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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色吻痕 第四章

  我喜歡你,因為你看著我的時候,眼睛這么溫柔,仿佛你都了解那些苦,我的淚水于是悄悄地滑下臉頰。  

  門鈴聲響起,明真確定來人是沈勛之后才開門。  

  "對不起,今天稿子特別多,所以來晚了。"  

  她一開門,就迎上沈勛飽含歉意的眼睛,他看來滿臉的倦意,一副累壞了的樣子,明真同情地望著他。  

  心亞已在她房里睡了,等待沈勛的期間她迅速地洗了澡,還以最快的速度吹干頭發(fā),避免他可能突然到來引起尷尬。換衣服的時候她想了想,穿得太正式怕引起他的緊張,所以她隨意挑了可可色的厚棉衣褲,讓他放松,她也好進行藝術(shù)治療的對談。  

  兒童藝術(shù)治療,父母的參與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畢竟孩子的問題,通常都來自家庭,大人是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所以她跟沈勛協(xié)商,在她的住處進行治療對話。  

  到了下班時刻,他總像被榨干的海綿般干癟無力,F(xiàn)在晚上還有心亞的藝術(shù)治療必須應(yīng)付,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更覺筋疲力竭,不過經(jīng)過幾次跟明真的談話,他發(fā)現(xiàn)自己白天的時候竟然隱隱期待著夜晚的來臨。  

  不可思議。她總能以甜美的笑容化解他的壓力;不曾料到治療心亞的過程,竟也讓他一步步審視過去,當(dāng)那些被他塵封的心事慢慢掀開,透過明真的眼睛,他感到的不是痛苦,而是開始在那些粗糙的砂礫中,找尋值得記憶珍藏的寶石。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相信自己能再次擁有快樂的能力。  

  就如同此刻,她真心地對著他微笑,就令他原本的疲累減去大半。  

  真高興見到你,他在心里說道。  

  想到冷夜中有人等著他,一陣暖流涌上他的心頭。  

  "你坐一下,我端杯咖啡給你。"他總需要一杯咖啡,才有能力應(yīng)付接下來的對談,幾次下來,這已成為他們之間的默契。  

  "謝謝。"  

  平日言詞鋒利的他,放松之后總是不多話。  

  他在明真端咖啡的空檔,再次放眼打量她的住處,明真告訴過他這個房子是她爸媽幫她繳頭期款買下來的,所有的裝潢都靠她自己打點。說實在的,她還真有些天賦。  

  公寓位于幼稚園附近的新興社區(qū),格局為兩房一廳;屋內(nèi)裝潢色調(diào)以米白為主,舍棄日光燈改用幾盞暖黃的桌燈及壁燈。他發(fā)現(xiàn)燈光就像人的微笑一樣,能影響整個空間的氣氛,明真使用的燈光色系就讓這個小公寓盈溢著溫馨柔和的氣息。  

  房間之一是明真的臥室,另外一間則是客房兼書房,明真上次告訴他,那間客房是為她父母偶爾北上探望她時所準(zhǔn)備的?蛷d和廚房則采開放式設(shè)計,這是目前大部分小公寓的空間運用方式。  

  她似乎很喜歡煮些溫?zé)岬娘嬃险写笥眩驗樗l(fā)覺她的客廳總是縈繞著花草或是咖啡的甜美氣息。比較奇特的是客廳沒有沙發(fā),明真說她喜歡席地而坐,所以他只好在一堆抱枕中等待他的咖啡,幸好長毛地毯坐來還挺舒服的。  

  "你今天過得如何?"明真端來他需要的熱咖啡。  

  "普通。謝謝。"他習(xí)慣簡潔利落地回答問題,嘴角放松微微揚起。  

  接過她遞來的馬克杯,他看了一眼這深藍色的杯子,上頭印有燙金英文字'lovemeorLeaveme,意思是愛我否則離開我。  

  他揚眉看她,笑意溢于眼底,"很有趣的杯子。"說話的同時舉杯向她致意。  

  明真仔細一瞧,立刻雙頰暈紅,"對不起,我有搜集怪杯子的嗜好。"  

  "改天有機會可否看看你的收藏?"  

