量抬頭挺胸,直視前方,發(fā)誓不讓他們看出她的害怕。

  然后,令她諸愕的是,那些男人紛紛讓出路來,他們有的綻出微笑,有的摘下帽子。妮娜不懂他們?yōu)楹瓮蝗蛔兊萌绱思澥,但是她點點頭,表示感謝,然后退自走向柜臺,利落地按按柜臺鈴。

  “對不起。”她對著柜臺職員的背部,用堅定的語氣說。

  “有何貴干?”他并未轉(zhuǎn)過身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可以找到山恩·梅力特先生?”

  “不行。”

  其他男人興味盎然地看著她下一步要如何做。妮娜毫不畏縮地蹌起腳尖,雙肘倚著柜臺。所謂狗急跳墻,她可不準(zhǔn)備讓那個職員的粗魯毀掉她的最后一線希望。

  她又按鈴。“對不起,你是指不,你不知  道他在哪兒?還是不,你不愿告訴我他在哪兒?”

  對方依舊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皩Γ有,停止按那個該死的鈴。”

  “別擋著我的路,小姐!币幻执直┑赝崎_她!巴匙丟過來!”

  那職員轉(zhuǎn)過身來,把一把鑰匙交給他,然后跟另一個上前來的人講話。一大堆手肘不客氣地將妮娜推離柜臺,她四周全是渾身做發(fā)著汗味與魚腥味的魁梧男人。顯然的,他們短暫的紳士風(fēng)度結(jié)束了。妮娜手捂著太陽穴,低下身,擠出人墻。她的頭悸痛不已,而且她迫切地需要新鮮空氣。

  大門被推開,一大票今天大豐收的漁夫興高采烈地沖進(jìn)來,也帶進(jìn)來一股充滿魚腥味的冷空氣,以及更多的蒼蠅。妮娜皺皺鼻子,揮開一只蒼蠅。有一瞬間,她考慮要奪門而出,但是,她能去哪兒呢?

  “嘿,席拉!蹦莻形容憔悴的柜臺職員越過人群喊道。

  妮娜沒有轉(zhuǎn)過身去。

  “嘿,你,小姑娘。你不是要找山恩·梅力特嗎?”

  妮娜奮力擠出鎮(zhèn)靜的微笑,挺直肩膀,慢慢轉(zhuǎn)過身去,她碧綠的眼珠閃閃發(fā)光。“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她強(qiáng)迫自己用甜甜的語氣問。奇怪?那職員怎么會突然改變心意,決定要幫助她了?“沒錯.我是要找梅力特先生,”她斬釘截鐵地說:“但是我的名宇不是席拉,而是……

  ”她環(huán)顧那些依舊色迷迷盯著她的男人.決定還是別說出自己的名字為妙。

  “我就知道你是來找他的!蹦锹殕T的話里似乎含著一絲諷刺。

  當(dāng)她穿過人群,再度朝柜臺邁去時,一片吃吃的竊笑聲包圍著她。

  威吉的斜眼透過掛得低低的眼鏡,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在他的審視下,妮娜不安地挪動一下,但仍保持鎮(zhèn)定的態(tài)度!氨,我有什么不對勁嗎?”

  沒什么。你看起來不像平常那些姑娘,不  過,我猜骨子里你跟其他人沒有兩樣!

  “其他人?”妮娜不解地偏著腦袋。

  “其他人?”那職員捏緊嗓門模仿她。然后,他倏地摘下眼鏡,湊近她!皠e裝得這樣夭真,小姑娘。你們?nèi)际潜е粋目的而來的。”

  “哦,老天,我就怕那樣。我來得太晚了——現(xiàn)在他不會要我了!

  威吉輕蔑地咋咋舌頭,瘦小的胸膛抵著柜臺,以一種優(yōu)越姿態(tài)俯視她。“別擔(dān)心,小姑娘,山恩·梅力特要所有的人!”

  妮娜大吃一驚。“你是指,他要的不只一個?”

  “這個該死的世界究竟有多少這種貨色呢?”

  大伙哄堂大笑,笑聲差點沒把屋頂給震掀了。威吉露出沾沾自喜的微笑,把眼鏡戴回去。然后他拿起一疊信,又轉(zhuǎn)過身去。

  妮娜皺起眉頭。她的衣服粘著汗?jié)竦钠つw,而這個封閉的房間內(nèi)的各種臭味使她的胃又翻騰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仿佛快窒息似的,于是她鼓起殘存的勇氣,再次按按柜臺鈴。威古繼續(xù)忽視她。

  她挫敗地垂下雙手,想道;算了,我不想跟他玩比賽誰的意志力強(qiáng)的游戲。無論如何,要求一位淑女的伴婦來這種地方見他的山思·梅力特會是什么樣的人呢?妮娜搖搖頭,決定自己最好去別的地方找工作。她開始朝大門走去。

  威吉用一種嘲笑的語氣對她嚷道:“害怕跟別人競爭嗎,小姑娘?”

  妮娜停下來,手抓緊手提袋,下巴緊繃。她擔(dān)過身去,兇狠地監(jiān)對方一眼!爱(dāng)然不是。我只是想等到他……打發(fā)掉其他人的時候!

  那職員咧開嘴,他沾沾自喜的眼神令泥娜咬牙切齒。“哈!說的好,說的好!晦,小姑娘,如果你想跟其他人競爭,梅力特在酒吧里!

  “你愿意告訴我酒吧在哪兒嗎?”妮娜請  問。

  威古哈哈大笑,胡亂的朝個方向點點頭,然后又轉(zhuǎn)過本分那些信件。妮娜懊惱地猛敲柜臺鈴幾下,看到他的肩膀因為受到驚嚇而抽搐,才在整屋子的男人的鼓掌、歡呼下邁開步伐。

  威吉扭過頭來,及時看到她拖著行李和斗篷,毅然地邁向一扇門——然后直接踏進(jìn)女洗手間。



  在幽暗的酒吧內(nèi),憂慮重新攫住妮娜。男性的喧嘩聲,厚重的啤酒懷撞擊木桌的聲音,一個肥胖的大胡子敲彈一架小鋼琴的聲音,魚腥味、煙味、潮濕的羊毛和油布的怪味全混在一塊兒,一首腦的向她撲來,令她感到天旋地轉(zhuǎn)。

  “你有什么需要嗎,女士?”站在長長的吧臺末端的壯碩酒保好奇的看著她。

  妮娜躊躇地朝他移一步。他的表情染上一些不耐煩!皠e這樣,女士,我沒有一整天的工夫,即使你有。”

  “抱歉。”妮娜更走近些,并飛快打量他一眼。

  他的白色背心沾滿酒漬,露出兩條毛茸茸,上頭有刺青,肌肉糾結(jié)的手臂,他令她想起在紐約碼頭附近的魚市場碰到的那種水手。她一向連正眼也不敢去瞧那類人,更別提跟他

  們說話。在這里,她覺得自己好象隨時都會遭遇到新的挑戰(zhàn)。這種感覺既刺激又嚇人。

  “我在找山思·梅力特,”她鼓起勇氣,說道:“柜臺職員告訴我他……她掃視這個房地間!霸谶@里”

  “梅力特!”酒保大聲叫道,嚇得妮娜震耳欲聾。“這個席拉要見你!”他朝酒吧間的后頭指指。

  妮娜期期艾艾地朝他所比的方向踱去,然后扭回頭。

  “席拉!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或第四次……

  酒保擦拭著玻璃杯,沒有理會她。妮娜瞇起眼睛,想看穿幽暗的光線與重重的煙霧。她擠出一絲緊張的微笑,邊越過布滿塵埃的木頭地板,還得邊問避一些喝醉的男人伸出的毛手。在酒吧間的最后頭,幾個穿著挑逗的大胸脯女人圍坐著一張圓桌,雖然妮娜還是看出有一個男人坐在圓桌后。他站起來。  

  “梅力特先生?”

  “大聲點,我聽不到你,小姑娘!

  那低沉的聲音似曾相識。但是,怎么可能?

  “你是梅力特先生嗎?”她重復(fù)道,這次較大聲了些。

  “是誰想知道?”