  他不想讓她太尷尬。  

  "當(dāng)然沒問題。來,我拿心亞今天的圖畫給你看。"明真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她必須為沈勛解讀心亞的畫,讓他明白女兒的心思與問題,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沈勛一邊喝著熱燙的咖啡,一邊看著心亞今天的作品,顯然今天的主題是"家",只是他不明白里面有何玄機。  

  "請大師指點一二。"  

  他難得說著俏皮話。  

  "那當(dāng)然,大俠,仔細聽了。"她淘氣地接下他的話,讓兩人都笑了。  

  她將圖畫本放在兩人中間,他們并肩坐著。  

  "今天的題目是'家',老實說這個主題經(jīng)常被兒童藝術(shù)治療師使用,因為透過這個主題,我們往往可以了解小朋友對自己的家有什么感覺。"  

  她盡量以簡單的方式告訴他。  

  沈勛邊聽邊點頭。  

  她挪身離他近些,他聞到一股淡淡舒服的香味由她身上傳來。  

  "你瞧,心亞的畫中你和她占了極大的版面,這表示她非常在乎你。而且你可以發(fā)現(xiàn)她畫你的筆觸很重,這通常暗示你讓她不安,你們的互動方式需要調(diào)整……"  

  不安?  

  沈勛想要問出困惑,她比了個手勢阻止他發(fā)問的沖動,他只好暫時咽下自己的問題,讓她繼續(xù)講解。  

  "你看這個,"明真指著一個他不確定的圖案,"心亞說這是媽媽的相框,這表示心亞還是將媽媽當(dāng)作家里的一份子。你還可以觀察到她在天花板上畫了個很大的黃色燈泡,這個比較容易解讀,她渴望家能夠像燈泡一樣讓她溫暖。"  

  "她覺得我不能讓她安心、不能提供她溫暖的家嗎?"明真的解釋令他灰心。  

  "顯然不夠。"  

  明真抬頭望著他輕輕回答,但立刻輕握住他的手想降低這句話的殺傷力。"你可以發(fā)現(xiàn),心亞畫的家實際上是她想像中的,這是童話書上常常會出現(xiàn)的溫馨小屋,還有冒著白煙的煙囪呢,這種想像的作畫方式,表現(xiàn)她希望自己擁有童話中那種幸福的家庭。"她頓了-下,"你猜,小屋外面種的是什么花?"她臨時起意出題測驗他。  

  她溫暖的小手輕握著他,他覺得好多了。  

  "是……波斯菊嗎?"他有些遲疑。  

  "沒錯,正是波斯菊。"  

  她像老師般給他贊美的微笑。"心亞自己說,她畫波斯菊是因為她曾經(jīng)和媽媽一起種過波斯菊。我的詮釋是,我覺得心亞不斷重復(fù)地畫波斯菊,一方面反映她想念媽媽的心情,另一方面也表示她非常渴望被愛。"  

  他聽著明真的話,心沉甸甸的,無力的感覺再度彌漫全身。抬起頭,迎上她的注視,他壓抑地問道:"告訴我要怎么做。"  

  看著他明顯苦惱壓抑的神情,明真突然有股想要抱著他安慰他的沖動,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轉(zhuǎn)的。她當(dāng)然沒有將想法付諸行動,只是很快開口轉(zhuǎn)移自己的胡思亂想。"凡事慢慢來就好了,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覺得自己似乎永遠無法扮演好爸爸的角色。"沈勛盯著沒喝完的咖啡悶悶地說,他自己也不明白一向高傲孤僻的他,竟會讓自己在明真面前示弱。  

  奇異的是,把話說出來,他覺得那些隱藏的害怕不再讓他感到苦悶和無力。  

  "嘿,你們男生當(dāng)兵的時候不都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現(xiàn)在只要把自己想成菜鳥小兵,聽明真班長的口令就好了,不準(zhǔn)胡思亂想。"她想讓他有信心。  

  萊鳥?她的形容令他微笑,"是,班長!"他相信她。  

  突如其來的靜默,連呼吸聲都聽不見。明真卻不覺得尷尬,仿佛他們是默契極佳的朋友,即使相對無言,也感到舒服。  

  "其實讓心亞不斷畫畫,本身就是一種治療。畫圖可以讓她的情緒獲得宣泄,使她心理健康。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對癥下藥。"她打破短暫的沉默。  

  "你的藥方呢?"那句廣告詞還真說對了,他真是當(dāng)了爸爸之后,才學(xué)著如何做爸爸的。  

  "心亞現(xiàn)在需要感覺你們之間可以放松、愉快的相處。她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女生,大人皺個眉頭都會讓她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惹人討厭或生氣。所以呢,你只要盡量讓她放松就好了。"  

  "放松?"  