  妮娜幾乎想答“沒人”,然后逃之夭夭,但是他的聲音使她象生根似的定在那兒。

  那男人走上前,停在距離她只有幾步的地方。妮娜的頭微微向后仰,想看清楚他的臉。

  “晤,你要找山恩·梅力特,我的女孩,你找到他了,現(xiàn)在,說明你的來意。”

  上帝!真的是在海關(guān)解救她的那個人!妮娜的心臟狂野地敲擊著胸膛。

  他雙手叉腰,望著她的臉龐,然后他的嘴角緩緩牽出一朵燦爛的笑容,震得她倒退一步。

  “哇,這不是我那患難之交嗎?一切順利嗎?我的女孩?難道?不!你不可能是來替老麥克工作的吧,對不對?”他將她從頭打量到腳,推高帽沿,然后低低的吹聲口哨!巴郏覐奈戳系。我敢說是那項軟帽給人一種端莊的印象,雖然它幾乎報銷了,嗯?”

  他對妮娜的職業(yè)的誤解使她漲紅臉。或者,他只是在跟她開玩笑?不管怎樣,她很慶幸他們站在黑暗中.他無法看清楚她的臉。

  她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tài)。“如果你是山思·梅力特,我是來應(yīng)征你在(席德尼前鋒報)刊登的那則啟事的。那個職位已經(jīng)有人了嗎……”她的視線繞過他的肘彎,然后,一種好玩的心情升起!盎蛘,你還在……面試?”

  山恩·梅力特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等他捧回頭來,他的笑容變得有點靦腆。

  “你是指那些女士?老天,不,小姑娘,她們只是幾個幫我打發(fā)等待的無聊的朋友!  他歪著頭,仔細(xì)地又將她打量一番。一抹有趣的金色光芒掠過他的藍(lán)眸。

  “你是在吃醋嗎,嗯?其實不必。你自己也是個席拉!

  “席拉……為什么人們不斷的叫我席拉?我的名字是妮娜·柯爾。另外……另外,我為何要吃醋?”她忿忿不平地問。

  梅力特哈哈大笑,妮娜并不討厭他友善的笑聲!拔也恢滥銥楹我源祝」媚。還有,席拉不是名字,只是稱贊你很漂亮!

  他比比靠近門口的一張桌位.然后對酒保喊道:“給我一杯啤酒,伙伴,給這位小姐一杯威司特!

  他輕輕扶著妮娜的手肘,領(lǐng)她走向那張位。山恩·梅力特恭維她長得漂亮,妮娜心想,不過,他指控她吃醋實在太自以為是。他幾乎不認(rèn)識她,她也幾乎不認(rèn)識他。所以,她何必在乎那些女人?他說她們是什么?寇巴?(譯者注:澳洲俗稱朋友為COBBER)?她迷糊的皺起眉頭。

  山思點點頭!懊绹丝偸歉悴磺灏闹拊挕!

  妮娜飛快瞄他一眼。他會讀心術(shù)嗎?如果是這樣,她絕對得小心點。

  “這很公平。你們有些字我們也搞不清楚,你知道。天曉得我們說的竟是同一種語言呢!”他看到她隔著煙霧,瞪大眼睛盯著他?磥硭龓缀鯖]聽見他所說的話!皩Σ粚,我的女孩?”她搖搖頭,一終卷發(fā)被晃到她額前。

  “我只是在講,我們說的是同一種話言!

  “是的。

  “對”

  山恩揚起一道沙色眉毛,詫異地感覺到自已很高興能再見到她。他很高興自己在前鋒報刊登了那則啟事,很高興她跑來找他。見鬼了!這表示什么?她不是那種跟這個男人一夜風(fēng)流,然后又換下個男人的典型,不是嗎?她說她是來應(yīng)征那份工作的。她是認(rèn)真的?抑或……?

  酒;芜^來,打斷了山恩的思緒。他“砰”的放下一大杯冒著泡沫的啤酒,使得一些酒液濺到桌上,再故作優(yōu)雅地在妮娜面前放下一只小巧的高腳酒杯。

  “哦,我不要任何……”妮娜開始抗議,F(xiàn)在她終于明白“威司特”是什么意思。

  “喝掉它,女士,”酒保粗聲命令道:“我剛學(xué)會如何聽懂這小子的話,而且,我不會為你,或者任何人把酒倒回酒桶的!彼位匕膳_。

  “什么……”妮娜一頭霧水的望著酒保的背影,然后望向那杯酒。

  “美國人,”山恩呵呵笑,“別煩惱,慢慢地習(xí)慣吧!彼赶蛩谋,“史吉納(譯者注;SCHOONER)是這種大杯啤酒!彼兆∷木票,“這個則是威司特……小杯啤酒!彼麑⑺e向她!昂群瓤矗业呐!”