  他不懂。  

  "對。"她點頭,"專心聽她說話,專心回應(yīng)她的話,讓她覺得你很重視她。她的不安消除之后,自然就放松了。"  

  "喔。"他大概有些明白了,他覺得慚愧,自己的確很少花心思在心亞身上。  

  "我們上次約定好你每天要找話題跟心亞聊天,還記不記得?"  

  他點頭。  

  "那你能告訴我你今天跟心亞聊了些什么?"  

  "這是老師的隨堂考試嗎?"  

  他揚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沒錯!"  

  "我今天問心亞,為什么她早餐總要吃巧克力吐司?"  

  "為什么?"她也好奇。  



  "她說是以前媽媽常常做巧克力吐司給她吃。"  

  她輕輕問著:"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說……"他遲疑了,"下次我也點份巧克力吐司吃吃看。"說完緊盯著她,仿佛要確定自己的回答及格才行。  

  他看來有些緊張,大概不確定這么說對不對,難得顯現(xiàn)的脆弱令她心軟,她當(dāng)然愿意給缺乏信心的人自信。"很好啊,只要讓心亞感覺你喜歡聽她說話就好了。說真的,你喜歡巧克力嗎?"  

  他皺眉,表情已經(jīng)傳達了他的感覺。  

  她笑出聲,"可是你還是會點來吃吃看?"  

  "沒錯。"他的眉頭仍未松開。  

  "甜甜的巧克力配上黑咖啡很不錯的,相信我。"她安慰他,但無法控制嘴角彎曲的弧度。"嘿,大記者,想不想知道我的獨門秘方?"  

  "什么獨門秘方?"他的好奇心顯然被勾起。  

  果然是記者。明真微微一笑。"讓小孩喜歡你的秘方。"  



  他又是揚眉。好家伙,這男人會用眉毛說話呢。  

  "我的秘訣是,跟小朋友說話盡量采用'開放式句法',而不是'封閉式句法'。"她提示重點。  

  "比如說?"他不懂。  

  她發(fā)現(xiàn)此刻他專注凝視她的雙眼盈滿憂郁,她差-點又迷失其中,她的心突地微微一顫,這是什么感覺?  

  "呃……"她回想自己剛剛的話,喔,開放式句法。"我舉例好了,'封閉式的說法是'小朋友,你應(yīng)該多吃點青菜。'開放式的則是'小朋友,你想吃多一點?還是少一點?"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天啊,別讓沈勛看出她想要一口把他吃了。  



  他很快懂了,"你的意思是不要讓孩子覺得他被命令,或者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真聰明!沒錯,就是如此。"專心!專心!書上都是怎么說的?"嗯……當(dāng)我們問孩子'好不好、對不對、可不可以、大或小、多或少……'的時候,已經(jīng)跟定了范圍,如果孩子說不好而大人又堅持己見的話,很容易就變成權(quán)威式教育;逼小孩屈服,這是很危險的方式,阻絕了與孩子溝通的途徑。"  

  驚險過關(guān)。她開始佩服自己一心二用的能耐了。  

  這番話讓他不禁對她另眼相待,她真的對孩子有一套。當(dāng)她回話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心里想的話說出來了。  

  "謝謝。你知道嗎?我還可以使些小小的詭計喔!"她向他眨眨眼睛,"雖然小朋友說'老師,我吃一點點青菜就好。'可是我還是可以撈一大瓢青菜給他,他決定多少,老師決定分量,這是雙贏的戰(zhàn)爭。"  

  他看著她頑皮的笑容,一時間竟無法將視線由那紅艷柔軟的嘴唇上移開,不知道她的唇嘗來滋味如何,一定和看起來一樣的甜蜜吧?  