  “梅力特先生,真的,我不……”

  她的手指繞住高腳酒杯,想把它接過來,她的目光落在他們的手指交疊的地方。他幾乎是不情愿地抽回他的手指,她邊想,這驚奇地看著他一口吞下大半杯的啤酒,他的喉結(jié)隨著吞咽的動作而上下跳動。

  她恢復(fù)鎮(zhèn)定,說道:“我找你的時候不曉得自己該期待什么,梅力特先生。我是指,這里,在這種……這種地方!彼h(huán)顧周遭,再望向他!叭缓笪艺J(rèn)出你是我在海關(guān)碰到的那個人!边@樣說未免太含蓄了,她想。認(rèn)出他?她簡真是被他震憾得差點昏倒!

  “當(dāng)時你帶著一副馬鞍。你是牛仔?或者……你不是某個金礦主吧,是不是?”妮娜瞇起眼睛,邊端詳他的表情,邊等待他的回答。

  在家鄉(xiāng),她聽說有許多年輕的女孩來到澳洲,看到報紙刊登征求教師的啟事,就前去應(yīng)征,卻不幸落入歹徒手中,被帶往澳洲西部,或者賣給礦工當(dāng)新娘。

  妮娜可不希望自己也遭到那種可怕的命運。想到這兒,她的防衛(wèi)心油然而生。

  山恩渾厚的笑聲使她回到現(xiàn)實,那聲音就象她的斗篷,令她感到溫暖、安全。

  “金礦主?不。不過牛仔?對,我是個牛仔,我的女孩,我是牛仔。至少,有點類似。不是牧牛,而是牧羊,在  NSW的一座牧場!

  “NSW?”

  “是的,在新南威爾斯!保ㄗg者注:NSW是新南威爾斯的縮寫。)

  “澳洲有牧場?”

  “對!彼⑽⑵^!澳慵以诿绹哪睦,我的女孩?”

  “紐約!你住在一座牧場里,不是在席德尼?”妮娜無法掩藏她明顯的失望。

  “正是如此。”

  “你所提供的這份工作也是在那座牧場?”

  “對。美麗的土地,”他驕傲地說:“一望無際,不象紐約那樣擁擠。我自己也正要回去,我在外頭待得太久了,F(xiàn)在,告訴我你的資歷,我們好瞧瞧你是否合適。我還以為我永遠(yuǎn)也別想找到……”

  “噢,梅力特先生,恐怕我……

  他那對藍(lán)眼睛里鋼鐵般的神情使她煞住,她的心臟“哆、哆”地撞得那樣大聲,使她幾乎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認(rèn)為我能去一座—…一座牧場。”

  “為什么?”他的聲音反映出他對她這番荒謬的話的錯愕。

  “那樣就會遠(yuǎn)離一切文明。這個國家尚未完全開發(fā),我是指罪犯,還有……還有土著……我看不出來自己如何能……”她掙扎著想說出正確的字眼。

  “見鬼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恩火冒三丈。“你以為過去這四、五十年我們在干什么?看著油加利樹長高?你的常識實在貧乏得可憐,我的女孩!

  他倏然站起,使他的椅子“嘎”的刮過地板。他喝干他的啤酒,然后傾身湊近她,近到她的臉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看的出來,出了席德尼,你一天也撐不下去。某只瘋狂的袋鼠會把你裝進(jìn)它的袋子里,帶去某個荒涼的不毛之地,害你永遠(yuǎn)也回不來。你何不回美國,窩在你那舒適的安全的紐約老家呢?再見,小姐。”’

  話畢,他戴上帽子,邁出酒吧,酒吧的雙扇門在他離去之后,兀自搖晃良久。妮娜感到一陣?yán)滹L(fēng)吹向她的心坎。  



  漫步于奎街的妮娜,被碼頭上的各種活動吸引住,那人潮,那一陣陣的海風(fēng),席德尼非常像紐約,她吃驚地想道。

  她的思緒回到她在家的最后一晚。家。她幾乎從未把她和年老的莎迪姑奶奶的那棟公寓想成家,雖然打從她六歲父母雙亡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那里。妮娜記得那晚她就像往常一樣,為她們兩人各自泡了杯茶,然后她坐到沙發(fā)上,安靜地喝她的那杯茶。割破她們兩個女人之間的孤寂的,只有時鐘規(guī)律而單調(diào)的滴答聲。