  "真是厲害,受教了。"他的嗓音干澀,他大概還需要一壺咖啡提神才行。  

  難道他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怪怪的?不會的,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刻意輕快地說:"嗯,今天就進行到這里吧,你可以帶心亞回家休息了。"  

  他同意她的話,他真的需要趕緊休息。  

  •••••••••••••••••••  

  臺北圣誕節(jié)的氣氛每天經(jīng)由媒體炒作,不熱鬧喧騰也難。雖然臺灣不是基督教國家,但仍假借著行憲紀(jì)念日的名義恣意享樂,街道處處閃爍著火樹銀花,讓整個城市都溫暖起來。  

  這個地球村的年代,幼稚園的小朋友跟所有的歐美兒童一樣,期待圣誕老公公將禮物送來,放在媽媽為他們準(zhǔn)備的厚襪子里面。她這幾天上課,就跟小朋友為了布置圣誕樹忙得不亦樂乎。  

  她非常喜歡圣誕節(jié)歡樂、感恩的氣氛,即使不是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也無妨。從小就跟好朋友在這個節(jié)日交換卡片,即使只是坐在隔壁,根本沒有兩地相隔的思念,小女生仍舊樂此不疲。  

  說來她也是偏心的。  

  都是自己班上的小朋友,可是她今晚卻特地到公館一趟,就為了要買份禮物給心亞和……她的爸爸,只送女兒不送爸爸太不近人情了嘛,何況她跟沈勛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算是朋友吧!她為自己的決心辯護。  

  要送些什么好呢?她穿著厚厚的太空外套,在颼颼的冷風(fēng)中以手護著凍僵的小臉,手套、圍巾、毛線帽全都上陣,眼睛骨碌碌地打量四周,不斷尋找靈感。  

  走過一家又一家的店面,她作了決定,就送心亞一只熊寶寶,因為她似乎很喜歡她客廳里搜集的那些填充娃娃;沈勛的話,就送他一雙手套和圍巾好了。這樣應(yīng)該很恰當(dāng)吧?  

  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邀請沈勛父女與她共進圣誕晚餐,他們已經(jīng)是不錯的朋友了嘛。爸媽那兒只好先寄禮物回去,等到農(nóng)歷年再陪兩位老人家好好過。  

  決定要買的物品后,有目的的逛街讓她可以發(fā)揮一向講求效率的做事方法。事前已經(jīng)列出一張清單,爸爸和媽媽、善如和晴美、心亞和沈勛,女人一律送口紅,爸爸也干脆送手套和圍巾好了。  

  只是顏色的差異而已。  

  不同的紅可以詮釋不同的女人。  

  不同的圍巾則可以詮釋不同的男人。  

  媽媽是寶氣的酒紅;善如是自然的橘棕,那口紅名字有趣,叫做巧克力之愛;晴美就難些,天生麗質(zhì)的她什么顏色都可以涂抹在唇上,想到最近見她總是一身的黑,那就送她帶紫的淺粉紅吧,這一季的流行。  

  爸爸愛穿棕色系衣服,就送他墨綠色圍巾和手套,這種大地色彩配起來還真有圣誕樹的感覺,她捧著那舒服的安哥拉羊毛圍巾微微笑著。  

  沈勛呢……想到一身黑灰陰郁的他,明真自然地拿起另外那件淺馱色的圍巾,溫暖舒服的顏色,或許可以沖淡他的陰暗?  

  心亞的禮物更簡單了,在校園書坊中選了一個柔軟可愛的熊寶寶,就算大功告成。  

  拎著大包小包的戰(zhàn)利品,她也不急著回去,反而精神地走向附近的誠品書店,選本好書睡前翻翻也挺不錯的。才踏進店內(nèi),就被輕柔的管弦樂安靜了心神。正要往小說區(qū)走去時,眼角瞄了一眼推銷書堆,一本書吸引了她的目光,《我喜歡你》。  

  她記得這本兒童書,她家里的書架上有這本書的英文版本,是她在紐約的舊書店里找到的,雖然不是熟記在心,但總還記得一些whrburg那雋永如詩般的話語--  

  我喜歡你因為如果我生你的氣  

  你也生我的氣  



  要是你生別人的氣  

  別人根本不在乎  

  那實在太難受了  

  有些人太好了呵呵  

  好得讓你想要揍他一拳  

  打在他鼻子上  

  還有還有:  

  我喜歡你因為  

  當(dāng)我覺得悲傷時  

  你不會老是要讓我立刻高興起來  

  有時候難過比較好  

  要是有人每一分鐘都不停的吱吱喳喳  

  你一定受不了  

  你要想事情  

  那需要時間  

  這真是一本好可愛的書,她決定了,她要送給心亞,她要念給她聽,她幾乎可以想像心亞微側(cè)著頭,兩眼亮晶晶地看她說話的樣子。拿了書之后,她開心地走到小說區(qū),當(dāng)她正在張愛玲或是朱天心之間游移時,驀地感到有人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她驚訝抬眼。  