  終于,莎迪姑奶奶開口了!斑,你至少可以去問問看那間工廠的條件!彼岢隽撕米钕矚g的一個話題。

  莎迪姑奶奶是個老處女,也是妮娜唯一的親戚。自從妮娜搬來,她就知道對莎迪姑奶奶而言,自己只是個累贅。

  “真的,妮娜,你到底有沒有大腦?你一向缺乏理智。我敢說,這點是遺傳自你的母親。若是她沒有嫁給我侄兒……,很難說她會變成什么樣呢。”

  “莎迪姑奶奶,如果你有看過那地方,你就能了解為何我無法在那里工作。”妮娜反駁道。起初,她也曾考慮要去那家成衣工廠當(dāng)裁縫女工,但是,一旦她看到那悲慘的工作環(huán)境,她便決定自己無法在那地方待上一秒。

  “沒有任何女人該在那樣的地方工作。而那里甚至還有童工,那些可憐的小東西!

  莎迪姑奶奶不理會她的話,繼續(xù)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呢?上流社會的小姐?自以為了不起。你拒絕那份工作就是自私,太自私了!你有沒有為我著想過一次?畢竟,我一直供養(yǎng)你、照顧你,如今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結(jié)果你一事無成,二十歲了,也沒個結(jié)婚的結(jié)象。為什么?因為你老是埋首書堆,幻想某種瘋狂冒險。沒有哪個自重的紳士會愿意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莎迪姑奶奶滔滔不絕地說著,妮娜在心底關(guān)閉那聲音。她知道自己對家里的經(jīng)濟(jì)沒有多少貢獻(xiàn),但是自從搬進(jìn)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扛起了所有清理、打掃、烹任、跑腿的工作,再加上照顧莎迪姑奶奶與她在學(xué)校的功課,她幾乎沒有什么自己的時間。

  她并不缺乏追求者,只是那些年輕人在她看為都太乏味了。而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她知道自己需要刺激,需要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她覺得住在這棟小公寓里,她的人生沒有未來可言。而且無論她怎樣努力,她都找不到她能夠接受的男人,或者適合的工作。偏偏對莎迪姑奶奶而言,任何男人和任何工作都是好的。  煮飯的老處女。”那老女人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妮娜忍住想指出莎迪姑奶奶自己也是個老處女的沖動。

  “相信我的話,我知道這些事。你應(yīng)該接受澳洲的那份職位的,本來今夭午夜,你就去乘‘海鷹號’出航的。”

  在澳洲流行淘金熱的那段時期,艾咪·文司洛——莎迪姑奶奶的一個朋友——便離開紐約,跑去澳洲了。她的丈夫去世之后,她寫信向莎迪姑奶奶抱怨,在澳洲很難雇到適合當(dāng)伴婦的年輕女孩。莎迪姑奶奶立刻回了一封信給文司洛太太,說她的侄孫女非常適合那份職位,會搭最近的一班船去澳洲。

  妮娜乍聽說這件事時,強(qiáng)烈地抗議。當(dāng)伴婦并非她想做的那種工作,而且去嗅洲?老天!那簡直是殘酷的放逐嘛!更何況,她想,她離開莎迪姑奶奶,只為了跟另外一個跟她一樣的老女人泡在一起嗎?

  “既然你不肯去澳洲,就得去那間工廠。我已經(jīng)跟廠里的一個負(fù)責(zé)人談過你,他們要你明天就去上班!

  “你無權(quán)…”

  “權(quán)利?別跟我談權(quán)利,小姐。你沒有任何權(quán)利可言,記得嗎?在未來的這一年,我仍舊是你的法定監(jiān)護(hù)人。你繼承到的財產(chǎn)——天曉得它是那么的貧乏——已經(jīng)快要用光了。我既無力也不愿意繼續(xù)供養(yǎng)你。”

  震驚莫名的妮娜強(qiáng)抑淚水。

  莎迪姑奶奶放下茶杯,吃力的站起來,拄著拐杖徐徐走回她的臥室。目送那穿著黑衣的背影,妮娜覺得她的心從未這樣沉重過。

  她機(jī)械性地收拾好茶具,便走回她冰冷的臥室,爬上狹窄的小床躺好,一直蓄在她眼眶里的淚水此時終于奪眶而出。

  “我但愿自己能盡可能的遠(yuǎn)離這里”她噪泣道。

  不,我永遠(yuǎn)也辦不到,她斥責(zé)自己。更何  況,我能去哪兒?去某個蠻荒之地,就象……就象澳洲?她翻個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開始嚎陶大哭。

  等她哭累了,她才抬起頭,坐起來,用手背抹抹臉。

  澳洲……有何不可?澳洲有何不可?它絕對是非常遙遠(yuǎn)”妮娜綻出微笑,也許這就是她命運中的大探險!