  "明真,真的是你!"說話的人表情和語調(diào)都表現(xiàn)出他的驚喜之意。  

  "范子平?"她太驚訝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晴美與她這三年來的心結(jié)。  

  "沒錯,明真,好久不見,你更漂亮了。"襯衫加西褲像個標(biāo)準(zhǔn)的上班族,他已不是昔日淳樸的大男孩。  

  果然成了臺北都會男人,說話跟蜜一樣甜,奇怪,沈勛怎么就不會這樣?但隨即又責(zé)斥自己干嘛拿沈勛跟范子平比,無聊。  

  "你看來也不錯。"她淡淡笑著。  

  "現(xiàn)在有空嗎?我們?nèi)ジ浇Х瑞^坐一下?"他的眼神充滿期待。  



  他深深地凝視明真,墨綠色的太空外套加上深咖啡色的休閑長褲,輕松之中帶有流行的品味,神韻間仍是年輕的純真,他立即又想起自己當(dāng)年對她的心動,命運會對他如此仁慈,讓他挽回曾經(jīng)犯下的錯誤嗎?  

  "好啊。"明真爽快答應(yīng)。有何不可?  

  他們很快在附近找到一家咖啡館,挪威的森林,F(xiàn)代臺北人總喜歡沾染一下村上春樹的感覺,這算是附庸風(fēng)雅的虛榮吧!明真想著。  

  選了天井靠窗的位子,他點卡布其諾,她點拿鐵,外加藍莓起司蛋糕,晚上走了一大段的路程,她要乘機寵一下自己的胃。  

  "怎么大包小包的?"看了眼她放在腳邊的大小提袋,他很自然就問了。  

  "圣誕節(jié)快到了嘛,總要準(zhǔn)備些禮物。"  

  "還是這么體貼。記得你大三那年的圣誕夜嗎?我們在中正堂跳了一晚上的舞。"提起大學(xué)時的回憶讓兩人都放柔了心情。  

  "是啊,現(xiàn)在大概投那個能耐,一把老骨頭啰。"她偏著頭想著美好的畫面。  

  "這倒是真的。"  



  兩人相視而笑。  



  "以前在臺南時,我們總在夢夢園吃冰,你說喝咖啡是那些痞子才會做的事情。想不到我們今天卻一起喝著痞子專用的飲料了。"她選了個安全的話題--兩個人的共同回憶。  

  他微笑,眼睛因為過往而顯得朦朧,"你這幾年好嗎?我聽說你一畢業(yè)就去美國念書了?"  

  他的眼光復(fù)雜,欣賞的、愧疚的、詢問的、希望的……低頭攪拌熱咖啡,她不想探究,專心吃蛋糕好了。  

  "還不錯吧,總算沒白花我爸媽的錢,拿了個藝術(shù)治療的碩士學(xué)位回來。"她邊吃蛋糕邊回答,畢竟曾為他動心過,她忍不住問:"你呢?現(xiàn)在在哪里高就?"  

  "我當(dāng)完兵出來工作一年了,現(xiàn)在是個網(wǎng)頁設(shè)計師。你呢?"他無法將目光由她柔美的面龐移開。  

  "我在幼稚園當(dāng)老師。"好奇妙,她從來沒有想過再見會是這樣的場面。  

  "還是那么喜歡小朋友?"他了解地問,她的純真與愛心是當(dāng)初吸引他的原因。  

  "你還記得?"她揚眉問道,隨即又吃了一小口蛋糕,"嗯,蛋糕不錯吃。"她對他露出滿足的笑容。  

  他當(dāng)初怎么會放棄這抹甜美的微笑,轉(zhuǎn)而迷戀煙火般遙遠短暫的晴美呢?為此,他已經(jīng)后悔了三年,或許這次他可以好好把握。  

  "有男朋友嗎?"他很小心地問。  

  明真啜了口拿鐵,決定自己不喜歡。"干嘛?要幫我介紹啊?"  

  "那就是還沒有啰。"他立刻心急地接話。  

  她對他做了個鬼臉,沒男朋友很丟臉嗎?哼,偏不告訴你。  

  "對了,你有沒有跟慈幼社那群伙伴聯(lián)絡(luò)過?"她問,出國之后與過去那群朋友聯(lián)系都斷了。  

  "有啊,男生大部分跟我一樣當(dāng)完兵找工作,女生嫁人的已經(jīng)好幾個了。"  

  "真的?"哇,她等不及想知道是誰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之后,他們的話題圍繞著過去曾經(jīng)共度的歲月,回憶總是美好的,雖然當(dāng)不成情侶,她還是愿意與他做朋友,畢竟他是她年輕歲月的一段記憶。  

  "明真,我們可以繼續(xù)保持聯(lián)絡(luò)嗎?"范子平已經(jīng)后悔了一次,不想后悔第二次。  

  "當(dāng)然啰,或許我們還可以找大家出來聚會,好好聊-聊。"明真心里已經(jīng)將他視為普通朋友,也以這樣的態(tài)度回應(yīng)他。  

  范子平當(dāng)然對她的回答失望,不過既然明真沒有男友,憑著他們過去對彼此的欣賞,他相信自己是很有勝算的,于是他打起精神開口與她訂下周末約會。  

  "這個周末我要回臺南。"她老實說。  

  "那下個周末?"其實他很想陪她一起回去。  

  也好,反正就是找回一個朋友嘛,她想著。  

  •••••••••••••••••••••  

  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與沈勛夜談的習(xí)慣。  

  有時候話題會自然地脫離心亞,可是兩人都不在意,他們有時言不及義,例如只是分享明真從網(wǎng)路上看過被一百個人笑過的笑話;有時則會提起某種他們都感興趣的話題,例如網(wǎng)路。  

  就是避免談及過去。  

  這晚,窗外北風(fēng)呼呼,窗內(nèi)他們聽著GeorgeWinstone的December干凈的鋼琴旋律讓兩個人的心都澄凈舒服。  

  "我這份幼稚園的工作算是暫時的,畢了業(yè)剛好嬸嬸的幼稚園有位老師請產(chǎn)假,就讓我來試試看。"她隨口提到。  

  "幼稚園是你嬸嬸的?"他有些驚訝。  

  "是啊。"她點頭,渾身放松地伸個懶腰,朝他懶懶地笑著,"連這棟公寓都是爸媽贊助我,幫我付頭期款買的。"  

  "你可真好命啊。"他低聲笑著。  

  "是啊,老天也真疼我,現(xiàn)在要在臺灣生存,沒有父母的支持,真的會很辛苦。"她突然感嘆,偏過頭對著與她并肩坐著的沈勛微笑。  

  他安靜地聽著音樂并不回話。  

  "對了,怎么沒聽你提過你爸媽?"她很自然提了這個問題。  

  他維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他們早就過世了。"  

  事實上,他是個孤兒,被養(yǎng)父領(lǐng)養(yǎng)長大,他的養(yǎng)父是個外省老兵,一生顛沛流離,卻克服命運的擺布,悉心照顧他,只是他還來不及報答養(yǎng)育之恩,就嘗到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的傷痛。  

  人生一回,不就是不斷失去摯愛嗎?  

  比起他,明真像是溫室里的花朵,是這樣被細心呵護著,她有著不可思議的純真和甜美。他低頭看著她不知何時朝他伸出的溫暖小手,慢慢抬眼將目光落在她溫柔的眼眸之中。  

  "I'msorry。"她只能用這句英文來表示自己的感覺,任何中文都無法替代這句話。  

  "別浪費你的同情心。"他無法不用粗魯掩飾此刻的脆弱。  

  但是她懂,眼中豐沛的情感讓他有些狼狽,卻又仿佛在寒冷的夜里,有人為他升起一座暖爐般溫暖。  

  未假思索地,他抬起手輕輕撫摸她柔細的臉龐,溫溫的,而且真實。  

  看著他恍惚冥思的表情,明真了解他甚至沒有發(fā)覺自己伸手觸碰她,她動也不敢動,任他的手指萬般輕柔地探索她的五官,要不是她正屏住呼吸,她可能已經(jīng)嘆息了。  

  非常細微地,她輕輕將臉頰貼著他溫?zé)岬氖终颇﹃,像只撒嬌的小貓?nbsp; 

  鋼琴旋律此刻驀然而止,突來的沉默卻驚醒了他,他像被燙到一般立刻縮回手。  

  她在期待什么?  

  在自己還沒思索出答案之前,她聽到自己問:"還要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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