  懷著一顆興奮的心,她跑向衣櫥,翻出她母親的藍(lán)色旅行箱,把衣服塞進(jìn)去。然后她又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倒出來,重新篩選她該帶的衣物。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之后,她瞄向時鐘,離“海鷹號”出航剩下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覺得沒有必要吵醒莎迪姑奶奶,草草留了張便條,便將皮箱從窗口丟下去。再小心翼翼地爬防火梯溜出去。整個逃家的過程帶給她一種探險和自由的感覺。

  如今漫步在席德尼的奎街上,妮娜感到那股探險的欲望又涌向她。她的腳步和她的思緒同時煞住。

  一座養(yǎng)羊的牧場能有多糟?她想。小綿羊不是很可愛嗎?我不是和一個乖戾的老太婆,在一棟陰暗的公寓里住了將近一輩子嗎?這世界上還有任何我無法忍受的情況嗎?

  她旋過身,快步向瑪嘉麗客棧走回去。想到山思·梅力特有可能在這段空檔雇用了別的人,她便開始拔腿狂奔。她氣喘如牛地闖進(jìn)客棧的大廳,直奔柜臺。

  “還在找山恩·梅力特,小姑娘?”威吉還  在當(dāng)差,他懊惱、權(quán)威地瞄她一眼。“稍早做的還不夠,嗯?我一點也不驚訝。”

  她并未吞下他的餌,和這種小人講道理有什么用?“你知道他現(xiàn)在哪兒嗎?”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知道!彼^續(xù)用雞毛撣子除去柜臺的灰塵。

  妮娜嘆口氣。“你愿意告訴我嗎?”

  “是的,我會告訴你的!蓖盟畎谅恼Z氣說。當(dāng)他看到她的手堅決地伸向柜臺鈴,他連忙補(bǔ)充!八诰瓢衫!

  還在酒吧里?”妮娜大吃一驚。

  “你最好快點去。免得他要走了,你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呢,完成你想做的事!彼UQ郾。

  妮娜昂起下巴、拍一下柜臺鈴,然后迅速朝酒吧過去。  

  她踏進(jìn)煙務(wù)維繞、光線昏暗的酒吧,直接朝山思的桌位走去。他仍然坐在那兒,令她困惑的是,這次依舊有幾個女人圍繞著他。難道他不會厭倦嗎?

  “梅力特先生,”她提高音量,以蓋過周遭的嘈雜!叭绻隳翀龅哪欠莨ぷ鬟沒找到人,我要它。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fā)。”

  “哦……山恩,她要在你的牧場謀一個職位,”一個金發(fā)女人促狹道:“在席德尼謀職位如何,嗯,甜心?”

  另一個女人咯咯笑!罢媸堑,丹妮絲,那些職位統(tǒng)統(tǒng)被我們填滿了!我不相信還有空缺給象她這樣的寶貝,除非是在育嬰室里!”

  大伙哄堂大笑。兩個水手拍拍山思的肩膀,妮娜感到自己的臉因為憤怒與尷尬而發(fā)燙。山恩·梅力特也面露微笑,顯然的,他跟其他人一樣在嘲笑她,她想道。

  她紅著臉,轉(zhuǎn)過身,想退出酒吧,并開始納悶澳洲是否有修道院。那些挪榆的聲音尾隨著她。

  山恩的眸中閃爍著有趣。妮娜·柯爾決定要接受那份工作了Z為此他感到雀躍不已,而且他明白,自己越上越受到她那對綠色的大眼睛和濃密的紅銅色卷發(fā)所吸引。他的思緒使他的嘴角浮出微笑,一股奇異的暖流傳遍他全身。

  看到她轉(zhuǎn)過身去,他馬上知道他不能讓她離開。“等一下,小姑娘,我還沒答復(fù)你呢。”他喚住她。

  她停下來,挺直肩膀。現(xiàn)在他該怎么辦?為了多爭取點思考的時間,他站起來,喝光他的啤酒。他想對妮娜說正確的話,但是生平第一次,他的大腦就是不肯合作。該死!他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變成一個傻瓜?如果他不當(dāng)心點,他可能會喪失他在女人方面的名聲。

  “你被雇用了,我的女孩!鄙蕉鞣畔戮票,平靜地說:“明天清晨在十七號碼頭跟我會合。千萬別遲到!彼麍远ǖ卣f,希望自己聽起來象個嚴(yán)厲雇主。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多半是要給其他人看的。

  “我會準(zhǔn)時抵達(dá)的,”妮娜屏息說道:“謝謝你!彼D(zhuǎn)過身離去。

  一名醉醺醺、一直在旁邊視察的水手伸出手,抓住妮娜的手臂!拔睿@表示你還有一點時間可以留給我,美人。讓我們來彼此熟悉吧!彼致曊f道。

  妮娜扮個鬼臉,斬釘截鐵地說:“不謝了。”

  “女人總是說不,不過她們從來就不是真心的!蹦撬掷卫慰圩∷氖直邸

  “我是真心的!””

  妮娜用她的小拳頭敲他的胸膛。他抓住她的手腕,開始將她拖向一個角落。她拼命掙扎,在混亂中,她的手提袋掉到地板上,里頭的東西撒了出來。

  山思串向前,掰開那名醉漢的手指!皾L開,白癡!彼秃鸬。

  喝采聲與笑鬧聲盈滿整間酒吧,那名肥胖的鋼琴手更用力也更快速地敲著鍵盤。顯然的。這群人喜歡看人打架。

  那名水手不理會山思,又去拉扯妮娜,山恩接連揍他兩拳,使他向后跌撞進(jìn)好幾把椅子后,暈了過去。音樂越來越快,夾雜著更多的喝彩。妮娜膝蓋一軟,跪到地板上,假裝忙于收拾她的東西,以掩飾她的恐懼。倘若山恩沒情救她,天曉得她會怎樣!

  山思跪下去幫忙她,有幾次,他們的手指輕輕地擦觸到,他注意到她總是飛快地縮回手,仿佛被火燙到似的。

  等所有的小東西都被收進(jìn)她的手提袋,他們一塊站起來。山思猛然想起他們一起被扒的事。他敢說她現(xiàn)在是身無分文。

  “你今晚住哪兒,我的……呃,柯爾小姐,對不對?”

  她點點頭!拔覜]……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也許我就坐在大廳里……”

  “跟我來吧,我的女孩!鄙剿纪炱鹚氖直,領(lǐng)著她走出酒吧,來到柜臺。

  “威吉,把柯爾小姐的東百放進(jìn)我的房  間,另外,再送一份晚餐上去。

  “當(dāng)然,梅力特先生!蓖UQ郏偻督o妮娜意味深長的一瞥。

  “哦,不!”妮娜抗議道:“我不能……”

  “這是工作的一部分!鄙剿即驍嗨脑

  “它永遠(yuǎn)是。”威吉插嘴道。

  山恩注視妮娜!皠e擔(dān)心,你的貞操不會受到任何損傷。我今晚會睡在小船上。”

  “噢,多么可惜!蓖峦律囝^。

  山恩射給他嚴(yán)峻的一眼。“威吉,我相信你會好好服侍柯爾小姐。這表示今夭晚上,誰都不許打擾她。了解嗎?”

  “恩。我完全了解,梅力特先生。完全了解!蓖D(zhuǎn)向妮娜,彬彬有禮地說:“我相信你會在這兒住得非常愉快的,柯爾小姐。請放心。”

  妮娜對這項似乎十分不妥的安排感到極為不安,但她還是接受了它。整夜坐在瑪嘉麗客棧的大廳里似乎不太安全,況且,山恩的眼神使她無力抗拒他。

  山恩清過帳單之后,便挽起她白手臂,領(lǐng)她朝樓梯口走去。妮娜停頓一下,扭過身,拍柜臺鈴最后一下,拋給威吉一朵滿足的微笑。便跟著山思·梅力特一塊踏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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